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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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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年伶俜还是在舅舅家中过的,她爹谢伯爷上门接过她一回,虽然宁任远没跟他吵起来,但伶俜想了想,觉得谢家那一大家子委实有些烦人,不如舅舅家清静,便没跟她爹回去,只过年后回伯府拜了个年,就去了田庄看祖母。

    到了田庄没两日,翠浓忽然一日早上起来呕吐,找来庄子上的郎中一看,原是有了身孕,这可是件大喜事,祖母都跟着高兴得合不拢嘴。因着翠浓害喜得厉害,伶俜便让翠浓在庄子上养段时日再回京城,还令青萝陪着她,只让长路送她回宁府。

    其实她也是有意这样安排,如今苏冥买了宅子,从秦王那里搬了出来,但翠浓和青萝日日跟着她,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去苏冥那儿相聚,这回总算是寻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两人支开。回到府中后,她跟舅舅说收到信她爹身子不大好,准备回去侍疾几日,宁任远自是应允,让人把她送上了谢府来接她的轿子。而这轿子其实不是来自谢府,而是苏冥安排的,抬着人便去了翠茵胡同里那间新置的宅子。

    大费周章,两人总算团聚。

    苏冥这宅子不大,不过三进院,屋里只有一个嬷嬷伺候起居,清静得几近孤寂。伶俜想他这个年大致就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过得,一见他面,鼻子一酸,差点眼泪滚出来。

    苏冥见状轻笑,低着头道:“这是怎么了?”

    伶俜道:“你过年是不是都没吃饺子?”

    苏冥知道她在想甚么,心中不由得一软,摸着她散在前额的头发,笑道:“吃了,周嬷嬷包的。”周嬷嬷就是他屋里伺候他的老妇,据说是老人家一家子遇到劫匪,只剩下她一个孤寡老人,恰逢从西北返京的苏冥遇上,顺手救了她,老人家没地方去,幸得宿命收留,便做了他的仆人。

    伶俜瘪了瘪嘴:“要是我能陪着你就好了。”

    苏冥轻笑:“其实我早就习惯过年过节冷冷清清,也就你嫁给我那两年,过得热闹些。往后咱们还有时间。”顿了顿,又问,“你这回能陪我几天?”

    伶俜道:“翠浓他们在田庄上,舅舅以为我回了伯府,约莫可以待个十来天。”

    苏冥点头:“我让人在宁府探着消息,若是有什么不对,就马上送你回去。”

    伶俜哭笑不得,哭丧着脸道:“你说咱们正经八百的夫妻,如今弄得跟偷情似的。”

    苏冥想了想,笑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也是另有一番滋味。”

    伶俜被他逗乐:“这乱七八糟的话,定然又是你从秦王那里听来的。你要再跟他混下去,往后不知道会变成何模样?”她其实是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模样,若是按着上辈子的发展,他会成为一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奸佞。

    苏冥笑:“这回你就有些冤枉四殿下了,他如今身旁的姬妾全散了,说要找个真心人过日子。”

    伶俜嗤笑出声:“你信他?”

    “不信。”

    两人俱是大笑。

    这晚是自那次杭州之别后,两人头一回同床共枕,不是在野外山洞的玉石床,而是在暖烘烘的炕上。

    两人已经有过夫妻之实,时隔这么久再相拥而眠,自是要亲热一番。亲热完毕,伶俜已经迷迷糊糊,却感觉到苏冥起了身,打了一盆热水帮她擦洗,等到他掰开她双腿时,她猛得惊醒坐起来,将被子裹住,红着脸支支吾吾问道:“我自己来!”

    蹲在地上的苏冥抬头看她,轻笑道:“如今还不能有孩子。”

    伶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难怪他刚刚都弄在外头。她想了想,笑道:“其实有了孩子也不错,指不定宋玥就消停了。”

    苏冥道:“我不能让你和孩子冒这个险。”一旦有了孩子,一切就再掩藏不住,宋玥那性子,恐怕不会好心成全他们。

    伶俜点点头,凑上前吻了吻他的额头:“嗯,我明白。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的。”

    苏冥笑着将她的腿拉出来,不顾她挣扎把她推倒,细细地给她清洗。伶俜只挣扎了须臾,就静下来,但这种事情到底是羞得厉害,将头蒙在被子中,半天都没钻出来。

    这几日,两人就待在这三进的小院里,哪里都没去,外头仍旧天寒地,屋内春光明媚。周嬷嬷也不知伶俜的身份,苏冥告诉她是自己的妻子,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老人家见着公子每日嘴角带着笑意,也就为他高兴。

    这般蜜里调油过了七八日,伶俜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两人都是依依不舍,头一晚痴缠了整夜,直到天亮清洗了,方才稍稍眯了一会儿。

    回到宁府,宁任远自是不知外甥女这些日子,一直跟苏冥在一块儿,还难得关心地问了一番谢伯爷的身子状况。伶俜爹除了被众多儿女的琐事闹得时不时头痛之外,吃得好睡得香,再生几个都没问题。伶俜心中笑着敷衍过去。

    因着下半年是秋闱,宁璨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也很少再找苏冥喝茶下棋,伶俜也就只能自己寻机会和他见面,但到底不方便,也就见那么几次。之后便到了阳春三月,果不其然,她收到了宫里传来的圣旨,钦点了刚刚封为乡君的她去参加西山春猎。

    春猎那日阳光明媚,跟上辈子一模一样。但是伶俜知道除了天气,一切都已不同。因为宋玥不会造反,所以也不会在这一天被皇上诛杀,他们都会安然活过这一天。

    伶俜是跟宫里两位公主坐在一辆马车,两位分别是尚嘉公主和心悦公主,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派天真烂漫,对伶俜的事不甚清楚,因着是头一回出来春猎,两人兴高采烈,一直拉着伶俜说话。

    山猎跟围猎不同,不能骑马,只能靠双脚奔跑,难度相对就大了许多,遇到凶猛的猎物,危险性也不同小觑。参加春猎的宗族世家子弟,总共数十人,虽然个人都带着随从和侍卫,但这些手下只在半山腰的猎宫等候,不能跟众人一起参加狩猎,苏冥作为秦王|府的长史,自然也是在猎宫候着。

    皇上一声令下,穿着猎装背着弓和箭筒的世家子弟们,作鸟兽散,纷纷往深山钻去,以求一展身手,在今年春猎中脱颖而出。每年的春猎,皇家会派人提前放入一到两只凶猛的野兽,比如斑子黑瞎子狮子之类,谁猎中就将获得春猎的魁首。今年据说是放了两只凶悍的金钱豹。

    伶俜还记得从前听说过沈鸣刚刚回京,参加过两回春猎,每次都得了魁首,因此深得皇上赏识。她虽然未见过他春猎时的英姿,但也不会忘记当初在田庄的深山中,射死两只斑子的勇猛事迹,那时他才不过十三岁啊。

    这样想着,就不免有些怅然,时过境迁,他如今身份低微,连参加春猎的资格都没有。伶俜想要去看跟着一堆随从站在猎宫外的苏冥,却被两个公主可劲儿拉着往深山中跑。

    “乡君,咱们巾帼不让须眉,今儿咱们三人就合力猎一只豹子,让父皇开开眼。”两位小公主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但信心倒是满满。

    伶俜倒是没想出这个风头,一来是如今她这个身份一旦出风头,又是给宋玥强娶自己多一份机会,二来是她一个小女子,又没骑马,要是遇上那等凶悍之物,哪里有本事猎中,不被吞入腹中就是万幸。实则往年西山春猎,除了苏冥那两年,其余时候,都是几个合力完成,今日这些皇子世家子弟们,也都是三五结伴,哪里有人有胆子单打独斗。男子方需要结伴,三个弱女子哪里有本事。但两个公主兴致盎然,她也不好拂了二人的心情,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三个女子走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别说是没看到豹子,就连只兔子都没看着,眼见着就要空手而归,三人暂时停下来歇息。

    尚嘉公主喝了口水,起身网前头茂林处看了看:“咱们再往里头寻一阵,指不定就能看到豹子。”

    伶俜往那茂林看了下,蹙眉道:“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了,前头草木丛生,万一豹子藏在里头,我们先没发现它,倒是让它先发现咱们,只怕不是我们猎它,而是他猎咱们了。”

    心悦公主深以为然:“四姐姐,乡君说得对,能猎中豹子自然是好事,但也犯不着涉险。”

    尚嘉公主却还是不愿放弃,咬唇想了想:“若不然这样,咱们把弓箭握在手中,三个人背靠背慢慢朝里头走,再走一段试试看。”

    心悦公主看向伶俜:“乡君,你看如何?”

    伶俜见两个小姑娘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让她们太遗憾,点了点头:“那咱们都就再稍微走一段,有甚么不对劲,马上折返。”

    两位公主喜笑颜开,拿下背上的弓,又抽出三根箭,像模像样地上了弦。三人相抵着,慢慢朝茂林深处挪动。树木丛生之处,似乎连太阳都照不下来,整个林子里发出一点瘆人的阴森,地上灌木草丛偶尔被风吹过,发出的萧萧声,愈发让人毛骨悚然。

    三人渐渐走进了深处,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耸动,继而响起一声长啸,三人立时朝那地方转去,纷纷拉弓射过去。就在此时,一只花豹如闪电窜出,跃出两丈高,直直朝三人扑来,那几只箭只有伶俜的一只射中那豹子的前右腿,但显然力度不够,并不影响它的行动,反倒是激怒了这野兽。

    两个公主尖声大叫,丢下弓箭就抱头鼠窜。容不得伶俜傻眼,那豹子已经朝尚嘉公主扑去,她心一横抽出身上的匕首,飞身上前朝豹子腹部刺了一刀,然后拉着尚嘉公主滚了一圈,又赶紧拉着人起来,将她挡在身后。

    两个公主都吓得脸色苍白,躲在她后面瑟瑟发抖,后悔刚刚的不知天高地厚。伶俜也后悔,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她后悔,只能想着如何对付这只野兽。虽然豹子不如老虎狮子凶残,但灵活矫捷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豹子吃痛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长啸着只站起来对上三人,一副蓄势待发的凶狠模样。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身影跃过来,挡在了三人前头,一把长剑直直指着前面的豹子,豹子一时竟被震得不敢妄动,只吼得更厉害。

    宋玥紧紧握着剑,朝身后人道:“你们快点走!这里有我!”

    尚嘉公主哭道:“太子哥哥,你会被吃掉的!”

    宋玥喝道:“快走!”

    伶俜赶紧拉着两个已经开始掉金豆子的公主往后跑。那豹子嘶鸣一声,一跃而起,朝宋玥扑了上来。宋玥一个闪身,又挥剑刺去,动作利落干脆。但那豹子果然矫捷,虽然没扑中宋玥,却也没被他刺中,又迅速朝他再次扑去。

    伶俜听到身后的一声闷哼,转头一看,却见宋玥已经到底受了伤,而同样受伤的豹子,显然已经发了狂,如同闪电一样不停朝他攻击。

    她咬咬牙,来不及多想,抽出背后箭筒的三支箭上了弦,往回跑了几步,瞅准那东躲西闪的身影,连着射了过去。这回拉满了弦,用了她最大的力气,三根箭全部没入那豹子的腹中,趁着豹子吃痛打滚时,宋玥起身挥剑朝它脖子砍去,那豹子终于挣扎着呜咽断了气。

    两位跑了一段的公主,看清楚情况,赶紧跑回来,朝宋玥大叫道:“太子哥哥,你没事吧?”

    宋玥捂着手臂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摇头笑道:“无碍,今儿咱们几兄妹可是合力打到了这豹子。”

    尚嘉公主愧疚地娇声道:“我和五妹妹哪里出力,都是太子哥哥和乡君的功劳。”

    心悦公主连着附和:“没错,这回乡君也算是救了我们两姐妹和太子哥哥,待会儿一定要给父皇呈上去,让父皇好好嘉奖乡君。”

    伶俜瞥到宋玥嘴角浮现的一丝狡黠笑意,蓦地反应过来,她这是中了这厮的奸计啊!刚刚他看到豹子,分明可以老远就拉弓射箭,偏偏跑到她们面前挡着,近身跟豹子搏斗,不就是让她救他以立功么?有两位公主在场,只要经过她们的嘴巴跟皇上呈上去,他自己都不用作何,伶俜就得了一份功绩。

    有了这份功绩,又是救了公主和太子,他要让皇上赐婚,恐怕就是水到渠成。这货果不其然什么事都做得出,为了给强娶她铺路,连这种以身涉险的事都敢做。她刚刚就该让他被豹子撕成几半。不过继而又想,以这货的武功,打死一只豹子应该不是问题。刚刚受伤,无非就是做给她看,让她出手。

    伶俜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她想了想,朝两个公主道:“这只是区区小事,公主不用特意给皇上呈报。”

    尚嘉公主笑嘻嘻道:“一定要的,乡君也是为咱们女子争了口气呢!”

    两个公主拖着那只死了的豹子走在前头,伶俜脸色不佳地跟在后头,捂着伤口的宋玥不动声色来到她旁边,小声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不会出手救我。”

    伶俜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道:“无耻!”

    宋玥当真无耻地对她笑了笑,伶俜干脆黑着脸,走上前与两个公主一起抬猎物。而走在后面捂着右手臂伤口的宋玥,嘴角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到了猎宫,另一只豹子也已经叫人猎着,不是别人,正是秦王宋铭和其他两个世家子弟。景平帝只轻描淡写赞扬了两句,看到宋玥一行人抬着豹子进来,朗声笑道:“好好好!原来这第二只是太子打中。”

    宋玥拱手道:“禀父皇,这豹子是两位妹妹和明月乡君发现的,孩儿不过是稍稍助了一臂之力,不敢贪功。”

    景平帝笑得更开怀:“原来是朕的两个掌上明珠和乡君的功劳,巾帼不让须眉,朕要嘉奖。”

    尚嘉公主赶紧道:“启禀父皇,孩儿和五妹妹只是帮忙抬回来,打死这金钱豹的是太子哥哥和乡君姐姐。我们姐妹俩和乡君进了一处茂林,不小心就遇上这豹子攻击,还好太子哥哥出现挡在了咱们前面,后来太子哥哥跟豹子搏斗时受了伤,是乡君姐姐射中了豹子的要害,这才成功猎了这豹子。”

    伶俜赶紧道:“启禀皇上,伶俜只是举手之劳,不敢揽功。“

    景平帝了然地点头,笑道:“好好好,乡君功不可没,朕一定好生嘉奖。你们几个都有功劳,又不都贪功,都是魁首都是魁首。”说罢,又看了眼一旁的宋铭,“当然,老四和两位世子也是魁首。”后面这语气明显淡漠了许多。

    宋铭一张美玉般的脸,浮上一丝冷冽的讥诮。

    景平帝这才发现宋玥手臂受了伤,红色的血已经染了半截袖子,吸了口气担心道:“太子这是受伤了?赶紧让太医去包扎,可别感染了。”

    宋铭旁边的宁国公世子道:“秦王殿下你的腿也受伤了!”

    皇上这才去看宋铭染了血的靴子,皱眉道:“没那个本事就别学人逞能,受了伤若是叫太后知道,又要惹得她担心。还不赶紧去让太医包扎!”

    伶俜默默看向寒着脸的宋铭,这景平帝对两个儿子的态度,确实差别有点大啊!看来传闻四皇子不受宠,果真不假。

    等到所有狩猎的人归来,景平帝一一嘉奖,尤其是太子宋玥明月乡君和两个公主,除了口头嘉奖,还赏赐了金银珠宝两箱,每人御赐一把金刀。而本来也得了魁首的宋铭,虽也得了金银珠宝,却没获得那至尊无上的金刀。

    走出猎宫的时候,宋铭脸色极差,伶俜趁着气氛热闹,悄悄来到宋铭的马车旁,将那金刀递给他,“若是殿下喜欢,这个送给你。”她刚刚见着宋铭目光一直落在金刀上,想必是非常喜欢,而她对这嘉奖一点都不想要,感觉像是得了个负担一般,便顺手送了个人情。

    待宋铭接过去,她也没去看他的表情,而是来到苏冥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这都是宋玥的诡计,都怪我太愚蠢,着了他的道。”

    苏冥看着她咬牙切齿悔恨的模样,想伸手安抚她,又因为人多眼杂,只得生生忍住,笑了笑道:“这不怪你。”顿了顿,又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离开,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正说着,宋铭笑嘻嘻凑过来:“不用怕,你们俩的事,交到我手中。我三哥这么春风得意,我可不想让他凡事都得逞。”

    伶俜皱眉看向他:“殿下有办法?”

    宋铭神秘莫测地点点头:“绝对是能让我四哥措手不及的良计。”

    伶俜又问:“什么办法?”

    宋铭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落在她焦急的脸上,挑挑眉道:“过几日你们自然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