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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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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都来?“凤娇歪着头,“路程可不近呢。”

    “水旺正学骑马,他愿意。”高升低着头不看她, “春山背阴处桃花开得正好, 这几天不忙就去瞧瞧。”

    店铺里三月盘点刚过, 四月头几天确实轻松些。凤娇笑道:“是啊,三月百花开, 还真没有静下心来仔细看看, 今日偷个懒, 午后再去铺子里。”

    饭后带着秋草上了春山,秋草在她身后嘟囔:“少爷怎么不陪着?”

    “少爷很忙。”凤娇四下里瞧着, 满眼的绿, 风也是暖的,还真是舒服。

    “忙什么?不就整日忙着去万花楼吗?”秋草依然嘟嘟囔囔。

    凤娇回头瞧她一眼:“咱能不能说些高兴的?

    秋草不说话了。

    到了山腰凉亭拐至南坡, 山坳里数十株桃树花开正艳, 密密匝匝一簇一簇, 远远看去,就见碧蓝的天空下结一层桃红色的云霞,风吹过时,云霞摇曳蒸腾,恍若仙境。

    来到树下抬头细看, 就见红的粉的白的, 大朵的小朵的, 单瓣的重瓣的三轮花瓣的,缤纷多姿。凤娇仰着脸逐一细看:“此处的桃树品种繁多,白碧桃红碧桃绛桃绿花桃,秋草快来看,这一株最独特。”

    秋草瞧过去呀了一声,新奇说道:“这棵树上明明开白色的花,怎么有几枝是粉色的?还有这朵,半个粉色半个白色,那儿还有一朵,好奇怪。”

    凤娇指着一朵花道:“你看这个,同一个花瓣上半粉半白,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说着话左右瞧了瞧,脱下褙子递在秋草手里,两手抱着树干,蹭蹭蹭几下上树,秋草一抬头,人已在树冠上枝桠间,鹅黄衫柳绿裙在一片桃红间轻轻摇荡,秋草直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下来,嘴里叼一枝桃花,递给秋草笑道:“我寻的这一枝最妙,树枝花朵花瓣都是粉白各半,全了。最妙的是,有一半待开的花苞,还能开好些日子。”

    又看许久,尽兴了才下山。

    秋草小心翼翼捧着那枝花:“少奶奶对桃花很精通,竟然知道那么多品种。”

    “桃花可以做胭脂水粉还可以染色,我们家生意上用得着,自然知道。我小时候最爱玩儿一种游戏,就是拿一根细针穿了长线,到桃树下拣起风吹落的花瓣,一瓣一瓣窜起来,系个结戴在脖子上,别提多美了,又美又香。”凤娇笑说道。

    回到家刚要进垂花门,凤娇说声等等,拿过秋草手中的花枝笑道:“还是放到书房去,案头有一个大梅瓶。”

    秋草在身后道:“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品种。”

    “夜里少爷回来我问问他,他肯定知道。”凤娇推开书房的门,回头对秋草道,“少爷无所不知,你觉得呢?”

    一回头,高升正看着她。他怎么又在家?凤娇有些意外,刚刚的话,他可听到了?略微窘迫着举起那枝桃花:”这个,是什么品种?”

    高升指指身后墙上,那儿挂着一幅画,画上一株桃树,粉白相间,薄透的花瓣娇嫩的花蕊,仿佛迎着春风起舞,树干粗壮树冠如伞,只树下大片留白,凤娇指了指画,又看看手中的花,不由笑了:“就说嘛,似曾相识,只是这画有些奇怪,总觉得树下缺了些什么,站个人是不是好些?”

    “是。”高升声音很低。

    凤娇又举起手中的花:“那,是什么品种?”

    “这个是洒金碧桃,又叫无色碧桃,花瓣长圆,花枝红褐。白花带红丝,间或几枝粉红,也有一花或一花瓣白色与粉红各半。”

    “就说你会知道。”凤娇笑着过去将桃花插入梅瓶,高升拿了水罐过来淋一些水上去。凤娇捧起梅瓶满屋子瞧了一圈,搁在画下的条几上挪了挪位置,瞧着对高升道:“这样一来,画就没那么空了。”

    高升嗯了一声,看向她的衣裳,心中漾漾得动,若是不穿这青色褙子,只有里面的鹅黄柳绿,站在桃林中,定美不胜收。

    午饭后凤娇回屋换衣,秋草在垂花门下等着,青松一蹦一跳过来,瞧见她笑道:“秋草,发什么呆呢。”

    “说了你也不懂。”秋草朝他撇一下嘴,“我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碰见过文人赛诗,说什么桃花屋里桃花仙,那会儿不明白什么意思。今天跟着少奶奶上山看花,少奶奶上树摘花的时候,一身鹅黄柳绿站在桃花中,我那会儿觉得,少奶奶跟仙人一般,在桃花中飞呢。”

    “呸,那是你眼花。”青松嘴里叼一根喂马的草料,往垂花门里探一下头,“瞧见少爷没?马喂饱了,候着差遣去万花楼。”

    秋草翻个白眼:“没瞧见。”

    青松又一探头,听见身后有人说道:“不去了。”

    青松答应着跑了,秋草一回头,瞧见少爷快步进了书房。

    夜里凤娇回来,高升正站在大门外等候,瞧见她过来兴奋说道:“给你看样东西。”

    凤娇看着眼前的画,那株撒金碧桃下站了一个人,鹅黄衫儿柳绿裙,冲她明媚笑着,指着笑道:“是我?”

    高升嗯了一声。

    凤娇又道:“画得真像,不过我觉着旁边留白还是大了些,你看我身旁,空空的。”

    高升没接话,低声问道:“如今田庄的桃花含苞欲放,凤娇可想去瞧瞧?”

    想字险些脱口而出,凤娇狠狠咬一下舌头说道:“忙不过来。”

    秋草看到的桃花仙,自己却没看到。遗憾失落着画了一下午的画,想要看桃花仙的渴望越来越强烈,知道她会拒绝,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高升抿一下唇:“那,早些回房歇息吧。”

    未出书房,听到青松连声喊着少爷嚷嚷:“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出事了……”

    来到门口一眼瞧见凤娇,硬生生闭了嘴,手扶着墙呼哧呼哧喘气。

    高升朝他摆手:“出去说。”

    出去没再回来。只听到他和青松小声说话,听不清说什么,然后高升似乎很慌张,蹬蹬蹬脚步飞快冲了出去,随着几声马嘶,响起沉闷的马蹄声,一声声滚雷似的,好像是几匹马同时出动。

    出什么事了?

    回到房中凤娇暗自琢磨,难道那殷黎又病了?

    又或者,她有了孩子?

    对啊,第一步捐了官,第二步怀上孩子,第三步,老爷夫人才能让她进门。

    一定是的,还真是步步为营。

    又想起二人还没有肌肤之亲,她病了那些日子高升日夜守着,估计也就……凤娇呸了一声。

    搓着手呆呆出一会儿神,猛得站起身在地下转圈,转了几圈举手在脸上拍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想什么呢?怎么会事事都与殷黎有关?就算是殷黎有了孩子,用得着几匹马同时出动吗?高升一个人骑马过去,请个郎中也就是了。”

    肯定是有别的事,会是什么事呢?

    黑天半夜的骑马出去,可别摔着了。

    一圈一圈,直转得头晕眼花两腿发酸,一屁股坐下来,身子一歪头扎在枕上,扯一床被子盖着睡了过去。

    早起秋草进来的时候,凤娇正坐着发呆。

    一觉醒来发现睡在了窗下卧榻上,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不说赶紧掀被子起来,还觉得很香,还在那儿琢磨,这香气似乎在那儿闻过,很好闻。

    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心里不停骂着自己,秋草在脸盆架前笑道:“少奶奶被这卧榻粘住了吗?从我进来就没动过,要把东西挪过去吗?”

    凤娇回头一瞧,忙跳下来说不用,说着话又扬手在脸上拍了一下。

    三天没见他的踪影,第三日夜里路过万花楼,忍不住揭起轿帘往上看,那间屋里黑着灯,凤娇心里一沉,对秋草道:“明日设法打听一下,那日夜里出了何事,少爷又去了何处。”

    秋草答应着,凤娇又变了主意:“这会儿就上去,瞧瞧他在不在,还有那殷黎,在做什么。”

    睁开眼,正对上凤娇一双明眸:“少爷刚刚出一头虚汗,又吹了冷风,得用热巾子捂捂,要不真得留下头疼的毛病。”

    刚说声不用,凤娇摇头:“我祖父就这样落下的头风。都怪我,刚刚才想起来。”

    “怎么又怪自己?”高升看着她,“我睡会儿就好。”

    凤娇不依,坚持换了几次热巾子,给他盖了厚被放下帷幔,才又坐回书桌前。

    温暖静谧,高升睡着了,睡得很沉。

    一觉醒来挑开帷幔,凤娇听到动静转过身笑道:“醒了?洗把脸过去,估计正好开宴。”

    回客堂的路上,凤娇嘱咐道:“呆会儿呢,少爷只管埋头用饭,挑合口味的菜多吃几口,他们问话你就装聋作哑,我来对付他们。敬酒的时候只管满饮,早嘱咐了秋草,盏中都是清水。对了,少爷酒量如何?”

    “不知道。”高升摇头,“只偶尔应景喝过几盏,从未畅饮,不知酒量大小。”

    “少爷甚是自律。”凤娇笑道,“因自律,才能成就大事。”

    高升抿一下唇:“都是父亲的功劳,我不过维持,再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点生意算不上大事。”

    凤娇摇头:“少爷勿要自谦,我看过了以往的账册,少爷接手这五年,高家的生意扩大了数倍。”

    高升忙道:“那也是仗着祖荫,银子赚银子自然容易,第一锭银才最艰难。”

    二人说着话进了客堂,一大帮亲戚闹哄哄又围了上来,凤娇一声清咳:“我知道大家对高家好奇,可高家是大户人家,很重规矩。我们家今日这样没规矩,少不得让人笑话。”

    众人这才退了回去,言谈收敛许多,高升跟在凤娇身后入席,凤娇与亲戚们客套家常,他只管埋头吃饭。

    酒过三巡的时候,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瞄一眼凤娇:“既说这高家重规矩,重规矩怎么会娶了凤娇?凤娇之前任高家大掌柜,整日里抛头露面,听说还在醉仙楼与一帮男人喝酒,恁得没体统。”

    凤娇攥了拳头吸一口气,昂着头目光灼灼向众人看去。埋头沉默的高升抢在她前头说道:“凤娇任高家大掌柜后,高家的生意又兴旺几分,高家上下人人称道,她凭能耐养活一大家人,是不让须眉的巾帼,我们一家都为她骄傲。既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能抛头露面?今日我话说在前头,以后高家的大掌柜依然是凤娇,谁要再有闲言碎语,休怪高家不认亲戚。”

    众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有人笑道:“高公子说的对,凤娇既有能耐,不能埋没。”

    又有人说道:“又不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怎么就是抛头露面了?”

    还有的说:“若不是凤娇,王家早就散了。”

    一位黑瘦的男子板着脸发话:“老二,还不赶快给外甥女婿赔不是。”

    一位面白少须的胖男人冲着高升拱手:“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勿要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