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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会心疼。”

    易夏的心中叹了口气, 唇角微不可查的抿了抿。

    这话说得太晚,该听到的人……却听不到了。

    轻轻嗯了一声,她将那股涩意压入心底,正想引出一个新话题来过渡这份尴尬,却在这时听到\'叮咚\'一声铃响,铃音过后,面前的电梯门骤然打开。

    “妈?”

    “嗯。”扯起衣摆将眼角的湿润擦干, 易玲牵起她的手:“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妈妈带你去看咱们的新家”,说话间,便拉着她朝外走去。

    新家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墙面粉着白漆, 地板铺着新砖,与楚家比起, 环境好了不知多少。

    待易妈妈将各个房间展示完后,易夏本打算开始整理行李, 却忽然被她拉住了手腕, “夏夏, 今天真的不用补课吗?”

    易夏点了点头。

    学校不知被哪个竞赛项目征用为考场, 为防教育局发现高三偷着补课,所以他们才难得多出一天假期。

    易玲面露笑意, “那妈妈带你去逛街。”顿了顿, 怕女儿拒绝, 又补充道:“正巧家里还缺很多生活用品,妈妈不知道你的喜好,咱们可以一起去挑。”

    新社区附近多的是小店与超市,易夏原以为两人将在这里采购物品,却没想到一出家门,易妈妈就拉她上了辆出租。

    车外景物飞逝而过,车内音乐响个不停。

    两天的时间,易夏见了太多的光怪陆离,在惊讶于新时代飞速发展的同时,她也暗道无怪乎玄学会衰败没落。当肉眼所见均能用常理知识解出之时,又有谁会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但不相信却并不代表不存在。

    阂起的眼眸微微张开,易夏开口道:“师傅,你绕一下道,别走春熙路。”

    “那边没堵车啊小姑娘。”瞟了一眼手机导航,司机回复道:“要是绕路的话,得多走上两公里左右的车程呢。”

    “我知道。”

    但如果不绕路,估计今天一天就要被堵死在路上了。

    听她执意如此,司机将询问对象对准她身侧的家长,“大姐,你看?”

    “师傅,绕吧。”

    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这对穿着朴素的母女,司机面含无奈。

    别人都害怕被宰,他实诚的走最近的道,竟然还被要求绕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跑了二十分钟。

    大热的天,车内虽然开着空调,可堵的水泄不通的干道却让人心生烦躁,送完这对母女,司机找了个阴凉地将车停下,擦火点烟的功夫,将车内的音乐切换为交通广播。

    烟雾缭绕间,只听广播内忽然插进一条消息。

    “五分钟前,春熙路发生一起车祸,事发车辆横亘在道路中央,正在驾车的车主朋友请注意绕道前行。”

    燃了半截的烟灰忽然掉地,司机顿时哑然。

    我去,这路绕的真是有点巧了!

    忽略司机的想法不提,此时的母女二人,正不急不缓的在商场内闲逛。

    易夏手中拿着杯饮料,五颜六色的水果浸满了透明塑料杯,吸上一口,酸酸甜甜中混杂着各类果香,暑意在这冰凉的气息中顿时消去了一半。

    跟在易妈妈的身后走进一家店面,店员并未因她们的穿着而轻慢,反而笑容满面的推荐着店铺新到款式。

    看了半响,左右对这时代的服装分不出什么好赖,易夏便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饮料,见易妈妈递给她一身套装,没怎么细看她就进了试衣间,换上这身衣服后,她的眉心却微不可查的跳了跳。

    ——无他,裙子实在是太短!

    虽说早已明白时代不同,可前世一直身穿曲裾襦裙,猛然让她接受这种\'暴露\'的穿衣风格,心里的那道坎是怎么也无法迈过。

    正打算将衣服换下,却听外面的店员敲了敲门,“美女,衣服还可以吗?”

    易夏的手顿住,思考半响,她回道:“你能让我妈进来一下吗?”

    “她去洗手间了,如果您不满意身上的那套,我这里还帮忙挑了几套,您要不要出来看一下呢?”

    要吗?易夏心里自问。

    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购买欲望,只是原主本身衣服没有几件,而且大多都有所磨损,今天出门穿的这身,还是她在众多已经可以淘汰掉的衣物中挑选出的,饶是如此,牛仔裤的膝盖中央也有些泛白。

    低头翻看了一下吊牌上的标价,她将门打开。

    店员早就守在了旁边,刚一听到动静,就赶忙开口夸道:“美女,你穿这身很好看啊。”

    待完全看清她的穿着效果后,又再夸了一声,“姜黄色上衣将你的肤色衬的更白,搭配的百褶裙今年也比较流行,穿起来显得你青春逼人。”

    易夏打量她一眼,摇摇头道:“谢谢,可我觉得这身不太适合我,你挑的衣服在哪?”

    闻言,店员赶忙将衣架上的备用款拿来展示,见对方挑挑拣拣中只选择了一件,心下不由失望,暗道这单生意又要泡汤。

    门再次打开的瞬间,她本没什么期待,可细看之后,眸中却忍不住滑过一道惊艳,“这件好适合你啊。”

    做她们这行,虽说逮着每个顾客都是一顿夸,可真心与不真心,语气却是不同,与刚才相比,她现在明显诚恳了许多。

    “你腰细腿长,这衣服正好能将你的腰线突出,裙身自带的印花又有设计感,又不显得突兀,作为学生日常也能穿……反正就是,嗯,很仙,很美。”

    易夏在试衣镜前转了一圈,虽然仍对这裙子的长度有所不满,可店内显然没有比这件更合适的了。

    点点头后,她开口道:“那就这件,结账吧。”

    “您是刷卡还是付现?”

    顺嘴问完这话,店员才反应过来,“抱歉抱歉,等您母亲回来我再帮您结账。”

    易夏笑笑,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银行卡给她,“刷卡吧,密码是666888。”

    待换好自己衣服从试衣间内走出时,店员已经拎好购物袋在门口等她,接过袋子的同时,易夏忽然说道:“坚持你的梦想吧,你已经快要成功了。”

    “什么?”

    “没什么。"易夏摇了摇头,"就当这是我对你的祝福,谢谢打折,再见!”

    从店内而出,易夏趴在栏杆上掏出手机。

    在刚刚与这店员的接触中,她意外看到了对方不算遥远的一段未来,画面的地点是在终点年会,而那短暂的片段之中,又恰好有她自己。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也能影响到日后的个人发展。刚刚那店员眼睑尽是疲惫,她担心对方恐生变故,才给予了提醒,最后的那句\'再见\'不是礼貌,而是提前在打招呼。

    登陆终点小说后台,易夏正打算将昨日码好的两个章节传入后台,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拍,“夏夏,你的电话。”

    早就感应到易妈妈在自己身后,易夏没有受惊,只是眸中带有疑惑,从她的手中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对面就急切开口。

    “大师,求你快来救救我的女儿。”

    他昨晚本在一中门口等大师放学,但却意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在得知女儿因昏迷而被送往急诊室后,只能放弃这边朝医院赶去,半宿的等待,最终却从医生那里换来了一纸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

    他的渺渺昨天还好好的,甚至于半月前还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姑娘,怎么就突然病危了?

    问医生女儿究竟得了什么病,对方支支吾吾不作回答,只说那是现代医学无法检测出的疑难杂症,话到最后,竟开口让他准备女儿的后事,可就在几天之前,也是这个医生告诉他——患者身体健康,一切并无大碍。

    “去他妈的!”事情虽然已过去一夜,但再次提起时,韩旭阳仍旧难掩怒意。

    爆完这句粗口,他才想起自己正在与大师通话,于是又连忙解释:“对不起大师,我不是在冲您发火,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他忽然哽咽:“只是渺渺就是我的命啊,她还那么年轻,人生的路才刚刚迈了几步,怎么能就这么没了?我求您来医院救救她,求求您了啊。”

    老人机的声音较大,易玲虽然站的不近,可也将电话内容听了个大差不差,对面的声音带着股声嘶力竭,不知不觉间,她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通话仍在继续。

    中年大叔说的急切,易夏却因有几处没搞懂,并未对他的请求做出应允。

    想了想,提问道:“你女儿昨天出门前状态怎么样?”

    “吃了一碗粥,两个包子,饭量比前天大了一点,心情似乎也还不错。”

    “那她有和你聊天吗?”

    “有,说她们隔一阵就该考试了,还说下午上完大课就回家等我,让我……”

    口中的话戛然而止,韩旭阳忽然怔住。

    昨日事发突然,赶到医院后,女儿恰在急诊室中抢救,他无从顾及其他,心中除了焦急以外便只剩担忧,此刻回想起来,似乎忽略了许多重要细节。

    比如,女儿明明说在家等他,为什么是从外面被送往医院的?

    又比如,大晚上的,女儿究竟是出去找了谁?

    这么想着,他便将自己的疑惑倾盆说出。

    易夏心中渐渐有些明了,“你女儿住在哪家医院?”

    这就是要来的意思了。

    紧绷的弦有片刻松开,韩旭阳的语气难掩喜意,“第二人民医院,大师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接你。”

    “不用了,咱们门口见。”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手中道具不全,因此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达。”

    挂掉电话,易夏将手机递还给易妈妈,见她正板着一张脸,正打算寻个说法解释原由,却听对面忽然开口:“你去吧。”

    “欸?”

    易玲叹了口气。

    十七八岁正是最鲜活的年龄,电话那头男人的一句‘渺渺就是我的命’触动了她,内心挣扎许久,她始终无法说出阻止的话,虽然……她仍害怕那算命先生口中所说的报应。

    “大道理妈不懂,可我觉得能救人是好事,待会妈妈就去庙里拜拜,就算老天爷发怒,也不要让它降在你的头上。”隐去了半句话未说,但眸中的坚定已出卖了她的想法。

    易夏无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未等她开口,就听对面又再次叮嘱:“但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如果到了危机自身安全的程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逞强。”

    “对了,你和妈妈互存一下手机号码,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

    从商场而出时,易夏手中的购物袋已然不见,在易妈妈强烈的要求之下,新购入的白裙此刻正穿在她的身上,而原本的那身短袖长裤,则是全部归于商场内的垃圾桶。

    拦住一辆出租车,十分钟后,她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江汉卿社区医院。

    与前日的门可罗雀不同,此时的诊室外排起了长队。

    在几位花枝招展大妈的白眼中,易夏渐渐朝门边靠近,也是巧了,刚一抵达门口,就与抬头扶眼镜的老大夫对视。

    一看到她,江汉卿明显的一愣,“大师,你怎么来了?”

    易夏冲他轻轻点头,“在你这借点东西救人。”

    华夏语言极富魅力,一样词往往有数种解法。

    门外患者众多,本以为这女孩是来插队,听到两人的对话,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个‘专家’啊!虽然有些讶异她的年龄,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么一想,纷纷让出了道。

    快速的给面前病人看完了诊,江汉卿歉意的冲众人开口:“大家请稍等片刻,我跟大师谈完,再给大家看病。”

    将房门紧闭,再转身时,江汉卿面上不显,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他学艺之时师门就已经落败,在那场浩劫中,祖上传下的东西,值钱点的被师傅丢进井里,不值钱的则是放在屋里等待打砸,紧张形式过后,师徒二人本想进行打捞,可十来年过去,那堆东西早就不知飘到哪去。

    师傅故去,唯一留给他的就是那枚沾满锈迹的铃铛,可他学艺不精,只能几十年将其放在一处落灰,直到前日大师看上,他才做主将那东西送出,此刻仔细想想,他的身上已然没什么好东西。

    褶皱的脸上漾起一抹疑惑,江汉卿皱眉道:“大师要借什么东西?”

    轻轻指了指那天放置符篆的抽屉,易夏笑笑:“我就借点朱砂与符纸。”

    “老爷爷你别紧张,跟我说话随意点就好。”

    怔了两秒,江汉卿哑然失笑。

    他其实充满了矛盾,一方面觉得这小姑娘没什么可怕,另一方面又总忍不住想起她的高超手段,秉承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心中自然有些紧绷。

    “好好,我不紧张。”微松了一口气,他朝诊室的隔间走去,半分钟后,手中抱着一只铁盒出来,“都在这了,大师,需要我回避吗?”

    将眸光从铁盒转移到老大夫的身上,易夏摇头,“不用的。”

    她的手中有三清铃,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制符,只是为了能使自己多上一重保证,所制符篆较为简单,即使偷学,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从铁盒中将朱砂笔拿出,易夏又在其中抽取一张黄纸,未有什么繁琐的仪式,就开始抬笔在黄纸上写画,一笔落尽,纸间忽然出现一道荧光,三两秒过后,荧光迅速散去,只留下一张添着朱红笔迹的定身符。

    看到这幅场面,江汉卿眼皮轻跳,双脚不受控制的向桌前迈去。

    他画符时又是上香,又是请神,事先还要净身,净手,净口,净笔,且念完咒法开画之后,连睫毛都不敢动一下,饶是如此,耗费一下午心神,能成功五枚都算是他的运气。

    这小姑娘画符就跟画简笔画似的,竟然就这么轻易成功了?

    天道不公啊!

    易夏抬眸看去,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来人的面貌,而是趴在他背部的那只小鬼。

    小鬼通体发黑,双臂环在男人的脖颈,比之刚刚天眼所见,此刻的虚影更为凝实,显然是被血气滋养的异常闲适,鬼气与精力都充盈十足。

    心中确认了那道猜测,易夏自唇角牵出一丝笑容,重新将目光对向男人:“床上的是我表姐,我舅舅说她生了大病,所以让我来陪陪她。”

    “大哥,你是?”

    言下之意让他介绍身份。

    陆向其的面上划过一道狐疑,他认识韩渺渺已有半年,倒还从没听她提起过有什么关系不错的表妹,不过一想到两人之间的姻缘纠葛,这道狐疑又瞬时消失。

    眸光微不可查的变暗了许多,他将手中的保温杯放于桌上,边将盖子掀开,边回答道:“我是你表姐的男朋友。”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侧旁投来数道毫不掩饰的目光。

    从小到大,陆向其收获过无数道这类目光,他心中无比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但却又不甘受到这样的对待。

    心中愠怒,未经思考的话便脱口而出:“看什么看,你们这些只在乎皮相的人懂什么?我跟我女朋友是真爱!”

    众人默。

    真爱也不能找个这样的吧,床上那姑娘莫非眼神不好使?

    目光自男人脸上划过,易夏垂下眼眸,唇边冷意渐深。

    小鬼傍身,男人的面上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五官算是普通,可一颗黑痣点在下巴,其上长出的尖毛,平白给这羸弱之相增添了一分猥琐。

    忽略皮相不谈,他的发梢黏腻,一看就是许久并未梳洗,服装中规中矩没什么污迹,可在刚刚的短暂靠近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味却自他身上飘出,直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易夏并不看重皮相,毕竟美丑即为天生,可一个人若是连最简单的卫生都保持不了,怎么能让人生出心思与他交往?且他明明是使了阴私手段才与这女孩在一起的,又在这里说什么真爱?

    思索间,房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将易夏从思绪中拉出,还未转身,就听一道怒吼从门边发出,“陆向其,你来这里干什么,滚!”

    来人赫然是韩旭阳。

    易夏只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对向了那满脸衰相的男人,眼看着男人额间黑气上涌,她的心中隐隐泛起了担忧。

    在小鬼并未脱离寄体之前,只要有足够的食物供给,寄主的心愿它多会准确无误的完成,两人间距离甚近,只一声令下,小鬼便会冲上前去索命,自己虽然可以出手相救,但在身份暴露之下,男人未必不会狗急跳墙。

    毕竟对于床上的女孩来说,她的生死……只在对方的念头之间。

    心思虽然绕了几个弯,可实际却只用了几秒。

    快步的走向门前,易夏挽上中年男人的胳膊,在他开口之前,先喊了一声“舅舅”。

    “我看这位大哥很关心表姐,这么远的距离,还带着鸡汤过来探望,你的态度不要这么差啊。”

    感受到腰侧的疼痛,韩旭阳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不是蠢笨之人,大师反常的态度以及语气,都告诉了他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再次将目光对向陆向其时,他的话虽然仍不中听,却失了刚才那股冲劲。

    “你知道我有多烦你,赶紧从这地方滚……离开。”

    陆向其连忙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桶,“叔叔,我是给渺渺送鸡汤来了。”

    送狗屁的鸡汤!这人他见一次,就觉得恶心一次。

    压下心头的燥意,韩旭阳的声音忍不住再次拔高:“离开!”

    病房内有片刻沉默。

    见男人的神情变幻莫测,易夏悄悄将手摸向挎包,只待他有动作就第一时间出手,半响,却见男人悄然走向床头,从保温桶内倒出一碗汤后,又不发一言的向门口迈去,身形交错间,他低声开口:“韩叔,我是真的爱渺渺。”

    房门紧闭,室内的众人相顾而视。

    察觉到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被松开,韩旭阳讷讷开口:“大……”

    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大师轻轻摇头,跟在她的身后朝病床走去,见躺在床上的女儿满面苍白,他的心顿时就被揪起,想说什么,可却因大师朦胧模糊的态度不敢开口。

    隔了许久,见汤盆附近的小鬼飘向窗外,易夏才看向中年大叔。

    “在近半年内,你女儿是否曾有一段时间暴躁易怒?”

    “是的,渺渺在五六个月前有一阵非常浮躁,整日在家里冲我发火,严重时候还喜欢摔东西。”话及此处,韩旭阳的呼吸突然一滞,“大师,这有什么问题吗?”

    易夏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人有三魂七魄。魂为阴,魄为阳,阴阳相和才能正常运转,缺一少二,轻则丧失记忆,精神失常。重则丢失性命,离奇死亡。

    魂魄立体自然有所征兆,而最为浅显的,便是心浮气躁,暴躁易怒。

    那衰相男人所求无非姻缘,可鬼魂手段简单,小鬼又多是由冤死的童魂炼成,因其心智不全,思量简单,自然只会选用最有效地方法达成寄主的目的。

    床上这位叫‘渺渺’的女孩,此刻已缺一魂一魄,不出意外的话,那魂魄皆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她先前之所以不敢暴露身份,原因便在于此。

    思考半响,易夏再次问道:“你女儿是什么时候和刚刚那男人交往的?”

    “谁和他交往了!”

    韩旭阳瞪大双眸,声音忽然转为尖锐,“我家渺渺拒绝那恶心东西不下十次,但他就像狗皮膏药一般听不懂人话,整天说什么真爱真爱,两情相悦才叫真爱,他整天缠着别人不放,那叫变态!”

    两人谈话并未隔着外人,此刻听到这里,有人插嘴道:“老哥,话说的有点重了啊。”

    “重了?”韩旭阳瞟了说话之人一眼。

    “如果你的女儿整天被人堵着回不了家,你会怎么做”

    “如果一个不相干的人整天败坏你女儿的名誉,你会怎么做?”

    “如果在你女儿拒绝数次的情况下,这个人又整天向你家中打骚扰电话,那你又会怎么做?”

    三个反问层层渐进,直说的对方哑口无言。

    有些事不回想便罢了,一回想起来,韩旭阳整个胸腔都盛满了怒火,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勉强压将愤怒收入心底,“大师,我女儿身上的病症是不是与他有关。”

    易夏无意隐瞒,且接下来的行动仍需要他的协助,便将因果缘由全部讲了一遍。

    话毕,韩旭阳几乎目眦欲裂,“畜生!”

    易夏也对这个称呼抱有赞同。

    人活一世,虽是为自身的利益而奋斗,可若是失去基本的原则,又与那些未开灵智的牲畜有什么不同?

    损他人之利以谋自身享乐,即使打着‘真爱’的旗号也让人作呕。

    那衰相男人对小鬼处处依赖,使得自身的精气几欲耗尽,头上半黑半白的发色就是对他的提醒,但他却沉浸在将要抱得美人归的幻想之中,显然不知一报还一报,自己将要命不久矣!

    说话的人叫谢春苗。

    她本是日常来接儿子放学,可在听到有人喊‘大师’二字时,便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投入了进去,踱到两人身边听了全部过程后,心中对这中年汉子顿时有些无语。

    不说政府宣传抵制封建迷信已经这么多年,就说他管着叫‘大师’之人的年龄,也不像是个真有本事的。

    想到这,谢春苗看向那小姑娘所在的位置,观察了几秒,撇撇嘴道:“你一个小姑娘考进一中不好好学习,却在这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对得起教导你的老师吗?看你穿着,家境显然也不富裕,你又对得起赚钱供你读书的父母吗?”

    易夏本抬脚欲走,听到这话,却顿住了脚步。无关之人信不信她,她其实并不那么在意,但总有人喜欢凭自己的主观臆断来推测旁人。

    红口白牙一张嘴,仿佛知遍了天下事!

    “说我算的不准,你要不要试试?”

    谢春苗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认真瞧了瞧她的面相,半响,易夏开口道:“你颧骨高翘下巴圆,鼻削如刀眉骨粗。本是有福的面相,却因性格刚愎固执而做出错误决定,自结婚之后,你过的一定很苦吧。”

    “你冲我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到我这个年岁,婚姻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用几个形容词来说我长什么样,然后又说我过得苦,你以为这样就能证明你真是什么玄学大师了?”话到最后,带着点声嘶力竭。

    见对面小姑娘似乎被自己镇住,冷笑一声,谢春苗转头面向身后聚集起的围观群众,“你们大伙来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煽动性语言往往能激起绝大部分人的兴趣,话音落毕,人群中就是一片哗然。

    “说人家婚姻不幸福,这小姑娘的嘴真是……”

    “一中不是个挺好的学校,怎么还有学生做这种事。”

    “这个时段放学的都是高三,也不知道她是哪一班的学生,这个样子怎么考大学嘛。”

    舆论的支持使得谢春苗气焰更盛,心里升起一丝得意,她正打算向身边的人科普一遍事情的经过,却又听到了那小姑娘的声音。

    “你是家中独女,从小任性固执,婚姻一开始没有得到双方家人的祝福,但母亲劝慰你不听,硬是要与现在的丈夫结婚,婚后不过三年,因与夫家成员不和,便渐渐跟丈夫离了心。

    你丈夫曾经也算年轻有为,与你成婚后却几乎变了个样子,后来更是沾染上了赌瘾,致使家境败落,如今年渐五十,你们一家也不过依靠当初的单位分配房而生活,我说的可对?”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眸中却显示着笃定的眼神。

    笑容逐渐从脸上凝滞,谢春苗的心里有些发憷。

    就是瞎猜也不可能说的这么准,这小姑娘难不成还真会算命?

    脑中细细回想了一遍她的话,谢春苗的面色忽然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红,“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克夫?”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见这小姑娘又不说话,谢春苗怒瞪了她一眼,忽然不甘心道:“算得准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因为五弊三缺早死的命。”

    所谓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

    而三缺,说白了就是钱,命,权这三缺。

    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的要遭到上天惩罚。

    事物发展有着自己的因果,强行插手改变因果,那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前世,易夏倒也听过这样的言论,只是天衍派主修功德与气运,讲究福泽善报,随遇而为,适当的运用所学去与人为善,是一种修行,窥天机以谋私利,才会遭天道惩罚。

    冷然看向说话的女人,易夏唇角扬起一抹讽刺。

    她本不想将话说的那么直白,此刻心中升起一道浊气,倒不想给她留面子了,“你眸中带煞,眼入凶光,不仅克夫,以后还会克子。”

    听到她提起自己儿子,谢春苗心中大怒,正打算扑上前去教训一下这小姑娘,却被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实男人给挡住,撕扭了几下见无法动弹,才最终停止了动作。

    左右一扫,哪还有小姑娘的影子?

    ——

    从人群中挤出,易夏的面上尽是冷色。

    在对方刚刚扑过来的瞬间,她的脑中忽然一阵眩晕,差点忍不住栽倒下去,缓过神后,见那中年大叔不停地冲自己递眼色,只能一个人先行离开。

    回到老式居民楼时,夜已全黑。

    楚家住在五楼,易夏只摸索着爬了一层就停住不动。

    从口袋中掏出中午新买的‘小米机’,按照店家教她的方法打开了内置手电筒,一抹幽光出现在前方,她才再次向楼上走去。

    到达目的地,她抬手敲门,无人响应。

    再敲,才听到里面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门被打开的瞬间,带着细微胡茬的少年面庞出现在眼前,与他的那阳光外表不符的,是任谁都能看出的厌烦与不耐。

    “烦死了,成天敲敲敲,等一会能把你急死?”

    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刻意拔高,入耳让人忍不住皱眉,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声‘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易夏抬眸看他:“少玩两秒,又能把你急死?”

    似是没有想到这个闷葫芦会回应自己,愣了两秒,楚毅正打算还嘴,可一想到还在进行的游戏,冲她翻了个白眼就赶紧朝屋内跑去。

    进入室内,易夏绕过已沉浸于游戏中的楚毅,从冰箱内取出西瓜,她走进厨房切了一半,用勺子挖了一口,甜腻又冰凉的口感让她紧绷的神经有片刻和缓,透过厨房间隙朝客厅看去,眼里盛满了复杂。

    十七八岁,早已能看懂别人眼色,少年的不喜,长辈的不爱,明朝暗讽的冷暴力都完整的存在于原主的记忆之中,本就是沉闷的性子,所有的想法又都憋着不说,久而久之,自卑感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上。

    初到这里,易夏不清楚这个世界对优秀者的衡量标准是什么,但乖巧又听话的小姑娘,已经是这个年龄所能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性格内敛者比比皆是,原主唯一不好的一点,大概就是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其实,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从书包内掏出有些泛旧的笔记本,易夏将它打开,纵使下午已经重复翻看了好几遍,但此刻再次翻开,却仍是难掩震惊。

    前世,在闲暇无聊之时,话本小说类的东西她看了不少,有读两页就让她觉得乏味的,也有翻完了整本却意犹未尽的,只要想想那些畅销作者的出新频率,便也知道新奇故事的构思不是那么容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