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71.赵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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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玖低着头认真看图样, 绷子上练习的蝴蝶也绣了一半, 看针脚，确实在下功夫了。
“是好看。”头顶上有人看着她笑。
这说话的分明是男声，温玖猛地抬头，见萧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马上变了脸色：“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萧豫自然地拿起她桌上的图纸，姹紫嫣红的花丛, 两只蝴蝶翩然□□, 确实很热闹, “我喜欢这幅，喜帕上就绣这幅吧。”
“你喜欢有什么用！”温玖嘟囔了一句, 从他手里抢图纸, 没想到反倒成了伸手出去便宜了他，让他一把抓住。
“这么多花样, 皇姐都要亲自绣吗？手指都起茧子了。”萧豫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细细摸索着她的手指。
他的手指才粗糙，不管是拿兵器还是拿笔, 都磨了一层茧子，温玖的手却还细嫩如白玉，但他握在手里，却能感觉到细微的变化。
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茧子, 但根本无伤大雅。
“什么茧子, 你不要乱说, 放开我！”温玖知道挣脱他是很无力的, 也不能指望清心帮忙。
清心本就是大哥派来的，过多的举动引起萧豫怀疑，那才倒霉，所以清心也不敢上来劝阻。
萧豫本来就霸道，现在似乎更加得寸进尺一些，仗着自己力气大，在温玖挣扎的时候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温玖差点儿气得晕过去，想到那天在普会寺被她吃豆腐，心里害怕，结巴着说：“你别乱来，不然我生气了！”
“乱来什么？”萧豫是越大越无耻，尤其在她面前一点儿也不收敛。
温玖闭着嘴，要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才是真的上当了。
萧豫也不勉强她，他本来想的就是和她长长久久，不愿意和她吵闹，顺着她的手把绷子拿过来，看上面绣的蝴蝶，忽然低笑：“这是……飞蛾？”
温玖脸都黑了，她刚绣了一半，还没绣完，看着虽然不好看，但怎么会像飞蛾呢？
“有眼无珠！”
萧豫笑道：“不过皇姐绣的飞蛾也好看。”
温玖没有理会他，她全部精力都在戒备着他，防着他动手动脚。
好在萧豫只是让她坐在怀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萧豫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不过他认为他们之间本来就应该这么亲密，除了他，哪还有人愿意这么宠她？
“皇姐，我来不是找你胡闹的，你不要不理我。”萧豫温柔地说。
“你现在不是在胡闹吗？”温玖冷冷地说。
“这种事情皇姐迟早要习惯，现在就当先预习一下？”萧豫口中这么说着，但其实手已经松开，尝到甜头应该适可而止，否则适得其反，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温玖立刻站起来，真是片刻都不愿意多在他怀里呆一下。
萧豫心里一空，她迫不及待离开的动作太坚决了，一瞬间几乎动摇了萧豫的心。
皇姐喜欢他，也像他喜欢她那样吗？
“皇姐。”萧豫忽然软软的开口，好像对着她撒娇一样。
温玖提高了警惕，问：“干什么？”
“你的针扎了我的手。”他把手抬起来，食指上果然冒出了血珠。
温玖莫名了，她刚刚在研究花样，还没穿线呢，绷子上没有针，他是怎么扎到手的？
不过都出血了，她只好让清心把小药箱拿过来，帮他擦点药水包扎一下。
“疼啊……”萧豫皱皱眉，居然喊疼。
温玖瞥了他一眼，他脸上哪有半点儿疼的样子？
何况被针扎一下，他是那种一点点疼都忍不了的人吗？
温玖看他装模作样觉得十分生气，便故意把药棉重重按在他伤口上，这下子不听他喊疼了，反而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刚刚不是喊疼吗？现在笑什么？”温玖说。
“我想起皇姐刚进宫的时候，你总是欺负我，我摔伤了你也不肯替我包扎，说凉州男儿都不在乎这一点点小伤。”萧豫凝视着她说，“可是现在针扎的一点小伤你也会替我包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年的感情谁也比不上。”
温玖替他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她听见自己轻声问：“十年的感情，你会变吗？”
“我当然不会。”萧豫不假思索，笑着问：“那皇姐会吗？”
温玖淡淡地笑了一笑，说：“你不变，我自然就不会变。”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萧豫一定会变，所以她根本无所谓，已经经历过一次背叛的人，自然不可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两次。
萧豫高兴地扑上来，动手就扯她衣服领子。
“你干什么？”温玖吓了一跳，死死护着自己的领口，他不会以为这么几句话自己就会像上辈子那样任他予取予求吗？
“让我看看。”萧豫扭着眉说。
温玖震惊了，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滚开！”温玖故伎重演，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萧豫这才松开手，但经过这么一番纠缠，温玖的外袍被扯开一些，露着里面的中衣，一根红绳也露出来。
“你还戴着。”萧豫微笑，伸手一勾，红绳拴着的平安符也露出来。“听话，要一直好好戴着。”
温玖连忙背过身，把衣服整理好，却还生气：“你想看平安符，说不就行了，动手动脚简直无耻！”
她戴着这个平安符当然不是因为萧豫，是离开普会寺那天，释嗔小和尚一直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平安符多么逢凶化吉，让她一定要戴在身上，最好不要取下来。
释嗔是萧墨也很推崇的高僧，温玖当然相信。
萧豫怔了一下，随即脸上一红，想想她刚才惊慌的反应，不由得失笑：“皇姐想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你当然是！”他上辈子就是这么对她的。
萧豫有些语塞，他承认，他确实想做那种无耻的人，但是她不愿意，他怎么会硬来？
“皇姐放心，我一定会等到成亲那天。”萧豫说，“别生气，咱们说正事儿。”
温玖知道他故意岔话题转移自己的情绪，但又无可奈何一直揪着这个话题确实挺丢人的。
她背着身听他说话，若是平时萧豫早就生气了非得把她扭过来对着她不可，但这次他居然宽容地无动于衷。
萧豫说：“上次在青州杀死刺客带走皇姐的那帮匪徒，被我抓住了。”
温玖猛地转身看着他，震惊不已，完全忘了刚才是在生气。
萧豫笑眯眯看着她，一副‘反正无论如何你都要看着我’的得意表情。
温玖心里却是惊涛骇浪，那群灰衣人被抓住了？那很快就会调查处他们是大哥的人。
藩王在中原安插这么多高手，这可是大忌。
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萧豫怎么处置了。
“他们没有伤害我，看起来不像坏人。”温玖小心地问，“你怎么会抓住他们？”
“他们自然没有胆子伤害皇姐。”萧豫说，“不过想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事，也绝不可能。”
“那次的事情，全怪那些东瀛刺客，说起来没有那些灰衣人，我可能就死了，我反倒还要感激他们，你别伤害他们呀。”
“皇姐放心，会留着他们性命。”
萧豫这么说，温玖便知道那些灰衣人多半逃不过严刑拷打了，萧豫的手段绝不是吃点儿皮肉之苦便可以了结的。
“要不，你放了他们吧，他们真的没做坏事呀。”温玖难得在他面前这么软语哀求。
“皇姐，你对匪徒都能这么心软，为何对我就不能心软一些？”萧豫有些吃醋。
“一码归一码！”温玖瞪着眼睛，“我对你够好了！”
这么多年虚以委蛇，她也不容易！
“好了好了。”萧豫怕她生气，便提前丢盔弃甲，“皇姐虽然心软，但那些匪徒却不能放，他们不是一般的匪徒。”
温玖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萧豫已经查出他们是大哥的人了？
“什么意思？”温玖问。
萧豫一点儿也不瞒她，说道：“那伙灰衣人是前朝逆贼，这些年他们四处作乱，妄图复国，这一次从刺客手里带走你，不是为了救你，是想拿你要挟靖安王。”
这番话，温玖之前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一下子和前朝逆贼扯上瓜葛，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前朝逆贼？”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一下子要追溯到当年她母亲生她时候发生的事情。
当年，母亲也是被前朝逆贼抓走，为了生下她才难产而死的。
父王一直痛恨那些贼人，她当然也痛恨，要不是那些人，她怎么会从小没有母亲？
原来不是大哥派的人，而是那些乱臣贼子，温玖狠狠一捏拳头，说道：“这些逆贼！好大的胆子！”
“皇姐别生气，这件事我今早已经派人传信给靖安王，让他多加提防，小心这些前朝逆贼生事。”萧豫捏住她的拳头揉了揉。
温玖点头说：“没错，是应该告诉大哥一声。”
萧豫道：“你看，我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一点儿不藏私，直接告诉了靖安王，充分显示了我的诚意，你说大哥会不会被我打动，立刻答应把你嫁给我。”
一句话里，他已经把靖安王改口成大哥了，温玖几乎气笑了，说：“这点儿小事，我大哥自己也能查到。”
“皇姐，你太小看我了。”萧豫只是微笑，他训练的那支暗卫，连锦衣卫都比不上，否则怎么可能抓住赵清手底下的人。
赵清啊，前朝战神一样的人物，放在本朝，目前也无人能超越他。
说起赵清，萧豫面对着温玖时那点儿小孩子心性又不由自主显露出来，他炫耀道：“我可是从赵清手底下把他的同党抓住的。”
“赵清是谁？”温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口中已经不由自主地问了。
“就是那个前朝的逆贼头子，这次抓你的人，很可能其中就有赵清。”萧豫虽然没有问过温玖详细的经过，但经过分析也知道赵清会亲自出手。
曹安贵和赵清打过一个照面，那人蒙着面，野外昏暗，可是属于高手的犀利眼神却逃不过同样是高手的曹安贵的眼睛。
“抓我那个人，右耳少了半只，用左手拿兵器。”既然知道对方不是大哥的人马，温玖就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这些讯息她也同样告诉过大哥，而萧豫也把前朝逆贼的事情传讯给了大哥，相信大哥也很快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从而早做准备。
萧豫这边，就算没有她提供的线索，也猜到那个叫赵清的人身上了。
“果然是赵清！”萧豫更加肯定了，“没想到他狼子野心，到现在还做白日梦！”
“这人很厉害吗？”温玖两辈子加起来都是温室里的小花，这辈子多读了一点书，但什么兵法谋略从未涉猎过，对于那些打战的事情，她知道的也是哪场战打赢了，哪场输了，具体的哪会有人跟她说？
不过这个赵清……温玖仔细回想，好像是很厉害的人，上辈子萧豫统一大周，派魏流原四处征战时，有人经常说什么‘战神赵清的位置终于被人取而代之’。
这种话，她不过听听而已，那时候她在夏国，对大周的事情了解就更不多了。
“这人是前朝大将军，当年他一人镇守天辰国门，连老靖安王都打不进去，我们大周在他手里折损了多少兵力，差点儿就退兵回北方了。”萧豫跟她倒是不厌其烦地解释。
温玖一听，也觉得厉害，她父王在大周威名赫赫，但居然都不敌那个赵清，可见赵清有多厉害了。
“那后来是谁打败了她？”温玖觉得有兴趣。
“自然是老靖安王。”萧豫喜欢跟她说，不管多无聊没意思的话题，他也能跟她说的巨细无遗，让她清清楚楚。
他把老靖安王如何趁夜渡河，如何凭借着赵清右耳残疾的弱点对付他，杀了天辰皇帝和一干皇族，让赵清差点儿在燕江边自刎。
温玖听完之后，心里终于明白为何当年那些前朝逆贼要掳走她母亲，逼迫父王谋逆。
“那些前朝逆贼应该对我父王恨之入骨。”
“没错，所以他们才想抓住皇姐。”萧豫说。
温玖有些恍惚，那个叫赵清的逆贼把她带走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他对自己有杀意或者仇恨，反倒是……她觉得赵清很尊重她，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一点儿也不敢得罪。
如果是想抓她去威胁大哥的话，用得着这样吗？
这些疑惑，温玖自然也不敢说给萧豫听，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是一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
而且，她实在觉得这个赵清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她听过这个名字绝不仅仅只是从旁人对魏流原的评价中。
在萧豫面前，温玖没有时间走神细想，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
正好天也黑了，萧豫现在也不能在后宫逗留太久，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温玖把清心叫进来，问了许多关于赵清的事情，心里越来越不安。
“这个赵清这么厉害，却一直忠于前朝，未免太可惜了。”温玖唏嘘道。
如果赵清能归顺大周的话，大周现在恐怕早就实现统一了。
正是因为缺少赵清这样的将帅之才，所以大周在二十多年间只能和周边国家保持友好或者小规模战乱的现状。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赵清归顺大周，那么后来就不会有魏流原什么事了，魏流原正是大周等了二十多年的能赵清匹敌的大才。
“天辰末代皇帝对赵清有知遇之恩，两人既是君臣，也是挚友。奴婢听说过，赵清无父无母，幼年时在街上乞讨，天辰皇帝出宫暗访，见赵清和一群乞丐，野狗争食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赢了，他自己吃饱之后，把抢来的食物又扔给那些乞丐，说他下次饿了想吃，还会再抢回来。天辰皇帝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便把他带回去，让他做自己的护卫。两人年纪相仿，面对风雨飘摇的末世帝国，一个满腔抱负，另一个身怀奇才，共同立誓要挽救天辰……”
清心一直说着关于赵清的事情，温玖一边听，一边感慨万千。
她听说过一点点天辰末代皇帝的事情，那是小时候听父王说的，那个皇帝勤政爱民，乱世打战，朝廷要征收百姓的重税以供军饷，天辰皇帝不忍，便从宫里削减用度，把许多年幼宫女放回家，皇后嫔妃包括他自己都节衣缩食，每年省出一半军饷来，为百姓减轻负担。
若非如此，后来老靖安王带人渡江，悄悄潜入皇宫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杀了天辰皇帝和那些皇子公主们。
正因为宫中的开支用去了军饷里，天辰皇帝信任赵清一定会为他守住燕江这道防线，他把江山和身家性命都赌在赵清身上，可是……
“当时老靖安王斩了天辰皇帝和众多皇族的脑袋，挂在天辰大军前挑衅，军心立刻溃散，赵清也无力回天……”清心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竟然有些哽咽。
温玖问道：“你崇拜赵清？”
清心点头道：“像我们从小在军中长大的人，谁不崇拜赵清？连主公都崇拜他，研究了他生平所有行军布阵的方式。我前几天在皇后那儿还看到过赵清写的兵法，我猜想必定是太子小时候看的。”
萧豫也看赵清的兵法吗？她好像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事。
不过这个赵清是这么传奇的人物，而温玖居然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感觉真是很神奇。
当时赵清背着她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个人怎么那么高大？身上的肌肉跟石头一样结实，好像永远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真是太可惜了。”温玖叹息道，赵清想抓她的话，必定是和她为敌了。
“是啊，天辰国破的时候，赵清才才二十多岁，他没有背景，在天辰军队中靠实力打拼，其实地位并不稳，如果再给他几年，天辰未必会灭亡。”清心说。
温玖道：“连你都这样说，看来赵清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奴婢这些昏话只敢悄悄跟公主说，要是让人听到了，奴婢脑袋就要搬家了。”清心吐吐舌头。
“去给我熬点桂花莲子粥，这件事我就不告诉大哥。”温玖笑着说。
“是，奴婢遵命！”清心笑着退下去了。
温玖也没再想那些事，天才刚黑，她还准备多绣一会儿。
宫女进来把灯点得很亮，然后便退到外间候着，温玖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晃悠，这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绣着绣着，不知道为何眼皮格外沉重，她还拿着绷子，就趴在一堆图册上睡着了。
朦胧之间，脸颊上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擦过，痒痒的，温玖瑟缩了一下，便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英俊的脸，沉冷锐利的眉眼仿佛被风霜雕刻了痕迹，让温玖怔了好一会儿，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柔柔的。
这是……萧豫？
温玖猛然惊醒，看着四周，她这是在哪里？
周围山峦的景色，似乎是云林苑的望月楼，整个云林苑地势最高的地方，从这里看出去，整个云林苑尽收眼底。
但是望月楼的另一面，却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
望月楼是历代大周皇帝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场所，每位皇帝成亲时，会在望月楼祈福，举行祭天仪式。
自从大周灭了天辰后，将都城迁往徽京，自然而然望月楼便修建在距离徽京最近的云林苑。
“皇姐怎么了？”看见她震惊的表情，萧豫却只是冷冷地开口问。
“我……”温玖看向他，这才发现他身穿玄黑龙袍，腰系玉带，头戴紫金冠冕，是非常正式的，大周皇帝的穿着。
温玖低着头认真看图样, 绷子上练习的蝴蝶也绣了一半, 看针脚，确实在下功夫了。
“是好看。”头顶上有人看着她笑。
这说话的分明是男声，温玖猛地抬头，见萧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马上变了脸色：“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萧豫自然地拿起她桌上的图纸，姹紫嫣红的花丛, 两只蝴蝶翩然□□, 确实很热闹, “我喜欢这幅，喜帕上就绣这幅吧。”
“你喜欢有什么用！”温玖嘟囔了一句, 从他手里抢图纸, 没想到反倒成了伸手出去便宜了他，让他一把抓住。
“这么多花样, 皇姐都要亲自绣吗？手指都起茧子了。”萧豫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细细摸索着她的手指。
他的手指才粗糙，不管是拿兵器还是拿笔, 都磨了一层茧子，温玖的手却还细嫩如白玉，但他握在手里，却能感觉到细微的变化。
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茧子, 但根本无伤大雅。
“什么茧子, 你不要乱说, 放开我！”温玖知道挣脱他是很无力的, 也不能指望清心帮忙。
清心本就是大哥派来的，过多的举动引起萧豫怀疑，那才倒霉，所以清心也不敢上来劝阻。
萧豫本来就霸道，现在似乎更加得寸进尺一些，仗着自己力气大，在温玖挣扎的时候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温玖差点儿气得晕过去，想到那天在普会寺被她吃豆腐，心里害怕，结巴着说：“你别乱来，不然我生气了！”
“乱来什么？”萧豫是越大越无耻，尤其在她面前一点儿也不收敛。
温玖闭着嘴，要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才是真的上当了。
萧豫也不勉强她，他本来想的就是和她长长久久，不愿意和她吵闹，顺着她的手把绷子拿过来，看上面绣的蝴蝶，忽然低笑：“这是……飞蛾？”
温玖脸都黑了，她刚绣了一半，还没绣完，看着虽然不好看，但怎么会像飞蛾呢？
“有眼无珠！”
萧豫笑道：“不过皇姐绣的飞蛾也好看。”
温玖没有理会他，她全部精力都在戒备着他，防着他动手动脚。
好在萧豫只是让她坐在怀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萧豫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不过他认为他们之间本来就应该这么亲密，除了他，哪还有人愿意这么宠她？
“皇姐，我来不是找你胡闹的，你不要不理我。”萧豫温柔地说。
“你现在不是在胡闹吗？”温玖冷冷地说。
“这种事情皇姐迟早要习惯，现在就当先预习一下？”萧豫口中这么说着，但其实手已经松开，尝到甜头应该适可而止，否则适得其反，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温玖立刻站起来，真是片刻都不愿意多在他怀里呆一下。
萧豫心里一空，她迫不及待离开的动作太坚决了，一瞬间几乎动摇了萧豫的心。
皇姐喜欢他，也像他喜欢她那样吗？
“皇姐。”萧豫忽然软软的开口，好像对着她撒娇一样。
温玖提高了警惕，问：“干什么？”
“你的针扎了我的手。”他把手抬起来，食指上果然冒出了血珠。
温玖莫名了，她刚刚在研究花样，还没穿线呢，绷子上没有针，他是怎么扎到手的？
不过都出血了，她只好让清心把小药箱拿过来，帮他擦点药水包扎一下。
“疼啊……”萧豫皱皱眉，居然喊疼。
温玖瞥了他一眼，他脸上哪有半点儿疼的样子？
何况被针扎一下，他是那种一点点疼都忍不了的人吗？
温玖看他装模作样觉得十分生气，便故意把药棉重重按在他伤口上，这下子不听他喊疼了，反而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刚刚不是喊疼吗？现在笑什么？”温玖说。
“我想起皇姐刚进宫的时候，你总是欺负我，我摔伤了你也不肯替我包扎，说凉州男儿都不在乎这一点点小伤。”萧豫凝视着她说，“可是现在针扎的一点小伤你也会替我包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年的感情谁也比不上。”
温玖替他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她听见自己轻声问：“十年的感情，你会变吗？”
“我当然不会。”萧豫不假思索，笑着问：“那皇姐会吗？”
温玖淡淡地笑了一笑，说：“你不变，我自然就不会变。”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萧豫一定会变，所以她根本无所谓，已经经历过一次背叛的人，自然不可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两次。
萧豫高兴地扑上来，动手就扯她衣服领子。
“你干什么？”温玖吓了一跳，死死护着自己的领口，他不会以为这么几句话自己就会像上辈子那样任他予取予求吗？
“让我看看。”萧豫扭着眉说。
温玖震惊了，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滚开！”温玖故伎重演，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萧豫这才松开手，但经过这么一番纠缠，温玖的外袍被扯开一些，露着里面的中衣，一根红绳也露出来。
“你还戴着。”萧豫微笑，伸手一勾，红绳拴着的平安符也露出来。“听话，要一直好好戴着。”
温玖连忙背过身，把衣服整理好，却还生气：“你想看平安符，说不就行了，动手动脚简直无耻！”
她戴着这个平安符当然不是因为萧豫，是离开普会寺那天，释嗔小和尚一直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平安符多么逢凶化吉，让她一定要戴在身上，最好不要取下来。
释嗔是萧墨也很推崇的高僧，温玖当然相信。
萧豫怔了一下，随即脸上一红，想想她刚才惊慌的反应，不由得失笑：“皇姐想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你当然是！”他上辈子就是这么对她的。
萧豫有些语塞，他承认，他确实想做那种无耻的人，但是她不愿意，他怎么会硬来？
“皇姐放心，我一定会等到成亲那天。”萧豫说，“别生气，咱们说正事儿。”
温玖知道他故意岔话题转移自己的情绪，但又无可奈何一直揪着这个话题确实挺丢人的。
她背着身听他说话，若是平时萧豫早就生气了非得把她扭过来对着她不可，但这次他居然宽容地无动于衷。
萧豫说：“上次在青州杀死刺客带走皇姐的那帮匪徒，被我抓住了。”
温玖猛地转身看着他，震惊不已，完全忘了刚才是在生气。
萧豫笑眯眯看着她，一副‘反正无论如何你都要看着我’的得意表情。
温玖心里却是惊涛骇浪，那群灰衣人被抓住了？那很快就会调查处他们是大哥的人。
藩王在中原安插这么多高手，这可是大忌。
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萧豫怎么处置了。
“他们没有伤害我，看起来不像坏人。”温玖小心地问，“你怎么会抓住他们？”
“他们自然没有胆子伤害皇姐。”萧豫说，“不过想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事，也绝不可能。”
“那次的事情，全怪那些东瀛刺客，说起来没有那些灰衣人，我可能就死了，我反倒还要感激他们，你别伤害他们呀。”
“皇姐放心，会留着他们性命。”
萧豫这么说，温玖便知道那些灰衣人多半逃不过严刑拷打了，萧豫的手段绝不是吃点儿皮肉之苦便可以了结的。
“要不，你放了他们吧，他们真的没做坏事呀。”温玖难得在他面前这么软语哀求。
“皇姐，你对匪徒都能这么心软，为何对我就不能心软一些？”萧豫有些吃醋。
“一码归一码！”温玖瞪着眼睛，“我对你够好了！”
这么多年虚以委蛇，她也不容易！
“好了好了。”萧豫怕她生气，便提前丢盔弃甲，“皇姐虽然心软，但那些匪徒却不能放，他们不是一般的匪徒。”
温玖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萧豫已经查出他们是大哥的人了？
“什么意思？”温玖问。
萧豫一点儿也不瞒她，说道：“那伙灰衣人是前朝逆贼，这些年他们四处作乱，妄图复国，这一次从刺客手里带走你，不是为了救你，是想拿你要挟靖安王。”
这番话，温玖之前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一下子和前朝逆贼扯上瓜葛，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前朝逆贼？”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一下子要追溯到当年她母亲生她时候发生的事情。
当年，母亲也是被前朝逆贼抓走，为了生下她才难产而死的。
父王一直痛恨那些贼人，她当然也痛恨，要不是那些人，她怎么会从小没有母亲？
原来不是大哥派的人，而是那些乱臣贼子，温玖狠狠一捏拳头，说道：“这些逆贼！好大的胆子！”
“皇姐别生气，这件事我今早已经派人传信给靖安王，让他多加提防，小心这些前朝逆贼生事。”萧豫捏住她的拳头揉了揉。
温玖点头说：“没错，是应该告诉大哥一声。”
萧豫道：“你看，我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一点儿不藏私，直接告诉了靖安王，充分显示了我的诚意，你说大哥会不会被我打动，立刻答应把你嫁给我。”
一句话里，他已经把靖安王改口成大哥了，温玖几乎气笑了，说：“这点儿小事，我大哥自己也能查到。”
“皇姐，你太小看我了。”萧豫只是微笑，他训练的那支暗卫，连锦衣卫都比不上，否则怎么可能抓住赵清手底下的人。
赵清啊，前朝战神一样的人物，放在本朝，目前也无人能超越他。
说起赵清，萧豫面对着温玖时那点儿小孩子心性又不由自主显露出来，他炫耀道：“我可是从赵清手底下把他的同党抓住的。”
“赵清是谁？”温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口中已经不由自主地问了。
“就是那个前朝的逆贼头子，这次抓你的人，很可能其中就有赵清。”萧豫虽然没有问过温玖详细的经过，但经过分析也知道赵清会亲自出手。
曹安贵和赵清打过一个照面，那人蒙着面，野外昏暗，可是属于高手的犀利眼神却逃不过同样是高手的曹安贵的眼睛。
“抓我那个人，右耳少了半只，用左手拿兵器。”既然知道对方不是大哥的人马，温玖就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这些讯息她也同样告诉过大哥，而萧豫也把前朝逆贼的事情传讯给了大哥，相信大哥也很快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从而早做准备。
萧豫这边，就算没有她提供的线索，也猜到那个叫赵清的人身上了。
“果然是赵清！”萧豫更加肯定了，“没想到他狼子野心，到现在还做白日梦！”
“这人很厉害吗？”温玖两辈子加起来都是温室里的小花，这辈子多读了一点书，但什么兵法谋略从未涉猎过，对于那些打战的事情，她知道的也是哪场战打赢了，哪场输了，具体的哪会有人跟她说？
不过这个赵清……温玖仔细回想，好像是很厉害的人，上辈子萧豫统一大周，派魏流原四处征战时，有人经常说什么‘战神赵清的位置终于被人取而代之’。
这种话，她不过听听而已，那时候她在夏国，对大周的事情了解就更不多了。
“这人是前朝大将军，当年他一人镇守天辰国门，连老靖安王都打不进去，我们大周在他手里折损了多少兵力，差点儿就退兵回北方了。”萧豫跟她倒是不厌其烦地解释。
温玖一听，也觉得厉害，她父王在大周威名赫赫，但居然都不敌那个赵清，可见赵清有多厉害了。
“那后来是谁打败了她？”温玖觉得有兴趣。
“自然是老靖安王。”萧豫喜欢跟她说，不管多无聊没意思的话题，他也能跟她说的巨细无遗，让她清清楚楚。
他把老靖安王如何趁夜渡河，如何凭借着赵清右耳残疾的弱点对付他，杀了天辰皇帝和一干皇族，让赵清差点儿在燕江边自刎。
温玖听完之后，心里终于明白为何当年那些前朝逆贼要掳走她母亲，逼迫父王谋逆。
“那些前朝逆贼应该对我父王恨之入骨。”
“没错，所以他们才想抓住皇姐。”萧豫说。
温玖有些恍惚，那个叫赵清的逆贼把她带走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他对自己有杀意或者仇恨，反倒是……她觉得赵清很尊重她，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一点儿也不敢得罪。
如果是想抓她去威胁大哥的话，用得着这样吗？
这些疑惑，温玖自然也不敢说给萧豫听，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是一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
而且，她实在觉得这个赵清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她听过这个名字绝不仅仅只是从旁人对魏流原的评价中。
在萧豫面前，温玖没有时间走神细想，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
正好天也黑了，萧豫现在也不能在后宫逗留太久，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温玖把清心叫进来，问了许多关于赵清的事情，心里越来越不安。
“这个赵清这么厉害，却一直忠于前朝，未免太可惜了。”温玖唏嘘道。
如果赵清能归顺大周的话，大周现在恐怕早就实现统一了。
正是因为缺少赵清这样的将帅之才，所以大周在二十多年间只能和周边国家保持友好或者小规模战乱的现状。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赵清归顺大周，那么后来就不会有魏流原什么事了，魏流原正是大周等了二十多年的能赵清匹敌的大才。
“天辰末代皇帝对赵清有知遇之恩，两人既是君臣，也是挚友。奴婢听说过，赵清无父无母，幼年时在街上乞讨，天辰皇帝出宫暗访，见赵清和一群乞丐，野狗争食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赢了，他自己吃饱之后，把抢来的食物又扔给那些乞丐，说他下次饿了想吃，还会再抢回来。天辰皇帝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便把他带回去，让他做自己的护卫。两人年纪相仿，面对风雨飘摇的末世帝国，一个满腔抱负，另一个身怀奇才，共同立誓要挽救天辰……”
清心一直说着关于赵清的事情，温玖一边听，一边感慨万千。
她听说过一点点天辰末代皇帝的事情，那是小时候听父王说的，那个皇帝勤政爱民，乱世打战，朝廷要征收百姓的重税以供军饷，天辰皇帝不忍，便从宫里削减用度，把许多年幼宫女放回家，皇后嫔妃包括他自己都节衣缩食，每年省出一半军饷来，为百姓减轻负担。
若非如此，后来老靖安王带人渡江，悄悄潜入皇宫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杀了天辰皇帝和那些皇子公主们。
正因为宫中的开支用去了军饷里，天辰皇帝信任赵清一定会为他守住燕江这道防线，他把江山和身家性命都赌在赵清身上，可是……
“当时老靖安王斩了天辰皇帝和众多皇族的脑袋，挂在天辰大军前挑衅，军心立刻溃散，赵清也无力回天……”清心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竟然有些哽咽。
温玖问道：“你崇拜赵清？”
清心点头道：“像我们从小在军中长大的人，谁不崇拜赵清？连主公都崇拜他，研究了他生平所有行军布阵的方式。我前几天在皇后那儿还看到过赵清写的兵法，我猜想必定是太子小时候看的。”
萧豫也看赵清的兵法吗？她好像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事。
不过这个赵清是这么传奇的人物，而温玖居然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感觉真是很神奇。
当时赵清背着她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个人怎么那么高大？身上的肌肉跟石头一样结实，好像永远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真是太可惜了。”温玖叹息道，赵清想抓她的话，必定是和她为敌了。
“是啊，天辰国破的时候，赵清才才二十多岁，他没有背景，在天辰军队中靠实力打拼，其实地位并不稳，如果再给他几年，天辰未必会灭亡。”清心说。
温玖道：“连你都这样说，看来赵清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奴婢这些昏话只敢悄悄跟公主说，要是让人听到了，奴婢脑袋就要搬家了。”清心吐吐舌头。
“去给我熬点桂花莲子粥，这件事我就不告诉大哥。”温玖笑着说。
“是，奴婢遵命！”清心笑着退下去了。
温玖也没再想那些事，天才刚黑，她还准备多绣一会儿。
宫女进来把灯点得很亮，然后便退到外间候着，温玖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晃悠，这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绣着绣着，不知道为何眼皮格外沉重，她还拿着绷子，就趴在一堆图册上睡着了。
朦胧之间，脸颊上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擦过，痒痒的，温玖瑟缩了一下，便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英俊的脸，沉冷锐利的眉眼仿佛被风霜雕刻了痕迹，让温玖怔了好一会儿，但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柔柔的。
这是……萧豫？
温玖猛然惊醒，看着四周，她这是在哪里？
周围山峦的景色，似乎是云林苑的望月楼，整个云林苑地势最高的地方，从这里看出去，整个云林苑尽收眼底。
但是望月楼的另一面，却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
望月楼是历代大周皇帝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场所，每位皇帝成亲时，会在望月楼祈福，举行祭天仪式。
自从大周灭了天辰后，将都城迁往徽京，自然而然望月楼便修建在距离徽京最近的云林苑。
“皇姐怎么了？”看见她震惊的表情，萧豫却只是冷冷地开口问。
“我……”温玖看向他，这才发现他身穿玄黑龙袍，腰系玉带，头戴紫金冠冕，是非常正式的，大周皇帝的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