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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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衣是在十多分钟前才回到空林寺中的。
之前在树林里时, 她本来想趁这个好机会逼林宇说实话, 但是就在林宇即将投降的时候, 他戴着腕上的一块手表突兀地“嘀嘀嘀”响了起来。
姜云衣的视线移到那块发出荧光的手表上，眉头微微皱起。
顶着她颇有压迫感的目光，林宇连忙解释说那是他们那个研究所配备给工作人员的联络工具, 采用的是军事卫星作为信号中转站, 所以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接收到信号。他说，刚刚发生那么危险的情况，其实他应该首先用这块手表跟驻守在空林寺中的特种兵小队取得联络，谁知道姜云衣这么猛, 形势陡转急下, 等他再省起来时，已经没有联络的必要了。
“军队？”姜云衣几乎立刻想起了在银行劫匪一案中碰到的魏泽屿，那时候她可是引起了军方不小的怀疑, 如无必要, 她完全不想再跟那些人打交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还会引来军方的人手？”
林宇忌惮地瞥了眼仍旧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忙不迭举起双手，求饶道：“别、别激动, 我们真的只是研究院的人，跟军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好好好，刀别对着我, 我说, 我说……可是那些人真不是我们主动招来的, 是那个姓魏的硬要派过来的，还不许离开半步，无论干什么事都要杵在旁边，整天黑着张脸跟门神似的，先生可烦死他们了……”
林宇一聊起来嘴巴上的开关就关不了，姜云衣打断他，叫出一个名字：“魏泽屿？”
林宇愣了愣，眼神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混蛋？”
居然真的是魏泽屿，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善类……姜云衣脑海里浮现出银行的案子结束后，魏泽屿看她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眸中一暗，轻巧地将匕首收了起来。
脖子上被抵了一把刀子的压力解除，林宇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姜云衣，指了指手腕上的表。刚刚打进来的一次早就切断了，现在已经是第二次响起“嘀嘀嘀”的声音，而且联络的人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声音响了一分钟仍坚持不断。
“小妹，我接个电话……你不介意吧？”留意到姜云衣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刀锋反射出银色的冷光，林宇非常识相地补充，“一起听，一起听。”
这只手表的设计十分巧妙，若不是恰好有人联系林宇，从外表上看，姜云衣是决计不会留意到这竟然是个通讯工具。林宇接通后，那头立刻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林宇，刚才你怎么不接听，你没事吧？”
林宇偷偷瞄了瞄姜云衣，心想其实是有事的，只不过说出口就变成了：“我？我当然不会有事了！有先生给我的东西，我安全着呢，刚只是在观察环境，才没空接。”
谁知另一头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报平安而放松下来，反而更急了：“方先生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先生？先生在客房里休息啊。”林宇觉得莫名其妙，“我还在外面呢。”
“快回来！”那边似乎有人骂了句什么，吵吵闹闹的听不太清，林宇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哭叫声，跟他通话的那人隔了好一会，才继续说，“寺庙里的人来跟我们说后山闹鬼了，刚刚有一群人冲进了大门，好像是什么节目组的，说是他们有人失踪了，叫着要说法……”
林宇听到这里，冲着姜云衣眨眨眼，比出口型：他们回去了。
姜云衣听闻陆双妍那一队人平安返回到空林寺中，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那边又有一阵吵闹声盖过了说话声，通话的人似乎与谁起了争执，他们说得飞快，姜云衣捕捉到了“后山”“怪物”“三个人失踪”这几个关键词。
这时，那人又返回到通讯中，对林宇喊道：“你是不是偷偷进后山了？为什么不带上我们的人？你等着，我们这边会根据定位派人去接应你。”
林宇抬起眼，只见姜云衣轻轻冲他摇头，便回答：“不用麻烦了，我，我们就快到寺庙了。”
“那你尽快，方先生也不见了！”
“什么意思？你们这么多人守着，先生怎么会不见……喂喂？靠！”那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林宇睁大眼睛，愤愤地捶了一下地，“什么工作态度！”
之后林宇也尝试过打回去，可惜均无人接听，无奈只能放弃了。姜云衣简单地清扫了一下现场，将林宇拎起来，拽着他往寺庙的方向跑，在奔跑中，她被夜风吹散的声音传入林宇耳中，显得有点含糊不清：
“记住，是你拿出了那瓶落叶剂，才让我们俩得救的，我什么都没做，知道吗？”
林宇被她扯着手，一路跑得飞快，几乎超越了自己的极限，两条腿像是安装了全自动马达，连轴地转动，在跑的时候，林宇终于体验了把什么叫做断线的风筝。
听见姜云衣的话，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让我瞒着别人？”
“什么叫瞒，这不是事实吗？”姜云衣抽空往后瞥了他一眼，眼中传递出来的凉意激得林宇一震，“说起来，你似乎非常尊敬你口中那位先生吧？”
尽管被姜云衣那一眼盯得心悸，然而一提起那个人，林宇的语气立刻就变了：“当然了，先生他……”
姜云衣插话道：“既然这样，你不会想让他知道，你在遇到危险时竟然连基本的应变能力都缺乏，他给了你那么多工具，却没有及时使用，以致于造成了损失吧？”
林宇心虚起来：“我……”
“哦，还有你的门牙。”姜云衣淡淡地补充。
一提起这个，林宇顿时感觉刚才磕到牙齿的地方正隐隐作疼，那颗门牙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声气一下子就虚了下去：“能别提这茬了吗……我答应你就是了。”
姜云衣并不完全相信林宇的保证，但事先警告一番还是必要的，她原本打算回去之后再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人，结果等他们跑回空林寺，寺庙里一片混乱的场景却让她的计划胎死腹中。
节目组的导演正拎着住持的衣领怒吼，额头上青筋暴露，他似乎是气昏头了，扬起手就想要揍人，旁边赶紧上来几个僧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结果节目组其他人不干了，撸起袖子上前争吵，双方打成一片。
“我曾听说这里的僧人都得练武，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林宇悄悄地对姜云衣说，打起来的结果是一边倒，僧人被节目组的人围攻，但也没挂彩，直到林宇所说的特种兵小队前来制止，才勉强将急红了眼的双方拉扯开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小队长的兵一眼望见了站在一旁的林宇，瞪圆着眼走过来，先是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明显外伤后，才将他拉到一边。
这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姜云衣并没有凑过去，却也能听得清，那队长说：“这些人说你也跟着去了，他们颠三倒四说不清楚，你来说，后山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宇却问：“先生呢？”
队长顿了顿，沉声说：“问了能问的人，都说没有看见，看门的僧人说除了你们，没人出去过，方先生把联络器也留在了客房……”
听了会，姜云衣就失了兴趣，她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陆双妍的人，正疑惑着，就见陆双妍急匆匆地从后院的方向跑来，走近之后，一望见姜云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云衣，钟颖她们不知去了哪儿……我回客房一看，没见到人，打她们电话也没人接，你回来得正好，陪我去找找她们吧？”陆双妍拉起姜云衣的手就走。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姜云衣心中这会升起一丝不耐，哪怕是她，连续奔波也是会累的，这种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些人的差距，她能够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是因为有实力在撑腰，可是她身边这些人从未经历过末世的锤炼，遇事多是来找她，就因为觉得她可以解决问题吗？
姜云衣并不介意照顾人，但她不希望碰到的是经历过危险却完全没有成长的人，钟颖也曾遇过不好的事，怎么还是不知死活地乱跑呢？
已经两次了……对危险还没有形成避让的能力吗？
不知为什么，她隐约觉得有些失望，这股情绪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钟颖她们学不会保护自己，还是源于她忽然认清哪怕自己尽力在融入这个世界，却还是处处发觉格格不入。
陆双妍的呼唤令她回过神来，姜云衣将这些念头甩出去，和陆双妍说好分头去找，就一边在各种院落中穿梭，一边不停地给那两个人打电话。
钟颖的手机接不通，但万幸的是，叶菲菲的手机却是一次就接通了，接听的人是钟颖，姜云衣一说话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焦躁，并且将这种心情一股脑地砸在钟颖身上：“你们去哪儿了？”
钟颖似乎被她的语气吓到了，抖着声音说是在藏经阁中。
姜云衣简直想剖开她们的脑袋瞧一瞧，明知道这里的僧人们都对那个地方很是忌讳，却还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跑进去，她们是神经迟钝吗？
钟颖慌乱地解释说她们并没有打算进去，但是闻到一阵奇怪的香气就控制不住双脚了，她像是很怕姜云衣会因此而生气，说话的语速飞快，过了一会，她突然刹住嘴，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钟颖的音量放轻：
“云衣，他让你快点过来……”
他？他是谁？姜云衣拧起眉：“还有谁在你身边？”
然而钟颖没空回答她，手机另一头响起的是一声急促的尖叫：“它开花了！”
手机摔落在地，通话骤然被切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姜云衣沉着脸将自己的手机塞回衣兜，脚步一转，就朝着西北角那处藏经阁旧址奔去。
还没靠近，她的鼻子首先就嗅到了一阵异常甜腻的香气，脑子里警钟一响，姜云衣马上想起白天那个工作人员跟她说的，头一批唯一幸存的游客就是在晚上闻到了一种奇香，看见同伴离去的身影，结果第二天，同伴就失踪了。
难不成……
她立即屏气凝息，将这阵气味隔绝在外，幸好，这奇怪的香气似乎只能作用于呼吸系统，姜云衣这么做，身体并未出现异状。
她屏气的时间能持续很长，见没有问题，连忙继续往藏经阁跑去，那阵气味的源头就是那儿，假如钟颖真的在里面，或许她们会有危险。
笼罩在夜色下的塔楼看上去十分破败，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姜云衣跑到那里后果然发现大门敞开着，她立刻切换进战斗状态，像缕轻烟似的飘进藏经阁中。黑暗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阻碍，几秒之后，她的双眼就适应了这种亮度，往里面走了一会，姜云衣眼前豁然开朗。
她来到的地方是藏经阁的中心，一踏进去，迎面射来一道强光，她没有傻站着不动，马上矮身躲过，跳出了照射范围，然后脚下一使力，就冲光源地冲去。
以她的速度，如果用了“S”型蜿蜒前进的方式，应该不会有人能跟上她的身影，但偏偏手持手电筒的这个人像是能预判到她的下一步举动，光线总是准确无误地照射在她的落脚处。
姜云衣心中暗自戒备，她干脆用力一蹬，抓住二楼的栏杆，将自己甩到了二楼的走道上，伏下/身子，将自己隐藏起来。
就在这时，那束灯光却没再跟上来，底下传来一个声音：“躲什么？”
那人将光线的亮度调小，姜云衣惊鸿一瞥，终于望见底下的人就是那个坐轮椅的唐装男人，而钟颖和叶菲菲双双倒在他脚边，不过胸口尚有起伏，像是昏了过去。
留意到姜云衣的目光驻足在钟颖两人身上，方容戚好心地解释道：“她们不能闻到那阵气味，醒着会比较麻烦。”
“你看——”方容戚无视了姜云衣警惕的神色，手电筒转了一圈，足以令姜云衣清清楚楚地看到现在的情况。
只见方容戚周围围了一圈的花……不对，这不是花，是人！
姜云衣定睛一瞧，才看清淹没在巨大的金黄色花瓣中的竟然是一个个人，因为全身上下都生长着这种花，表层的皮肤完全被覆盖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花簇在地上移动。但是这些人不是站着的，而是趴在地板上，双腿的部位似乎受了伤，可他们仍然执着地拖着无法动弹的腿匍匐着朝方容戚的方向围拢。
姜云衣眼尖地望见，方容戚置于双腿的手指间，夹着几片薄薄的刀刃，刃上还残留着点点鲜红。
“是你把他们的腿弄伤的？”她问。
方容戚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些人是寺庙里的僧侣，应该归空林寺管，我不能动手，但是如果他们还能行走，这两个女孩会有危险，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这种花的根系植于他们的皮肤之下，透过他们的身体提供养分来生长，花朵长到这种程度，根系应该是深入到肺腑，把内脏给掏空了……没救了。”方容戚对着这副诡异的状况仍然淡定自若，细致地给姜云衣解释，“香气是花开时散发出来的，持续时间大概是十五分钟。据观察，花开是有规律性的，每隔十五分钟花朵会合拢，散发出香气的腺体关闭，也就是说一小时内会有两次花开，初步判断香气中所含的信息素具有致/幻作用，直接作用于人的脑神经……”
“……你为什么没事？”姜云衣悄悄地将匕首握于掌心。
这种说话方式……让她止不住地想起自己的友人，但是，方容戚的容貌和他一点也不相像，还有那双无法行走的腿也不一样……
方容戚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挺秀的鼻梁，回答说：“我的鼻腔内有一个小型的过滤器，可惜我只带了一个。”
空气中的甜腻香气越发浓郁了，只是还清醒着的两个人暂时都闻不到，所以没受到什么影响，姜云衣瞥了眼地上无声无息爬着的“人”，问：“他们是在猎食？”
方容戚回答：“在植物中，花开一般代表着授粉的时候到了，所以他们不是在捕食，我猜……应该是在寻找着新的寄主。”
他端坐在轮椅上，对那一圈虎视眈眈的人视若无睹，淡声指了指自己，然后抬眼望向姜云衣，黑眸微动，荡起一圈涟漪：“……也就是我们。”
姜云衣是在十多分钟前才回到空林寺中的。
之前在树林里时, 她本来想趁这个好机会逼林宇说实话, 但是就在林宇即将投降的时候, 他戴着腕上的一块手表突兀地“嘀嘀嘀”响了起来。
姜云衣的视线移到那块发出荧光的手表上，眉头微微皱起。
顶着她颇有压迫感的目光，林宇连忙解释说那是他们那个研究所配备给工作人员的联络工具, 采用的是军事卫星作为信号中转站, 所以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接收到信号。他说，刚刚发生那么危险的情况，其实他应该首先用这块手表跟驻守在空林寺中的特种兵小队取得联络，谁知道姜云衣这么猛, 形势陡转急下, 等他再省起来时，已经没有联络的必要了。
“军队？”姜云衣几乎立刻想起了在银行劫匪一案中碰到的魏泽屿，那时候她可是引起了军方不小的怀疑, 如无必要, 她完全不想再跟那些人打交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还会引来军方的人手？”
林宇忌惮地瞥了眼仍旧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忙不迭举起双手，求饶道：“别、别激动, 我们真的只是研究院的人，跟军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好好好，刀别对着我, 我说, 我说……可是那些人真不是我们主动招来的, 是那个姓魏的硬要派过来的，还不许离开半步，无论干什么事都要杵在旁边，整天黑着张脸跟门神似的，先生可烦死他们了……”
林宇一聊起来嘴巴上的开关就关不了，姜云衣打断他，叫出一个名字：“魏泽屿？”
林宇愣了愣，眼神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混蛋？”
居然真的是魏泽屿，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善类……姜云衣脑海里浮现出银行的案子结束后，魏泽屿看她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眸中一暗，轻巧地将匕首收了起来。
脖子上被抵了一把刀子的压力解除，林宇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姜云衣，指了指手腕上的表。刚刚打进来的一次早就切断了，现在已经是第二次响起“嘀嘀嘀”的声音，而且联络的人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声音响了一分钟仍坚持不断。
“小妹，我接个电话……你不介意吧？”留意到姜云衣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刀锋反射出银色的冷光，林宇非常识相地补充，“一起听，一起听。”
这只手表的设计十分巧妙，若不是恰好有人联系林宇，从外表上看，姜云衣是决计不会留意到这竟然是个通讯工具。林宇接通后，那头立刻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林宇，刚才你怎么不接听，你没事吧？”
林宇偷偷瞄了瞄姜云衣，心想其实是有事的，只不过说出口就变成了：“我？我当然不会有事了！有先生给我的东西，我安全着呢，刚只是在观察环境，才没空接。”
谁知另一头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报平安而放松下来，反而更急了：“方先生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先生？先生在客房里休息啊。”林宇觉得莫名其妙，“我还在外面呢。”
“快回来！”那边似乎有人骂了句什么，吵吵闹闹的听不太清，林宇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哭叫声，跟他通话的那人隔了好一会，才继续说，“寺庙里的人来跟我们说后山闹鬼了，刚刚有一群人冲进了大门，好像是什么节目组的，说是他们有人失踪了，叫着要说法……”
林宇听到这里，冲着姜云衣眨眨眼，比出口型：他们回去了。
姜云衣听闻陆双妍那一队人平安返回到空林寺中，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那边又有一阵吵闹声盖过了说话声，通话的人似乎与谁起了争执，他们说得飞快，姜云衣捕捉到了“后山”“怪物”“三个人失踪”这几个关键词。
这时，那人又返回到通讯中，对林宇喊道：“你是不是偷偷进后山了？为什么不带上我们的人？你等着，我们这边会根据定位派人去接应你。”
林宇抬起眼，只见姜云衣轻轻冲他摇头，便回答：“不用麻烦了，我，我们就快到寺庙了。”
“那你尽快，方先生也不见了！”
“什么意思？你们这么多人守着，先生怎么会不见……喂喂？靠！”那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林宇睁大眼睛，愤愤地捶了一下地，“什么工作态度！”
之后林宇也尝试过打回去，可惜均无人接听，无奈只能放弃了。姜云衣简单地清扫了一下现场，将林宇拎起来，拽着他往寺庙的方向跑，在奔跑中，她被夜风吹散的声音传入林宇耳中，显得有点含糊不清：
“记住，是你拿出了那瓶落叶剂，才让我们俩得救的，我什么都没做，知道吗？”
林宇被她扯着手，一路跑得飞快，几乎超越了自己的极限，两条腿像是安装了全自动马达，连轴地转动，在跑的时候，林宇终于体验了把什么叫做断线的风筝。
听见姜云衣的话，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让我瞒着别人？”
“什么叫瞒，这不是事实吗？”姜云衣抽空往后瞥了他一眼，眼中传递出来的凉意激得林宇一震，“说起来，你似乎非常尊敬你口中那位先生吧？”
尽管被姜云衣那一眼盯得心悸，然而一提起那个人，林宇的语气立刻就变了：“当然了，先生他……”
姜云衣插话道：“既然这样，你不会想让他知道，你在遇到危险时竟然连基本的应变能力都缺乏，他给了你那么多工具，却没有及时使用，以致于造成了损失吧？”
林宇心虚起来：“我……”
“哦，还有你的门牙。”姜云衣淡淡地补充。
一提起这个，林宇顿时感觉刚才磕到牙齿的地方正隐隐作疼，那颗门牙好像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声气一下子就虚了下去：“能别提这茬了吗……我答应你就是了。”
姜云衣并不完全相信林宇的保证，但事先警告一番还是必要的，她原本打算回去之后再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人，结果等他们跑回空林寺，寺庙里一片混乱的场景却让她的计划胎死腹中。
节目组的导演正拎着住持的衣领怒吼，额头上青筋暴露，他似乎是气昏头了，扬起手就想要揍人，旁边赶紧上来几个僧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结果节目组其他人不干了，撸起袖子上前争吵，双方打成一片。
“我曾听说这里的僧人都得练武，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林宇悄悄地对姜云衣说，打起来的结果是一边倒，僧人被节目组的人围攻，但也没挂彩，直到林宇所说的特种兵小队前来制止，才勉强将急红了眼的双方拉扯开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小队长的兵一眼望见了站在一旁的林宇，瞪圆着眼走过来，先是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明显外伤后，才将他拉到一边。
这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姜云衣并没有凑过去，却也能听得清，那队长说：“这些人说你也跟着去了，他们颠三倒四说不清楚，你来说，后山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宇却问：“先生呢？”
队长顿了顿，沉声说：“问了能问的人，都说没有看见，看门的僧人说除了你们，没人出去过，方先生把联络器也留在了客房……”
听了会，姜云衣就失了兴趣，她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陆双妍的人，正疑惑着，就见陆双妍急匆匆地从后院的方向跑来，走近之后，一望见姜云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云衣，钟颖她们不知去了哪儿……我回客房一看，没见到人，打她们电话也没人接，你回来得正好，陪我去找找她们吧？”陆双妍拉起姜云衣的手就走。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姜云衣心中这会升起一丝不耐，哪怕是她，连续奔波也是会累的，这种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些人的差距，她能够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是因为有实力在撑腰，可是她身边这些人从未经历过末世的锤炼，遇事多是来找她，就因为觉得她可以解决问题吗？
姜云衣并不介意照顾人，但她不希望碰到的是经历过危险却完全没有成长的人，钟颖也曾遇过不好的事，怎么还是不知死活地乱跑呢？
已经两次了……对危险还没有形成避让的能力吗？
不知为什么，她隐约觉得有些失望，这股情绪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钟颖她们学不会保护自己，还是源于她忽然认清哪怕自己尽力在融入这个世界，却还是处处发觉格格不入。
陆双妍的呼唤令她回过神来，姜云衣将这些念头甩出去，和陆双妍说好分头去找，就一边在各种院落中穿梭，一边不停地给那两个人打电话。
钟颖的手机接不通，但万幸的是，叶菲菲的手机却是一次就接通了，接听的人是钟颖，姜云衣一说话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焦躁，并且将这种心情一股脑地砸在钟颖身上：“你们去哪儿了？”
钟颖似乎被她的语气吓到了，抖着声音说是在藏经阁中。
姜云衣简直想剖开她们的脑袋瞧一瞧，明知道这里的僧人们都对那个地方很是忌讳，却还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跑进去，她们是神经迟钝吗？
钟颖慌乱地解释说她们并没有打算进去，但是闻到一阵奇怪的香气就控制不住双脚了，她像是很怕姜云衣会因此而生气，说话的语速飞快，过了一会，她突然刹住嘴，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钟颖的音量放轻：
“云衣，他让你快点过来……”
他？他是谁？姜云衣拧起眉：“还有谁在你身边？”
然而钟颖没空回答她，手机另一头响起的是一声急促的尖叫：“它开花了！”
手机摔落在地，通话骤然被切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姜云衣沉着脸将自己的手机塞回衣兜，脚步一转，就朝着西北角那处藏经阁旧址奔去。
还没靠近，她的鼻子首先就嗅到了一阵异常甜腻的香气，脑子里警钟一响，姜云衣马上想起白天那个工作人员跟她说的，头一批唯一幸存的游客就是在晚上闻到了一种奇香，看见同伴离去的身影，结果第二天，同伴就失踪了。
难不成……
她立即屏气凝息，将这阵气味隔绝在外，幸好，这奇怪的香气似乎只能作用于呼吸系统，姜云衣这么做，身体并未出现异状。
她屏气的时间能持续很长，见没有问题，连忙继续往藏经阁跑去，那阵气味的源头就是那儿，假如钟颖真的在里面，或许她们会有危险。
笼罩在夜色下的塔楼看上去十分破败，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姜云衣跑到那里后果然发现大门敞开着，她立刻切换进战斗状态，像缕轻烟似的飘进藏经阁中。黑暗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阻碍，几秒之后，她的双眼就适应了这种亮度，往里面走了一会，姜云衣眼前豁然开朗。
她来到的地方是藏经阁的中心，一踏进去，迎面射来一道强光，她没有傻站着不动，马上矮身躲过，跳出了照射范围，然后脚下一使力，就冲光源地冲去。
以她的速度，如果用了“S”型蜿蜒前进的方式，应该不会有人能跟上她的身影，但偏偏手持手电筒的这个人像是能预判到她的下一步举动，光线总是准确无误地照射在她的落脚处。
姜云衣心中暗自戒备，她干脆用力一蹬，抓住二楼的栏杆，将自己甩到了二楼的走道上，伏下/身子，将自己隐藏起来。
就在这时，那束灯光却没再跟上来，底下传来一个声音：“躲什么？”
那人将光线的亮度调小，姜云衣惊鸿一瞥，终于望见底下的人就是那个坐轮椅的唐装男人，而钟颖和叶菲菲双双倒在他脚边，不过胸口尚有起伏，像是昏了过去。
留意到姜云衣的目光驻足在钟颖两人身上，方容戚好心地解释道：“她们不能闻到那阵气味，醒着会比较麻烦。”
“你看——”方容戚无视了姜云衣警惕的神色，手电筒转了一圈，足以令姜云衣清清楚楚地看到现在的情况。
只见方容戚周围围了一圈的花……不对，这不是花，是人！
姜云衣定睛一瞧，才看清淹没在巨大的金黄色花瓣中的竟然是一个个人，因为全身上下都生长着这种花，表层的皮肤完全被覆盖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花簇在地上移动。但是这些人不是站着的，而是趴在地板上，双腿的部位似乎受了伤，可他们仍然执着地拖着无法动弹的腿匍匐着朝方容戚的方向围拢。
姜云衣眼尖地望见，方容戚置于双腿的手指间，夹着几片薄薄的刀刃，刃上还残留着点点鲜红。
“是你把他们的腿弄伤的？”她问。
方容戚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些人是寺庙里的僧侣，应该归空林寺管，我不能动手，但是如果他们还能行走，这两个女孩会有危险，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这种花的根系植于他们的皮肤之下，透过他们的身体提供养分来生长，花朵长到这种程度，根系应该是深入到肺腑，把内脏给掏空了……没救了。”方容戚对着这副诡异的状况仍然淡定自若，细致地给姜云衣解释，“香气是花开时散发出来的，持续时间大概是十五分钟。据观察，花开是有规律性的，每隔十五分钟花朵会合拢，散发出香气的腺体关闭，也就是说一小时内会有两次花开，初步判断香气中所含的信息素具有致/幻作用，直接作用于人的脑神经……”
“……你为什么没事？”姜云衣悄悄地将匕首握于掌心。
这种说话方式……让她止不住地想起自己的友人，但是，方容戚的容貌和他一点也不相像，还有那双无法行走的腿也不一样……
方容戚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挺秀的鼻梁，回答说：“我的鼻腔内有一个小型的过滤器，可惜我只带了一个。”
空气中的甜腻香气越发浓郁了，只是还清醒着的两个人暂时都闻不到，所以没受到什么影响，姜云衣瞥了眼地上无声无息爬着的“人”，问：“他们是在猎食？”
方容戚回答：“在植物中，花开一般代表着授粉的时候到了，所以他们不是在捕食，我猜……应该是在寻找着新的寄主。”
他端坐在轮椅上，对那一圈虎视眈眈的人视若无睹，淡声指了指自己，然后抬眼望向姜云衣，黑眸微动，荡起一圈涟漪：“……也就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