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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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种章节的话大家都懂得啦。

    但是不知为何,从焦家回来之后, 焦适之对武艺异常上心。当然, 太子知道他一贯是爱武的, 不然剑术也不会到那样的程度, 但是这几日的兴头还是太过了。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茶盏,在心里又重复了一句, 太过了!他整整三天,每天下午都没有见到焦适之!理由是他需要加强武艺, 不然不能够时时刻刻保护太子。

    哇哦,在他身边时时刻刻都守着一队以上的人马, 遇到事情的时候如果那批人马抵挡不了的话, 再加多一个焦适之也于事无补。不过这样的话对焦适之来说并不管用,尤其是在他胆子变大了之后。

    朱厚照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快刺激他了,以前那个温温顺顺的少年也不错嘛。他有些泄气地看着书桌上空白的纸张, 坐在这里一个时辰,他一个字都还没动。

    刘瑾等人就见默默发呆了一个时辰的太子殿下终于奋起怒道:“给孤摆驾演武场——”刘瑾默默地在心里给焦适之加上一分,除开他对太子轻而易举便信重焦适之这点来看, 他其实很佩服这位焦侍卫, 至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把太子殿下往正道上掰。如果不是他初入宫的时候谷大用搞砸了,现在他们还可以跟他搞好关系, 互通有无, 可惜呀。

    太子殿下驾到的时候, 没有人以为他是来练武的, 出于对宫里传言的可信度,几位武师傅都认为他是来探望焦适之的。带头的张庆嘉行礼,带着朱厚照到了其中一间屋子去,此时焦适之正在里面。

    有一部分人并不关注焦适之,毕竟他们负责教导的可是太子,焦适之的身份不足以让他们重视,但针对焦适之的情况,武师傅们还是对他进行了训练,至少没让他们闲得没事干。而宫内的武师傅毕竟是为太子准备的,当然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焦适之穿着练武的衣裳,正聚精会神地与一位中年男子游斗。在场的人明显看出焦适之并不是对面人的对手,然而他灵活的动作还是为他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以及更慢的落败。

    最终他还是被中年男人一脚踢翻在地,焦适之只听他说道:“你的下盘跟脚不错,但你之前练武的时候并没有针对近处着手,一旦失去你手中的剑,你就很容易被近身攻击。”少年喘着粗气地仰趟在地上,然后点点头,“多谢师傅指教。”

    刘明远笑着伸出手,一把把人拉起来。此时两个人同时听到门口传来击掌的声音,一同转过头去,却看见太子一边拍着手一边朝他们走过来。

    “见过太子殿下。”武人的礼数没有文人那么繁杂,短暂地见礼之后,朱厚照挥挥手说道:“刘师傅,适之的情况严重吗?”毕竟焦适之是作为侍卫,如果真遇险,朱厚照可没法拉住他让他一起站在保护圈内。

    刘明远带着几分谨慎沉着说道:“殿下,焦侍卫的天赋尚佳,又有基础,掰正过来并不是难事。”得到这么个说法,太子似乎很高兴,他挑眉看着焦适之,话却是对着刘明远说的:“那好,从今日起,每天下午我会抽一个半时辰过来,到时候由你安排如何训练。”

    这番话宛若一锤重击让人有些发懵,还是焦适之扯了扯刘明远的衣裳才让他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是,殿下。”

    然后一身汗水的焦适之就被太子殿下打包带走了。

    朱厚照从演武场出来后并没有坐撵车,而是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去。焦适之站在太子殿下的身后,忍不住问道:“殿下不是不喜欢练武吗?”

    “你就仗着我宠信你,然后到处乱跑。”朱厚照没有回答焦适之的话,反倒是飞给他一个白眼,义正言辞地指责道。焦适之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晶莹的汗珠恰好从额头滑下,流入眼中酸涩异常,疼得他连眨了好几下眼,泛出了点点泪花。

    朱厚照连忙从衣兜里扯出条手帕,点着脚尖按到焦适之的眼眸上,“你看我现在为了你,早上乖乖去上课好让你顺便补课,下午带你去演武场让你增长武艺。全天下再也没有我这么好的主子了,你要怎么补偿我?”语气的小不满小娇俏都溢出来了,让焦适之未被遮住的另一只眼眸中流露出深切的笑意。

    当然还有几分愤慨。

    殿下,这一切的学习不都是您自个儿本来就该做的事情吗?!不过这种事情对这位小主子投诉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焦适之只是动作轻柔地拉开太子殿下的手腕,浅笑着说道:“殿下打算如何?”

    朱厚照的大眼眸看着焦适之握住他的手,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连尾音都带着上扬的弧度,看起来十分好说话。不过从他欣喜的神情来看,这可能是早有预谋。

    “那适之给我做饭吧。”

    焦适之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他已经黔驴技穷的下厨技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焦适之的观念里,是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这种意识的。不过自从几位大太监回到太子身边后,焦适之也顺理成章地脱离了贴身伺候的角色,不需要叫太子起床,自然也没有需要去做诱哄他起床的早膳。

    说句实在话他是松了口气的,不过现在又......

    “咳咳,只要殿下不嫌弃的话。”焦适之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说道。想想看,他把太子拉入端敬殿,又把他带入演武场,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这么一点,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虽然这本来就是太子殿下日常应该做的事情。

    不论如何,从第二天开始,太子殿下终于开启了正常上学的道路。上午老实地去端敬殿学习,下午在演武场泡一个多时辰,晚上在东宫完成作业,然后老老实实上床睡觉。

    而焦适之在学习之余,也满是苦恼地一头扎进书海中,寻求着下厨的妙方,最后把小厨房内的大师傅找去仔细商谈,勉强在他的指导下开始做菜。那真是个不太美妙的回忆,做菜跟做面的差别真是巨大。

    太子认真学习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后,连张皇后都忍不住把太子招过去仔细询问,生怕太子出了什么事情。面对母后的问话,又看着一脸担忧坐在对面的父皇,朱厚照一脸愤慨,耳根发红地跳脚:“父皇母后,我就认真一会儿怎么就不行啦,你们俩是不是巴不得我天天使劲浪呀!”

    这父皇母后一定是假的!假的!

    张皇后捂着嘴笑了起来,眉目间满是风情,在目送着太子羞愤离开的小背影后,莞尔道:“你看看,我还从未想过有一日寿儿会如此认真,真是难得。”

    弘治帝摸了摸下巴,父子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看起来这个焦适之对太子倒是真的起了正面的作用......”就是这个影响力有点大。不过不论如何,之前的看法都太过偏颇了些。

    张皇后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也没有说话。弘治帝是个难得的能够接受他人意见的人,自从上次张皇后提出异议后,她相信他不会一概而论。

    不过能够促使张皇后给焦适之说好话,自然不是因为焦适之本身,而是因为太子喜欢。万岁爷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偌大的东宫毕竟太寂寞了,身侧照顾的人再多都不是能说话的对象。焦适之的身份虽然也低了一点,但是好歹寿儿喜欢他,愿意与他交流,这便足够了。能够让寿儿看重,那可不简单呐。

    焦君走到太子面前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那肯定不会是件好事,因为朱厚照的脸色实在是难......不,不是,应该说他面色沉寂,面无表情,着实让焦君心中发慌,这跟刚才那个看起来一直笑眯眯的太子殿下截然不同。

    “焦君?”他听见太子尾音轻扬,似乎是在确认是不是这个人。

    “臣在。”

    “你的儿子呢?”随着焦君的肯定,朱厚照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接着下一个问题被抛了出来。

    焦君猝不及防地被这个问题砸中,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在发现随着他的沉默气氛更加冷凝的时候,他急忙开口,“微臣的儿子犯下大过,臣认为他并不能承担起守卫在殿下身边的职责,因而并没有带他入宫。”

    大过?朱厚照挑挑眉,低头看着桌上的名单,“你儿子名唤焦适之?”

    “回太子殿下,正是。”

    朱厚照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刘瑾,“带着我的腰牌,现在去焦家给我把焦适之带进宫来。”资料是刘瑾负责收集的,对于这几家的住宅地址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当即领命而去。

    弘治帝全程都只是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尝试去阻止儿子做些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随后把目光落到场上的比试。朱厚照眼神微眯,随后点点头,起身往后殿走去,而他身后,焦君被两个强壮有力的太监一左一右领着往同样的方向离开。

    礼部侍郎焦芳看着殿中正在比试的自家儿子,又看了看刚才被太子带走的焦君,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虽然这次的宴会只是太子的一场胡闹,但对他们这些中低层的官员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只要能够成为太子身边的近身侍卫,几乎就得到了一条阳光大道。

    现在除了太子,皇上并没有其他子嗣,后宫里帝后二人关系融洽,并没有其他妃子的存在。如果不出意外,太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帝,成为这样一位殿下身边的侍卫并没有什么不好。除开另外安排的族中子弟,他们并不以这件事情为耻。上层官员有他们的去处,而他们也自有他们该去的地方。

    只是焦家......焦芳眉目一沉,为着前几日所发生的事情而懊恼,如果不是焦君的母亲与他母亲有旧,今日他根本不可能带他进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不是外头的流言,今日琼儿的机会便大多了。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就在他们相互刺探的时候,一辆马车正从宫门而出,急速地赶往目的地,丝毫不敢怠慢。

    没有人敢在太子殿下发火的时候懈怠分毫。

    焦府。

    “少爷,你今日怎么亲自动手收拾起衣服来了?”刘芳去小厨房弄了点茶水过来,自从焦适之再度被释放出来后,虽然不允许焦适之出去,但刘芳要点什么东西还是挺容易的。毕竟他们这些坐下人的也捉摸不透现在上面人的意思,要是不小心把大少爷得罪彻底,而他又咸鱼翻身,岂不是自找麻烦。

    焦适之知道他们的心思,却也懒得理会。他埋在衣柜中翻找了半天,沉吟着说道:“我记得娘亲曾给我做了身衣裳,不过那时候颜色不太适合便收起来了,你收在哪里了?”焦适之自幼不喜欢太多的人跟在身边,所以从小到大身边只有刘芳一个书童,他身边的事情大多数是刘芳在负责的。

    刘芳一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焦适之,确保他没生气之后才挪到一个角落里把一个小包裹取出来。

    那身衣裳是龚氏在去世前给焦适之做的最后一身衣服,做完没多久便撒手而去。虽说是颜色与丧礼不搭,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当时的焦适之太过心伤,怕他触景生情,因而刘芳才给收拾起来。

    焦适之接过那个小包裹,解开之后,一套衣裳便静静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一件直身。直身自宋代流传至今已经发生许多变化,现在多是儒生的常服,但仍以蓝黑二色为主,而龚氏所制的却是红色。

    他轻轻抚上那层衣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发现其上绣着密密麻麻的暗纹,却不明显,只是随着他的动作隐隐凸显出现。他永远都无法得知当初龚氏一针一线绣出这件衣裳时内心的所思所想,也无法得知在最后一刻她所期待的是什么。

    轻叹了口气,焦适之看着刘芳轻声说道:“你且先退出去吧。”

    刘芳了然知道少爷要做什么,点头悄然退下。焦适之绕到屏风后面,褪去原先的衣裳,换上龚氏亲手所制直身。直身,幞头,绦带,佩饰,他亲手一件件换上,整理,直到一切都装点好了,才从屏风后再度走出。

    还未等他站到铜镜前,门外传来刘芳急切的声音,“少爷,宫里来人了!”他虽着急,但知道少爷现在正在换裳,不敢直接闯进去,只在门口提高了音量。

    焦适之怔然,转头看着那几步之遥的铜镜,漫步打开了房门。娘亲的手艺自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看便不看罢。

    “少爷,你终于......”刘芳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到焦适之的衣裳上,仿佛看到什么令人惊异的怪物。焦适之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抬头给了刘芳一颗爆栗,“这身衣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看来还是得回去看看哪里不适合。

    “没,没有。”刘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拉住重新回去房里的焦适之,尽力让眼睛落到衣服上不再看着焦适之,“少爷,您快去花厅吧,宫里来使已经在那里等候,刚才杨夫人派人来催促了。”

    焦适之点点头,看着旁边同样候着的管家......奇怪,今日的管家与前段时间颐指气使的模样截然不同,还多了几分......目瞪口呆?焦适之察觉到了,但没心思多想,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宫里来人的事情。

    为何宫里会来人?这事他如何都猜不透。

    那是因为焦适之所谓的“犯事”,所以焦君根本就没想过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因此他也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没出这事的话,他现在理应是在宫内。

    跟着前头管家的脚步,焦适之只觉得今日这老胳膊老腿的管家跑起路来也是蛮快的,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紧张时刻,他还真觉得莫名好笑。

    “刘公公,大少爷来了。”管家先一步进了花厅,弓着腰说道,根本不敢抬头看着眼前的宫内来使。刚才便是这人带人直闯焦府,气势强硬,丝毫不把焦府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杨夫人匆忙间认出刘瑾手里的令牌,没有得罪了他们,不然......现在他们不知道会沦落到哪种下场。

    刘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刚想说点什么,视线落到管家身后的那个人,嘴里的话忽然吐露不出来了。

    “咳咳......”

    焦适之刚看到宫里来的人长什么模样,就听见一连串咳嗽声,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刘瑾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整张脸都憋红了。管家大惊,连忙上去安抚,刘瑾推开他,喘了口气说道:“焦少爷,太子殿下请您入宫,还请随小人快快前去吧。”他恭敬地欠身说道,丝毫没有在面对杨氏时的嚣张。

    刘瑾的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包括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氏,她的脸色从刚才确认这一行人是宫内来的之后就不怎么好看,在听到此话之后更是脸色煞白,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撕碎。

    唯有焦适之一脸懵逼,太子殿下招他入宫?他从未见过太子,怎会如此有幸能得他召唤?

    刘瑾望着焦适之懵懂的眼神,心下明了,照着焦君的说法,他甚至可能都没告诉焦适之这件事情。他提了口气,轻声说道:“皇爷命五品以上官员皆须带自身年满十岁的孩子入宫,供太子殿下挑选侍卫,您也在范围之内,因而太子殿下特命小人前来带您入宫。”

    挑选,入宫,侍卫......焦适之一下子明白为何焦君会突然把他从柴房释放,又矛盾地放出谣言,其目的便落在此处了。他之内心苦笑,难受至极。

    父亲啊父亲,您是何等痛恨孩儿,才会连想都没想过便否定了一切?

    既然清楚了缘由,焦适之撇去一切情绪,低声说道,“还请公公领在下前往。”

    “请。”

    焦府外,两匹骏马踢了踢蹄子,嘶声长起,拉着车厢内的人往刚才来路返回,徒留身后人烟尘滚滚。

    刘芳连啐了几口才把嘴里的烟尘给吐干净,心里忽而想起了刚才少爷的模样。

    少爷穿红裳的时候,还真是好看呐。

    “奴婢之前从最后一户人家里出来,便看到有人进了那家里去了,送他们出来的那家人脸色不太对劲,奴婢又返回去询问了一遍,才知道他们询问的是关于焦家的事情。奴婢还以为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所以......”那婆子讪讪地说,她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就躲了好些日子。

    “你说什么?有人去查?!”杨氏的声音一下变得尖锐,原本压低的声线忽而拔高,就连脸色都显得有些狰狞,吓得站在她对面的婆子连忙解释。

    “没有没有,他们没查出什么。后来我每家又重新去看过一遍了,那几家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只是把街上的流言告知而已。您派奴婢去查探所有患病的人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没有引起怀疑。”婆子谄媚地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确定没出事。

    婆子的话让让杨氏的心稍安,但心依旧跳得很快,脸色带着些许煞白,或许还因为腹中的孩子踢了她一脚。

    婆子看杨氏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案,知道她在想事情,没敢打扰她。在婆子没注意到的时候,她没发现杨氏的眼神静静地落到她身上,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忽而变得阴狠冷漠。

    只有一个人知道秘密,才叫秘密。

    *

    冬日的京城很冷,杨氏命人把窗户关上,又稍稍拨动了炭火,让室内更温暖一些。婆子离开时的冷意很快消散,杨氏静下心来描花样子,却总是画不好。

    知道是刚才婆子的话让她心神不定,杨氏最终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心中过了一遍原本的计划。该死的人全部早早就死了,就算有人想查出点什么也来不及了。当初把声势闹得如此大,就是为了让焦君无法把流言压下来。

    她亲自给他送上了选择,逼着他在牺牲儿子名声与天罚之间选一个。若皇陵等地忽而天降大火,就是皇帝都得下罪己诏,更何况是焦君!焦君即便不愿,然他不得不这么做,毕竟那场大火还殃左近两户人家,闲言碎语很快就扩散出去,在外面开始流传出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以及什么祖宗发怒之后,焦君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替罪羊。

    人都是自私的,焦君绝不会承认,是因为他所谓的行为不端而引起祖宗发火,连焦君亲自查出来的结果也是焦适之,杨氏就不信焦君会选择牺牲自己!

    实际上,的确是她赌赢了。她彻彻底底让龚氏那个贱.人的孩子跌入底端,再也爬不上来!可偏偏,偏偏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什么所谓的选拨,让事情彻底脱离掌握,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不过不急。

    杨氏轻柔地抚摸着小腹,喃喃道:“别怕,娘亲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环境,把属于你的全部都送到你的手上。”

    夜色渐深,焦府门外停下一辆马车,打头下来的中年人连头都不回直接进了府门,后面的年轻人慢悠悠地下了车,身后的小厮捧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转交给焦适之身后的刘芳,然后才回刘府复命。

    刘芳看着老爷一脸黑锅底的模样,又看着手里的东西,疑惑地说道:“公子,这是何物?”焦适之淡笑着拍拍肩膀,“传家宝。”

    哈?刘芳顿觉手中如重千斤,有点拿不住了。

    焦君一路黑着脸色回到正院,看着眼前巧笑倩兮迎上来的杨氏,原来的赏心悦目尽皆不见,满心满眼的焦躁难堪,犹如当日焦适之被接入宫中,当他看见本该囚禁在家的儿子忽而出现在眼前时,宛若迎头痛击,难受至极!

    今日刘府满月酒,焦芳待他不薄,引他与不少大人打了招呼,混了个脸熟,对他以后的官途也有帮助。然而谈话间总是不知不觉中会涉及到各自的子辈,每逢此时,向他打探的人不绝如缕,谁叫他儿子是太子侍从呢?前些时候恰好又出了事情,事迹犹在耳边呀。焦君含糊应付,心中却是情绪复杂,不知如何消解。

    原本这便罢了,岂料宴会中段,传来宫中赏赐之时,其中一件物什居然是请刘阁老转交给焦适之的!这可是从未听闻过的事情,哪有在这种时候让人转交之理!偏生那人若是太子,还真的有可能。

    听着众人热议,并不住向他祝贺有个迷途知返且备受太子宠爱的儿子,焦君就觉得脑袋都要炸开,强忍着不敢发作。到了回来途中,看着焦适之一脸淡然的模样,想要斥责,却无从开口;不说话,却闷得胸口难受,心情十分复杂,不知如何排解。

    看着迎上来的杨氏,他脑中忽而一片清明,低声喝道:“杨氏,我且问你,祠堂一事,真的是适之所为?”你,真的一点都没参与?

    杨氏一脸愕然,不知所措地揉着手帕,“老爷,您这是在说什么?大公子的事情不是您亲自查出来的吗?难道是外面有人说道了吗?老爷,妾身着实不清楚呀。”焦君看着妻子,她脸上满是茫然,不似作假。

    焦君闭上眼睛,只觉头痛,伸手捏了捏鼻梁,疲倦地摆了摆手,“是我刚才糊涂了,夫人好生歇息吧。我一身酒气,今晚就在书房将就吧。”杨氏倚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焦君远去的背影,袖子里的帕子被她扭成了麻花。

    大雪越下越大,掩盖住许多原本的痕迹,然而雪花终究有融化的一天。

    焦适之在焦家之后的生活很平淡,那尊玉雕被刘芳小心翼翼地供奉在书房的桌案上,意欲让他家公子能好好沾染一下龙气,让焦适之哭笑不得。

    随之而来的年夜饭吃得好生尴尬,下人们纷纷猜测大公子肯定会继续爆发,没想到人家老老实实地吃了年夜饭,还领了焦君的命令,出门探访亲友去了。焦家在京城的跟脚不深,除去几个好友,剩下的便是礼部侍郎焦芳了。期间焦琼倒是给焦适之下过帖子,不过看着时间刚好是回宫那日,焦适之只能婉拒了。

    在焦家的日子快得简直抓不住,仿佛前一日才刚刚踏入焦府,转眼间就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刘芳抽抽噎噎给他准备着包袱,却在准备一半的时候被焦适之无奈阻止,“你塞这些佩饰也就算了,把这个塞进去,是想累死我吗?”

    焦适之伸手一指,里面赫然摆放着一尊玉雕,便是之前太子赏赐的物件。

    “这不是让您带走,好保佑您的安全嘛。”刘芳委屈地说道。

    “我日日夜夜在太子殿下身边,若真想蹭龙气,岂不是更适合,还需要这等死物?”焦适之扶额。

    刘芳犹豫,好像也是。

    焦适之当机立断把人踢走,自己准备。

    他进宫的那天,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太阳终于重新展露它的光辉,温暖的光芒一直伴随着进宫的路途。

    朱厚照几乎是从东宫门口蹦出来的,一边看着焦适之一边嘟哝:“那群该死的侍卫就不能早点通知我吗?”

    焦适之温和地看着小跑着站在他眼前的太子,露出柔和的笑意:“殿下,我们来练武吧。”

    ......哈?难得的,焦适之看到了一脸懵逼的小太子。

    不该是来个热烈的拥抱吗朋友!

    看那孩子狼狈的模样,焦适之怕是谁家走丢的孩子,出声问道:“你怎么了?”想了想又主动蹲下.身来,掏出手帕递给对方,“我叫焦适之。”

    看着小孩默默接过了手帕,焦适之心细,一眼便看出对方衣裳的微许损破,“我看你仪表不凡,想必是遇到了点麻烦,要跟我去茶楼坐坐吗?”只是话语刚出口,又有些羞赧,这话怎么感觉像是在拐骗小孩?

    小孩似乎被奉承惯了,对焦适之前面的话倒是没怎么在意,对他后半截的意思却很感兴趣。心中的郁气被焦适之的话散去三分,大方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我娘喜欢叫我寿儿,你也如此称呼便好。”

    他看着眼前之人面善,心中欢喜,倒是坦然直言。

    毕竟他还真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

    朱厚照八岁的时候,满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对他避之不及。

    作为皇爷弘治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在他身边伺候原本应该是最吃香的差事了,奈何这位小主子太过顽皮,又在东宫太监等伺候下更加喜好玩乐,被他戏弄到的宫人不胜其数却有苦难开口。

    这发展到某一天,也就是今日,这位小主子耐不住寂寞,溜到御膳房藏在菜车里出去了!

    第一次见到宫外世界的朱厚照表现得像一个刚进城的乡下人,幸亏他在出来之前就机智地偷换了东宫太监的便服,中等的布料不会让他显得很突出。

    皇城外的官道自然不会有人敢在那里做生意,但是再过几条街后,熙熙攘攘的人声便越发热闹起来。朱厚照虽然顽皮,却也十分聪明,在观察了好几下之后便发现,宫外的人来往是需要用到银子的,这让他想起了刘瑾曾说过的月饷。

    他难得有点小憋气,站在街角扁扁嘴,圆润的大眼珠里带着点点光泽,早知道今日出门的时候就不要甩掉他们了,他从来都不会在身上带着除开佩饰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