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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千部长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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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看手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千三石坠楼身亡。

    我一时还不敢相信,经多方证实,千部长确实坠楼而亡。但对他的死亡,中组部和省委还没有明确的说法,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但无论如何,我必须立即安定好我自己的‘队伍’,把对我县宣传文化工作的影响,特别是对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于是,我把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桂学平请到办公室。

    我问:“肖芳团长知道千部长的事吗?”

    “应该知道。”桂部长回答。

    “她应该很伤心吧。”

    “这是肯定的,因为她一直深深爱着千部长,千部长也是她唯一爱的男人。我很担心,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此倒下去。”

    “无论如何,肖芳这面旗帜不能倒,广受欢迎的农民文化艺术团要坚持下去。我们要不要轮流派出干部,以对艺术团进行艺术指导的名义或者其它的什么名义,帮助她,安慰她,防止她走极端?”

    “迫切需要。”

    “那好,你可以安排这件事吗?”

    “当然可以,最好书记亲自动员一下。”

    “好吧。”我点点头,请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王庭通知分管的曾平安县长、文化局长费舟、文化局党委书记池德和峡光乡党委书记宋济世、乡长何光荣下午两点到县委小会议室来开会。

    下午两点还没到,人就到齐了。

    我来到会议室,开门见山地说:“上午,我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省委宣传部长千三石坠楼身亡。过去,千部长对我们县很关心,尤其是关心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的发展进步。我相信,肖芳团长也很伤心。肖芳团长这面旗帜不能倒,为了帮助肖团长迈过这道坎,我的意见是,请宣传部、文化局、峡光乡轮流派出干部,协助艺术团开展群众文化活动,并且要确保不让肖芳团长离开我们的视线。人员的具体安排由桂部长负责,但今晚六点钟之前,必须到位,时间很紧迫,你们有意见吗?”

    文化局费局长问:“轮流多长时间?”

    我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多长时间,等肖芳团长的情绪稳定后,就可以把人撤回来。”

    正说着,王主任把一份电报递过来,电报是千三石同志治丧委员会发过来的,通知我明天上午去参加追悼大会,向遗体告别。

    我看到了‘同志’两个字,心里稍有些宽慰,就说:“我得马上出发,去参加明天上午的追悼会,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就抓紧落实吧。”

    赴省城的路上,我给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副处长董向明打了电话,问上面对千部长之死是什么结论。董说,千部长留了多份遗书,是因为不堪忍受抑郁症折磨而坠楼,中央组织部、中央宣传部已决定派人参加他的追悼会。

    应治丧委员会的要求,我全程参加了追悼大会、遗体告别、送遗体火化等治丧活动。

    治丧活动结束后,治丧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省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神情肃穆地对我说:“根据千三石同志的遗愿,他的骨灰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埋葬在老家,由他的父母和兄弟姊妹负责;一部分给她的妻子女儿,由她们决定埋葬的地方;一部分埋葬在月光县峡光乡峡里河村,由月光县委书记常小刚同志负责。这部分骨灰,请你带回月光县去吧。”

    “行,一定完成他的遗愿。”我表态说。

    “请签字。”

    我签完字后,副部长说:“这是千三石同志生前给你的亲笔信,现在原封不动交给你。请你签字。”

    我签完字,接过信件:“谢谢!”

    从殡仪馆出来,我给县委宣传部桂部长打了电话,告诉他千部长的部分骨灰要埋葬在峡光乡峡里河村,请他牵头拿一个骨灰告别和安葬方案,并通知肖芳团长,由肖团长确定骨灰安葬地。

    午后一点钟,我赶到吃饭地,天行健公司董事长梁刚、新华社省分社记者高迎春等一些大学同学都在,我妻子华莉也在。

    酒是不能喝了,我们边吃饭边七嘴八舌谈了千部长的一些事。正聊着,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说是省电视台的郑千筱,要马上见我。

    妻子华莉小声说,肯定是那个郑妖精,她跟千部长不明不白的,找你肯定没好事。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她是月光县峡光乡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肖芳的女儿,有急事找我,我让她过来。

    我在旁边一个空无一人的包房里接待了郑千筱,她像照片里一样,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很有文化素养和艺术气质,属于典型的东方美女。

    “常书记,常叔叔,我妈要我带着千部长的骨灰跟您一起回月光县,可以吗?”郑千筱问。

    “可以啊,请问,你妈是以什么名义要你带千部长骨灰回去?”我问。

    她低着头,不回答。

    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味

    “再请问,你是以什么名义带千部长骨灰回去?”我知道我可能问得太直接和太鲁莽了,但无论作为县委书记还是作为人的好奇心,我不能不问。

    她低着头,眼泪默默流出来了。

    接着,她放声痛哭:“我要带我亲身父亲回家。”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千部长是你亲身父亲的?”我问。

    “就是跟您打电话的前一分钟,我妈妈在电话里哭着告诉我的,我知道得太晚了。”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不断地流了出来。

    “常书记,常叔叔,我想把我父亲的骨灰带到我在省城的房子里去,我要跟我父亲聊天,我想陪我父亲说说话,可以吗?”

    “可以,但你必须在明天清晨六点前收拾停当,我们必须六点出发,回月光县。”

    “行,谢谢常书记,谢谢常叔叔!”

    下午三点,在一个茶室,我和董向明副处长边喝茶边聊天。

    我问:“你觉得千部长这个人怎么样?”

    董处长说:“抑郁症?那是扯淡,他明明好好的,哪有什么抑郁症。”

    “没有抑郁症?”我疑惑不解。

    “死者为尊,我本来不想说什么。但你问到抑郁症,那我就给千部长画个像吧。讲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吃喝起来,山珍海味,毫不避嫌;打起球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唱起歌来,嗓音宏亮,磁性爆棚;好起色来,大小通吃,色欲熏天;干起事来,口号震天,虎头蛇尾;受起贿来,一一笑纳,毫无愧色,你说,这哪里有一点抑郁症的影子,这是哪家的抑郁症?”

    “那好端端的人,跳楼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现在这个结局,对他是最好的了。”

    “你是说,还有更糟糕的结局?”

    “当然啊,如果他没有中纪委的一个什么室的主任罩着,说不定早已‘双规双开(开出公职、开除党籍)了’。即便有人罩着,他迟早也会‘双规双开’。因为,那是他的必由之路。”

    “这么肯定啊。”

    “必须的。他这么走,算他有自知之明,先见之明。”

    “依你说,那中纪委为什么不动他呢?”

    “我猜测,除了有人罩着外,中纪委实在是太忙了,‘老虎’太多,还来不及,或者说腾不出手来打啊。再说,人已经死了,再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再耗用那么多时间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意义不大,或者说没有什么必要。像他这样的事,全国多着呢,犯不着再耗费什么了。”

    “哦。”

    “你看现在,中组部、中宣部派员、省里几大家领导倾巢而出,他的丧事办得隆重而体面,悼词尽是溢美之词,他走的也有尊严,是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哦。原来不是请你帮忙,弄清从省里到我们县里复杂的人际关系谱吗?有眉目吗?”

    “目前没有,但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我弄清楚后,马上跟你打电话。”

    “行,谢谢!”

    “还下棋吗?”董处长问。

    “今天心情不好,不适宜下棋,改日吧。”

    下午四点半,我到了省委政策研究室,向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叶子奇汇报了工作,也聊了一下千部长。

    “主任对千部长怎么看?”我问。

    “唉,好端端的人,挺有才华的人,可惜了!”叶主任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到一处处长办公室,问他的同学表妹叫什么,在月光县哪个学校教书。他说叫应姗红,在峡光中学教书。希望我能过问一下,把她调到县一中。

    算是对上姓名了。

    回到家里,我们三口之家在一起安安静静吃了一顿饭。

    妻子华莉问我:“如果不是千部长去世,你是不是又不能回家吃饭了?”

    “我不骗你,真有可能,要么被梁刚,要么被董向明,要么被省委研究室的人拉去喝酒了。”

    “又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那有什么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这些人是朋友,不会在乎你喝多少才够朋友,以后要注意少喝酒。”

    “谨遵夫人教诲。”

    妻子笑了。

    “你对千部长怎么看?”我问。

    “怎么看?别看他官当得大,理论水平高,他就是一流氓。今天跟你打电话的那个郑妖精,说不定就是他传说中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何以见得?”

    “没听见风言风语吗?不说别的,就说我们省妇联,就收到了不少告他生活作风问题的信。”

    “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处理个鬼,都被上面按下来了。他还动过你的初恋情人的歪脑筋呢。”

    “我的初恋情人?他动过你的心思?这么说,你还是如花似玉,还能招蜂引蝶?”

    “你说什么啊?”

    “你不是我的初恋情人吗?”

    “你说什么啊,我说的是高迎春。”

    “你说清楚啊,吓我一跳。”

    “其实,高迎春也是不错的。如果你娶了她,也是蛮幸福的。”

    “别骄傲好不好,你不就是游泳比她快一点吗?”

    我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千部长临死前写给我的亲笔信,原封未动,现在,我当着你的面拆开。我们一起看一看,好不好?”

    “好。”

    拆信时,又露出一封信,露出的那封信写着“月光县委书记常小刚同志转峡里河农民文化艺术团肖芳团长收”。千部长给我的信原文如下:

    小刚:

    你好!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间了。有些事提前给你说一下,麻烦你办一下。

    1.非常感谢你安排的故地重游,你让我的虚荣心、成就感、荣誉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你在我过去工作过的峡光中学对我说过,请我跟省教育厅说一下筹集建校资金的事。我离开那里二十多年了,学校依旧还是老样子,我心里很难过。回来后,专门跟省教育厅厅长潘越同志谈过,他答应给予大力支持,并承诺优先安排优秀教师到那里任教。请你尽快安排人与潘厅长联系,尽快把资金要到手。学校建起来后,请你安排人找省图书馆馆长徐茂盛同志,他同意支持所有图书和一个电子阅览室;找省科技厅厅长黄知返同志,他同意支持解决所有教育及实验仪器器材;找省体育局局长陈立坚同志,他同意援建标准运动场并支持解决所有运动器材;找省卫生厅厅长伍木新同志,他同意支持解决校医务室的所有装备和基本药品;找。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参加学校的竣工典礼了。请你到时代表我剪个彩、讲个话吧。拜托了!

    2.你知道,我深深爱着肖芳,肖芳是我在人间唯一深爱的女人,也是我的初恋情人。我这辈子对她怀有巨大愧疚,我怎么做都弥补不了。即便我在天堂,我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请你在方便的时候,多支持一下她,多关心一下她的农民艺术团吧。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离开月光县,麻烦你把我的请求转达给接任的县委书记,请接任的县委书记在离开后,再转达给下一任县委书记,我希望能一任任转达下去。拜托了!

    3.我在给你的信里面,放了写给肖芳的一封信,信里还夹有银行卡,那是一个男人在生前给他最深爱的女人留下的最后的话和最后的东西,麻烦你亲手交给她。拜托了!

    4.最后一件事,记得跟你说过,我的一部分骨灰要埋葬在峡里河,埋葬在肖芳经常出现的地方,我这辈子没看够她,在另一个世界,我要看个够。麻烦你将我的骨灰带回峡里河,将我安葬在那里。一个男人若能回到最初的爱人身边,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愿望,也是一个男人最大的福气。拜托了!

    当你看见这封信上的斑斑泪痕时,请你原谅我,这不仅仅是泪水,这是一个男人的滴滴鲜血。

    假若有来生,希望我们来生能相见,再见了,小刚!

    千三石

    我和妻子失声痛哭,放声大哭。

    我流着泪问妻子:“你对千部长怎么看?”

    妻子流着泪,抽搐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