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寒门贵子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锦泛畔,候郎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锦泛畔,候郎来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汉末之乱新帝谋婚:重生第一女将梦幻两晋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接连跑了两个街巷,直到一座石拱桥上才停了下来,徐佑和师其羽扶着栏杆,急促的喘着气,侧耳听着灯市那边的嘈杂声渐渐归于平静,想起刚才抱头鼠窜的狼狈,不由大笑了起来。

    按说经过刚才的患难经历,于情于理,师其羽都应该摘下幕篱,和徐佑坦诚相见,这才是真正的朋友相处之道。不过奇怪的是,徐佑没有提出来,仿佛根本看不到幕篱的存在,师其羽也若无其事,依然隐藏着自己的真实面容。

    “师郎君,没想到你跑的比我这个习武之人还要快,有没有这么怕死啊?”徐佑的风寒才好,身子虚弱,跑的急促些,立刻上气不接下气,可他转过头来却还不忘调侃师其羽。

    “我不是怕死!”

    师其羽比徐佑更不好过,心口跳的要蹦出来似的,好一会才有余力反驳,道:“我是怕跑得慢,连累了郎君!”

    “是吗?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两个人在野外遇到了饿狼,相顾失色逃跑。其中一个跑得快些,一个跑得慢些,跑得慢的人终于没有了力气,绝望的喊着‘别跑了,你跑的再快,能比饿狼还快吗?’,跑得快的人回头笑着说‘我不需要比狼快,我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行了’!”

    师其羽先是一呆,继而笑不可遏,身子伏在栏杆上,几乎直不起腰。过了许久,笑声渐止,她痴痴的望着桥下的溪水,清澈见底,平如铜镜,倒映着天上的明月,银辉胜雪,妆点着世间最美的画卷,可偏偏这画卷里只见幕篱重影,不见如手中梅花一样盛开的容颜。

    徐佑没有再说什么,负手立在一旁,仰头遥望着冬夜的暮色,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顾城的《门前》里的一句话: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皓月当空,如此良夜,郎君可有诗助兴?”师其羽突然说道。

    徐佑愣了下,笑道:“诗是有的,不过要你的画来换!”

    “得来太容易的东西都不知道珍惜,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表现我的诚意,是不是?”师其羽轻笑一声,道:“好!郎君一首诗,换我十幅画!”

    “你学的倒挺快!好,一言为定!”

    徐佑如今诗名在外,推辞不得,况且抄诗这种事,做第一次脸薄,第二次脸红,第三次就习惯了,他沉吟片刻,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师其羽口中反复吟诵,良久,良久,突然起身,对着徐佑一揖到地。

    “今夜得郎君这首诗,于愿足矣,我……该告辞了!”

    徐佑没有挽留,后退两步,同样的作揖回礼,洒然笑道:“夜露风寒,早归为佳,郎君珍重!”

    师其羽凝视徐佑半响,慢慢走下石桥,却又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我明日返回吴县,欠郎君的十幅画,等郎君有闲暇至吴县时再双手送上。”

    徐佑叹了口气,道:“这是要赖账的先兆啊……师郎君或许不知,我困在钱塘,那里也去不得!”

    “以郎君的大才,这天下何处去不得?如今只是虎落平川,且需忍耐,终有一日会啸聚山林,声名响彻南北。”

    徐佑放声大笑,道:“借你的吉言!若是有自由离开钱塘的那天,我定当前往吴县拜会郎君。”

    “锦泛春水西岸,有桃李万株,在下翘首以盼,静候郎君!”

    师其羽手持梅花,飘然远去,离别时刻她没有再刻意学着男子说话,声音骤然轻柔起来,如微风拂柳,悄无声息的撩动了整个江南的春意。

    徐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鼻端似乎还能闻到萦绕不去的幽香,眸子里透着若有若无的惊讶,自嘲的笑道:“况肃书这狗鼻子,果然没说错!她原来真的是个女郎!

    “我还以为郎君早看出来了!”左彣一直待在桥下,等师其羽离开,缓步来到徐佑身后。

    徐佑没好气的道:“我要早看出来,刚才逃跑时岂会主动去拉她的手……”

    楚国男色昌盛,男子之间同榻共眠不过寻常事,平时里勾肩搭背,把臂言欢,都可以视作友情的象征,而不是卿卿我我的基情四射。徐佑初始还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入乡随俗,倒也勉强能够接受,要不然也不会在孤山上让顾允为他梳头。

    所以方才紧急关头,拉起师其羽就跑,一来是下意识的动作,二来,其实也未必没有小心思,想再验证一下她究竟是男是女。

    若是普通女子,猛然被拉住手,总会有些许不安和挣扎。无奈幕篱这种神器实在太逆天,徐佑无法看破她的神色,也不好一直拉着手,刚出了灯市就放开了,所以直到刚才分别的时候,师其羽不再刻意的掩饰声线,才敢真正的确定她是女郎!

    幸好这不是理学大盛的时代,女子被摸了手就要断臂以全贞节,师其羽最后肯表露身份,说明并没有责怪徐佑举止鲁莽。

    此女才华绝世,熟谙诸家典籍,对儒佛玄道都有极为深厚的造诣,可交谈中却不见一点孤傲,每每言之有物,发人深思。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该说笑时趣味盎然,该做事时进退有度,时而飒爽,时而温润,既不像袁青杞神秘莫测,难以接近,也不像詹文君深陷尘世,无法自拔,更不像苏棠那个小丫头幼稚的可气,堪称徐佑重生以来遇到的最合脾性的女子。

    只是,世间事难以两全,师其羽若为男儿身,徐佑自然喜不自胜,可以倾心结交,或许可以成为挚友。

    可她偏偏是个女郎,这倒有些为难!

    “说起来,你几时看出来她是女郎的?”

    “郎君拉着她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看她步态袅娜,跟男子大不相同,这才发现的。”

    峨袍宽大,可以完美的遮掩住身段,只要徐走方步,很难从步态看出破绽。也只有刚才一时情急,不顾姿仪的狂奔,才让左彣看出了端倪。

    “易钗而弁者多有,可能像师其羽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却很不简单。”徐佑又望了望师其羽离开的方向,心想她肯定经常化装成男子行走四方,并非那些深闺中养出来的娇花可比,却不知真实名姓,到底是不是师氏的女郎。

    “郎君不必担心,师女郎身后有人跟着保护她,不会有什么意外。”左彣见徐佑沉默不语,以为他担心师其羽的安危。

    “哦?几个人?”

    徐佑早猜出师其羽的身份非属寻常,道理显而易见,寻常人家的女郎根本没有机会读那么多的书。在这个知识被大多数士族牢牢掌控的时代,寒门难出贵子,并不是一句空话。想读书,从启蒙开始,所需要的人力财力物力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想读的好,读的通透和深入,更是难上加难。

    “四个人,两男两女,修为都还不错!除了吴郡的门阀,别家应该找不到这样的部曲!”

    左彣晋位小宗师,眼光和视界已非吴下阿蒙,能被他夸句修为不错,至少也是六七品的高手了。

    “吴郡门阀……”

    徐佑喃喃道:“吴郡门阀不外乎四姓,顾陆朱张。莫非是陆绪败在我手,陆氏的人不服气,特意派了个女郎来找我麻烦吗?”

    左彣听的糊涂,道:“她又不会武功,学识也未必胜得过郎君,怎么可能找郎君的麻烦呢?”

    “你啊,有时候想找麻烦,未必用得着武功和学识……”

    徐佑没有跟左彣解释太多,他搓了搓手,口中呼出的白气都要结成冰了,道:“走吧,去找其翼他们。今夜玩的尽兴,时辰不早了,也该打道回府,好好的睡上一觉!”

    和何濡等人在灯市入口碰头,方才的骚乱被衙卒果断的镇压了下去,抓捕了几个人。徐佑问了缘由,才知道是因为钱塘和诸暨的地域之争,而他的归属是始作俑者,顿时好气又好笑,道:“南人北人互骂,南渡的侨民和原住的民众互骂,侨民里早渡江的和晚渡江的互骂,现在倒好,都是吴郡的人,也开始骂詈起来。这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习俗,遗毒千年不绝!”

    “这要从远古说起,炎帝、黄帝和蚩尤统率部落,先后交战数次,黄帝得土德之瑞,和诸部落合符釜山,统一了华夏。但各部落有各自的风俗习惯,包括文字、饮食、衣冠和学问等等,数百年后,互相融合了一部分,但也保留了一部分,而保留的这部分就成为日后不同地方的人互为攻讦的起始。时人倚重家族,以郡望为荣,但凡有人嘲讽,哪怕不涉及自己,也要反唇相讥,这,其实跟部落时期的征战没有根本上的区别。”

    徐佑点点头,道:“其翼说的有理,华夏文化的本源,只有四个字,和而不同!所以有百家争鸣,有夷夏之分,这是不同,但大家斗来斗去,终究还是炎黄子孙,这就是和!”

    “和而不同!”何濡赞叹道:“郎君的见识已达入微的妙境……”

    “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何濡夸起人来没完没了,徐佑真是怕了,道:“严阳,查点下人数!”

    严阳立刻前后查了一遍,道:“除了吴善,所有人都在!”

    “好,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