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荆楚帝国 > 第三章 能奈我何

第三章 能奈我何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汉末之乱新帝谋婚:重生第一女将梦幻两晋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楚都寿郢就建在淮水、肥水、芍陂之间,方圆五十多里的巨大城池绿水环绕,依山而建。与故郢一样,九分其国的王城建在城之正南,面南而背北。宽大的荆门进去便是宗庙社稷,两者一左一右布置;宗庙社稷之后是廷,廷之后是王宫正门茅门,茅门之后为百官官邸和各色库房,再之后是应门,应门之后便是治朝,治朝过去是路门,路门之内就是燕朝寝宫了——两周时期,三进院子般的王宫是各国诸侯的标准建制,唯有周天子以及称帝的秦国修了五进大院。

    熊荆知道寝宫之南有什么,可寝宫之北是什么他全然不知。姐姐芈璊说王宫后面是郢都大市,至于这个市场有多大,里面卖些什么,他只能脑补。现在,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而出宫造四轮马车弩炮,在姐姐的协助下,他躲进出宫的车驾,终于出了王宫。

    ‘楚之郢都,车毂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朝衣鲜而暮衣弊。’东汉桓谭对楚国都城有过这样的描述,可对飞鸟出笼的熊荆来说,人多热闹不是看点,混乱才觉有趣——因抓偷市吏冲撞,卖兔者堆成山的兔笼一塌,满市场跑满兔子的情景让他笑得前俯后仰,且一连笑了好几天,每每想起就笑。

    “父王母妃如果知道,定要责罚,你还笑。”这是最后一次出宫,辒辌车后跟着一辆双马拖曳的四轮马车,再之后是还未组装成型的弩炮,此时的熊荆一扫阴霾,笑容灿然无比。

    “宫律之中有哪条不准我出宫了?”熊荆反问,颇为得意。

    熊荆不提宫律还好,一提芈璊更是担心,她不比弟弟,按礼,女子十岁不许外出,每天只能在宫中听从姆教,学习女红女事,这两次外出是偷了母妃的宫符,假借名义行事。

    “担心么?”熊荆见姐姐色变,拉住了她的手,很有男子气概的道:“放心,若被母妃察觉,一切有我,此事与你无关。”

    “母妃我不担心,”与弟弟日久,芈璊说话用词也受他影响。“我是担心父王知晓,还有春阳宫那边。”芈璊看着弟弟,换了一种担心:“宫里传闻父王因宠爱李妃,想立悍弟弟为大子”

    “嗯。”熊荆不太了解楚国如何立储,但很明显,楚王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母妃——他几乎每天都在春阳宫李妃那边过夜,很少很少来秋华宫。

    “璊媭(xu),我不在乎立谁为大子。”熊荆说道,“我想要的是自由,作马车弩炮献于父王不是为了争宠,而是想父王信任我,给我更大的自由。”

    熊荆说话的时候,芈璊看着弟弟,对他不想当太子很是惊讶,“此言可真?”

    “此言千真万确。”熊荆一脸认真,难得对姐姐说心里话。“七国争雄,战乱不止,以当今之天下,不出三、四十年列国必会被秦所灭,亡国之君有什么好当的。”

    “啊!”马车又开始前行了,市集依旧吵杂,可熊荆最后两句还是如闪电劈在芈璊头上,让她整个人毛骨悚然,她抓着熊荆的衣袖急道:“我们大楚呢?”

    “大楚亦然。”熊荆手抚在姐姐手上,似乎想安慰她。“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千年之后杜牧的阿房宫赋用上古语调读起来一点也不押韵,但这不是风花雪月,光‘六王毕、四海一’一句就让芈璊面无血色。

    她衣袖抓的更紧,道:“荆弟知道此事一定会有办法救我大楚,你何不告知父王?”

    “告知父王没用。”熊荆想起那日楚王的怒气,心里拔凉。“父王信吗?信又何如?秦国坐拥巴蜀、汉中,还有我们楚国的江汉,这些地方全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有粮就有兵,再加上秦国行军功之制,地利上又有函谷关之险,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熊荆记不清秦始皇是什么时候灭得六国,更不知道现在是公元前多少年,但六国肯定是在秦始皇手上灭掉的。对楚国,他印象真不多,知道的不过是寻秦记以及某部秦国太后宫斗剧,还没有看全。

    长平之战过去已有二十二年,合纵全然失败,秦灭六国已无可阻挡。唯一给他安慰的是吕不韦还是秦国国相——吕不韦死了秦始皇才完全掌握秦国军政大权,几年后就是李牧死,李牧死赵国灭,接下来就是各个击破。

    熊荆想着这些,芈璊却哭了出来,而且声音越哭越大。

    “璊媭,不要哭了。弟弟发誓,真要到了那天,一定会保护你和母妃周全。”熊荆看着自己这个姐姐,又无奈又可怜。

    “护我和母妃何用?秦乃虎狼之国,大楚社稷绝矣。”熊荆不劝还好,一劝芈璊哭得更伤心。生为楚人,她怎能像熊荆这样对楚国社稷存亡漠不关心?

    “璊媭”马车里芈璊哭声越来越大,熊荆无言以劝。

    芈璊一直哭到王宫闱门,她不想被母妃发觉自己哭过,车驾在闱门停下时,她止住了哭泣,开始擦眼泪。此时外面阍者疑问的声音传了进来:“此何物?”

    车驾之后的四轮马车虽然新奇但不惹眼,真正惹眼的是弩炮,虽然没有组装好,可上弦的棘齿、长长的滑槽无一不证明这是件大杀器,这也是芈璊亮出宫符作坊主才敢造的原因。

    “此公主之”驾车的御者愣是想不起这玩意叫啥,便道:“此璊公主之玩具耳。”

    “玩具?”阍者重哼一声,“此乃强弩。左右,拿下!”

    *

    持节谒者刚刚出去,廷理又匆匆上朝。“敢敬告大王:王子荆私造强弩,已违法。可王子说此弩为军中重器,要献于大王。如何处置?”

    “竖子!”楚王还以为什么事,没想到是儿子私造了那什么强弩。

    “大王,荆王子是私造强弩还是造之献于大王,还请召之相问。”楚王怒,子莫赶紧说话。他对熊荆如此行事也是不解,此子为何如此执拗?

    “大王,臣闻荆王子之强弩可射三百步,我大楚尚无此等强弩,愿请观之。”淖狡是大司马,闻武则喜。

    “小儿所言,不能信也。”造府的工尹刀见春申君对自己使眼色,立刻出列。“韩弩射六百步,此纵横家所言,不可信。若有,大王曾赏千金、封三百户以招弩匠,如何不至?”

    “信与不信,一试便知。为何不试?!”淖狡眼睛直挺挺的瞪着工尹刀。

    “请大王召荆王子上朝以辨是否违法。”左尹蒙正禽也出列,他不关心弩,他只关心法。王子非法造强弩原是他份内之事,不过因为弩要进献大王,所以廷理才告于大王。

    “召。”楚王神色复杂,他袖子一拂,傧者当即高喊:“召荆王子上朝。”

    “召荆王子上朝”傧者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朝堂上几百名官员伸长脖子转向室门,想看看荆王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私造强弩。这其中,诸位封君卿大夫不无担忧:大王已然不悦,立储希望越来越小,不免有些后悔没有早和宫中赵妃通气。春申君黄歇、黄裳杂裳的士们眼中却带着笑意:几岁大的孩子,能造出什么东西,召之上朝尽显其丑;再说私造强弩已违大楚律法,王子荆现在怕是眼泪连连、战战兢兢了吧。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好一会,熊荆才在傧者的带领下步上朝堂。和士人想的不同,他半点战战兢兢也没有,反而看着站立的朝臣们微笑——他终于见识了两千年多前的朝会,大臣都是站着的,唯有楚王坐着。

    “弩很大,能射三百步吗?”有人小声嘀咕,站在门口的人能看到外面弩的侧影,开始乱猜。

    “哼。小儿所造,不能信。”立刻有人摇头答话,还对提问之人不屑。

    “孩儿拜见父王。”按礼,熊荆入室前已经拜过,此时只是揖礼。他童音清脆、举止稳重,让大夫们目有亮色。“前次孩儿不明大楚之度量,所言有误。四轮马车造好试之,可以载一百石之重,超过六千斤;强弩造而未试,请父王准孩儿试射,与韩弩一较高下。”

    “六千斤?”楚王讶然。朝堂里也是一片议论,摇头的人更多。

    楚国的一斤不过两百五十克,熊荆口里的斤却是市斤,五百克。他记得拿破仑的四轮马车可装一点五吨,也就是三千市斤,而楚王所说的‘五十石之重逾三千斤’,这说的是楚斤,实则只有一千五百市斤、零点七五吨。熊荆造出马车才明白这点,这也是他请求楚王准许试射、与韩弩一较高下的原因——他担心彼此对步的理解也不尽相同。

    “荆王子以这是比武场?”熊荆说完,襄成君跳了出来。“治朝乃治国之朝,不是比武之朝。强弩可射几步,大王试后便知。”

    “此言谬矣。”淖狡看着黄歇这个死党,胡须怒张。他没理此人,直接向楚王道:“大王,臣请一试强弩,真若王子所言,楚军之利。”

    从最初的择立太子,到召太子上朝,再到现在试弩,整个朝会的发展根本不受楚王和春申君两人控制。听闻淖狡所言,黄歇立刻道:“不可。大王,今日乃议大子择立之事,非试弩之强弱”

    “择立大子所以召王子上朝者,听其言观其行也。荆王子造车驾、作弩弓,这就是他的行止。不试如何观其行止?不观其行止又如何择立大子?”关键时刻,箴尹子莫再次跳出来。

    楚王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熊荆身上,朝议纷纷,那张小脸平静似水,不见任何波澜。今日朝议太子择立,他却再次献马车强弩。他的目光从熊荆身上转到子莫、左徒昭黍、大司马淖狡等人身上,最后又看向东面而立的那群封君卿大夫,觉得一切是预谋好的。但眼下这局面,不试弩朝议就无法进行,议立太子也无从谈起,难道择立之事真要自己一言而决?

    “箴尹所言甚是,臣也敢请大王一试车弩,以观行止。”黄歇看出了楚王眼神中的怀疑,但他不相信一个垂发小儿能造出胜于天下诸国之强弩,既然骑虎难下,那就不如一试,不行刚好可以立熊悍为太子。

    “若此,试之。”朝臣忐忑中,楚王点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