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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2两个告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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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中秋节,学校放假。梁水去体校训练了。苏起过得有些度日如年。

    到了傍晚,巷子口终于传来梁水的自行车轮声,她立刻跑出去,见梁水骑车绕进巷子,后边却跟着汽车的声响。

    他停下来,单脚撑着车,对身后的人说:“别试了,开不进来的!”

    苏起好奇地跑过去,一辆白色宝马车堵在巷子口,缓慢而谨慎地试探着。驾驶座上的康提试了几下,终于放弃……巷子里那几道弯曲的小拐弯,车根本开不进来。

    苏起朝巷子里大叫:“提提阿姨买车啦!买车啦!宝马!”

    梁水看她:“啧啧啧,南江牌大喇叭。”

    苏起才不管,拉开车门,开心地坐上去。

    巷子里一阵骚动,邻居们全跑来看热闹。他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漂亮的宝马车。

    林家民跟自己买了车一样兴奋:“哎呀,所以我说最喜欢宝马了,你看这车型,低调大气又有内涵。太适合女士开了,康老板,有品位啊!”他竖起大拇指。

    沈卉兰道:“一开口我以为你搞推销的。这么喜欢宝马,也没见你赚钱去买。”

    林家民说:“我还喜欢坦克呢,也得买辆坦克?”

    沈卉兰不理他。

    路耀国更关心价格:“这车要多少钱呐?”

    康提说:“上税办证弄下来,四十万吧。”

    大家都咂舌,但也不奇怪,反正她有钱。

    苏起“哇”了一声,她对四十万没有概念,感觉是很多很多钱。一笔巨款。

    苏勉勤摸着那车,有些艳羡,跟程英英商量:“要不咱们也贷款买一辆。”

    程英英道:“疯了吧你。手里才攒了多少钱,尾巴要翘上天。”

    冯秀英笑道:“苏老板买车还是买得起的。”

    程英英说:“哪儿呀,他是事情做得风光,落到腰包的少。”

    路耀国也有些羡慕,看陈燕。

    陈燕道:“想都别想,钱留着给儿子买房子的。你可有两个儿子,别光顾着自己享受了。”

    路耀国心里也亏,不提了。

    苏起早已等得不耐烦,叫道:“提提阿姨,带我们兜风!兜风!”

    路子灏李枫然林声早已坐上车,四人挤在后座上:“兜风!”

    “行。”康提等着梁水上了副驾驶,带着孩子们上堤坝兜风去了。

    一伙人玩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康提说今天中秋,干脆晚上一起过节。其他家庭纷纷同意。

    到了傍晚,各家买了各自的拿手菜,拎着食材提着饮料水果去到康提家。

    “大厨们”聚在厨房里各显神通。林家向来是林家民做饭,他厨艺极高。程英英做饭不好吃,冯秀英水平更差,也就陈燕做饭还行。于是几个女人给林家民打下手。

    冯秀英羡慕地说:“就这样,卉兰还成天数落。我要有家民这样的老公,做梦都笑醒。”

    沈卉兰说:“我还羡慕你呢。”

    陈燕则道:“我现在谁家老公都不羡慕,我就佩服康提能挣钱。”康提捻起一片生黄瓜放嘴里:“你是只见强盗吃肉,没见强盗挨打。我一天天的心累死了。管人管场子就不说了。现在做生意,成天跟当官的打交道,巴结这个,贿赂那个

    ,一点儿没照顾上就找你麻烦,今天检查明天整改的。”

    程英英知道做生意的不易,说:“苏勉勤不也是那样?挣的钱一半拿去疏通了。哎,男的做生意都苦,别说女的了。”

    几人闲扯,各说各的累,又听对方的苦,算是找点儿安慰。

    这人生不就如此么。得到什么,总得失去什么;想要什么,就得拿什么交换。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不过是权衡之下,你更想要什么而选择舍弃什么罢了。

    饭做好了,各家特色菜摆上康提家的大餐桌,大人们围坐一桌,孩子们没地方坐,端着夹满菜的饭碗坐在沙发上看《仙剑奇侠传》。

    “李逍遥真帅。”苏起啃着鸡腿说,“风风,你姓李,你可以叫李逍遥。”

    “……”李枫然习惯了她的跳脱,没发表评价。

    吃完饭,男人们去洗碗,女人们聚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看中秋晚会。看到半路,沈卉兰嫌中秋晚会不好看,不如听歌。

    康提切换VCD频道,塞了张碟片进去。

    又是那些老歌,苏起他们没兴趣,和往常一样去阁楼上玩。

    路子灏进门时看见那一串千纸鹤门帘,嚷:“天啦苏七七,又是你搞的吧。”

    苏起心虚,不跟他拌嘴。

    李枫然看了一眼,淡淡说:“挺好看的。”

    苏起冲梁水道:“你听听!”

    梁水对李枫然说:“好看送给你。你明天就拿走。”

    苏起狠狠剜了他一眼,梁水哈哈笑起来。

    伙伴们盘腿坐在地上,他们现在不玩飞行旗大富翁了,玩起了复古的跳棋。

    玩到一半,梁水踢苏起的脚:“下去拿橘子吃。”

    要是平常,苏起会跟他斗嘴,但今天她有正事,于是乖乖跑下楼。

    她回到家,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新信纸,一笔一划写上六个字:“水砸,我喜欢你。”

    她心砰砰跳,又把信纸折成桃心,每一折都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在折痕上。

    她把那颗桃心揣在兜里,趁着夜色重回梁水家。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恋曲1990》的曲子。

    程英英似乎心情不错,随着前奏轻摇,轻声唱:“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康提无意识接着唱:“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室内的谈话声默契地消弭下去。

    林家民动情地接住。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苏起正拿橘子和零食,听到这句歌词,忽然抬起头,心里有种莫名的动容。她恍惚回到数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小孩,也在这个客厅里拿零食和橘子。

    大人们一个接一个唱下去,合唱起来。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他们深情唱着,脸上光彩熠熠,眼中闪着回忆往昔的光芒。苏起并不懂他们的眼神,可小小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

    歌声在并不算宽敞的平房里回荡。

    窗外,夜已深,星光灿烂。

    一曲唱完,大家互相对视,一同鼓掌大笑。

    苏起抱着零食快步上楼,回到阁楼上,李枫然他们扔了跳棋,又开始玩大富翁了。

    梁水和苏落在比赛遥控小汽车。小汽车横冲直撞,碾过大富豪的棋盘,撞得骰子、棋子、卡片、纸币满天飞。

    众人齐声呵斥:“梁水!”

    苏起过去分水果,心事重重地说:“你们觉不觉得,爸爸妈妈一聚会就好奇怪。”

    路子灏咬了一口苹果:“什么奇怪?”

    苏起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总是唱歌。”

    林声说:“可是你妈妈一直都唱歌。做饭的时候,洗衣服的时候都唱。”说到这儿,她想了想,“我妈妈也开始唱歌了。”

    梁水说:“因为他们高兴吧。”

    李枫然默默整理着棋盘,说:“因为他们的心还年轻。”

    几个小伙伴齐齐扭头看他,并不懂他的意思。

    李枫然没解释,看一眼手表:“再过十分钟,我要睡觉了。”

    他每晚十一点睡觉,雷打不动。

    程英英上来给他们打地铺,问:“你们谁睡床上,谁睡地铺?”

    苏起立刻举手:“我要睡地上!”

    他们小时就经常一起挤在地铺里,五个小孩子争先恐后钻进去,在被子里蹬腿打闹。通常来说,苏起、梁水和路子灏打得最欢,林声和李枫然属于无辜受累。

    大人管不住,路子深就说:“路子灏你再吵一下?”

    路子灏最怕他哥哥,会瞬间没音儿。

    没到这时,苏起就会在被子里偷偷说路子深的坏话,叽叽咕咕的,五个小孩在被子里笑成一团。可没过一会儿就瞌睡来袭,呼呼大睡。

    只是现在,路子深远在上海。而他们几个少年少女是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起睡觉的。

    梁水说:“苏七七你睡床上去,我睡地铺。”

    程英英说:“七七和声声睡床上,你们几个男孩睡地铺。”

    就这么定了。

    程英英把地铺铺好,四个男孩子钻进去齐排排睡好,少了苏起这个捣乱分子,倒不至于在被窝里打架了。

    苏起和林声睡床上,趁程英英关灯时,苏起偷偷摸了下椅子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那颗信纸折的桃心,握在手里。

    她睡小心地把桃心放到枕头底下,心想,明天他就会发现了。

    可下一秒,她立刻把它拿出来……要是康提阿姨来换洗床单发现就糟了。

    她心跳砰砰,在黑暗中不安极了。

    借着窗外朦胧的天光,她眼珠直转,打量房间四处。忽然,她看见了床头柜,她记得梁水的袜子都放在柜里,他明天早上穿袜子就会发现了。

    临到这一刻,苏起又胆怯起来,一颗心在放与不放间疯狂摇摆。她像是在做一件极大的坏事,惊恐充满了她的脑子,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神经在撕扯。

    终于,她微微抬起身,伸手去抽那抽屉,却见床头柜第一格的开放抽屉里有一小团纸?

    和口香糖、小浣熊卡片、转笔刀等陈旧的零碎物件散落在一处。

    那纸揉成了一团,是废纸么?

    可……是彩色的。看着像……女生折星星的纸?

    苏起拿过来,有些费劲地把纸团捻开,朦胧的夜色中,上面写着。

    “我喜欢你。LS”

    我喜欢你。梁水。

    是林声的字迹。

    苏起脑子里轰地一声,片刻前沸腾的血液在一瞬间凉透。

    她僵在原地。

    楼下再度传来歌声:“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梁水在地铺上翻了个身,抓狂:“他们要唱多久!”

    苏起吓一跳,慌忙把纸条揉成团,重新放回去,缩到被子里躺好。

    路子灏说:“你们觉不觉得大人也很无聊,没有别的事情干,就天天唱歌。”

    林声不同意:“他们有很多事情干啊。”

    路子灏:“我是说,快乐的事。”伙伴们议论纷纷,苏起一句没听见,她侧身背对着所有人,睁大眼睛望着窗户。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公交车上的梁水,他护住林声的样子,她低头的样子;晚自

    习出现在林声班级走廊上的梁水,他见到她时停止说话的样子。

    原来……早就……

    一行泪滑过鼻梁,滚进另一只眼睛,和另一行泪一起滚进枕头。

    她呆呆睁着眼睛,眼泪一颗一颗掉落。但她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抹泪。她害怕极了,怕被他们发现。她又急又气,气自己在哭,她不想哭,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心太疼了,疼得要麻木了,疼得她的

    喉咙都快无法呼吸了。

    黑夜中,梁水冷不丁唤了声:“苏七七?”

    伙伴们突然停止了议论。

    楼下的歌声还在继续:“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梁水纳闷,说:“苏七七怎么不讲话?”

    苏起吓得魂要掉了,牙齿紧咬着被子不吭声,眼泪哗哗地流的更多了。

    她手里的桃心早已揉成纸团。

    路子灏说:“可能睡着了。”

    “这才几秒钟?她真的是猪么?”梁水不信,坐起来,“我去看看。”他玩心起,“要真睡着了,我就在她脸上画猪头。”

    苏起惊恐不已,竭力弄做平常的样子,居然含着泪笑了起来:“哈哈,被骗了吧!我在假装睡觉!”

    梁水已绕到床这边来,苏起慌忙将脑袋埋进被子。

    梁水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脑勺上挠了一下,走回去重新躺下,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苏七七越来越像个傻子?”

    苏起本想回怼他,但嘴巴张了张,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又是两行清泪滑下去。

    幸好,幸好天晚了,幸好关灯了。

    睡觉吧,明天就好了。真的。明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