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娇术 > 第七百四十一章 水落

第七百四十一章 水落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天庭小主播我和女主播的那些事娱乐玩童西游之问道长生一符封仙六零小娇妻都市小世界变身咸鱼少女圣神传承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想了一想,道:“我记得你是前科状元……好似在科考之前,便已经靠延州阵前转运之功得了杨平章赏识,又得了陈节度青眼,当日本拟荐于朝中,却叫你推了?”

    顾延章礼貌一笑,道:“知府见笑了。”

    他只简单回应,手中却是径自抓着另一份誊抄的勘验文案仔细阅看。

    田奉不见他答话,听得这两句敷衍,只以为是自己这问题问得叫对方不好答,复又道:“你从前在赣州、邕州,做得这般多事,其实与寻常知州所为,也并无二致,亲民官做了这样久,对这一个差事所为,可是有什么见解?”

    顾延章心中想着事情,听得他问,只微微一笑,复又转头看了看棺椁之中众人勘验。

    场中仵作勘验,胥吏抄录,人人十分忙,唯恐错漏了什么,却有一名小吏正蹲在地上清洗布帛,他不是仵作,不用验尸,也不是抄录,不过打个下手而已,比起其余人,实在清闲,正正把在一旁把方才顾、田二人之间的言语来往看在眼中,又把此时田、顾二人的互动交集看在眼中,只觉得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位官人主客之位已是调了一个转,原是一人问,一人懒得答,现下变得懒得答的那一个殷勤相问,原本追着提问那一个,冷淡回答,转的这样明显,简直叫人想要装瞎都不行。

    那小吏年纪不大,入衙不久,面子功夫比不上老人,好险没有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田奉多少也察觉出几分意思,他顺着顾延章的眼光看去,口中复又问道:“有关勘验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他原本只是问,然则一眼扫过顾延章手中的文案,盯着的那一处正正好是有关铁钉入骨深度、情状的表述。

    田奉到底是推官出身,恰才一心想着徐三娘死因,无心看顾其余地方,此时正等着仵作们再做剖验,倒是脑子里腾出地方去想认真想其余东西,他略一思索,已是觉出不对来,不由得诧道:“那铁钉深埋与徐氏胸下半分,并无一丝露头,你是如何看出的不对?”

    不管是在知县、知州、知军抑或是其余亲民官位子上坐过的人,几乎没有不略通刑狱一二的,田奉自己得官远早于顾延章,此时见了文案,只觉于理不通,哪里会不生出疑心。

    顾延章却是已掉头又看向了不远处的李程韦。

    他方才与田奉一番说话,又和着从前自旁人一处听来的此人行事放在一处比对一回,已是对其人为人心中有了数,知道这是个颇有几分胸襟,一心做事的,便不似原来那样小心翼翼绕着弯子来,直接转头同田奉道:“此事别有内情,还请知府稍待,下官越俎代庖,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那李程韦,不知妥否?”

    田奉是作事的性子,从不拘那等森严规矩,自然并无异议。

    一时顾延章走了过去,田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也不插话,只立在一旁观望。

    李程韦见得田、顾过来,口中连声喊冤,又将方才所说的辩解之辞摆了一回。

    顾延章倾耳听了,时不时问得几句话,面色十分温和不说,问题也问得简单。

    李程韦见得对方仿佛当真信了自己所言,还以为乃是自家与那季家女的关系,叫这顾延章也有心偏帮,一颗心虽不至于放下来,到底轻松了几分。

    两人一问一答,尽皆不涉及什么要紧之处。

    只听顾延章问道:“当日徐氏身故之时,你并不守在她身旁罢?”

    李程韦应是。

    顾延章又问道:“你是何时回的府中,当时徐氏是何等情状?”

    徐良将李程韦状告于京都府衙,衙门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早已将从前情况一一问过,顾延章所问,不过是把李程韦原本答过的问题重新拿出来而已。

    李程韦何等谨慎一个人,所有从自家口中所说之语,无不字斟句酌,前前后后正推、倒推过许多回,自认绝不会出错,而凡举画过押的内容,他也句句牢牢记在心中,绝不容许出现前后矛盾。

    此时听得顾延章问,他毫不犹豫地便照着原来的供状回道:“我原只以为三娘只是寻常暑热兼其余病症,虽说着急,可外头自有生意要做,是以也无暇时时陪着,只好交代下头人好生打点,因挂着内子,当日午间我便特回了一次家中,其时三娘喝了药,正在睡,我便进去看了看她,只略坐了坐,连茶也不曾喝,因外头还有事情,便出门做事去了。”

    说到此处,他面带怆然,道:“那时正巧滇地有事,我家中生意遇了点麻烦,我为一家之主,不得不四处奔波使力,其时寻了一个友人,在他家中说着话,欲要求他帮忙,茶才过了两盏,家中忽然来人,说三娘已是不好了,叫我回家。”

    “我当时还不觉得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因我午间回去的时候,三娘睡得正香,并不见得有什么不好,哪知回到家中,她已是没了气……”

    李程韦一面说,一面叹,一双手握成了拳头,眼角竟是隐隐蕴着泪光。

    “徐三娘其时面色如何?”顾延章又问道。

    李程韦做一副回忆的样子,道:“当时并未留意,因心中难过,只晓得哭了,好似与寻常时候并无什么不同,略有病容而已。”

    顾延章继续问道:“大夫当日怎的说?”

    李程韦道:“说是夏日风寒,那病来得又急又厉害,三娘那时其实还怀了一个孩子,只是没能保住,怀到第二个月里头就没了,她性子硬,因她娘家生意艰难,我一家也不容易,她一边急,小月子也不肯坐满,就忍不住帮着在外奔走,大夏日的顶着酷暑,回来中了暑气,又兼不知在哪一家吃坏了东西,几下混在一处,那日中午吃了药,我走之后没多久,便全吐了出来,人是呆的,口中欲要说话,却是喉咙里头卡了痰咳,一时痰咳堵了,人厥了过去,便未能再起来……”

    一一二二,说得十分清楚,并无任何隐瞒的样子。

    顾延章便道:“是以当日徐氏病发时,你并不在她身边?”

    李程韦称是。

    顾延章又问道:“当时有谁人守着?”

    “丽娘在我娘子身边守着,另有三娘惯用的几个仆妇,还有一个急急请来的大夫。”

    “如今人在何处?”

    李程韦道:“丽娘……丽娘嫁去泉州,好几年前便得病去了,三娘走后,我问了一回,为了给她积阴德,凡是想回家的,全多补了银钱,叫她们回去,想留在府上的,便拨去给丽娘,一半各自散了,一半后来跟着丽娘去了泉州,至于此时如何,我便不知了……”

    说到此处,他还十分积极地帮着出主意,道:“衙门里头若是要查,小民便找回从前花名册,看看能不能在京中再将那些人寻到,另也能遣人去泉州,看有无从前知道此事的人尚在魏家。”

    竟是当真给出了一条可行之道。

    “当日三娘临终之时,我并不在她身侧,至于为何她体内有此铁钉,实在与我并不相干!那时陪着的,自不可能是女儿行此骇人之事,那大夫是多年走动的,医德甚好,在京中颇有名气,也不可能是他,只怕是那些个伺候的仆妇……”

    李程韦又道:“我家娘子虽说性子硬,行事有些刚烈,可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怕管得严些,性子也厉害些,却不曾真正害过半个人,也不晓得谁人这样心思歹毒,竟要害她性命!官人,还请查个清楚,也还我一个清白之身,更要给我家娘子一个交代,莫要叫她含冤受屈,死不瞑目啊!”

    一番话说下来,竟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连一个泥点都不剩在身上。

    官府判案一惯讲求证据,徐三娘临终时李程韦并不在她身旁,哪怕此时在其尸身之中找出了铁钉,却不能凭借区区一根铁钉,并那中了砒霜之毒的症状,便判断下毒、加害者乃是李程韦本人,或是收他指使。

    是以哪怕已经开棺,并从中发现许多问题,桩桩都指向李程韦,李程韦却依旧丝毫不惧,此时一一辩解分说,从容不迫,言辞有力。

    他在此处说着,不远处围着的邻里一阵鼓噪,有觉得“李员外”所言有些道理的,各自窃窃私语。

    “那徐三娘端的性子厉害,从前我家有人见识过她喝骂下人,话说得十分难听……”

    “何止骂,我还见过她打人,果然是马行出身,那鞭子使得实在狠!鞭花都能将人打出血来!”

    “倒是李员外性子和气些,从未见过他生气。”

    也有人道:“哪里那样多话好说,我只觉得其中必有蹊跷,那姓李未必脱得开干系。”

    众人一通议论,却听得一旁顾延章又问道:“你午间回府,约莫是什么时辰?”

    李程韦想了想,道:“约莫是午时初。”

    顾延章又问道:“你到得那友人家中,又是什么时辰?”

    李程韦道:“前一阵子衙门里头官人问及,我去寻了从前帖子,约的乃是未时二刻,我行商多年,惯来说话算数,未曾有过叫人等的,怕是只有早到,没有迟到。”

    顾延章复又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徐三娘是什么时辰发的病?”

    李程韦道:“已是同衙门里头交代过,约莫是未时正发的病,后来急急将大夫请了过来,未时一刻人便没了。”

    顾延章道:“你回府之时,徐三娘正在歇息,不曾醒来,你自是未曾与她说话?”

    李程韦道:“我见娘子睡得正香,只坐在床边一会,便出去了,盏茶功夫都没有,并未将她吵醒,也不曾同她说话。”

    顾延章问道:“当时屋中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有人在,还是只有你一人?”

    李程韦咽了口口水,道:“许多年前的事情,官人问得这样细,我当真记得不是很清……好似开始丽娘同几个仆妇也在里头,后来她去端药,走开了一会,只剩得我……应当还有人在,可能有那一时半会的只有一两个人在里头,不过不太记得是谁。”

    顾延章复又同他确认道:“你午时初同徐三娘在一间屋子里头,坐了盏茶功夫,立时便出得去,其时李丽娘走开了,带走了几个仆妇,当中也许有一时只有你一人同徐三娘在,是也不是?”

    李程韦皱了皱眉,迟疑一会,答道:“当是有人陪着的,或者即便走开了,也不过是出得外间寻个东西,几句话而已……”

    顾延章问道:“你进得徐三娘屋中,有无亲信跟着?”

    李程韦摇头道:“我家娘子带病在床,衣裳不整,我身边亲信多为男子,自然不能带进屋中。”

    “那屋中留的人都是徐三娘的亲信,是也不是?”

    “怕是还有丽娘身边伺候的……”李程韦想了想,道,“实在过得有些久,我记得并不甚清楚,不妨等到将当日伺候的下人寻来,问一问才好确认……怕是此时说了,将来若是不对,我其实并无胡说的意思,倒叫人觉得这是欺瞒衙门,实在不好。”

    他答了这许多绕来绕去,并无重点的话,仿佛问题与问题之间,并没有什么大联系,好似又想诱使他承认屋中曾经只有他一个人。

    李程韦行事谨慎,句句话都在脑中想过才回答,以免同自己原先在给京都府衙的供状中所述起了矛盾,而遇得并不确认的答案,他宁可不回答,也不愿意因为错答而生出什么事来。

    一干百姓原本还认真听着顾延章问话,后来听他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多少有些不耐,便有人站立不住,纷纷嗡嗡低语起来,另有人则是轻声叫过一旁的衙役,问何时才能结束,天时太热,自家身体不好,已是有些撑不住。

    这一处正在闹腾,未有多久,棺椁那一处却是有人小步跑来,对着田奉、顾延章二人道:“二位官人……尸中……另又解出了一样东西!”

    那小吏话刚落音,场中的嘈杂顿时静了下去,那些个原本嚷着要快些回城的,叫着想要休息的,尽皆闭了嘴,人人望着他,等他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