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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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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延章才冲过澡,初春井水本来微暖,放在屋中数个时辰,也早变得寒凉彻骨,他身上挟带着寒意,站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等周身的冰冷之气散得差不多了,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就在身侧,季清菱睡得正香。

    他靠得近了些,细细看了一回娇妻的脸。

    眉儿弯弯的,虽是柳眉,却又不似寻常的柳眉,而是更浓也更黑,同她的性格一般,外头乍然看起来温柔甜美,其实里头却是坚韧不移。

    睫毛不长也不短,轻如蝶翼,微微往上翘,都要翘到他心尖上了。

    眼睛……眼睛闭着,可眼睑下头那一双灿然若星辰的眸子,哪怕重新投上十八回胎,他也一样忘不掉。

    被这样一双眸子看着,他除了想要微笑,其他的都不会了。

    鼻梁秀挺,真好看。

    嘴唇又丰又润,是淡淡的粉色,当真就像凤仙花瓣一样,只比那花瓣更柔,更轻,看得他……

    怦然心动……

    明明刚刚才被他吻过的时候,那两瓣唇是水光潋滟的红,似嫩红的虞美人的颜色,这才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又回到了淡粉。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凑上去轻轻地吻一口,叫那淡粉重新变回嫩红,眼见再往下一点点,便能亲到,却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吵闹声。

    顾延章坐直了身子,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这屋里的人越发不懂事了吗?

    客栈的屋舍隔音并不很好,外头的声音传进来,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

    是秋月,好像在同一个小孩说话。

    哪里来的小孩?

    顾延章等了一会,见外头声音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伸手抓过一件外衫,便要穿鞋出去。

    清菱睡眠浅,若是有什么声音,她很快便会被吵醒。

    他把外衫一拢,翻身下床。

    然而季清菱已经惊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身体软趴趴的,因为没有怎么睡足,整个人都处于混沌的状态。

    顾延章连忙回过头,俯下身去,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道:“无事,外头有些吵,我去瞧瞧,你再睡一觉。”

    季清菱连忙抓着他的手,侧耳听了一下,道:“是秋月在同张璧说话。”

    顾延章一怔,讶然道:“谁?”

    季清菱揉了揉脸,把被子掀开,坐直了身子,解释道:“城中新来的张提举府上的小公子,叫张璧,玉璧的璧。”

    顾延章更是莫名其妙,问道:“哪里又冒出来一个提举?”

    季清菱笑道:“延州东路同提举,张待,听说才来没几日,从京城调职而来,本官乃是阁门舍人。”她知道顾延章十有八九记不住张待,便是她自己,也是听了张瑚的名字才想起来的,便提醒道,“慈明宫那一位姓什么?”

    顾延章恍然。

    不过他还是有些记不太清,便问道:“是伯父还是从叔?”

    季清菱道:“伯父。”

    顾延章顿时心下了然。

    又一个来分功劳的。

    说不定还担负着监视的任务。

    一面想着,他心中盘算了一下保安军、镇戎军中数得着的人名,再算了算诸人麾下将士,门下门人、幕僚、亲友等等,忍不住道:“再来几个,杨平章的饼就要分不过来了。”

    季清菱虽然没有在阵前待过,却多少能理解顾延章口中之意,她也跟着叹道:“再来几个,杨平章就算咬着牙也只能硬挺着打回北蛮老家了。”

    分功劳的人越多,就意味着立下的功劳要越大,才能够分。

    杨奎如今与北蛮打了数年,虽然是赢多输少,可大胜却一役都没有,如今麾下人越来越多,抽调的援军也越来越多,如果没有开疆辟土之功,回到京城,说不得要被范尧臣一派如何攻讦,又会被御史台的那群食腐肉的乌鸦参成什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担忧。

    杨奎身上的压力越大,打起来就越容易被逼得无奈。

    以大晋的国力对上北蛮,最后胜是肯定能胜的,只是胜成什么样子,却很难说了。

    胜得越大,延州同边境以后才会越安定。

    季清菱虽然知道历史,也知道将来的大概走势,却不清楚其中细节。

    如今成了此时的一份子,看到城池荒芜,百姓流离,自然也希望能叫杨奎早些赢,如果能把北蛮彻底打垮,就更好不过了。

    哪怕将来五哥再无那借以晋身枢密院的不世奇功,又有什么关系,比起来,定然是百姓的性命与国是的安定更为重要千倍万倍,全然不能相提并论。

    季清菱只是在延州城内看一回,已是知道杨奎这一仗不好打,顾延章在阵前协理过转运,自然更明白三军的压力有多大。

    然而这却不是他能左右的。

    只有身份越高,权利才能更大。

    越到此时,顾延章便越觉得官身与权势的重要性。

    想要做事,只能当官,想要做更大的事,只能当更大的官。

    他看着季清菱,道:“不会输。”

    季清菱点一点头,道:“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有说出口。

    然而顾延章已是明白她口中的未尽之意。

    他定定地看着季清菱,几乎是用庄重的口吻道:“便是此回不谐,将来,最多等上三十年,总有回来报仇雪恨,平定边陲的那一日。”

    两人被逼得家破人亡,只能逃难蓟县,便是因为北蛮屠城。

    国恨家仇,唯有以血祭之。

    顾延章从来做多说少,此回起誓,尤其显得郑重其事。

    季清菱听得心中仿佛燃起了一道火焰。

    她回望着顾延章,眼中尽是信任与豪情。

    “好。”

    她道。

    在她投于此身的那一瞬间,在两人朝夕相处的成千个日日夜夜里,一切早不再是史书上的笔墨记载。

    史书上没有族叔,没有服役,没有献产,没有锦屏山之役。

    也许因为她的缘故,将来会有更多的事迹被改写,历史被改变,甚至也许本该有的状元,本该得到的诸多助力,都会不复存在。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五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胸怀家国,志在苍生,更是脚踏实地,跬步千里。

    当得大丈夫。

    比起历史上的顾延章,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这一个,在她看来更出色,也更坦荡。

    数年的相依相处,他的想法,她都懂。

    他要走的那一条路,她更是再明白不过了。

    穷则心怀天下,达则兼济天下,为苍生黎民开太平。

    她虽是女子,也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