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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禅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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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信是记得前次过来的那一个“顾夫人”的。

    事实上,只要是自家亲手经办过的事与相关的人,无论事前还是事后,他都会做仔细的查核,并不是草率行事。

    大晋通晓佛法的和尚并不少,能传经讲教、翻译佛经的,泰半都汇集在了京城,不少还是僧录司的僧官,同他们比起来,智信自知并没有什么优势。

    可若要论口才,论眼力,论装神弄鬼的能耐,要想找出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智信觉得,那人还没能打娘胎里生出来呢!

    京都府节察推官杜檀之家的那一桩委托,智信并未多做犹豫,便接了下来。

    且不说李家与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渊源,若没有对方,若没有对方后头那一位,自己也不可能像今日这般混得风生水起,便是李家不给银钱,看在往日的情分,看在对方帮那一位做事的份上,他也会帮着想一想办法。

    况且李程韦是真有钱,也真舍得花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于情于理,他都得出一份力。

    柳家虽然有个在资善堂充侍讲的老头子,可毕竟没有什么实权,原本致仕前最高也就是个国子监大司业,日前回了京,也就是给天子讲讲学,给小皇子教教书而已,他几个儿子尽管都在各地做学官的做学官,做京官的做京官,连朝官都没混出一个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大能耐。

    再一说,智信也有知道不少皇家内幕。

    今上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听说最近一阵子,常常夜不能眠,同在大相国寺住着的智缘上师连着好几天都被召入宫中,给天子看病,今年才过一半,今上辍朝就有五六回了。

    天子向来身体不太好,旁的人也会未必多想,毕竟从前也偶尔有因病辍朝的时候,皇子未曾出世前,还发生过今上为了给大晋留种,一夜一龙二凤,结果连烧了好几日,被御史、重臣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见得又辍朝,胆大的人不过是感慨一二声,心中叹一句姓赵的命不长罢了。

    可智信不一样。

    比起寻常的臣子,他还有其他更为准确与隐秘的消息途径,自然也知道天子近些日子的病情不同往日,甚至他这一回火急火燎赶回京城,泰半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小皇子自小体弱人怯,长到七岁了,还只有普通小孩的五六岁那样高,殿中声音大一点,晚上便要惊悸,只要稍微出点事情,养不住是情理之中的。

    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资善堂里头那些个老头,总归是要夹起尾巴度日的。

    最多也就是这半年一年,就要有分晓,先不说柳家会不会为了这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大动干戈,就是想动,也奈何不了自己。

    一个俗家、一个僧家,他又没有出去乱说话,只是隐约提了两句面相之事而已,若是柳家的闹出来,反倒显得他们家自己没理,还把那柳沐禾给亮了出来,本来不知道的,都要知晓了,聪明的,最好学那王八,缩起头,老老实实挨过去,不聪明的,实是来自讨苦吃。

    越是那等身家清白,世代诗书的人家,越是看重名声,家中女儿不能生育,还不叫夫家兼祧收房,一旦传扬出去,就要遭人耻笑,给人指指点点,他们是最受不得的。

    这种事情,只能打落牙齿往里吞,还要瞒着。

    分析透了其中干系,智信当真是半点也不怕。

    柳伯山确实有不少学生,此时也有些有出息的,可他会把家中这般丑事拿出去给学生说,请他们帮忙吗?

    后宅之事,他哪里好意思插手!也不怕被人指着鼻子笑!

    当真叫人帮了忙,只要谁敢对自己罗织罪名,构陷缉拿,他智信行得正,坐得端,嘴巴都不吃素,手段更不可能吃素!

    是以当那顾夫人过来的时候,他应付起来,是丝毫不怵。

    怕个屁啊!

    便是她那夫君来了,自家都敢昂首以对。

    纵然是状元郎,纵然从前听说在赣州有过一番手段,可眼下已是回了京,便要老实按照京城的规矩来!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一个小小的户部勾院,而今可怜见的在学士院里埋头修赦令,能耐他何?!

    便是这一个姓赵的看重,等到新皇即了位,那一个姓赵的坐在上头了,难道还会看得重他?难道不会护着自家?

    智信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正好整以暇,从容相待,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突然出现这一桩事!

    吉州、抚州叛乱他是知晓的,可什么时候,叛军竟是转到了广南西路,还去了广源州??

    这还罢了,为什么那顾延章会使这般狠毒的招,竟把自己的名字说与天子,叫自己半点应对之术都无法可想!

    他便不怕死后下那阿鼻地狱吗?!

    还有那顾氏!自家不过是当面拒绝了她而已,她竟这般眦睚必报,恶毒心肠,致使那姓顾的行此辣招!

    一面想着其中厉害,智信颓然地瘫在地上,好容易才渐渐醒过神来。

    僧录司要选人去广南,想都不用想,必当无人回应,世间像智缘那样的傻子毕竟还是少,到得最后,定是又要强行指派。

    可这指派,无论如何都不能指派到他智信头上!

    不能去!

    叫其他人去!

    广南那个地方,去了焉还有命在!

    况且自家身上还背着要紧事情没有来得及做,又不是李程韦,年年都帮那一位赚得金山银山,凭着这一点,说话也能多几分脸面,若是叫那一位晓得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才惹出的事情,便是将来万幸回得来,估计也难有什么好日子了……

    想到这一处,智信的眼神慢慢严肃起来,面上也透出几分狰狞与决绝。

    天子亲口所点,自己又不是那等朝臣,有本事也有资格抗旨不从,可却不是半点应对之策都找不到。

    直起腰,智信慢慢坐了起来,环视了殿内一圈。

    密密麻麻的蒲团、高大的佛像、不远处的桌子、桌上的供品,还有桌旁不远处斜斜竖放着的那一根——

    禅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