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Z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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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熊逸文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边忱不死心地继续望着他远去的方向, 不敢转头看向某人。

    可是太静了,必须有人开口说话。

    “那个,私事……?”她使劲清着嗓子, 让自己听起来有点底气, “我们有啥……私事要说的嘛?其实, 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熟吧?”

    边忱说着,还傻呵呵地笑了两声,企图以此来淡化当前的尴尬氛围。

    “说真的, 我连你的英文名都叫不准, 真的!我看了名片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你,我就在想啊,你———”

    “我在思考…”

    边忱:我的妈!我就知道会被他打断, 除了打断别人的话, 他他他,还会做点啥!可是这一招每次都管用得不得了,特别能震慑到别人……

    她认命地默默摸着自己的额头, 背对着他, 眉头皱成囧字形。

    张饮修压根没在意她的自言自语, 早已交叠着长腿坐在座位上, 手里拿着黑色的‘傻瓜’手机,低眸查看,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边忱又忍不住问他:“你, 你在思考什么呀?”

    “嗯?”他模模糊糊地从喉间哼出一声, 明显不太想理她,“稍等。”

    “哦。”

    指甲碰到咖啡馆桌子的底面,边忱静静地感受着临近中午时分的冬日暖阳,慢慢修复着自己面对着他时内心那天然的胆怯。

    这大概是一个美好意外,可惜注定无法势均力敌。

    等她心理修复得差不多了,悄无声息地挪了挪脚跟,转回正对他的方向,往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在思考,该怎样向‘天才小棉袄’证明自己的肾功能处于正常范围。”

    一阵倒地声,惨烈又光荣。

    张饮修抬眼望过去,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轻挑眉梢,连鞋尖都跃动着捉弄人的光辉。

    “你摔伤了吗?”长指之间转着薄薄的手机,他语调轻缓地问了一句。

    但对面桌底下的人完全不想站起来,心里叫苦连天,她真想就地挖个洞。

    “怎么办?我不擅长扶人起身,”张饮修边气定神闲地说着,边发掘着自己登峰造极的整人能力,“毕竟,据某人说,我肾不好,腰也不好,弯腰这些动作做起来…不太方便?”

    边忱:我错了/(ㄒoㄒ)/~~您自个儿离开就是了,别管我了,我希望我是透明的〒▽〒。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大衣下摆无声垂下,“我曾经是不是发过一条微博动态,说自己很记仇?”

    “是……”边忱扶着额小声回答,“但是后来你自己又把它删掉了……”

    “oh,删了?”张饮修故作恍然,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稳操胜券的模样,“没关系,你记得就行。”

    “……”边忱掩面,妈耶,这是要怎样?

    她已经放弃挣扎了,在他面前,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躺在沙滩上的小鱼,四处都是逃不开的沙子。

    “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张饮修对她的欲哭无泪视而不见,继续循循善诱,“你有兴趣听吗?”

    “是好的,还是坏的呀?”

    “不存在好坏,只是一个秘密而已。”

    边忱双手抱住桌脚,两眼一闭,“那你,你说吧。”

    “你先给我站起来。”

    “……”边忱不敢抗命,硬着头皮从桌底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座椅上,眼睛尽力往别处看。

    “其实…”他的声音变低了一个度,格外磁性,“我对一个人记仇的方式,不是跟她谈恋爱。”

    等对面的人忍不住看向他这边时,张饮修才接着说:“而是带她去开房。”

    她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马戏团表演一样,目瞪口呆,整个人都石化了。

    张饮修轻声笑开,眼角眉梢不见寒冰,笑意恣肆得能让人溺毙在他眉间。

    他边笑还边问:“你信了?”

    边忱结巴:“你,你别笑了……”

    他稍偏了头瞧着她,下巴刚好触到大衣领子,藏青色的衣服颜色衬着他白得不像亚洲人的肤色,没说话,唇边带笑。

    边忱轻吞口水,“你再笑,就,就不是你带我去开房了……我会主动拖着你去……”

    “……”

    空气突然安静。

    一手支在桌面上,微屈的长指撑着自己的下巴,张饮修看着她,面容上的笑意消散而去。

    好一会儿过去,他平静地说:“也行,让你拖。”

    “……”完儿了。

    跟这样的人过招就别指望能赢得一点半分。

    边忱转头四处看,哈哈笑着说:“那什么,今天天气真好啊,很暖和的样子哎。”

    他的眸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并且丝毫不理会她此刻的懊恼和后悔。

    “你看那啥,”边忱转变策略,指着他面前的高脚饮料杯,“你不是说要来吃早餐咩?这个,这不算早餐吧?而且很快又到了吃午餐的时间了……”

    张饮修放平双手,两手搁在桌面上,右手手腕上的腕表露出来,表盘折着日光,光芒刺眼。

    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瞧着对面那个口出‘狂言’的人。

    边忱被他这样的目光瞧得胆战心惊,一颗心都簌簌发抖。

    最后干脆对着他低下脑袋,一连串道歉:“我错了,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其实我、我也是在开玩笑来着,我哪里敢拖着你去开房呀?我又穷,又那什么,人也长得不咋地,甚至连基本的经验都……都一片空白。还有,你都不知道,我一见到你,我整个人都怂,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见到你真人,我,我……”

    她一抬头,对面的座位早已空空如也。

    只剩上午的阳光,无声地闪耀在他喝过的那杯饮料的杯子边沿。

    空气中弥漫着淡到几不可闻的青柠气息,大概是他起身走动时从他那摆动的大衣中流露出来的。

    边忱望着空座位,心上的树叶一片片飘落。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信仰张操纵的巨大无力感,伴随着强烈的失魂落魄。

    几年来,她在他的文字里分析他笔下的每一个张饮修,以至于现在边忱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

    这种做法,是他本尊无疑了。

    2

    出租车上,暗色车窗外的街景飞逝而过。

    他拒接了许易钦的来电,心情有些许的烦躁。

    片刻后,又给许易钦回了短信,让他在高腾大厦的M1NT等他。

    靠着后座,长指轻揉眉心,他闭上眼,唇线轻抿。

    疯了吗你?张饮修。

    再怎么玩,也不要去祸害太单纯的人。

    更别说是自己的忠实读者。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一切刻意靠近和轻佻行为都是在利用她作为书迷本身对他的崇拜和迷恋。

    如果混蛋的程度有分级,那他这种犯浑至少得算中级。

    对一些人来说,性不算什么讳莫如深的东西;但对于边忱那种段数特别低的人来说,稍微出格一点的接触都不妥当。

    张饮修在她脸红的那些瞬间,忽而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下去。

    开玩笑也不行,因为她会当真。

    就这样算了,有些意外并不一定需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3

    回到出租楼,边忱好半天都没说多余的话;有人跟她说话时,她才应两句。

    晚上,团队成员们一起出去吃晚餐。

    熊逸文一直比较关注边忱,即使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她低落的心情。

    等上餐的空档,他极力以自然的语气问她:“对了,我忘了问,原来你跟那位大佬是认识的?还谈私事呢。”

    “啊?”边忱侧过脸看他,“不认识啊。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他来着,不是什么私事。”

    “这样……”熊逸文意会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胆这么大,我反正不太敢跟那样的人扯项目之外的事。”

    她敷衍性地笑着,捧起可乐纸杯喝可乐,杯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那你请教他什么了?”熊逸文多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让边忱陷入了惊慌,惊慌于不知道该答什么才好。

    但很快,她豁然开朗。因为他们的确在熊逸文不在的时候谈过其他……嗯,不是闲事也无关项目的事。

    边忱放下可乐纸杯,“我试着问了他一个事,就,让他站在投资人的角度,看看我到底适不适合创业。”

    “这有什么好问别人的?”熊逸文不太理解,“合不合适,应该只有我们自己才最清楚吧。”

    “不一定呀,这也因人而异的,”边忱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一点,“感觉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的客观看法可能对我有点帮助。”

    熊逸文耸了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晚餐上来之后,大家热热闹闹之际。

    边忱深吸了一口气,往熊逸文身旁靠近一点,跟他说:“我房东周六就会回来了,然后我们事务所下周一开始上班,嗯……我周六可能就回去。这些天超感谢你了呀。”

    “什么?你……”

    “别那么大声。”边忱拽了一下他的衣服,有点苦恼。

    熊逸文着急,压低声音:“你要退出了?不跟我们一起干了?”

    “我本来就不是队里的一员呀,其实一窍不通的,”她挠了挠头发,“所以想了很久,还是做原来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可是……”

    “哎呀不用再说其他啦,何况我这样很不好意思的,都没怎么参与到你们早期的努力中去。”

    熊逸文也没再多劝,尊重她的意愿。只是心里还压着别的心思,害怕以后跟她失联。

    “那你不会换手机号码之类的吧?”

    “不会吧,”边忱往杯子里重新倒满可乐,“而且我应该会一直留在上海工作的。”

    “那就好。”

    因为拿到了项目资金的缘故,今天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欢颜笑语地用晚餐。

    可无论是餐馆内的热烈氛围,还是餐馆外的斑驳街景,都让边忱觉得恍惚,无心吃晚餐。

    她得好好想想,有些事情,是不是从此变了个样?

    她见到张饮修了;

    她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不曾认真思考过的东西;

    她发现,原来见到他真人这件事,仅仅是自己攀爬金字塔的开端,根本就不是终点。

    在与他短短两个小时的相处过后,边忱明确地感受到,他几乎是一个一举一动都在发光的人。从前那些被他一笔略过的、他自身阶层的边边角角,真正近距离接触时,才深知有多高不可攀。

    边忱离张饮修所在的顶端,原来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远到让她眼眶发烫。

    十点的简笔画,十点半的热鼻血,十一点的咖啡馆,十二点的空座位……那一切,都终将再一次归于她独自一人午夜梦回时的心酸和渴望。

    张饮修,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坐在烛光长桌的另一端,与你势均力敌地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