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逼婚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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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初夏,明家院子里各色香花开得一片烂醉,那浅黄衣裳的美人儿踏着鹅卵石小道分花拂柳而来,恍若鲜花凝结的精气化了人形,范崇武和贾贺看得眼睛都直了,半晌竟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两人如痴如醉的光景,明珠远远地便看在眼中,心里又是嫌恶又是好笑。

    她突然想起地府中那位亡了前朝的红颜祸水姜婳,虽然死时已年逾四十,可弹指轻笑间,依旧能把地府众鬼指使得团团转,连阎君都为她着迷不已,和她比起来,端阳算什么绝色佳人?

    姜婳口头常念几句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人骨髓枯。”

    美貌不仅仅会遭至灾祸,很多时候,却也是绝好的武器,小白花要是明白这一点,何须投湖?

    明珠回忆着姜婳的一颦一笑,腰身一软,如法炮制向两人福了福身。

    “小女明珠,让二位公子久等了……”

    小白花天生丽质,姜婳的神韵,明珠虽只学得一分,却也有了十分效果,加之她脂粉未施,素衣鸦鬓,越发显得洁白无瑕,弱不胜衣,贾贺和范崇武一时气焰全消,都柔声道好说好说,生怕声气大一点会将眼前的美人震倒。

    直到家仆咳嗽,两人这才觉过自家的失态来,不由有些尴尬,想起此来的目的,便欲硬下心肠逼她表态,明珠却抢先一步道。

    “蒲柳之姿承蒙抬爱,小女心中感激不尽,需知二位都是一等一显赫的门第,明家能与任何一家攀上姻亲,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何况……二位公子如此丰神俊朗,自不乏佳人倾慕,明珠亦、亦……”

    说到此处,她下唇一咬,不见底下的话,只适时低头面颊微红。

    贾贺和范崇武先被美色迷眼,好不容易清醒些,又被一席话捧到天上去,一时飘飘然找不到南北。

    明珠唇角轻勾。

    姜婳说的没错,男人这种动物,就喜欢被人仰望崇拜,这一点上,下到市井小民,上到真龙天子,都难以免俗。

    两人正在受用无边,只听明珠叹息一声。

    “只是小女一介闺中弱女,万事皆由父母做主,其中苦楚无奈又与谁人说去?造成今日这个荒唐局面,明珠不敢责备父母,种种不是,便只能由小女一己承担,前日听说二位上门讨要说法,明珠羞愧难当,无脸相见,本想投湖一了百了,谁知苍天竟然不收,今日二位前来,想必、想必是不肯原谅明珠,一定要明珠以死谢罪了……”

    一番话说得可怜又失望,仿佛对方是有意要将她逼死,这么一来,明家如有三分不是,贾家和范家倒有七分不是了,两人听得背脊直冒冷汗,满满都是罪恶感,竟生出是自己辜负了她一片真心的感觉来。

    贾贺到底是知县的儿子,反应比范崇武快些,连忙指天发誓。

    “珠儿小姐误会了,贾某一向最是怜香惜玉的,听说你前日投了湖,实在担心不过,这才上门探望,和这位带着恶仆前来滋事挑衅的范崇武可不一样!”

    范崇武不善言辞,被贾贺泼了脏水自是气急败坏,但见明珠以袖掩面,一张小脸又惊又恐地将自己望着,更是怒海生波,他爹是个武官,儿子也十分暴戾,袖子一卷便揪住贾贺。

    “姓贾的!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明珠小姐面前胡说八道,今天便要让你知道教训!”

    说毕一击拳头砸在贾贺脸上,又扑上去压着他厮打起来,明珠惊叫一声,假意上前去要将两人拉开,却不过是装装样子,看两人扭来扯去,掀翻了厅中桌椅茶盘,她索性避得远远地观战,偶尔娇呼两句“别打啦!会出人命的!”之类。

    贾贺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哪里是范崇武的对手,三下两下就挂了彩,几次开口似乎想要求饶,明珠见贾贺是个软脚虾,吃了亏就想服软,不由心中一沉,这件事还真不能让他们分出胜负来。

    她轻哼一声,拖着哭腔喊道。

    “贾公子,你的一片真心明珠领了,可你、你这样下去会被打死的,还是不要逞强了,若是有缘,咱们来世再续……”

    贾贺俊逸的脸此时已是乌青一片,早就失去斗志,可明珠的话却让他如同芒刺在背,这一刻若是服软,那便不止是丢了女人,还失了男人的尊严!

    “范崇武,你有本事就打死本少爷!我爹定要你全家一同陪葬!”

    “好大的口气,就凭你爹那见风使舵,只会巴结上峰的昏官?怕是没这血性吧?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无论你怎么说,我爹那也是堂堂正正中了科举的,总强过你爹当年躲在尸体堆里装死,一路喝马尿逃回营帐的丰功伟绩!”

    明珠一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原来这范总兵还有这番往事,看范崇武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想必是个真事了,看这两人互戳脊梁骨实在是有趣啊!

    原来这范总兵年轻时曾去沙漠参军,第一次上阵却因为怕死,将自己埋进死人堆里,等到敌军走后,才偷了一匹马逃回军营,一路上没有水,只得喝马尿续命,后来范总兵发奋立了战功,这件事还反复被对头拿出来羞辱。

    范家最忌讳提起此事,被当着明珠的面揭了伤疤,范崇武双目骤然赤红,下手更狠厉了。

    封姨娘见状,赶紧着人到外头把两人的家仆喊了进来,这下可好,贾、范两人本就是来闹事的,带的人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特别贾贺,还带着重金聘请的两名保镖,很有些身手,这下双方便算势均力敌,一场混战下来,贾贺自是奄奄一息,范崇武歪斜走了几步,也软倒在地,两人各自被家仆背了回去,封姨娘见闯了大祸,哪里顾得明珠,一溜烟到庞氏跟前告状去了。

    曲终人散,明珠这才拂了拂裙摆上的尘灰,就着椅子坐下来。

    目瞪口呆的翠盏终于回过神来,咽着唾沫跟过去问她。

    “小姐,这两个人明明是来寻咱们麻烦的,怎么最后倒打了起来?”

    明珠拾起贾贺落下的折扇,往空杯上轻轻一敲,也不说话,翠盏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要喝水,连忙端起茶壶斟满香茶,明珠轻呷一口,悠然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而已。”

    这种挑拨离间的雕虫小技,也就只能用来对付方才那样的草包,若是换成韦泽……

    一想到这个名字,明珠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收紧。

    想当初,她和端阳在鸾妃娘娘举办的樱桃宴上争锋相对,陪她同去的韦泽,便是第一次见识到端阳的倾城姿容,纵然心中震撼,他却能做出副视之如粪土的姿态,帮着自己很是打压了端阳一番,是何等擅于权衡利弊,隐藏心机。

    如果韦泽也如那两人般是一眼见底的白水,她季明珠又哪里会有今天?

    明家偏院,明珠亲自挖了药膏,替窦姨娘和翠盏抹脸,庞氏这人霸道,她身边的爪牙也异常凶横,好端端的两张脸,已经肿得如馒头一般,窦姨娘听说了前厅的事,越发坐立不安,拽住明珠的手。

    “贾家和范家岂是那么好说话的?若是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明珠满不在乎地道。

    “姨娘怕什么?人又不是明家打的,何苦贾贺和范崇武嘴里骂的那些话,一定会传到他们各自老爹耳中,那二位定是如鲠在喉,暂时顾不了明家,我们且坐山观虎斗罢了。”

    窦姨娘还是十分惶恐。

    “可是、可是,封姨娘那张嘴,最能颠倒黑白,我只怕夫人那边……”

    明珠放下药膏,冷冷哼了一声。

    “此事不会殃及明家这点,夫人可是心知肚明,否则她早杀过来了,何况她白日里口口声声说凡事有她撑着,走到半道却借口换衣裳溜了,直到最后都未曾露面,现如今她哪有脸来寻我的不痛快?”

    明珠目光略过窦姨娘高胀的面颊,双眸一眯。

    “她不来寻我,却不代表我不去寻她,姨娘等着,今天这笔账,我迟早会替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