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从君记 > 66.除夕

66.除夕

推荐阅读: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本文仅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

    陆明蕊笑眯眯地把最后一瓶药放在茶几上, 转身开始收拾检查伤口所用的器具, 弄完之后发现岳凌兮正懵懂地看着她, 霎时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明知道你听不懂还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废话……”

    她改用手势表达, 很快岳凌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吐出两个生涩的字眼:“谢谢。”

    “谢什么。”陆明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又是一通叮嘱加比划,“前线刚刚拿下扎城, 伤员不少, 我得赶紧回那边忙去了,这药你自己记得擦。”

    她的动作极为夸张,一会儿做出拿刀砍人的模样,一会儿又扮成伤员哎唷直叫, 岳凌兮会意之余不免露出了笑容, 随即点了点头, 示意她快去忙, 不必管自己。陆明蕊也不同她客气, 直接掀开帘子就走了, 然后背对着她扬了扬手,留下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

    目送她离开之后, 岳凌兮转身回到帐篷里给自己上药。

    桌上的两杯热水还在冒着白气儿, 她将其挪至一旁, 然后打开了那个细窄的琉璃瓶, 瓶塞拔出的一刹那清香扑鼻而来, 奶白色的药膏充斥其中,似水晶冻一般。她挽起裤腿,用食指挖了一小块药膏敷在伤口上,并缓慢地打着圈揉开,冰冰凉凉的触感逐渐蔓延至整个小腿。

    她虽不懂药理,但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且不说见效奇快,还有祛疤之效,单是装药的七彩琉璃瓶就非寻常人能用得起的。在这半个月里,陆明蕊陆陆续续往她这里拿了五六瓶,眼睛都不带眨的,她不禁想得深了些。

    纵是楚**饷充足,她一介医官又哪来这么大的手笔?

    她拢眉细思,手下的动作渐渐停了,抱膝坐在那里半天没回神,楚襄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副模样。

    不止新伤,还有旧痕。

    他站在门口许久,只顾盯着她腿上的伤疤却忘了要打招呼,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假公文,心头邪火又在隐隐窜动,终是没显露于表,用力一掀帐帘便走了进去。岳凌兮闻得身后脚步声,匆忙放下裤腿起身,发现是楚襄,身子自觉弯了下去。

    “王爷。”

    两人半月不见,倒没有生出什么陌生感来,楚襄唔了一声,随意地掀袍坐下,问道:“伤好些了?”

    岳凌兮点头:“已经大好了,多亏陆医官妙手回春。”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难为你们俩成天鸡同鸭讲还能把伤给治好,她的确担得起如此盛赞。”

    他表面上是称赞,细听却有其他的味道,岳凌兮不由得抬眸看去,见他面色虽然无甚波动,一双深眸却闪动着点点笑意,显然是在取笑她,她也不羞恼,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我跟陆医官交流确实不能像跟王爷这样酣畅淋漓。”

    这话让楚襄一时极为舒坦,声音也愈发松缓起来:“既如此,今日起便把母语捡回来罢,你有那走马观碑的本事,想来并不难。”

    他的提议十分中肯,一下子就戳到了岳凌兮心坎上——眼下楚国和西夷势如水火,再让人听出她的西夷口音只怕要惹麻烦,况且她马上就要去寻端木筝,这一路山长水远,总不能再靠瞎猜和比划吧?

    思及此,她欣然颔首道:“王爷说的是,我确实该学回楚语了。”

    “等离开雁门关,到了城镇市集上便去买几本辞典来看罢。”楚襄拎起茶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来敦促你学习。”

    “王爷想要如何敦促?”

    楚襄稍稍弯唇,道:“自今日起我便用楚语跟你交谈,你也须用楚语回我,听不懂的可以问,不会说我亲自教你。”

    岳凌兮微懵:“可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军营了。”

    她说话还真是不绕弯子。

    楚襄眼角微微一抽,扣在桌上的手似乎有些僵硬,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可是要去寻你那位相熟的姐姐?她家住何方?”

    岳凌兮想起之前种种,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在王都。”

    楚襄容色一动,声音依旧轻缓,缓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你我同路。”

    “同路?”岳凌兮蓦然掀起长睫,水亮的瞳仁显出几分疑惑来,须臾之后忽然一清,“这仗不打了?可刚刚才拿下扎城,形势大好……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说到后面她声音愈发轻细,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楚襄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轻一牵唇,几个意味深长的字便飘到了她耳边:“是我的意思。”

    若是此刻乐凌兮稍加注意他的神色就会察觉不对,可她只是默默地敛下了目光,仿佛若有所思,良久才低声吐出一句话:“我以为王爷还要继续攻打狮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楚襄却听出了别的味道,鹰一般犀利的视线缓缓扫过帐中之物,最后落在几步之外的那张柏木小案上,沉眸凝视片刻,他蓦然拂袖起身,在岳凌兮阻止之前拿起了那张墨印尚未干透的白宣。

    果然是狮城的布阵图。

    岳凌兮未料他如此敏锐,这都能猜得毫厘不差,一时情急便伸手来夺,然而楚襄已经先一步将左手背至身后,右手则攫住她的皓腕,仗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将她与图纸隔得远远的,还轻笑出声。

    “抢什么?不是给我的么?”

    那张俊脸不过几寸之远,本就让人意乱神迷,笑起来更是夺魂摄魄,岳凌兮毫无防备,怔怔地瞅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完全没有姑娘家该有的娇羞,反而瞠着眸子道:“您都要班师回朝了,还要这个做什么?”

    “有朝一日总要来打的,先收着也无妨。”楚襄语气甚是霸道。

    岳凌兮无话可驳,索性指控他:“您不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楚襄骤然失笑,掌下力道收紧,将她拖至身前俯首反问道,“明明画好了却不给我,我自行找着了还要往回抢,你说说看,到底是谁不讲理?”

    “横竖也无用,您当成没看到不行么?”

    “谁说无用?”楚襄迫视着她,黑眸中似藏了一团烈焰,莫名灼人,“上次送来的那张地图你故意把只标出特定的难民关押点,真当我瞧不出它们必经路线的中心是哪儿?”

    岳凌兮心里登时一惊。

    这些年她在西夷饱览群书,是懂一点儿阵术的,只不过此术已经被禁,若让旁人知道了恐怕会对她不利,所以她闭口不提。偏偏楚襄要打的扎城设了阵,她不忍心诸多将士因此搭上性命,只得以难民做借口在地图上标记了许多点,原以为楚襄在营救难民之时会顺路毁掉塔楼,那样就能不知不觉破了阵,没想到他竟察觉了她的意图!

    这一刻她像是被定了身,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分毫,背后寒潮狂涌,风一吹来凉透心扉。

    他知道这个秘密了,会拿她怎么样?

    岳凌兮心里没底,想起这戴罪之身难免更遭人怀疑她的目的,一时更加黯然,岂料楚襄突然放下了她的手,转握为牵,一路向外走去。

    “楚国有句话叫师夷长技以制夷,看来你还记得,贯彻得十分到位。”

    他掌心滚烫炙人,驱散她满腔寒意,指腹上的薄茧随着走动摩擦着她的嫩肉,她却浑然不觉,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问道:“您不忌惮此术?”

    “昔年西夷凭借此等邪术灭了六国,天下谁人不忌?”楚襄边走边道,声音渐又沉缓,“但我相信你。”

    岳凌兮慢下了脚步,心中仿佛被水浪淹没,一片潮湿泛滥。

    她一介罪眷,自小就生活在鄙夷与轻蔑之中,如今竟能得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一句信任,又是何其宝贵?无欲无求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其他的东西,现在忽然尝到了拥有的好,反而无措起来。

    楚襄见她踟躇不走,眉尖印痕深深,不知又在乱想些什么,索性停下来道:“再晚一会儿,卫将军就该回逐浪城了。”

    名称都改了,看来东漓江以南的这几座城他是铁定不会再让西夷夺回去了,卫颉应该是被派去驻守的,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岳凌兮愣了愣,瞅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恍然大悟。

    如今既然逐浪城已变成交火的最前线,那么很有可能遭受到狮城的袭击,她这张图放在卫颉手里,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思及此,她忙道:“那我自己去送就可以了,您无须跟着跑一趟。”

    楚襄睨着她,唇边笑意已然收不住,“你觉得卫颉是能听懂夷语还是能看懂你那怪模怪样的手势?”

    岳凌兮僵住,恨不得拿个榔头敲醒自己——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是,末将遵命!”

    昏黄的帐灯映出一深一浅两道影子,穿着甲胄的那个很快便拱手退离,而伫立在桌案旁的锦衣男子在他离去之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头疼不已,转过身之后瞥见角落里还杵了个人,眸光霎时一敛。

    怎么忘了他还在这。

    夜言修轻轻一叹,似有安抚之意:“流胤,你也别待在这儿了,影卫那边还需要你去安排,陛下那里我等会儿过去亲自向他汇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宁王的脾气我们都知道,他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眼下只希望他的伤没有大碍,否则……”

    “陛下……不在营中。”

    流胤从阴影中迟缓地抬起头来,神情模糊,脸部线条略显僵硬,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那头的夜言修听完这话顿时挑起了剑眉,素来温和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怎么回事?在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我和宁王是知道陛下暗中随军坐镇燕州大营的,你此言何意?”

    流胤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夜言修心中疑窦丛生,正要把他拎起来问个究竟,暗青色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夜风掠入帐中,虽面带病容,气势却丝毫不减,一袭黑衣更是衬得他如同出鞘的利剑,锐气逼人。

    夜言修见着那人瞳孔一阵紧缩,急声问道:“阿钧?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话未说完他猛地窒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面色遽变。

    宁王既然在此,落水失踪的难道是……

    答案昭然若揭,也无须楚钧再多说什么,他冷冷地转过头去,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寒芒大放,仿佛凝聚着千万支利箭,如数射向跪在地上的流胤。

    “陛下若有不测,本王定不会饶了你。”

    楚钧的声音并不大,还透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如同一把铁锤狠狠敲在流胤胸口,他僵了半晌,伏低身体重重地磕了个头,随后步出军帐召来所有影卫,在茫茫夜色中驾马奔向了东漓江。

    若是找不到陛下,无须楚钧动手,他自会以死谢罪。

    夏日炎炎,山中的月色却带了些凉意,悄无声息地洒满了林外空地,落在岳凌兮眼角眉梢,像是扑了层银色的蝶粉,闪耀动人。她踮起脚尖摘下最后一片芭蕉叶,抹了把颊边的汗水,然后弯下腰坐在了草地上。

    折了这么多片叶子,应该够糊住外间的窗户了。

    思及此,她又望了望阗黑的密林深处,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临近傍晚之时她实在顶不住睡着了,醒来后楚襄就不见了,地上留有木炭书写的几个字,看起来潇洒俊逸,如他的人一般,可在她眼里无异于天书,研究半天没研究明白,于是果断选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