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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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购买够百分之六十可以正常阅读~  他的妈妈是个貌美的小城女人, 年轻的时候被他的爸爸花言巧语的哄骗, 一时不察有了小孩,再稀里糊涂的结了婚。婚后才发现那男人游手好闲,处处沾花惹草,断不可托付终生, 夫妻日日争吵不断, 终于有一天, 男人偷偷打包了行李, 消失在人海中, 再也没有回来。

    顾阳和女人一起生活了六年,然后一场大病带走了她,以及家里所剩无几的积蓄。顾阳的舅舅收养了他, 养了一段时间, 养不了了, 转手把他托付给了另一个亲戚,于是顾阳就在一次次的转手中转折,徘徊, 反复。

    等他到了十五岁,他已经前前后后待过七八个人家, 这些人无论开始如何,最后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他送走,他后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也不觉得哪里值得难过。

    现在收养他的人家是一个有钱的姨妈家, 有一个和他年岁相近的小儿子, 叫薛洋,可能是顾阳名字和相貌上那一丝半点的相似之处勾起了这锱铢必较的女人一丝半点的同情心,让她难得做了一回慈善,收养了这个流离无定所的孩子,尽管她对他并不好。

    平心而论,顾阳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孩子,他渐渐长大,容貌端丽,眉目清秀,时常带着笑容。开朗乖巧,听话懂事,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好,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是姨妈还是不喜欢他,也许是因为他老让她想到她那个早死的妹妹,也许是因为他抢了薛洋的风头。在需要替罪羊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了出去。

    薛洋醉驾,撞死了一条狗。

    这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狗主人的身份复杂,和那条狗感情极深,霹雳的怒火降罪下来。姨妈家的产业都遭了殃,那人不要赔偿,只要一个交代,姨妈一合计,就把顾阳推了出去,说是他开的车。

    年龄相近,长相相仿,最好顶罪不过。养了他这么久,他应该做一点回报。

    于是,顾阳就被人带走了,走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白体恤和黑色长裤,身上只有三百块钱,这就是他全部的身家。

    他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不许他出门一步,除此之外,对方倒也没怎么苛待他,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上门来,虽然没有电脑和网络,但书房也有很多书可以看,还有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定时上门,虽然她从不说话,但如果是有心的人,想要逃跑,应该是很容易的。

    可这对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像个祭品一样被送到这里来,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抵消对方的怒意而不是招来更大的怒火,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如果离开,他也无处可去。

    顾阳在长期的流离失所中养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性格,他乐天安命地接受上天对他的全部安排,不反抗,不焦急,也不介意,来就来,走就走,他照样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吃好睡好,过一天是一天。所以他就一直安好地待在那个院子里,过了整整一个月。

    有一天,顾阳看完一本书,算了算时间,发现再过半年,他就十六岁整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见到了楚今夜。

    那个下午,顾阳在院子里读书,读的是杜拉斯的《情人》,他读到:“……她完全意识到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并且也将是终身脱离自己家庭的开始。从今以后,家里人再也不应该过问她可能遭遇的一切。就让人们从他们手里把她抢走,伤害她,糟蹋她,所有这些他们都再也不应该知道。无论是妈妈还是哥哥,他们全都不应该知道。从此以后,这将是他们的命运……”就看到一辆黑色林肯开进了院里,车里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目光冰冷,身着黑色西装,他走到顾阳面前,身后跟着一串无声无息的黑衣保镖。

    他打量着顾阳,显然对他健康的脸色有点惊讶,不过一会儿,他就说:“我是楚今夜,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楚今夜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他身居高位,没有亲人,生性多疑,不亲近任何人,二十多年来唯一在乎的只有一条叫威廉的狗,在那条狗被薛洋撞死之后,他极少见的勃然大怒,一夜之间就叫姨妈家天翻地覆。

    他知道真正撞死狗的人是谁,在对方拿了顾阳来顶替的时候有一种带着怒意的好笑,他肯定不会放过薛洋,却也对顾阳这个和薛洋沾亲带故的人没有好感,所以明知对方是无辜的,他依然生生关了他一个月,今天才来见他。

    但是顾阳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大一样。

    楚今夜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阳。”

    ”多大了?“

    “快满十六岁。”

    “父母在吗?”

    “都没了。”

    顾阳答的很平静,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哪怕心情再糟糕,嘴角也会带着一点笑,叫人看了心里舒坦。

    楚今夜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的狗陪了我十五年。”他对顾阳说:“现在它走了,你没有地方去,又被送过来,那你就留下来陪我,陪到我不要你为止。不要闹,不要吵,哪天我不想要你了,就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好好的走,你听懂了吗?”

    顾阳点了点头。

    楚今夜满意地扯了一下嘴角,他说:“那现在就走吧。”

    顾阳将手中的书闭合,放在了桌上,楚今夜问他:“看完了吗?”

    他摇摇头,男人也没有再问,他们上了车,一路沉默而安静地来到了楚家大宅,那是一座很阴沉的宅邸,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楚今夜把顾阳丢给他,说:“打理一下再来见我。”

    老管家客客气气地带顾阳去洗浴,待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准备好的合体衣物,顾阳穿上它们,按照指引去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顾阳推开门,楚今夜坐在一张摆满公文的书桌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顾阳,目光冷漠又锐利,像要一眼看到底。

    顾阳依旧站着那里,带着一点笑,看到他看过来,他轻轻柔柔地喊:“楚先生好。”

    声音又平又静,像一片没有根的浮叶。

    而对于顾阳来说,他童年的回忆,也分外的清晰。

    说不上好,因为那不是什么快乐幸福的事,说不上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还记得,父亲离开的午后冰冷的太阳,还记得,母亲倒下时心脏骤然炸开的疼痛,那些画面,他以为已经忘记了,实际上却十分的清晰,像在昨日。

    这些事,他长期将其束之高阁,不愿意回想,但现在为了分析这个角色,他又将盒子打开了。

    阿明,是个敏感孤独的孩子,他虽然是家中的大哥,却并没有因此享受过什么优待,恰恰相反,他见证了父亲的离去,成为母亲心口上的一道伤疤,他嫉妒着其他的孩子,因为他们更受母亲的宠爱,却又发自内心地爱他们,因为那是他的弟弟妹妹们。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少年,在被遗弃之后,守护住了自己的弟妹长达半年,期间因为没有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来,去找亲戚要钱被羞辱,去打工打的遍体鳞伤,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的脚步,一直到最后,他死在了家中。

    文字的记载应该是生硬的,可顾阳几乎就是很轻易地想象出了那种场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没有水,没有电,担心下一刻就要被房东赶走,可在面对弟妹的时候,又要换上一张让人安心的笑脸。

    冷冰冰的瓷砖,看不清周围的黑夜,不时传来的饥饿疼痛,只有自己知道的泪水。

    顾阳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几乎是有些过猛地捂住了眼睛。

    好像啊……

    真的好像啊……

    一瞬间,像是周围长出了很多双黑色的手,扯着他朝下掉去。

    少年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起来,他紧紧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这时,背后的门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

    顾阳惊醒了一般,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喘了一口气,说:“请进。”

    楚今夜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牛奶。

    他看到顾阳苍白的脸色,眉头不明显地皱了皱,走过去将牛奶放在桌上,摸了摸少年的头问:“怎么了?”

    “没事……”顾阳低下头,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睛,他轻轻道:“我……在揣摩角色。”

    楚今夜想到宋京的话,立刻道:“不要紧张,按你想要的演,别在意别人想什么。”

    顾阳微微笑了一下,抬头问他:“楚先生,你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楚今夜思考了一下,回应道:“天天学习,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实话,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童年就是在不断的学习之中渡过,你不学,别人学,那落后了甘心吗?楚家那么大,领头人没有几分真才实学,怎么管得住?

    这种精英教育,能很好的确保下一代的优秀。

    顾阳还想问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比如说,您的父母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座大的可怕的宅邸里,一直一直只有您一个人吗?您……不会寂寞吗?

    这些话,他到底是不好意思,也不敢问的,他想起来,他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时,对方冷漠而高高在上,像一座难以接近的孤岛。

    而现在,这座孤岛摸了摸他的发顶,声音因为热气的渲染而带上了温度:

    “——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会一直支持你。”

    `

    第二天,卫余约了他吃饭,在饭桌上,这位极富才华的导演,向他详细讲述了他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阿明这个孩子,本身就带着一种梦幻的悲剧色彩,他聪明,早熟,却依然有一份独属于孩子的天真,这种天真,导致了他与大人世界的格格不入,却使得这个故事多了几分温情。

    一个孩子,处处碰壁,在小镇里跌跌撞撞地走来走去,几乎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他也没有奢望他们的帮助,这不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电影,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

    “我拍电影,不是为了拍事情完完整整的样子,那是纪录片。”卫余道,感兴趣地看着顾阳:“说说你的理解吧,你对这个角色怎么看?”

    顾阳垂下了眼睛,思考了一会,抬头道:“我……觉得他并没有很难过。”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卫余的意料,他挑高了眉,饶有兴趣地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在他母亲离开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顾阳慢慢地道:“他知道他的母亲会走,知道他们最后会支持不住,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卫余思考了一会儿,双手交叉,问道:“那他为什么会坚持下去?”

    为什么呢?

    顾阳停了一会儿,轻声道:“也许是因为,他除了坚持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非常动人,浮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像是在下雨,卫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这餐饭结束的时候,张贺来接他们,顺便和卫余敲定一些宣传的事宜。这部片子题材已经是边缘,注定拿不到很高的票房,要是宣传工作再不做好,就等着回家喝西北风吧。

    在宣传中,肯定是要突出导演是卫余,题材来源于数年前那次大案,是对社会的沉痛反思,但在演员的宣传上,就有很多细节可以讨论了。

    顾阳是主角,这点毫无疑问,可是张贺也怕他真演砸了,以防万一,还是低调一点,重点放在年轻,资历浅上。要是演好了,就是卫余慧眼识英雄,伯乐识千里马,少年天才。要是不好,还可以解释是新人触电没经验,好歹演了个主角啊。

    当然,后一种情况要是出现了,也只能避免被骂的更惨了。张贺不能说是不着急不紧张,但他仔细一想,以楚今夜的能力,真有那天,也不过是闭门几天过风头的事儿,也就淡然了,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卫余走到停车场,对顾阳微微一笑,道:“很期待你的表演,到时候见。”

    离正式开拍的时间,不过两个月不到。

    顾阳垂下眼睛,轻轻地道:“……好。”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握成了拳。

    顾阳立刻进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战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男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盯着他看。

    楚今夜穿的是黑色的西装,他似乎很青睐这种正装,无论天气是炎热还是寒冷,都是标准的三件套,西装是私人定制的,线条流畅合体,露出的衬衫袖口镶着蓝宝石做的袖扣。他冷峻的,过分苍白的英俊面庞在这种着装的衬托下,更加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气势咄咄逼人。

    他本来就是个很不好亲近的性子,旁人和他说一句话都怕的要死,如果将气场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根本就没人敢接近。

    顾阳是个例外,他向来是不怎么怕他的,不过敏感的少年也觉察到,今天的楚先生,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那双冷漠的黑眸,有些过分的深了,看他的时候,有点像矫健的猎豹盯着它的猎物,似乎下一刻就要露出雪白锐利的牙,扑上来了。

    刚这样一想,他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丢出去,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好笑,怎么会想到这样离谱的比喻呢?

    他走过去,轻快地说:“楚先生,我好啦。”

    话音落地的时候,楚今夜的眼睛眨了一下,他的睫毛浓密,轻而易举地就遮住了眼神,他道:“你上次是不是伤到腰了?好点了没有?”

    顾阳一怔,继而笑着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嗯……没有疤痕。”像是怕对方不信似的,他拉起衣角,露出当时被撞青的腰:“已经好了。”

    楚今夜盯着那段雪白的肌肤看了短短一霎,然后不动声色地道:“是么,那是我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