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萧家说亲

作者:水灵妖十二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个死去的女子仿佛瞧着自己,冷冷笑着,这让赫连清忽而升起了熊熊怒火,强烈不甘。

    这个贱妇,水性杨花,满京城都厌弃的货色。她死都死了,还闹什么,凭什么来分薄自己的福气?

    她不过是出身好一些,运气好一些,投胎投得好,所以有一个绝好的出身和美丽的皮囊。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轻轻一站,什么东西都是轻轻巧巧的落在苏叶萱手里了。

    很多年前,当一身红衣,娇美可人,蕴含了浓浓幸福的苏叶萱踏入了宣王府的时候。那时候,赫连清被震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生出了一缕绝望心思。那时候她努力的站立着,看着苏叶萱,不让自个儿晕倒,难得竟不肯流露出怯弱姿态博同情。可当百里策和赫连清一对儿从自己面前走过,只能瞧着恩爱的背影时候,赫连清所有的力气都是被抽去干净了。

    她甚至两天没吃饭,食水未沾。

    百里策只顾着他新娶的妻子,已经是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了。

    当赫连清喝下了第一口汤水时候,那温热的汤汁暖了胃,也让赫连清那毒蛇的性儿暖融融的复苏了。

    无论多艰难,她一定要赢!

    而当她赢得一切,苏叶萱死得凄惨,一晃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以后。她以为当年那样子感觉已随风去,再也不会有了。

    可是如今,苏叶萱初入府时候的绝望之感又涌上来了,使得赫连清喉头低吼了一声。

    眼前少年精致的脸庞,仿若化作了苏叶萱秀丽的容颜,似在冷冷讽刺,句句嘲笑。

    是了,那些当年自己从苏叶萱手里面的东西,如今又要被一件件的夺回来了。

    赫连清死死攥在了手里面的东西,又要一件件的让人给掠了去。

    这么多年的辛辛苦苦,那样子一团的锦绣荣华,又将化作烟云水汽,什么都不剩。

    汲汲营营,苦心筹谋,结果什么都没有。

    赫连清面颊蓦然流转恨色,不会的,她绝不允如此。

    她捡起了一旁的玉石镇纸,狠狠朝着眼前那幻化的虚影投掷而去。

    耳边却听到了百里纤的尖叫连连,苏叶萱一时也消失了,眼前秀然而立的正是百里冽。

    谁也想不到,赫连清居然是会做出了这样子举动。

    百里冽侧了侧,却未曾全躲开,额头微微一热,冉冉鲜血也是一滴滴的滑过了脸颊。

    百里冽手指轻轻一擦,最初的惊讶过后,面颊又恢复了那淡淡的样儿,只用帕儿擦去了手指上血迹。那面颊之上的血迹,百里冽却一时未曾理会。

    赫连清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时面颊不觉染上了一层绯红,更汗水津津。

    百里策眼中厌憎之色愈浓了,他曾经也对赫连清有过情分,否则也没这十多年的恩爱。可这往日的恩爱,却好似海上的浮沫,海水轻轻一冲,顿时也就散得没有影子。

    事到如今,百里策对赫连清也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情意了。

    赫连清这个样子,他实在不乐意多看一眼,张腿便走。

    赫连清不自禁扑过去,想要拢住百里策的衣服角,手指却落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捉住。

    一抬头,便瞧着百里策离开了房间,百里冽不紧不慢的跟随着百里策。

    想着这么多年痴情缠绵,苦苦经营,染了数不清的恶毒事情,才能成为百里策的正妻,成为了世子妃,攒下了若干私房,儿女更是乖顺懂事。

    可是忽然之间,什么都是没了。她瞧着百里策远去的背影,恍恍惚惚间,眼前似也是渐渐模糊了。就好似许多年前,百里策领回了苏叶萱,一步步的从自个儿面前离去。

    那两道身影,穿越了时空,如今轻轻的叠在了一起了,就是这样子轻轻的走开了。

    赫连清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就这样子喷了出来,顿时心力交瘁。

    离开了房间,到了走廊,百里策瞧了百里冽一眼,淡淡的说道:“冽儿,你受了伤,就将额头上伤料理一二。”

    百里冽轻轻的嗯了一声,他额头被擦破了,可是却好似并不觉得痛一样。

    就因为百里冽这种样子,百里策总是忍不住有些疏远于他。

    若百里冽满怀怨恨,百里策也许会不喜欢,可总是会知道百里冽在想什么。然而从小到大,百里冽都是这样子沉沉静静的样儿,好似玉做的人,便算是受了什么委屈,也是什么抱怨都没有的。

    如今百里冽那张秀丽的脸颊染了些血迹,更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和艳丽。

    他柔顺的垂着头,眼底流转了一缕光华。

    百里冽忍不住想到,当初自己娶了苏叶萱的时候,最初也是有过一段日子的幸福和甜蜜,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当真能弃了天底下其他的女人,只和苏叶萱一个人好。可那样子的感觉,是如此的虚妄,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那时候,苏叶萱怀了百里冽,等百里冽生下来时候,两个人情分已经是淡了许多。他有了生平第一个嫡子,就算情分淡了,多少也是有些欢喜的。

    可是等苏叶萱染上了恶名,又被逐出了府,他就并不想见到百里冽了。这孩子打小也聪明,学会讨好杨太后,又跟豫王世子混在一起,风徽征不知道怎么瞧中了他,挑他做了学生。等百里冽岁数大一些,就没有留在府中,反而到处游历。说到天才本事,其实百里冽要比百里麟出色许多,可他总不经意偏爱百里麟一些,想不到如今闹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他也对百里麟失望透了。

    如今麟儿没有用了,可百里策看着自己这个阴沉沉的儿子,却仍然喜欢不起来。以后他承了爵位,也并不想让百里冽做世子。

    正在这时候,陈娘子却不觉抱着四公子百里洵过来。

    百里洵今年不过五岁,粉团儿一样子的人,样子俊俏,也憨态可掬。

    百里纤和百里麟是龙凤胎,赫连清头一胎生下来,情分自是不同。那时候赫连清儿女双全,在宣王府的地位也是巩固了许多。这儿子女儿,赫连清也是养得尽心一些。

    及赫连清怀了第二胎,她已然是世子妃了,年少时候如何情浓,伴随时间的流逝总是会变淡许多。有了第二个儿子固然是让赫连清觉得欢喜,毕竟锦上添花。可是对于这一胎,到底没有之前两个让赫连清上心。更不必提赫连清身为世子妃了,事情多,操劳的事情也是很多。赫连清出了月子,百里洵还是让乳母下人带得多一些。

    如今百里洵睡眼惺忪,揉揉眼睛,瞧见了百里策,便伸手让百里策伸手抱抱他。

    百里洵面色泛起了淡淡的温和,伸手将儿子给搂住了。

    百里洵是赫连清所出,皇后有令,如今赫连清所生的孩子可都算是庶出。

    以后百里洵,只怕前程也没多好,想到了这儿百里策却颇多怜意。

    到底是自己骨血,也是讨喜,想着也是有些可惜。

    虽然以后百里洵绝不可能承爵,却抵不住百里策柔情一动。

    百里冽怔怔的瞧着眼前一幕,其实很小很小时候,他就已然知晓,自己的父亲待他如地上的污泥,什么感情都没有。百里策虽然是刻意掩饰,可眼睛里面的那份憎恶却总是很难真正的遮住。而他很小很小时候,就已经懂得这份憎恨,也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期待。别人都说他是玉做的样子,其实他是冰做的人。

    明明许久以前就已然懂了的东西,这么些年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为何自己心口,竟不觉有什么东西微微翻腾。仿佛是沉淀在心底的污泥,如今被生生的,一块块的翻起来了。搅得心境竟是一片浑浊。

    百里策是个凉薄心性的人,可多多少少,对自己血脉也会有一些眷顾。他会关注百里麟的前程,百里纤若有什么女红刺绣做得好,百里策也会称赞几句。就算如今百里洵是庶子了,赫连清又惹了百里策厌憎,百里策也是会抱着百里洵稍加怜惜。这些不过是些虚伪的温存,如泡沫一般轻柔,可轻轻吹去。纵然是亲生子女,若不顺百里策的心意,那也是会被弃如敝履,就好似如今的百里纤和百里麟一眼。然而就算是这样子些许虚伪,百里冽从小到大,也是从来没有得到过。

    百里洵脸颊染了些许血污,怔怔的瞧着,眼神有着一股子奇异的冷漠。

    明知那些软弱脆弱,不过徒劳惹人笑话,他竟不能自抑。

    百里洵很可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发出了咯咯的笑声。他的脑袋埋在了百里策的肩窝,又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百里冽,许是百里冽的面色太奇怪了,他瞧得怔怔发呆。

    忽而百里洵唇瓣一撇,竟然是哇哇的哭了起来。

    百里策拢眉,他忽而向着百里冽望去。

    小时候,百里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掩饰极好的厌憎。伴随时光的流转,那样子的厌憎并没有消失。如今这双眸子之中,反而多了一缕警惕和惊惶。

    百里策虽然正值盛年,可是如今他膝下还瞧得过去的儿子只有百里冽一个。赫连清为了给百里麟铺路,处处算计,不知道废了多少的心计。想不到如今百里麟坏了名声,成了庶子,反而便宜了百里冽。如今百里策更不可遏制的想,百里冽已经长大了。

    百里策忍不住想了,是了,打小百里冽就心思颇多,自然绝不会有什么兄弟之情,只怕父子之情也是奢想。百里冽满腹心计,面似锦绣,却是虎狼之性。

    百里洵是小孩子,自然是不会说谎的。一定是百里冽脸上流露什么,才让百里洵这个样子。

    想到了这儿,百里策轻轻皱眉:“阿冽,还不下去处理自己伤口。”

    百里冽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百里洵这样子哭着,也惹得百里洵一阵子不耐烦。

    他放下了百里洵,让陈娘子抱着,面色沉了沉:“是清娘要见洵儿?”

    陈娘子面色添了几许惶恐:“是,奴婢只是,只是听着清夫人吩咐。”

    百里洵冷冷说道:“打今日起,清娘不能见洵儿,免得将孩子教坏了。”

    百里纤、百里麟都因为赫连清教导不好,所以性子不好,如今还剩下一个洵儿,不能容赫连清教坏了去。

    陈娘子又是一阵子诚惶诚恐,连连应了,让一旁的小婢搂着百里洵回去。

    旋即,陈娘子方才到赫连清被幽静的院落。

    百里纤和百里麟劝慰了一阵子,各自满腹心事,也都走了。赫连清也是病恹恹的,没精打采。瞧来赫连清在王府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见到陈娘子,赫连清眼神一亮,左顾右盼却没见到百里洵,顿时面沉了沉:“洵儿呢?怎么没带过来。”

    陈娘子叹了口气:“夫人恕罪,刚才路上撞见世子爷,他让洵公子回去了,不让来见你。”

    赫连清生恨:“夫人二字还提什么,我却配不上了。世子爷当真是狠心得紧,夫妻一场,却偏偏这样子待我,一点情分也是不留。洵儿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母子情分可属天意,他凭什么给断了?”

    说到了这儿,赫连清竟不觉一阵子的心灰意冷:“如今我也没什么法子,后半辈子也就这样子挨日子好了。我花残粉褪,只怕一辈子也不能让世子回心转意。”

    想到自己入府时候,一无所有,如今一样子的光景,可惜已然是没了青春美貌,表哥怜惜了。

    陈娘子温言抚慰:“主子不可心灰意冷,你两子一女,还指望你过活呢。主子到底为世子爷生儿育女过,他能断了夫妻情意,却决不能断了和子女亲缘血脉。如今主子虽不是二八少女,可是却比年轻时候多了几许沉稳,多了许多数年间经营的人脉。假日时日,你必定是重新获宠,必定能再见到洵公子。”

    赫连清这样子听着,眼睛渐渐亮了。

    她倒是不觉得百里策会顾念自己为他生过孩子,这有儿有女锦上添花容易,真厌弃你时候就没多大用处了。当年的苏叶萱,何尝不是为百里洵生过,也没见百里洵留情分。污蔑苏叶萱和人私通的男人衣衫,其实还是百里策找来,自己要挟白芙放的。

    可陈娘子后面半截话说得不假,这么些年,自己这个世子妃苦苦经营,手里面也是有那么一些人脉。说是人脉,不如说是一些隐私和秘密。

    自个儿受着苦时候,别的人也别想安生。

    她斜斜的扫了陈娘子一眼:“想不到啊,如今我这般处境了,你倒是忠心。”

    陈娘子也陪着苏叶萱叹了口气:“我是主子一手提拔上来的,又不是家生子,在这宣王府可谓无根无基。以后若是有了新主子,就算是我极力奉承,人家也不会将我当做一回事情。倒不如,盼着主子如今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赫连清微笑:“你倒是素来是个聪明的,从前我就这样子说,知道你很是懂事。你向来就是很有主意,比别的人强,如今你替我想一想,瞧瞧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陈娘子略作沉吟姿态,想了想,倒是开口:“我倒是确实有一个主意。”

    她将这样子的主意,和赫连清说了,赫连清也听得目光一亮,称赞了陈娘子几句。

    当陈娘子离去的时候,赫连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颓然了。

    陈娘子瞧着她,对方眼里闪动着期许的光芒,这让陈娘子面色凝成了一副有些古怪的模样。

    却一如既往的恭顺,轻轻的掩上了房门。

    这么些年,陈娘子这个外乡逃难到京城的少女,一直在宣王府恭顺而温和。

    可是如今她唇角却也是浮起了一缕浅浅的冷笑。

    蜘蛛勤劳的结了网子,就等着虫儿这样子的撞进去,再慢慢的吸干净精血。

    她回屋写了一些东西,揉成了一团,用黄蜡封住了,命人偷偷的带出去。

    此时此刻,元家的雪芍院中,浓绿的芭蕉叶轻掩住了窗户,让那夏日灼热的阳光不能直照房中,免得晒坏了屋子里面的娇客。

    那些元家的婢女服侍元月砂久一些,就已然知晓元月砂抄经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打搅。

    一片雪白的宣纸轻轻的铺在了几面之上,砚台研出的浓墨却不觉焕发淡淡的墨香。染墨的毛笔轻搁在砚台之上,元月砂却无动笔之意。

    一旁的湘染轻轻回禀:“果真如二小姐所料,咱们送了五万两银子替元幽萍还债,可是鸣玉坊却言利息尚未计较,不肯消了这笔赌债。”

    元月砂宛如葱根的手指轻抚宣纸,唇瓣却也是冉冉浮起了淡淡的冷笑。

    这两人,她做了两件事情,一就是好心为元幽萍还债,只不过对方不能领受自己好意罢了。第二桩事情,便是将赫连清多年来私下贪墨的那些个私产名录,送去给百里策知晓。

    这份名录,元月砂早就为赫连清准备好了,只不过一件武器,总是要在最适合时候送出去。

    倘若赫连清仍是与百里策夫妻情好,儿女又备受宠爱,就算这件事情让百里策动怒,也并不足以致命。念着体面,念着儿女,说不定百里策还会替赫连清遮掩,就好似百里策为赫连清杀了罗嬷嬷遮羞一样。

    可那样子的情分,是经不起蹉跎消磨。

    一次两次,百里策会原谅这个女人,次数多了,那也就没有用了。

    这时候再送去赫连清多年来挖宣王府攒私房的证据,足以让百里策对赫连清彻底厌弃,再无余情。

    元月砂缓缓的提起笔,瞧着芭蕉叶下透出了光影,不自禁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说来这一次自己到了京城,运气实在是不错。

    从赫连清被废去了夫人之位,到如今一双儿女俱失宠,又赔掉了所有的银子,仿若冥冥之中有着无形力量安排牵引,让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可是,她并不觉得有任何值得欢喜的。

    元月砂笔锋轻轻的一落,落在了宣纸之上,一团墨韵却却也是轻轻的散开。

    她不会欢喜的,有些事情要自个儿亲手来做,才会有着更美妙愉悦的快感。再来赫连清不过是没了正室位置,儿女失宠,又被幽静罢了。她又没死,又没烂,儿子女儿整整齐齐的,更重要的是苏叶萱已经死了,赫连清还活着。

    所以这又怎么能够让元月砂满意呢?

    对于赫连清,她早就布下了层层陷阱,诸般算计,等着回馈于她。

    不单单是赫连清,整个宣王府也如是。

    元月砂低低的喘了一口气,笔锋重新沾染了浓墨。

    这宣纸之上,已然被元月砂污了一团了,而元月砂却在干净的地方写字。

    她先写了静贵妃,后写了贞敏公主,就在这时候,烟沉却悄然进来。

    “二小姐,这是宣王府暗探送上来的蜡丸。”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目光示意,让烟沉放在几上。

    她再在宣纸之上添了第三个名字。

    陈娘子!

    是了,陈娘子也是海陵潜伏于京城的暗探之意。

    既然宣王府是元月砂的目标,那自然也是要费些心思,安插眼线,用些手段。

    只不过宣王府外松内紧,苏叶萱死了好几年了,然而百里策心中有鬼,惴惴不安,仍然是担心那些个海陵逆贼、边塞刺客。

    百里策虽然贪色,并非庸才,而赫连清同样是心计颇深,要安插进去眼线并不容易。

    饶是如此,陈娘子也以那逃难女的身份,博得了一线机会。赫连清那些个私产,也是陈娘子想尽办法挖出来的。

    只不过陈娘子到底不是家生子,从前又不是很清楚,她终究不是赫连清身边真正得力之人。

    罗嬷嬷陪伴赫连清多年,将赫连清当做亲女儿似的,爱惜得紧,不离不弃。她不知为赫连清做过多少腌臜下作的事情,膝下又无儿无女,心里面只有赫连清一个。多年以来,罗嬷嬷这赫连清身边第一心腹的位置,是怎么都不能动摇的。

    等元月砂来了京城,弄死了白芙,就算不能真正伤及赫连清,罗嬷嬷却必然殒命。赫连清身边缺了个合心意的臂助,未免开始束手束脚。而这也给予陈娘子更进一步,成为了赫连清真正心腹的机会。

    彼时陈娘子和许娘子一块儿在赫连清跟前争宠,只盼得赫连清垂顾。

    说到聪明伶俐,陈娘子自然是远远胜过许娘子。只可惜她毕竟不是宣王府的家生子,比起聪明,这贴身心腹最要紧的是忠心,赫连清到底也是没有挑中陈娘子。

    然而在静安寺,赫连清想要一石二鸟,既污了元月砂,又除掉她不喜欢的百里冽,这桩计划便是许娘子经手下手的。

    其后赫连清声名扫地,又被褫夺了世子妃位置,她便迁怒于办事的许娘子,将之处置。

    待如今赫连清没有了世子妃的位置,又被百里策厌弃。

    恰逢此时,陈娘子抓住机会嘘寒问暖,出谋划策。

    她终于成为了赫连清的真正心腹,得力之人。

    如今整个宣王府已然是轻轻巧巧,尽数落在了元月砂的手中了。

    元月砂唇角泛起了淡淡的冷笑,将那宣纸之上的名字,一条条的尽数污了去。

    她再揉成了一团,扔在了一边的废纸篓之中。

    元月砂拆开了那团蜡丸,瞧了纸条上的字,再将这纸条用药化掉。

    旋即,她用手帕轻轻的擦拭了手指。

    “再来就是元秋娘嫁入北静侯府之事,阿染,这些日子,可是有查出些个什么?”

    湘染亦然回禀:“北静侯府府中严密,里面服侍的下人婢女,均是当初跟过老北静侯府的下属后代,平时管得也和军营里面一样,规矩多得很,话也不能说错一句。便是买菜的仆人,也不敢在外多说什么。短短几日,实在是很难查到些个什么。不过当年元秋娘陪嫁的婢女婆子,自然都是元家的家生子,让元老夫人捏着卖身契的。如今这些人的家眷,也还在元家服侍主子,倒也能瞧出几许端倪。”

    说到了这儿,湘染脸上忽而流露出了一股子厌恶之色,又似有些惧意。

    而这一点,元月砂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觉一挑眉头,微微有些好奇。

    湘染在海陵是一名女武者,手臂上还刺了狼头刺青。她杀过人,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既然是如此,湘染又查出了什么,让她居然不自禁的流露出了这样子的神色了。

    “当年陪嫁的丫鬟统共有三个,分别是春燕、淑妮、莺哥。其中最大的春燕十七岁,最小的莺哥才九岁,只能算个孩子。还有一个,是元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秦嬷嬷和喜嬷嬷,原本都是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得力人,身份地位差不多。因为元老夫人心疼女儿,才将自己心腹得力的给了元秋娘。不但如此,这几个卖身契都在元家手里面拿捏着,也是恐这些下人服侍元秋娘不精心。”

    “元秋娘嫁进入第二年,小姐大着肚子时候,春燕却忽而染了病。大夫一瞧,顿时说是恶疾。春燕送去庄子里,没到一个月就没了。照着大夫嘱咐,将她身子用火给烧化了,骨头烧成灰。便是平时身上用的,头上戴的,贴身沾过的物件儿都是烧了,怕沾了什么让人害病的东西。据说元秋娘知道了,还哭了一场,险险动了胎气。如今提及,春燕家里人还抹眼泪,说春燕脾气躁,性子急,眼睛里揉不得砂子。可她对元秋娘忠心,将小姐放在心尖尖。元老夫人正是瞧中这么一点,才挑中春燕,想着自家闺女身边得有一个泼辣的。这样子一个泼辣的姑娘,她自然应当是身体极好,才能有这样子的火气。听说她在元家,还敢拿着门栓打男人。可惜没福,说害病就害病,之前都瞧不出来。”

    “然后就是淑妮,她死得蹊跷,据说是春天时候去摘桃花,一不小心踩上了水池边的青苔,就这样子栽去了池子里面。这北静侯府的池子,是用暗渠从江里面引进来的活水。里面淤泥多,又有许多乱石水草,人潜下去什么都瞧不见。淑妮栽进去了,侯府的人去摸了几次,据说也是没有将她的尸骨给摸出来。约莫是被什么水草给缠住了,大约也是找不回来。”

    “因淑妮死得很蹊跷,她兄嫂还闹过,说淑妮死前哭着回过家,求着家里人将她赎出去,不然一多半就没命。她兄嫂心中见疑,觉得元秋娘吃醋,担心他妹子花儿一般的美貌将夫君勾走,所以弄得淑妮没命。淑妮大哥是个泼皮,还在元府闹过。不过后来元家说,淑妮生着杏波眼,桃花腮,妖妖娆娆,不是安安分分的样子。她心存勾引,侯爷不受,反而羞愧投水,是萧英不要,否则元秋娘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妾。而后又扯出来闹的淑妮大哥欠下了赌债之事,淑妮家里人叫冤屈也没人相信了。听着的,也不过觉得他们家里人想要讹上元家。元家后来又为了打发,贴了几百两银子,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再来就是莺哥儿,这一个倒是自己寻死的,瞧着的人可多了。莺哥儿去北静侯府时候才九岁,不过是个孩子。原本陪嫁的只有春燕和淑妮两个,元老夫人没准备添莺哥儿。因她打小腻在了元秋娘身边,实在舍不得元秋娘,故而元秋娘嫁人也是带着她。这也是因为,元老夫人过分疼女儿的关系。只因为元秋娘秉性柔弱,从小在家里都是娇滴滴的呆着。一想到要嫁到陌生的地方去,做别人的妻子,她便怕得哭不休。她说带着莺哥儿,自己瞧着也欢喜一些。元老夫人实在疼爱,也是允了,将莺哥儿当做元秋娘喜爱的物件给送过去,让元秋娘不高兴的事情瞧着解闷。”

    “元秋娘嫁过去几年,先生了肃哥儿,身子染了血亏,后来几胎都没存住。隔了几年,才有了盈姐儿。可是生了盈姐儿,她气血耗空,便这样子死了。灵堂之前,莺哥儿居然自己触棺而亡,这样子为主子殉了。这件事情,瞧着的人不少,都看得呆住了。想不到这样子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居然有这般狠劲儿,居然狠得将自己一下子给撞死。便是北静侯府的萧夫人,也称赞这孩子有英烈之性,收了死去的莺哥儿做义女,又北静侯府经手,让莺哥儿一身华贵珠翠,楠木棺材厚葬。”

    “偏生提及莺哥,她父亲容色异样,似是心虚。咱们步步逼问,又许了些好处,那莺哥亲爹才招了实情。原本莺哥下葬,是北静侯府经手了,别人也碰不得。可偏偏那一日,莺哥儿老爹一旁瞧着,瞧着女儿一身的珠翠,身上戴的头上盘的,样样都是好物件。当初女儿是他卖的,莺哥儿闹着和元秋娘一道,也是不想对着这个烂赌鬼的爹。如今这人更心生贪婪,觉得女儿死了,那些好东西盘在女儿身上也是浪费。不如偷偷摘下来,也能换不少钱。这主子棺材,他绝不敢碰,生怕被发现了被人生生弄死。可是自己女儿的东西,不拿白不那。所以他干脆趁着天黑,喝了些酒,去挖女儿的棺材,将那一件件的首饰摘了,又扒了女儿的绸缎衣衫。正因为这样子,他却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原来他女儿身上,层层叠叠,都是伤痕,有新有旧。这女孩子生前,也是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羞辱。莺哥老爹虽然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说到这儿时候,也是颇有些唏嘘。还有,还有——”

    湘染脸颊红了,可是一双眼睛里除了难以启齿的羞涩,还有一股子滔天怒火:“莺哥死的时候岁数也很小,可下面全烂了,她亲爹既然好赌,自然也对窑子十分熟悉。他,他说不但前面烂了,还有裂谷之状。”

    烟沉忍不住恶狠狠的说道:“禽兽!当真是禽兽不如!”

    元月砂静静的听着,眼底深处却渐渐流转了一缕冷怒。

    什么春燕淑妮莺歌,她一个都不认识。

    可那些名字,却和紫苏姐姐临死时候样子重叠在一起。

    那日在皇宫之中,她已然是察觉到了萧英的禽兽之态。

    可是一旦解开了真实,这些不过事实一角,却比自己所设想的更加触目惊心,令人不自禁觉得心惊动魄。

    她比烟沉沉稳一些:“当时陪嫁了三个丫鬟,还有一个,是元老夫人身边贴身的秦嬷嬷。那这个秦嬷嬷,如今又是如何了?”

    “当时元秋娘死的时候,这秦嬷嬷也只说自己心哀如灰,愿意看破红尘,去尼姑庵里面为秋娘诵经念佛。如此一来,也为秋娘攒些来世的福分。元家也是允了,顺了她的意。别人提及,都说主仆情深,说这秦嬷嬷是个忠仆。只不过如今去她落发的庵堂打听,却也是没见着这位秦嬷嬷。问她去了哪儿,居然谁都不清楚。”

    湘染缓缓言语,如此样子,事情越发显得有些诡异。

    “这人年岁大一些,混的日子多一些,难免比那些个小丫头聪明一些,更能活得久一些。如此一来,这个秦嬷嬷也是未必就死了。她既已经失踪,说不定就是北静侯府的关窍所在。湘染,你吩咐下去,让着老鬼去找人,务必要找出秦嬷嬷的下落。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秦嬷嬷死了,也是要知晓她是如何死的。

    湘染轻轻的点点头。

    而元月砂眼前却也是不觉浮起了萧英那野兽般的目光。

    不错,那日在皇宫之中萧英是没有得逞,可是萧英眼睛里面却也是流转了浓浓的恨意。

    那样子的目光,是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光彩。

    就好似丛林里面的野兽,见到了猎物,必定是会死死的咬着,怎么也不肯松开了口。

    所以元月砂要手里拿捏住什么,才能对付这觊觎的目光。

    元月砂盯住了烟沉,那张微微发黄的脸颊流转了几许愤怒,她微微有些怜惜,又忍不住想要摇摇头。

    就算经历了惨事,这个面容蜡黄并不美丽的小姑娘,其实骨子里还是有着热血和义愤的。

    可是元月砂的血早就已经凉了。

    萧英就算做出了种种兽行又如何?死了许多无辜的姑娘又如何?

    元月砂是因为紫苏之事有所触动,却根本没有什么讨回公道的心思,那和自己没什么相干,也会浪费掉元月砂极为宝贵的时间。

    若不是萧英这个混账,居然盯上了自己,元月砂也不会费尽心力去挖人家痛处和伤疤。

    萧英糟蹋了多少无辜的姑娘,元月砂视若无睹。

    当她被人欺辱,拼命想要活下去时候,这京城里面的姑娘会救她吗?这个世上,只有苏姐姐才会将她从雪地里面拉出来的。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会对这个人好。别人对她不好,她也会狠狠回击。

    元月砂并不乐意节外生枝,可是萧英若是不依不饶,可也是怪不着她了。

    就在这时候,却听着咚咚两下,有人轻扣门扇。

    元月砂让人进啦,她的婢女画心盈盈而入,轻轻一福:“二小姐,如今北静侯府的萧夫人来咱们府上了,老夫人让你过去。”

    画心心忖,萧夫人来此,自然是为了元月砂嫁入侯府的婚事,她们这些丫鬟也是沾了些贵气。若是成了,这倒是极好。只不过近日里元月砂缕缕闯祸,惹得家里面长辈不快,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