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姜萱 > 第14章

第14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汉末之乱新帝谋婚:重生第一女将梦幻两晋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14章

    这七日虽是窝在船上,但休息并不算好。舱房狭小蜷缩,长久不走动气血不畅,又冷水冷食,早晚半巴掌大一小块糙饼,只能勉强不叫饿死。

    饥肠辘辘,又冷又饿。

    江畔清晨的天铅灰蒙蒙的,云层压得低,阴寒阴寒,深秋尽,初冬无声来临,怕初雪快要下来了。

    三人也没有挑剔讲究,沿着山脚走了半个时辰,见山坡底下有一废弃土庙,虽日久失修很破败,但顶棚还在,四面墙勉强还全,算得上一处遮风落脚之处,侧边还有水源,便停了下来。

    姜萱领着弟弟进去,里头空空如也,仅剩一个石制供台,十分粗糙仅前端挖一个坑做香炉,地上地下一层厚厚的尘土,后面有一个院子,能看出先前杂草丛生,不过眼下都衰败了只余空旷。

    好在山脚,倒没什么异味。

    姐弟两个捡了柴草,又选了较细密的枝丫作扫帚,匆匆打扫一下勉强能坐人,卫桓回来了。

    他去弄些猎物,山鸡还有野兔,已经处理干净了。

    砌了灶,点了火,总算有些暖意,姜萱在后院发现一块破瓦,原是水缸底部一角,不大但勉强能用,于是洗净用来作锅子。

    烧开水喝了,再用匕首削了鸡肉进去煮着,这个给卫桓,他是伤病号,吃清淡些。

    破瓦不大,没碗没盆,姜萱姐弟的就直接往树枝上一串,烤熟便罢。

    前世看着电影电视,大侠们野外烤鸡烤鸭总是格外喷香诱人,但实际不是这样的,没腌制直接烤,皮基本全焦黑,肉很干很柴,没盐没味,无丁点好味可言,充其量只算能果腹。

    姜萱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口中默默咀嚼,她抬眼看庙门外,一片萧瑟褐黄,天更灰沉了些,大约这两日,雪就会下来了。

    怔怔出神,久久一阵冷风刮进,姜萱才回神,沉默收回视线。

    身侧“吧嗒”一声,野鸡烤干很难撕扯,姜钰一用力就掉在地上,他捡起揭了沾灰的焦皮,低头默默继续吃着。

    他察觉姐姐在看他,把手上的都吃下后,抬头冲姜萱笑了笑:“阿姐,我饱了。”

    他笑容勉强,眼眶有些红。

    吃了这一顿,姜萱略略收拾,把骨头废渣扔出去,去溪边洗了洗手。

    回到土庙,不见姜钰在前堂,卫桓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在后面院子。

    姜萱穿过半垮的后房门。

    一个小小的身体,搂着膝盖坐在房檐下的土阶上,头低着抵住手臂,瘦削的肩背微微抽动。

    姜萱默默行至他身边,坐下,将小弟搂在怀中,手放在他的头顶,倏地,一滴泪滑下。

    落在手背上,“吧嗒”一声,她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几度惊危,险死还生,终于摆脱追杀安全后,忆起惨死亡母,满腔悲怆再难强压,顷刻汹涌而出。

    泪水也汹涌而出。

    姐弟抱头痛哭。

    “阿姐,阿娘她……”

    哽咽的声音,红肿的眼眶,姜钰上气不接下气,“为,为什么,为什么……”

    姜萱心脏一阵剧痛,犹如刺锥,疼得她禁不住俯身弯腰,紧紧捂住心脏位置。

    今生她很幸运,得一慈母,循循善诱,悉心抚育,将她从一丁点大呵护至成人。

    或许她有些柔弱,或许她未算聪颖,却是姜萱今生唯一的亲娘,无任何人可取而代之。

    临淄城头决然一跃,包含着拳拳母爱。

    姜萱失声痛哭。

    “哭什么!”

    骤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她们,姜萱抬头看去,黑衣少年单手执刀立于后房门处,肩背挺直,眉目冷肃。

    他冷声喝道:“哭有何用!”

    “血海大恨,复仇就是!”

    “将仇人一个个千刀万剐,今日是如何得意的,他日便一刀一刀将其杀死,都偿命来!”

    卫桓冷声问:“莫不是,你们仍视姜琨为父?不肯讨逼害生母之仇!”

    “自然不是!”

    姐弟两个齐声喊出,姜钰“腾”一声站起冲出去,抬头对着卫桓怒喝:“他不是我爹!他不是!”

    十岁男孩涨红脸,厉声喊道:“我要杀了他!还有她们!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声嘶力竭,青筋暴突。

    “母仇不共戴天。”

    姜萱站起身,眉目清冷神色含恨:“父女之义,昌邑弃杀之时已殆尽。纵妾一再截杀,无义逼母惨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若说昌邑踹车抛弃以逃生,姜萱当时伤心失望,却并未真正对姜琨生出太多怨恨。人性如此,看重自己的命无可厚非,只她自此将父亲一角从心中剔除出去罢了。

    谁知姜琨竟一不做二不休。

    姜琨重名她知道,所以她事前也做了应对准备,只是万万想不到对方竟芥蒂至此!

    虎毒尚不食子,就仅仅因为姐弟两个被迫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竟就心生杀念,辣手无情。

    最后生生逼死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嫁予姜琨近二十载,孝顺姑舅,伺候夫婿,生儿育女,打理内宅,无功劳也有苦劳,竟就这么生生被逼死了。

    得知夫婿默许她一双儿女回不来,无计可施之下,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城头跃下,摔得脑浆崩裂粉身碎骨!

    姜萱一闭眼,就忆起当日惨状,慈母昔日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最后统统化作支离破碎的一泊红白血腥。

    恨悲,巨恸,心脏一阵绞痛。

    泪水决堤。

    她努力忍着不哭出声,可喉头哽咽压抑不住发出短促呜咽,浑身颤抖着,视野模糊,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和一切。

    卫桓见了,一时心中隐痛被触动,闭了闭目,他哑声道:“若要哭,就大声哭出来,哭过这一回,往后就不要再哭!”

    姜萱喉头一哽。

    蓦地,她痛哭失声。

    哭声从喉间溢出,她不再压抑着,所有心酸委屈和悲伤随着眼泪倾泻而出。她哭得眼晕,情绪激动下疲惫到顶点的身体经受不住,骤一阵晕眩,她忽晃了晃。

    一只臂膀架住,不彪壮却坚实有力,沉默无声却可作支撑,她抱住这条臂膀,终于放声大哭。

    哀哭穿透耳膜,卫桓闭上眼。

    久久,久到哭声沙哑力竭,他才睁开,手一用力,穿过后房门,将姐弟二人提进前堂,放置在刚才坐的墙角处。

    姐弟抱头,哑哑呜咽。

    肆意悲哭一场后,眼眶红肿得和个核桃似的,姜萱和姜钰要祭奠亡母。

    董夫人坠亡,当时情况危急,姐弟两个没能给她收尸,也没能哭灵祭奠,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稍有条件,自然不肯落下。

    往东三十余里是一个小县,买了香烛冥糨,纸钱纸马,果品茶食。姐弟二人把那个石制供台擦洗干净,供上茶果祭品,而后将一个簇新的朱漆灵位请了上去。

    上书“母董氏夫人之位”。

    簇新的排位,簇新的字迹,是姜钰一笔一划亲手写上去的。

    燃上香烛,姐弟哀哀痛哭,思忆亡母,泪撒衣襟,又跪着,将纸钱一张一张投入火堆。

    跪了近两个时辰,纸钱祭品被燃烧殆尽,姜萱牵着弟弟,重新端正跪在母亲灵前,磕了三个头。

    “阿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钰的。”

    “尽我所能,扶育他长大成人。”

    姜钰眼泪刷刷,小男孩这两天,流的泪比前面十年还多,他也跟着姐姐磕头。“阿娘你放心,我会很听姐姐的话的,再不调皮。我会将他们全部杀死,为您复仇的……”

    呜咽着,泪水滚滚而下。

    姜萱仰脸,闭上眼睛,眼泪顺着鬓角淌下。

    祭奠结束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篝火烧得旺,干柴“噼里啪啦”,红红火光跳动,将窄小的土庙前堂都照亮了。

    眼睛很涨很痛,哭得太多视物都有些模糊,冷敷大约能好些,但姜萱却没心思去弄。

    卫桓看她一眼,道:“先用晚食。”

    给董夫人上了一炷香后,他就避让了出去,将空间让给姐弟两个。这份无声体谅,姜萱知道,她冲他扯了扯唇角,只实在笑不出来,便点了点头。

    去小县一趟,吃食也买了,烤一烤热,囫囵吞下,躺下休息。

    精神很疲惫,脑子仿佛被透支,钝钝的疼,只是睡不着,且眠且无声落泪,一直大约后半夜,才睡了过去。

    次日清醒,头更疼,眼睛也疼,只情绪并未见好转。

    姐弟两个都这样。

    只眼下并非什么无忧无虑的环境,并不允许无节制地沉浸伤心,姜萱再允许自己放纵一日,而后就强迫自己收拾心情,努力振作。

    午后的天铅灰铅灰的,云层压得更低,阴阴沉沉。

    这样的天气已持续的几日,到了今日下午,风骤猛烈起来,一阵阵“呜呜呜”呼号,吹得篝火左摇右晃,剧烈抖动着。

    姜萱打起精神,捡起一截干柴,扔进火堆中。

    “啪”一声溅起几点火星,她说:“接下来要如何,咱们得打算打算。”

    哭得多了,嗓音变得沙哑。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姜钰恹恹的,偎依在姐姐身侧,姜萱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

    她很清醒,也很理智。

    虽决意复仇,但就凭借现在的姐弟两个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正如她当日劝卫桓,螳臂当车,只可能一去不复返。

    天地茫茫,第一个目标,唯有先生存下去。

    生存下去,才有可能谈其他。

    姜萱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幼弟,母亲不在了,她自要照顾好弟弟。

    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如同她当初顾忌的一样,自己一个武力低微的弱女子,还带着一个年仅十岁的弟弟,偏姐弟两个还有一副好皮囊,太平年月生存都不易,更何况这等乱世?

    姜萱看一眼火堆对面的卫桓,顿了顿,却难开口。

    其实如果有卫桓的话,上述问题迎刃而解。

    可怎么开口?

    卫桓一贯孤冷,姐弟二人并不能给他什么助力,于他而言只算累赘,为什么又得带着她们呢?

    但现在这般境况,显然这是唯一最好的路。

    姜萱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其他方法,最后决定还是厚颜开口问一问。

    她顿了顿,正要说话,却听卫桓道:“这处县城太小,距离泸水太近,还是青州地界,非我们长留之地。”

    其实,卫桓并未生过撇下姜萱姐弟独自离开的念头,也从未觉得姐弟两个是累赘。

    在临淄城郊的黄土暗巷内,姜萱说要死就一起死,咬牙也要背着重伤的他一步步挪着离开时,他就认可了这个同伴。

    他们是可以互相依托后背、同生共死的伙伴,自然是要携手同行的。

    姜萱闻言稍愣,不禁惊喜,半晌她“嗯”了一声,扬了扬唇,终于露出这两天来第一丝笑。

    最大的困难迎刃而解了,她心内感激,情绪上扬之下,驱散了不少阴霾,精神明显比之前好出不少。

    “那咱们该往哪里去呢?”

    “青州和冀州是不能留的,兖州非必要也不作他想。”

    兖州有彭越,三人虽割断了亲缘,但作为曾经的两家死敌,麻烦能免则免。

    至于青州和冀州河间,一个姜琨,一个张岱,自不用多说的。

    卫桓将姜萱当日在阳邑码头的劝解听进去了,他决定积蓄实力,再图日后复仇。

    和姜萱的打算一样。

    所以两人现在寻找去向,除了生存,最重要的还得考虑发展。

    “姜琨张岱势大,雄踞一方,若要击垮此二人,上策谋兵。”

    从军事上击垮这两个人,并将其身边走狗一并屠尽,这才是最有可能成功,也最彻底的复仇方式。

    刺杀之流,终究是小道,成功几率渺茫不说,还得押上运气。

    军事上击垮,虽也前景艰巨,但眼下是个乱世,战乱频频,反而是有真本领者最容易出头的年代,真真正正的英雄莫问出处。

    像豫州孟笙,东海周琼,一个小土匪出身,一个百夫长出身,如今在中原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不管姜琨还张岱,都不能小觑对方。

    姜萱一点点分析:“要么自己找个合适地方,聚拢流民发展茁壮。”

    这是第一条路,听着当家做主挺不错的,但实际上缺点很大且不少。一,粮饷军械从何处来?二,还要拿出一套有效实用的训兵章程。且现在好地方都被人占了,还得去占去抢。

    抢占倒还罢,最重要的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弱小时太容易被大势力鲸吞了。

    每一个都是令人头痛的大问题。

    “要么投军,以战功擢升。”

    这是第二条路,上述问题将不复存在。等擢升到一定程度,若发展不合心意,还能谋算带心腹部属出走。

    好是非常好的,可惜前提得军中有人照应。否则,投军只能当底层兵卒,非常难擢升不说,关键是怕被派出当炮灰,完事后反而上头冒领功勋。

    这在军中,实在是太常见了。

    这两条路,各有利弊。姜萱仔细权衡,最后还是觉得,卫桓是不可能投青州军河间军的,这军中无人的话,还是第一条路比较好一些。

    她正要说话,不想沉默了许久的卫桓却先开口了。

    他微蹙了蹙眉,道:“……我有个舅舅,在并州上郡丁洪麾下任裨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