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姜萱 > 第64章

第64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汉末之乱新帝谋婚:重生第一女将梦幻两晋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64章

    并州太原,晋阳。

    是日,正逢通侯府春宴。

    天清气朗,惠风和畅,丝竹声声悠扬,薄纱美姬婆娑起舞,男女笑语,觥筹交错。

    通侯王芮高坐上首,爱妾凌夫人满上一樽酒,娇媚捧到跟前来。他哈哈大笑,接过一仰而尽,顺带将宠姬拉近前来。

    凌夫人娇笑着,挨上去逢迎;下面文武臣将举杯起筷,闲适赏舞。春日大宴,人人一脸轻快。

    宴席过半,忽有甲兵急步入:“禀君侯,有外使来访。”

    有外使来访?

    为何不禀时言明谁家?却原是对方特地嘱咐。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甲兵快步将拜帖呈上,王芮打开一看:“哦?”

    却原来是青州阳信侯姜琨,遣长史梁尚为使,拜访晋阳通侯。

    并州和青州相隔了冀州和太行山脉,旧日王芮和姜琨其实是没什么交集的,也就对方和张岱结盟取下北冀州时,他稍关注关注,仅此而已。

    太行山可不是好跨越的,双方历来河水不犯井水,这突然遣使是?

    不过不管如何,阳信侯来使,王芮自不会怠慢,立即命,将人请到前厅。

    于是春宴中止,王芮起身,领着心腹文武往前厅去了。

    梁尚四旬许年纪,形貌清癯,一见通侯至,便长揖见礼,“久仰王侯大名,今一见果然雄武。”

    “诶,梁长史过誉了。”

    上首哈哈大笑,梁尚扫了眼,见通侯粗豪略胖,果然和讯报一致,于是便笑:“梁某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见过礼,双方分宾主坐下,寒暄也有几句了,王芮也不废话:“不是姜侯突然遣使,有何指教?”

    梁尚神色一正,站起拱手:“在下此趟奉命前来,实乃为王侯解忧。”

    “哦?”这话说的,下首文武面面相觑,王芮错愕后哈哈大笑:“且说来听听,我有何忧需姜侯相解?”

    梁尚一笑:“王侯可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此来,正要为王侯揭已卧于汝榻上之人。”

    “上郡郡守卫睆卫定之,此人,真名卫桓,乃河间颉侯张岱之弃子!”

    “此子狂妄枉顾父恩,心狠手辣戮杀嫡母嫡兄,与颉侯势成水火,不死不休!昔日颉侯千金悬赏其首级,此子恨毒已深,今蛰潜之外,无非为了积储势力,待他日成气候卷土重来!”

    梁尚肃容:“王侯惜才,将此子收于麾下委以重任,只可惜,此子绝不甘于人下,他日必反!”

    掷地有声一句话,他拱手:“我家君侯不忍王侯被其蒙蔽,故遣我来,告知此事。”

    梁尚直视王芮,王芮笑意已敛,淡淡问:“你们有何证据,证明这卫定之即是卫桓?”

    颉侯那事儿闹得挺大的,可以说北地基本都传遍了,王芮当然也听过。说那卫桓一心复仇,他是信的。但问题是,世间名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平白过来一番话,就想他自毁臂膀吧?

    这不可能。

    这一点,梁尚当然早有准备,他一侧头,身后随卫立即呈上两幅画。

    “这一幅,乃颉侯府画师回忆旧时,绘的卫桓画像。只画是新的,王侯可能不信。”

    画像一打开,十五六岁的瑰丽少年,凤目斜飞眉如刀锋,寒如冬月霜雪,极俊美极孤冷,不是卫桓还有谁?

    只不过,卫桓不爱画像,也没人给他绘像,所以画是新,说服不了人。

    不过没关系,梁尚示意打开另一幅画:“此乃卫桓生母,卫夫人之像。”

    画卷徐徐拉开,一绝色女子跃然其上,两弯青黛娥眉轻轻扫,一双妩媚凤目斜斜飞,凝脂琼鼻,点绛薄唇,云鬓堆砌映花容,一颦一笑皆国色。

    卫桓五官,与此女却有七分相似,只他的面型线条更冷硬,眉峰极锐利,如刀锋一般的弧道划开,教瑰丽颜色不染半丝女气。

    只若画中女子为真,说她卫桓有密切血缘那是丝毫不存疑的。

    梁尚示意将画像呈上,笑道:“生子类母啊。”

    这真是早年的画像,不是做旧的,如若王芮不信,回头让人验看也无妨。

    “倘若王侯尚有存疑,不妨打发人探听一番,在下言尽于此。”

    梁尚不再多说,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王芮垂眸细细看过画像,抬眸,面色阴沉如雨。

    心下大疑,但就此笃定,却太草率了些,王芮一边使人验看卫夫人画像,一面命火速临摹,而后连夜使人带上临摹像去了冀州。

    他问凌夫人:“卫定之是你的姨表外甥?”

    问是状似不经意的问,只凌夫人心下一突,她笑道:“姨母家寻得的。君侯也知妾,幼年离家,人都记不清了,全赖姨母得力。”

    不着痕迹,将责任推了出去。

    凌夫人姨母一家不过平头百姓出身,骤逢富贵,日常行事颇有不少愚昧失妥之处。

    王芮听罢,心中猜疑更添几分。

    他也命人去查。

    依仗凌夫人的姨母家当然不会乱说话,他们将“找人过程”和盘托出。

    这个过程自然是经不起仔细拷问的,于此同时,去冀州的查探的人也赶回来。

    查探其实不难,卫夫人得宠这么多年,见过她的人不知凡几。卫桓也是,他孤僻归孤僻,有些场合也必须露面的。

    母子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根本无法伪造。

    王芮大怒:“好一个卫桓!竟如此包藏祸心!”

    昔日有多欣赏,如今就有多愤怒,连凌夫人都受牵连挨了一记耳光,姨母全家投进大狱。

    他冷冷道:“此人不能留。”

    这是不必说的,都尉陈赢道:“君侯,需立即解卫桓郡守之职,再另遣人接掌上郡!”

    确实,王芮正要点头,却听另一人急道:“君侯!不可啊!万万不可!”

    侧眼一看,却是录事掾史张济。

    没错,正是张济。张济辅上郡多年,和晋阳这边也识得不少人,离开丁洪后,便去了晋阳,投于通侯府。

    他只说和新郡守不熟悉,触景伤情,不欲留在上郡效力,王芮也早识得他,便将人留下,作录事掾史,张济能力不错,因此也满意。

    如今见他异议,便问:“怎么说?”

    张济道:“我旧日在上郡,对卫桓此人也有些了解,此人治军极其了得,这些时日,恐已将定阳军控于指掌。”

    除了军,还有政,上郡时时有奏报来,张济难免多留意几分,从这些或轻描淡写或避重就轻的奏报,他判断,上郡政局也已被卫桓掌握。

    这种情况下,晋阳一封革职函岂能将卫桓拉下马?怕只打草惊蛇罢了。

    张济道:“在下以为,君侯当徐徐图之,一先派遣人手至上郡任职,二暗中联系原来上郡官将。比如许靖之流,就是上佳人选。如此双管齐下,慢慢瓦解架空,方是上策。”

    王芮诧异:“徐徐图之?莫不是需费上两年三载?”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那卫桓上任不过半载,即便再能治军,说将定阳军控于指掌也言过其实了。”

    王芮不以为然,摆摆手:“文尚谨慎太过。”

    “君侯,事关重大,仔细些过更为妥当,君侯不妨……”先遣人仔细查探一番再做决定。

    王芮面露不耐,在他看来,才半年,上郡是他的地盘,卫桓即便有些许亲信部属,又当得什么用?

    张济还要再劝,身侧有人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是他的好友杜渐,杜渐微微冲他摇了摇头。

    张济看一眼王芮脸色,沉默片刻,闭口不言。

    没人反对,于是王芮当即亲并一封革职函,并一封委任状,令心腹孙升暂接掌上郡郡守一职,即日出发,同时命都尉陈赢率三千兵马护送。

    最不希望看见的事情发生了。

    并且,事态向最恶劣的方向一路发展。

    姜萱闭了闭目:“孙升一行,已经出晋阳直奔上郡而来。”

    卫桓冷冷道:“待其进入上郡,截而杀之。”

    面前铺开一张舆图,睃视片刻,他在西河入上郡的吕梁山一段一点。

    直接杀了,不管是革职函委任状还是人,都到不了定阳。

    将对上郡内部的影响减至最低。

    姜萱叹:“如今只能这样了。”

    事不宜迟,卫桓得马上出发。

    姜萱替他拢了拢系带领子,低声说:“小心些。”

    “嗯,不过数千人罢了,你放心。”

    卫桓捏了捏她的手:“等我回来。”

    卫桓直奔城西大营,点了五千骑兵直奔吕梁山西麓,同时他密令徐乾等人,按计划秘密擒下许靖一干人等。

    吕梁山道距离定阳并不太远,骑兵急行军日余可来回,加上战斗也不会超过两日。

    姜萱留在郡守府等着,到了第二日入夜,卫桓就回来了。

    她马上迎上去:“一切可顺利?”

    卫桓点点头,“许靖一干人也顺利擒下了。”

    姜萱小松了一口气。

    只她依旧心下沉沉。

    既已到了这个地步,唯有撕破脸皮一途。待王芮怒斥卫桓逆行,卫桓只一口咬定山匪所为,后续若王芮兴兵,卫桓便愤而反抗。

    徐笙徐乾等卫桓亲手提拔的,另外包括这些陆延等等亲他的,其实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以通侯的容人之量,卫桓一旦被人取而代之,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定阳军已被卫桓牢牢掌控,经过半年努力,上郡内部也不用多担心的。

    饶是如此,将要面对的形势也很严峻。

    以一郡之力,对抗大半个并州。

    “阿寻。”姜萱替卫桓卸下染血铠甲,他握住她的手:“上郡屯兵较多,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先前的先零西羌,上郡一直都驻兵不少的,加上卫桓征召新兵是刻意放松,如今也有二十万。

    有这个基础在,对上通侯大军固然悬殊,但也并非不堪一击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历史上并不鲜见。

    卫桓慎重归慎重,但他完全不惧,甚至开始战意升腾,一种如同野兽嗅血的感觉在脉管中隐隐流淌。

    垂眸看姜萱,目光转柔,他将她轻轻拥住,抚了抚脸按在自己的左胸膛,“我必不会让你和阿钰再颠沛流离。”

    “此一战若胜,我们正可开始复仇!”

    忆起通侯此举原因,卫桓眸光一厉。

    事到如今,忧惧于事无补,姜萱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没错!”

    她直起身,抖开衣裳,替卫桓穿上,而后让金嬷嬷把热着的晚膳端进来。

    坐下来看他吃,边吃边聊,谈过上郡内务和并州形势后,姜萱话锋一转:“也不知是谁?竟能寻得杨氏去了颉侯府。”

    之前还盲头苍蝇般在平周乱撞的杨氏,一眨眼就这么快这么精准地找上颉侯府,毫无疑问,幕后必定有一只推手。

    一只知晓他们如今状况,兼且洞悉前情的幕后暗手。

    有这么一个人在暗中盯着,让姜萱不寒而栗。

    可这人是谁?

    定阳的?

    可除了符舅舅,外人应当不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才是。难道也有人像杨氏般生了疑,又凑巧撞到冀州关窍处了?

    要不然,就是从前认识的。

    会是裴文舒吗?

    姜萱想来想去,觉得不应该,不说信不信任,裴文舒这么干没好处啊!

    又或者,是他底下的人泄密?

    但他麾下亲卫,必然是他的心腹,肯定提前敲打强调过的,可能性也很微。

    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姜萱揉了揉眉心,究竟是谁?

    同一时间的临淄,也有人提及这个问题。

    信阳侯府。

    外书房。

    梁尚一行功成打道回府,人在路上,加急信报已先一步发回来了。

    姜琨十分满意:“公纪处事,果然稳妥。”

    搁下讯报,抬头一看,却见侄儿姜钦凝着眉,欲言又止。

    “钦儿。”

    姜琨将姜钦叫过来坐下:“叔父知你重情,旧日和这逆子逆女相交甚好。然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他二人已是青州之敌,你可知晓?”

    “青州乃我姜氏根本,祖宗传下基业,你身为姜氏子孙,该当如何,可还需叔父教导!”

    话到最后,十分严厉。

    姜钦一震,霍地站起,单膝跪地:“钦忝为姜氏子孙,当以祖宗基业为重!”

    “很好!”姜琨扶起他:“叔父也并非要你如何,只大局为重,你当知晓。”

    语重心长,姜钦仔细听了,长吐一口气:“叔父放心,我知道的,不管何时何地,也不会误了正事。”

    “好。”姜琨拍拍他的肩膀,叔侄二人重新坐下,说了几句其他,姜琨便道:“那杨氏不知是何人送来,竟查不到丁点踪迹。”

    张岱人虽往青州来了,但查杨氏背后推手却并未中断。

    可惜的是,这人放下杨氏就走了,渺无音讯。

    唯一一条线索就杨氏见过,可惜问她,她最多帮画师描描像,其他一问三不知。且这女人疯疯癫癫的,那日姜琨袒露恶意后,连她口叙的像也不知真不真了。

    根本无从找起。

    让姜琨有点扼腕,早知这般,他当时大约会温和些。

    姜钦沉吟:“叔父,侄儿以为,推杨氏者,必是清楚旧事之人。”

    这个“旧事”是什么,就不必赘言了。

    他沉默片刻,道:“据侄儿所知,娄兴私下似乎一直仍在搜寻。”

    要办成这件事,需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知晓旧事,二是获悉姜萱三人的新身份。

    娄兴既未停过搜寻,那他会不会已寻到了呢?

    “哦?”姜琨眯了眯眼。

    不置可否,也没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话题一转说军务,谈了小半个时辰,他道:“好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姜钦恭敬告退。

    今夜星光灿烂,离开姜琨外书房,他立在廊下仰首静静看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姜琨住东路前院,先绕去后面给吴太夫人问了安,才沿着廊道回了去。

    推开外书房大门,还未点灯,却有一人在黑暗中等着了。

    “主子。嗯。”那人上前一步见礼,月光从半敞的隔扇窗投进,映在他的侧脸上,细眉长眼其貌不扬,脸上有些坑洼。

    赫然竟是平周城内寻上杨氏的那人。

    不过如今他的皮肤白许多,脸上坑洼也没这么明显,肤色一变,人看着就清秀不少。

    姜钦道:“此事已无虞,只这段时间,你还是尽量少些现身人前。”

    “是!”冯平问:“主子,杨氏那边……”

    “不必理会,她说什么,已不得人信。”

    只要冯平的容貌不对上即可。

    “你传信给他,让他蛰伏不动。”

    姜钦话里这个“他”,即是他能精准找到杨氏的首功之臣。

    很久之前,姜钦便设法在裴文舒身边买通眼线,原本,是打算日后裴文舒成为姜氏嫡房女婿时用的。

    一个算比较得用的下仆,这趟出行,裴文舒也带出门了,不过没带着北上购马。他北上只带了心腹亲卫,其余伺候下人一律留在周家。

    没带着去,自然是不可能知晓姜萱的,只不过,裴文舒没有跟随马队南下且迟迟不归却瞒不过他。亲卫守口如瓶,但这不是同北上的还有周氏其余几家公子吗?花点心思,就知道裴文舒绕道上郡了。

    姜钦一得此讯,联系裴文舒的表现,心思一动。

    遣人往上郡一探,一切水落石出。

    杨氏几个月不见人,失踪一事已传出去了,符石卫桓正发散人找。冯平遁着线去了一趟平周,只看杨氏外祖家外的定岗寻哨,立即便落实了猜测。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细说。

    冯平立即领命而去。

    外书房大门“咿呀”一声闭合上。

    姜钦没有叫人进来点灯,缓步至大书案后,坐下,拉开木屉将里头那串香木佛珠握在手里,慢慢捻动。

    月光洒在书案前,微微光影,他无声隐没在黑暗中。

    希望那卫桓真如探报所言般用兵了得,能一举反杀通侯。再不济,占据半壁并州也可。

    毕竟太行有八陉,从北至南都有分布。

    青州和青州军平静太久了。

    越平静,就越秩序井然一切都稳固。另外,也更利于娄氏所出的二公子发展势力。

    这位,可是姜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姜钦眯了眯眼。

    吴太夫人虽舍了董夫人和一对嫡孙子女,只同时对娄氏也厌恶至极,有她的强势压制,娄夫人扶正没门,二六两位公子自然也无法成为嫡子。

    只是,这娄氏兄妹却比他想象中还稳。在内,娄夫人不管怎么闹怎么斗,都未曾碰触过姜琨底线;在外,娄兴一意教导和扶持二公子,姜琨一贯对这儿子十分满意。

    如今这步棋,恰好一箭双雕。

    今晚姜琨得悉娄兴私下仍一直在搜寻姜萱姐弟后,虽没说什么,但姜钦对其了解甚深,他看得出来,姜琨已生了疑,是不悦的。

    二公子和娄氏互为一体,姜琨对娄兴有怀疑有不满,必然会影响对二公子的观感。

    他微微一笑。

    接下来,就看卫桓的了。

    通侯这般直接遣人革职接任,如果是他,他会直接把人给杀了。

    那么,并州马上就该有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