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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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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这身份证是我的。”

    “偷身份证干什么?”加重语气。

    “……有用。”

    陆修静眯起眼睛:“有什么用?”

    陆离紧紧地闭着嘴巴, 不说话。

    陆修静便道:“你的身份证我没收了, 你都要高三了,成天乱想,脑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旷课回家就为了偷身份证?”几步上前, 便要从陆离紧紧捂着的口袋中把身份证掏出来。陆离徒劳着捂着口袋, 梗着脖子道:“我有用,我有用!”

    最开始陆修静还准备不管不顾地把身份证给扯出来,到后来少年的声音几乎染上哀求,他忍不住放了手, 由着陆离后退,几步逼近, 捉住陆离的手腕, 迫他看向自己:“有什么用?说!”

    陆离咬紧牙关,半晌后, 才道:“我想要改名。”

    陆修静有些意外, 他以为陆离最近的反常,是因为他前妻陆离的妈妈重新结婚的缘故,陆修静偷看了陆离的日记, 陆离习惯在日记中写心情,而近来的心情,则是他想离家出走。他在日记中写: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他想要像一片叶子一样, 随着风飘走。

    这里不是他的家, 难道还前妻那里是他的家?从小陆离就很听话,虽然以前调皮,但自从他与前妻罗珊娜离婚后,陆离便变得听话了。陆修静原本就不喜欢爱闹的小孩,虽然小时候宠过陆离,但长大之后几乎都是让保姆带他,陆离的变化他很满意。男孩子总爱玩爱闹有什么出息?

    “你想改什么名字?”陆修静可称得上是平静地问询。

    陆离犹豫了一下,道:“陆无屋。”

    陆修静皱眉道:“陆无乌?”他发出的音类似“呜呜”。

    陆离看他一眼,垂下眼去,“房屋的屋。”

    陆修静不由笑了,那笑看起来却像是气的:“陆处无屋,舟居无水。陆无屋?”他冷笑道,“我是不给你吃还是不给你穿,你竟然到无处栖身的地步了?”

    陆离又梗起了脖子,别过脸去,不吭声。

    陆修静道:“你妈妈嫁给了别人,她嫁的那个人不喜欢小孩,不会要你的。”

    陆离扭回头来,眼圈红着,哽咽着道:“我也不要你要。”

    陆修静伸出手,陆离缩了缩脖子。

    “到底怎么了?”不是陆离以为的动手,陆修静摸了摸他的头,陆离的嘴巴微张,但是却又闭上了。远处门铃响起,传到这边,陆修静皱了皱眉,管家走到楼下开门,一个青年模样的人拿着一个盒子道:“是陆先生的家吗?快递!”

    管家检查了那个快递,代签了名字,拿着那盒子到了楼上。

    “谁?”

    管家道:“快递。”

    陆修静皱了皱眉:“怎么会送到家里来?”陆修静从不让快递送到家门,就算是陆离买东西,那也是送到代收处的。少有陌生人知道他在这里的住处,而知道他住处的,也不会选择快递这法子给他送东西。

    “是罗小姐发来的。”管家解释,“署名是罗小姐。”

    陆修静闻言,便看了那盒子两眼。东西不大,就是普通的快递盒子,上头贴着快递单,而侧面则贴了一个英文标签。

    陆离看见那快递盒上的标签,便是瞳孔微缩,上前一步把它给抢下来了。

    陆修静皱眉:“陆离?”

    陆离攥着那盒子,道:“这是……这是给我的快递!”他瞄着门口,似乎想冲出去,如果不是陆修静挡在门口,只怕他已经冲出去了。

    陆修静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摇头,陆修静心平气和地道:“陆离,别闹了,把那个盒子给我,你妈妈既然联系我,万一有什么要事呢?”

    陆离头摇得厉害,紧紧攥着盒子,把盒子放到身后,陆修静上前几步,陆离后退,陆修静一个侧身,长臂伸出,去够他背后的盒子,陆离连忙转身向另一侧偏,陆修静另一手便也伸出,圈住他的同时,抓住盒子一抬,就把盒子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陆离抓住他的手,跳起来要抢,陆修静用身体挡住他,手臂却伸向一边,左手抓着他:“别闹。”

    陆离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面色苍白:“不……不要打开……”

    陆修静皱皱眉,起了疑心:“陆离?”

    陆离眼中浮现绝望,小声求道:“不要打开。”

    陆修静向来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而且陆离这情况实在太怪了,“龙叔,你看着他。”

    “是,先生。”

    陆修静几步走出陆离的房间,把那盒子开了,取出里头一叠的东西。

    陆离在房内崩溃地哭出声来,陆修静皱了皱眉,翻过那一页一页的东西,看到亲子鉴定这四个字的时候,脸色越变越难看。

    这竟然是一叠证据,证明陆离不是他亲生儿子的证据!

    第一章

    坠落的感觉是什么?

    陆离没有尝过真实的坠落,但是他觉得,真实的坠落永远也没有他尝过的坠落复杂。

    掺杂着恐慌的、惊吓的、失重的,偶尔回忆,还多加了一点两点的阴郁。

    他以前经常看变形计划,一档富家子弟与穷苦人家孩子互换的节目。富家子弟被送到乡下去吃苦,光鲜亮丽的人在乡镇中格格不入,性格娇气一点不怕镜头的人直接哭的都有,但这些富家子弟往往是又高又富又帅还不羁,只要不哭哭啼啼,下了节目总是能红火一阵的。但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就不一样,他们在镜头前供人咀嚼的是掉入富窝的羞涩、难堪,就算尝到了短暂的幸福,节目结束,就只剩下一片薄凉。

    以前的陆离不懂,他只是羡慕富家子弟的骄矜、穷苦人家的腼腆,前者的骄矜是父母宠出来的,后者的腼腆是父母叮嘱出来的。然而自从罗珊娜与陆修静又给了他一次晴天霹雳后,他连那个节目的名字都不敢再听。

    他不是陆修静的儿子。

    在罗珊娜和陆修静离婚近十年后,他知道了这件事情。更可悲的是,他不但不是陆修静的儿子,连罗珊娜的儿子也不是。罗珊娜是个厉害的女人,她花了几年的功夫搭上了陆修静,抱养了陆离还让陆修静相信陆离是他的孩子,几年后,她把便宜儿子留给了陆修静,带着大笔款项出国深造,再几年,天高皇帝远地,搭上了德国有名的石油大王,终于想起了这桩往事。

    能力大了,不怕陆修静了,往日里追求的苦楚、手段的高明,罗珊娜忽然想要报复和炫耀,她首先联系了陆离的亲生父母,告知了他们陆离的下落,陆离的亲生父母当年正是穷得揭不开锅,偷生了三个孩子个个都是男孩,罗珊娜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缺钱,孩子太多钱太少,犹豫不到半天就把孩子卖给了罗珊娜,十多年过去了,家里仍旧是穷,男人染着赌博,女人也时不时爱赌一阵,家里穷一下富一下,好歹那地方不让人欠太多赌资,到底没到倾家荡产,养两个孩子实在是支撑不住,哪怕两个孩子都出去干活了,但是不给家里送钱,家里就还是穷。

    没想到罗珊娜给他们送来了一个金蛋。

    当年“没法子”给人的孩子进了凤凰窝,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下来总是有感情的吧,如果他们再和孩子相认……

    同样是孩子的父母,难道那孩子的父亲还能不接济接济?

    于是陆离下学时就被夫妇俩堵了。

    儿时的照片、医生的证明,甚至还有……DNA比对书。

    年轻的陆离本来以为他们是诈骗集团派来的,但是那个看起来穷困潦倒胡渣乱发的男人拨了一个号码,给陆离听了声音后,陆离心都凉了。

    五年没见了,他仍旧记得记忆中母亲的声音,哪怕那个母亲只在最开始一年来看他一次,但是,那个声音,他还是刻进了灵魂都忘不了。

    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温柔,妩媚,甚至还透着青春的慵懒!

    如果是他,知道自己亲生儿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会怎么做?

    陆离浑浑噩噩地回家,过了一段非常憔悴的生活。

    那对夫妇老是在学校门口等他,苦口婆心地跟他套近乎,希望他能带他们回家和陆修静打好关系。陆离不听,每次都直接越过他们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家。

    陆宅离学校骑自行车只要半个小时,但是那对夫妇从来不敢直接去按陆宅的门铃。

    陆离真正有些崩溃是起了改名的冲动的那天,那天,正好是学校考试考到“陆无屋,水无舟”的时候,陆处无屋,舟居无水。陆离从前看过这个典故,具体是什么时间,他已经忘了,但是这次考到,却几乎将他的心给烧着了。

    陆无屋,陆无屋,陆修静将他放养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的母……他以前的养母罗珊娜来这么一招,往后,他是不是就要“陆处无屋”了?

    周末,变得沉默寡言的陆离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去,那对夫妇一如既往地迎上来,带着如同往日的故作亲近,还带着焦急、带着烦躁。

    “一个星期才能见你一次。”男人说。

    “住小店的钱快没了。”女人说。

    最后男人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大意是他怎么如此心狠,不管过去怎么样也不能把亲生父母这么晾着云云。

    陆离的脑袋就更痛了,将校门口的自行车解锁,跨上车座,男人立刻“啪”地一声拉住他的车把,女人挡在他的前侧面小声哀求。

    陆离根本不敢把他们两个人带回家,别说他们俩想借着他搭上陆修静了,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陆修静是否会直接怒气冲冠,把他扫地出门。

    陆修静从来不是一个宠孩子的人,初中开始,他就是自己上下学了,陆修静不会来接他,他忙,管家也不会来接他,管家也忙。他那么大个人了,自己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周上下学骑着,既锻炼身体又自由自在……虽然偶尔会有些失落,失落于同年龄阶段的家长大都会开车来接,但是,那也没有他现在这样煎熬与忍耐!纵然每周回家都见不着陆修静的面,他们也血浓于水!现在呢,现在什么都不算!

    “你们为什么不去找罗珊娜要钱?”陆离紧捏着车把,强忍着爆发质问,“她才是你们应该要找的人吧。”

    男人女人都是一愣,想当然的,他们根本就没动过这个念头,罗珊娜早就给过他们钱了,而且罗珊娜天高皇帝远,早就和陆离的养父离婚,现在要找,当然是找陆离的养父了。

    趁他们愣神,陆离脚下一蹬,直接把明黄色的自行车蹬得飞起,眨眼间滑出一大段距离,都要过了马路了。

    “小兔崽子还敢跑!”男人忽然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叫,与女人一起追了上来,用几乎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来。

    陆离一个哆嗦,车把差点打飘,确认方才听见的不是幻觉,暗暗明白这两人当真是全为钱来,心头一酸,脚下蹬得更快,男人骂骂咧咧地想要冲过马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陆离惊恐回头,只见女人一把拉住男人把他拽回安全线,原本紧急刹车的车停了一停,然后慢慢地恢复行驶,越过男人往前面开去了,陆离回过头去,再也不回头地往前蹬。

    男人大声地叫着什么,骂骂咧咧。车辆噪杂,他什么也没听见,一股脑地飞回家里,冲回卧室关门落锁,唯一的想法就是:明天不去上学了,我要改名!

    “一路货色。”周子易忍不住哼了一声。斐钰双强笑,几乎连嘴角的弧度都扯不出来。张小唐却是道:“算了算了,咱们不用多理。日久见人心,谁好谁孬,以后就知道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们也没有继续胡天侃地的心情,草草把饭吃掉,快速离开了餐厅。

    刚入凯萨,他们就已分作两派,一些人单纯不满,一些人暗自离心,还未开始训练,就和其他人不对付。

    下午,大家陆续着来到了新人该去的宿舍楼。

    凯萨的宿舍是两人一间,在宿管小哥那儿抽了签,就可以领着自己的行李进去了。很巧的,张小唐和周子易同个宿舍,陆离则和徐怀峰分到了一起。女生那边方玉婷和吴亚茹同一间宿舍,而单双组合退下来的两人都是老人,早在凯萨有一席之地,他们有单独标间供临时住宿,其他人,剩下的半天,就是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了。

    陆离早知道凯萨对新人很好,不过看到宿舍里整理好的床褥衣架,心里还是震惊的——怪不得通知上说不用提前一天放东西,原来大部分东西凯萨都已帮他们备好,只等着他们抽了签,拎着行李箱入住!

    陆离将自己带来的几件衣物挂到了衣柜,又将毛巾牙杯牙刷放到了阳台的架子上。厕所隔开两个空间,里头是浴室,外头是坐式马桶。瓷砖和马桶都干净得像是新建的,卷纸满满、小份的香皂和洗发水还满满地放在浴室里侧的小篮子里。

    碰巧分到徐怀峰这个室友陆离已是开心,见到这样的宿舍环境,他更是松了一口气。

    这环境比学校里可好多了,看这架势,倒和宾馆十分相像,等徐怀峰来了之后开了宿舍床前的大柜子,陆离才发现,原来这大柜子中间,还挂了一块二十四寸等离子电视机。

    陆宅一楼是有电视机的,七十二寸等离子,正好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的屏幕,又清晰得让人心惊,戴上特制的vr眼镜打游戏,就像是进了真实世界!电视是什么品牌陆离不太记得,就记得那电视初中后他就没打开过几次,后来打开的时候,都是在找陆修静的身影。

    小的时候他很喜欢电视,电视里的恐龙啊海绵啊,都是他想要模仿的对象。但是陆修静开始的时候并不喜欢他,因为罗珊娜和他是高中同学,而罗珊娜套路了他,还神隐了一段时间装作怀孕,过些日子再出现的时候,罗珊娜就已抱着会说一些字句的他了。

    可想而知,为了孩子结婚,当时的陆修静有多么恼火,他向来自负,年纪轻轻就不愿依靠家族,另立门户。如今的凯萨前身是某娱乐公司,那公司不温不火,渐显颓势,陆修静在沈亦双的帮助下吞并了那家公司,越做越大,原本只成立了一个小工作室,现在却已成为娱乐圈最大的老板之一。

    能有如此大的成就,他自然杀伐果断,冷情冷心。奇怪的是当年罗珊娜怎么骗过他的?陆离不信陆修静不查DNA,如果他知道他不是他的儿子,在他七岁的时候就不会给他买游戏买玩具,还牵着他的手去游乐园了。

    陆离忍不住闭上眼睛,苦笑了一声,到他上小学二年级以后,那样的“偶尔”温馨就再也没有了,哪怕他不再玩游戏不再看电视剧,什么能让他骄傲,就学什么……

    “你是不是要哭了?”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陆离吓了一跳。

    徐怀峰不知何时望向了他,一双眼里既没有好奇也没有打探,只是皱了皱眉,又问一句:“你是不是要哭了?”

    陆离摇头,无辜道:“没有啊,没有。”

    徐怀峰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慢吞吞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餐巾纸,抽了一张递给他。

    陆离不由笑了,虽然没有眼泪,却还是接过:“谢谢。”

    徐怀峰点了点头,仍旧不愿意多话的样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好,然后半靠在床头,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陆离心中微暖,也寻了一本书,脱下鞋袜上了床榻,黑灰白格子纹路的被子和枕头十分地香,是薰衣草的香气。陆离就靠在床上,闻着薰衣草的香气看书,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此后一个月艰苦的训练自不必提,就是徐怀峰,偶尔都放弃了睡前看书这个习惯。

    陆离先前鞋子穿得不对,磨出了泡来,虽然那个泡并不大,甚至不穿鞋时感受不到什么,但是一旦穿了鞋子走路,哪怕他穿得不是先前的软皮鞋,都会阵阵刺痛。

    陆离忍了几天,买了针把那个泡捅开了。因为泡不是在脚底,所以走路时的刺痛并没有因为小泡捅开而结束。他分毫没有偷懒,就是老师留的课后训练都一丝不落地做到!凯萨里的老师都对陆离有好感,许多时候,都乐意多指点一些。陆离乐得他们指点,每日学得就更加拼了!他好久没这么努力过了,上回如此拼命还是十二三岁、小学六年级回陆宅之前。那时正是陆修静爷爷七十大寿,陆修静和他说他爷爷喜欢知书达理的孩子时。陆离问龙管家陆老太爷的具体爱好,龙管家说,陆老太爷复古,宠孙子,他喜欢琴棋书画,还喜欢听戏唱小曲儿。

    陆离便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学了八种字体,还学了花鸟,每天写作业练字之时,都会放上一两部戏曲细细地听着。

    他先前当然参加过很多培训班,而且里头只有两个是陆修静给他报的——书法和钢琴,其他都是陆离自己想报,想多得奖状让陆修静开心。

    最后,他的确得了许多的奖状,许多项目还去参演获奖。

    所谓过犹不及,陆修静因为他这么拼命而“宠”了他一段时间,后来,却仿佛腻了,又回去公司,少带他出去玩了。

    那一个月的学习十分有用,而有用的前提,就是他每天花八小时写字,对照着颜体、金体、小篆、柳体……用米字格划出字形的走势!当时他的国画学得还不是很好,到了寿宴上,便只提了字。

    八种字体,加上他早便学精的行楷,陆离共写了九行助词,加上藏头一句:祝太爷福如海寿如山。陆老太爷十分高兴,连连夸赞了他半场寿宴。就连最是不苟言笑的陆老爷子都跟着笑了整场,更别说是别的人了。

    如今的他,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努力想要出人投地,不被那人看低。

    高压下的训练导致人的压力过大,陆离偶尔听见另外几个人的消息,无一不是小磨小擦,差点爆发。不过他们虽然心情不好,到底记得这里是凯萨。大家都是成年人,为点小事撕破脸不值得,除了周子易性气来时会骂几句脏话,其他的人都只是默然,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他们这边倒是和别人相反。徐怀峰的话非常少,几乎是回房间就睡觉。陆离当然也回房间就睡,但是没他睡得那么快,睡得那么心无旁骛。十分庆幸地是,徐怀峰虽然不怎么和他说话,但是他的为人却让他感觉很舒服。他并不是完全不和他交流,但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早上起来打打拳。

    运动是最好的发泄渠道,陆离也忍不住向他学了两手。

    徐怀峰令他受益匪浅,而两人互不干涉互不影响,让彼此都感觉很自在。高强度的训练下能有足够的个人空间,徐怀峰喜欢看世界名著,而他则是看圈内许多前辈出版的书籍。

    渐渐地,一个月就快过去了。

    周子易他们大多已进行过正式的系统训练,陆离方玉婷还有斐钰双的起点算低的。其他人,基本上唱歌和演技都在正常水平线中上段,而陆离则是演技有天分,唱歌练气几乎从头开始学。纯新手方玉婷的起点更低,什么都是零,不过她的容貌十分出色,进步也挺快。斐钰双是他们之间最有粉丝基础的,自从组合单飞,热搜频发,他由原先的八百万粉丝涨到了一千两百万!这个速度,十分不可思议。毕竟先前单双组合在华国里,热度前十都排不到,但凡他们热度能上前十,凯萨也不会纵容他们解散,看起来,斐钰双是单飞后最容易一飞冲天的人,而单雅恬则是□□多发,陷入困境。

    训练之中,陆离发现,单从实力来讲,单雅恬的实力要比斐钰双高。陆离经过一个月的基础训练,眼界比以往更为开阔,那不止是对演绎人物更有把握,还对赏析别人的演技更有卓见。斐钰双的歌喉是不错的,但是他的演戏总带着他自己的影子。这是一个温吞的老好人形象,而当老师抽到恶霸角色,斐钰双就像困在一个笼子里,怎么演都觉得软弱。不过斐钰双的容貌不错,声音也好,虽然没办法成为实力出众的演员,当个三栖明星还是足够的。想在圈子里闯出一地,要么有颜,要么有实力,虽说无法登顶,却也能在高层徘徊。

    陆离沉默了很久,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陆修静当他是同意了,和他谈完不到半小时,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就让管家把他送回了学校。

    许久未得到的专车接送待遇这时候得了,陆离一句话也没吭,只听着陆修静吩咐管家给他旷课的这一天请假云云……

    请假理由?母亲再婚算吧。要不要多点假期?高二了还请什么假!

    陆离摇下车窗把下巴搭在轿车的窗户上,神情一片迷离。陆修静看了他一眼,对管家说:“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一切照常。”

    一切照常指的是仍旧把陆离当少爷,但是,同时也意味着陆修静之后不会再给陆离一丁半点的安慰。

    管家有些讶异于陆修静的无情,哪怕是他,养了这么久的孩子,再气也气不到孩子身上。高二本来就累,课业繁重,这么大的打击降到陆离这个年纪的少年头上,陆修静却要他一切照常。在陆宅做事这么久,管家知道,陆修静的意思不止是还把陆离当少爷,他还在告诉他——在陆修静不在时,他也不能自作主张去安慰他,不但不能安慰,连聊表心意的接送都不能够。

    这种心情的陆离,骑车上下学真的不会出事吗?

    管家没有问出口,将陆离载去了学校,然后把他送进了班级。

    正是中午,错过了午饭,班主任一向很讲道理,听了管家的话以后没有怪他,反而问陆离吃过饭没,陆离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吃过,看班主任关心的眼神,犹豫了半晌,又加了一句:“不饿。”

    管家忽然就问:“陈老师,我可以带他出去吃吗?”

    其实校内外盒饭都有,而且校门口进进出出要批假条十分麻烦。

    班主任听到这话,却连犹豫都没有犹豫,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说:“好,不过你们要先等等,我去班长那里拿出入假条。”

    陆离看着班主任进去,心头一拧就更酸了,他的老师甚至不知道他遭遇的全部,连冰山一角都不知道,但是就连高二这么严厉的班主任都容许他随便进出校门,陆修静却那样冷漠无情。到了高二下学期,老师多批一张请假条,就要多扣五块工资。

    不多会儿,班主任出来了,两张条子一让进一让出,该让陆离写的地方班主任也给他写好了,班主任把假条给了管家,对陆离说:“你还年轻,风浪都是历练,等你上了大学,以后工作,到时候,你就会觉得现在什么事都不过小菜……”顿了顿,又道,“忍忍,挨过最难忍的那段就过去了。”

    陆离紧紧地抿着唇,不让眼眶变红,他只是点了点头,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敢垂下去。

    管家颔首道:“谢谢陈老师。”

    班主任点头回礼,然后说:“你们去吧。”

    管家就带着陆离到了校门口,陆离挑了一家门面特小特糊字的沙阳小吃店坐下。

    小店里的四个电风扇都静止不动,墙皮灰扑扑的,一看就已许久没有粉刷,一个老旧的小电视悬在空中花花绿绿,看起来是几十年前的款式。

    陆离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电视右下角一个凤凰标志闪闪发光,而电视里头的人正着一身笔挺西装,面容冷峻。他身边的人是一个大露后背、卷发全挽到右肩的红衣女人,两个人携手并肩,从红毯上走过,中场一闪而过的艺术字十分显眼,索琳娜露天慈善盛宴,然后整个画面都变成了小画面,娱乐新闻的主持人带着耳麦,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场慈善盛宴的概况。

    喷泉水柱、玻璃酒杯、新鲜花瓣、豪车闪光灯……

    其实主持人总共说了不到五分钟,但是陆离盯着电视里时而闪现的人影,却十分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偏偏在这家店里听见了这五分钟。

    萧腾、江流、李心儿……

    还有现在已经不是他亲生父亲的凯萨娱乐的老总,陆修静。

    他倒是有心情去参加宴会!

    管家盯着正盯着电视不眨眼的陆离,陆离盯了几分钟以后就垂下了眼皮,百无聊赖一样地盯着他手臂搭着的糙面木头桌上。普通木头削制成的桌子,上头一条一条的纹路,有些凹凸的地方显着白色,一直连接到边缘角落。

    管家叫了大份小馄饨,店主人手脚麻利地煮好,陆离从桌边筷子筒里拔出两根木筷,也没用勺子,把在葱花清汤里漂浮的小馄饨一个一个地夹出来,快速却又不是最快速地吃掉。

    “先生,比较不善于表达。”在陆离快吃完的时候,一直沉默陪着他的管家这么开口,斟酌着,还加了一句,“索琳娜慈善盛宴不好缺席,但是先生他还是回来看你了。”

    陆离用筷头戳进最后一只小馄饨,塞进了嘴里,管家沉默着帮他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陆离嚼了几下咽了,接过纸巾擦嘴。管家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道:“少爷,你不能意气用事。”

    陆离整个人忽然就紧绷了,仿佛有什么脆弱的地方被他刺中,管家头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说这么多的话,但是,他的话却像锥子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管家带着皱纹的面容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只有淡淡的关怀:“先生一直都是那个脾气,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像陆老爷子,还有你大堂哥一样。你不需要因为这个,而把自己困在牢笼里。”

    陆离一双仿若黑晶般的眸子便盯着管家,道:“我想艺考。”

    管家一愣:“什么?”

    陆离抿唇道:“龙叔,你和他说,我想要艺考!”

    管家道:“你已经高二下学期了,而且这个学期也快过去了,想要准备艺考,已经来不及——”

    陆离就咬牙道:“他不同意,我就自己做!”

    管家道:“少爷!”

    陆离站起身来,拿了书包:“我不是一时兴起,也没有仓促决定——龙叔,我去上学了,你不用陪我多走一趟。”

    管家看出他的坚决,而且看他现下的表现,只怕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把出入条给了他,陆离抓了出入条,拉了拉肩膀上的带子。管家顺着他似远视却又好像游移的视线看去,电视上娱乐主持的画面又切回了慈善晚宴,陆修静正站在喷泉柱后的高台上致辞。

    闪光灯好比星光,一闪一闪照耀着那个人的璀璨,冰冰冷冷,又遥不可及。

    “……高考完以后我就搬出去。”低声的,却又十分坚决,“如果不能直接艺考,那我大学,就去横店学吧。”

    管家吃惊得甚至忘了说话,如果不是一时兴起,陆离现在所做的决定,有可能会葬送他的一生,陆离却是头也没回,说了一声“记得告诉他我的决定,我不想自己和他说。”说完,直接背着书包,跳下台阶,疾步如风地往学校门口走了。

    管家目送他进了学校,结账以后,开车回了陆宅,晚上陆修静回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报告了他这件事情。

    “就他还想当明星。”陆修静淡淡地道,直接摆手,“不用管他,他的事以后再说。”

    从桌旁抽出文件,陆修静喝了一口咖啡,在文件的封面上敲了好几下指尖,把文件打开,管家说了一声“是”,鞠躬退下,不打扰他。陆修静在桌旁皱着眉头看着这份文件,只见这文件中开头全是英文,到最后,都变成了德文的标准字体。

    罗珊娜……

    陆修静沉吟,垂下眼帘,对陆离下手没有道理且也毫无乐趣,那么,对罗珊娜下手,总是有理有据的吧?

    她的新丈夫怪也只能怪自己的眼光不好,找了这样一个惹是生非的女人。

    蓝天白云,昨天一场小雨,暑热散了大半。萧腾坐在手工藤椅上一边喝着冰镇香槟,一边翘着二郎腿凑到陆离身边兴致勃勃地给他划手机屏幕,“怪不得别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就是一个离婚了那么久的前妻吗?至于吗?”

    德意志富豪,当地著名的石油王老五,破产,疑似商业斗争马前失蹄……其妻声泪俱下,说是前夫报复,包袱款款,奔逃回国……

    陆离瞄了一眼新闻,耳边萧腾也正一边看着标题一边读出声来。

    “我靠!”萧腾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玻璃桌上的玻璃杯都颤了一颤,“你老爹,太牛逼了!”

    陆离要读高三的时候陆修静直接出国去德意志了,萧腾听说的时候还吐槽过陆修静这么不关心孩子,高三了还要出国。但是,当最近圈里某些风声传出来的时候,萧腾就明白了,感情陆修静出国不是去做生意的啊,人家出国是报仇去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哪怕离婚了,你给我戴绿帽子,我也照样要把那顶绿帽子给弄死。

    一个开娱乐公司的老板去搞做石油生意的,虽然他们这些围观者都是外行,但也知道那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