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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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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办喜事好热闹, 邻居家里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 人声鼎沸,大人小孩都挤在屋子里看新娘子。

    赵逢春庆幸早上事先换好了嫁衣,不然屋里挤满了女人小孩子, 她估计得脱光了当着众人的面换衣服。

    屋子里杂七杂八的声音乱得人头疼, 因为是中式婚礼,此时刚好盖上红盖头, 遮去一切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

    只是眼睛闭上,耳朵更灵敏了, 旁边不懂事的小孩子咬耳朵的议论声都听得那么清晰。

    “你知不知道, 我听我妈说,新郎帮新娘还了很多债, 新娘才嫁的。”

    “切,你说的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啊,新娘子是偷偷背着她爷爷嫁人的。”

    “啊, 真的假的?她家不就是光她和她爷爷两个人么!”

    “当然是真的, 她爷爷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我听大人说啊, 是新郎家里害怕她爷爷没了, 新娘得守丧三年还是几年不能嫁人, 所以才着急办婚礼。”

    “什么是没了啊?”

    “就是死了, 换了个好听的说法。”

    ……

    闻言赵逢春一只手发了狠地握紧另一只手,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疼痛传来,心头有一丝畅快。

    看不见的盖头下面,赵逢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从小到大闲言碎语听了这么多,她还是没有练出铜墙铁壁。

    似乎是有大人发现把两个小孩子赶走了,然而耳边仍旧是闹哄哄地一团,不得清静。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地煎熬。然而她又想时间放慢些,再放慢些,她宁愿永远像现在这样煎熬,也不要——

    “新郎官儿来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逃不过的。

    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赵逢春听着身边人的指令,跟着搀着自己的人往前走。她被人背进了轿子里,然后一路颠簸,跨过火盆,拜了天地……

    赵逢春一直是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她余光一扫看见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颤栗。

    赵逢春需要仰望的身高,站在人群中分外惹眼。男人虽然只穿着身简单休闲的运动服,举手投足间却都散发着浓厚的贵气,和周边的乡土气息格格不入。

    似乎感受到了男人的危险,村民们都下意识地远离,人挤人的小屋子里他的周围却是空了很大的缝隙,像是一个空气打造的结界。

    男人身上强大的气场骇人,离这么远赵逢春都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迫感。

    俊美的面庞表情慵懒随意,即使黑夜里那个嗜血的男人带上了面具,赵逢春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逢春猛地低了下头,垂眸掩住了自己的心绪。

    站在门口的男人正好朝这边看来,见状危险地眯了眯眼,皱起了眉头。

    *

    男人旁边的胖子并没有注意到男人表情的变化,目光还凝聚在新娘身上,渐渐摇头叹起了气。

    “唉,现在的传统丢掉的也太多了,哪有现场就闹着让新郎官摘新娘盖头的?还有新郎西装新娘龙凤褂这什么搭配本来想着看场原滋原味的中式婚礼,谁知道现在农村的也是胡来,中不中西不西的,像什么样子么。听说一会儿还要新郎新娘一起去敬酒……”

    胖子名叫于伟,说了半天才注意到旁边的陆远帆跑神儿了,用胳膊推了推他,“诶,老陆,你听着没啊?”

    “嗯。”

    “……”

    陆远帆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伟也觉得没意思。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刚这村儿里的支书还招呼过说让我们留下来喝喜酒呢,估计是听到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一会儿被逮到就不好走了。”

    陆远帆则是挑了挑眉,问道:“你刚说新郎新娘会出来敬酒?”

    “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留下来喝喝喜酒,沾沾喜气儿。”陆远帆微微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于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点摸不着头脑。

    院子里正煮着大锅饭,远远地都能看见上面漂着厚厚的一层油,鸡鸭鱼肉和各种装好盘的菜都放在地上,盘子碗筷一摞摞放在大盆里堆着……虽然闻着挺香的,但是看着实在是不卫生。

    于伟的脸皱成了一团,伸手在鼻子边扇了扇油腥味,有些纠结。

    一会儿陆远帆陆大少爷要吃这种东西?是他听错了还是陆远帆疯了?

    但是眼看着陆远帆老神在在地走向了一张空桌子,于伟只能跟着上前。

    陆远帆站到桌子边不动,于伟自觉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纸巾,帮陆远帆擦了擦凳子,陆大少才入座。

    “我怎么说也是一大导演,这弄得跟你保镖似的,你还真就享受地心安理得,连声谢都不说一声?”

    “谢谢。”

    “……”于伟默了片刻,坐下来凑近陆远帆,“谢就算了,我只求财神爷您能看在我这么服侍您的份儿上,多支持支持我的事业,多投个一千万两千万的我绝对不嫌少!”

    陆远帆甩过来一个眼神儿,于伟果断识趣地闭嘴。

    他来这儿是想拍个真人秀节目,转了几个地儿觉得这块儿风景不错,上镜。

    但是干啥都得有钱啊,这不见陆远帆最近心情不太好,他就拉他出来散心,散着散着随口一提,说不定这位财神爷一开心,资金就到手了。

    现在的情况是陆远帆同意投资了,但是于伟要决定选择哪个村子进行拍摄,毕竟村子都挨着都差不多。

    有那种上过综艺节目的农村变成旅游景点的,整个经济都拉上去了,几个村子听了都跃跃欲试,这不今天赵逢春的村子就请于伟他们过来参观农村中式婚礼体会风土人情了,来了就得给面子喝喜酒吧,一喝就有聊天的机会了。

    说曹操曹操到,村子里的几个干部都迎过来了,请他们去主桌坐。

    于伟见陆远帆不愿动,出声婉拒,村干部们就干脆都坐到了他们这一桌上。

    陆远帆不动筷不动酒杯,害怕人尴尬,于伟只能硬上,笑着跟桌上的人应酬。

    “一会儿我兄弟开车,不能沾酒,我替他喝啊。”

    知道于伟是话事人,又见于伟对陆远帆的态度,村干部们也都识趣地转向了于伟。

    陆远帆拇指和食指捏着酒杯转圈,百无聊赖地听着桌上的人喝酒聊天。

    像是偶像电视剧里男主角一样的男人,长相帅气,气质出众,看着就不是和她们一个世界的人。

    看平时在村里那么厉害的村干部们,都对他那么殷勤,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陆远帆早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男人女人都假装不经意地往这里瞟。像是赵丽和王静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儿,更是头凑头讨论地厉害。

    赵丽本来不想陪着新娘赵逢春敬酒,把苦差事都让给王静了。这下子专门挤到了王静身边,催着她哥哥快点走。

    赵逢春一进这个房间就看到了陆远帆,感觉到他瞟过来的目光,赵逢春头皮发麻,打内心里抗拒。

    为什么他还没走?

    但他坐得是村长那一桌,赵逢春不得不过去敬酒。

    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厉色,赵逢春看见不禁双腿发软,幸好王静在一旁扶着才没摔倒出糗。

    她打骨子里害怕那个男人。

    赵逢春不认识陆远帆,也不知道他是谁,她只知道那个男人不好惹,至少这里是没人惹得起的。

    爷爷总说,这人活着啊,得有个念想。爷爷的念想是孙女好好的,赵逢春的念想就是爷爷好好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爷爷病重是事实,一想到爷爷就要离开了,赵逢春觉得她活不活着也没什么区别。

    赵逢春有想过死,死了一了百了,没什么可怕。

    陆远帆的出现,却狠狠打醒了赵逢春。

    她怕死,她想活着。

    赵勇妈妈的原话是,彩礼钱出了那么多,别的自然要精打细算。

    只是结婚当天穿一穿就不用了,赵逢春的婚纱都不舍得花几百块租件好的,用的是影楼免费租借的廉价婚纱,又怎么舍得因为个化妆就白白往外面扔钱?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钱能省着花就省着花,开车半个小时就到县城了,让他们自己去婚纱店,而且有人问起来在县城上妆也好听点儿。

    钱都是男方家里出,自然是他们说了算,赵逢春没有二议。

    现在没以前那么讲究,新郎新娘婚礼前见就见了。

    于是赵勇就开着车,带着他的妹妹赵丽和赵逢春村里唯一的好友王静一起过来了,作为伴娘陪陪赵逢春。

    王静是赵逢春请来的,赵丽非要跟上来,她也不好拒绝。只不过赵丽想让化妆师帮她化妆的打算应该是实现不了。

    *

    县城的婚纱影楼里,梳妆台前造型师正在给赵逢春做头发。

    赵勇出去买早餐,赵丽坐了会就闲不住了,拉着王静去了去看婚纱,声音时不时地传来。

    “静子,快来看,这件抹胸的好漂亮啊。”

    “我觉得底下这件设计更好一;点。”

    “我看看,也很好看,就是有点脏,都不白了。”

    “都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能白才怪。”

    “我以后结婚的时候一定要买一件婚纱,才不穿别人穿过的,婚礼后也可以留作当纪念。”

    “你嫂子在那儿呢,小声点儿。”

    ……

    婚纱店不大,除了有一套好一点的婚纱穿在模特身上摆在外面,就是不到十件婚纱叠在一起挂成了两排,王静看了会儿回来了,赵丽还在那儿摸着白色婚纱依依不舍。

    王静站到赵逢春旁边,推了推她,“诶,你真不准备穿婚纱?女人这一辈子可就这一次机会!”

    “不穿,办中式婚礼。”赵逢春在做头发不能动,眼神往王静那边瞟了瞟,“再说,你也知道我爷爷,还是穿红色好。”

    赵逢春的爷爷重病,虽然她不喜欢红色,但总归是比白色喜庆,算是冲冲喜吧。

    “你也可以穿红色的婚纱啊!”王静脱口而出。

    赵逢春无奈地笑了笑,化妆师忍不住替她说了出来,“穿红色婚纱多是二婚,不吉利。”

    “这样啊。”王静羞得脸有点红,瞪了赵逢春一眼,“你也不说清楚,害我丢人。”

    过了会儿,王静又看向了赵逢春的鞋子,平底,红色的一看就是婚鞋。

    王静挑了挑眉,“你一会儿也不穿高跟鞋啊”

    赵逢春一米七六,赵勇一米七八,穿高跟鞋新娘比新郎高算什么话

    赵勇的妈妈带她买鞋的时候就嫌弃过她脚大,176的身高39的鞋已经算小的了,赵丽比她矮10公分穿38,不过是觉得她个子高衬得赵勇矮罢了。

    赵逢春轻轻笑了笑,找了个借口,“你也知道,我上学从来没穿过高跟鞋,怕崴脚。”

    王静很可惜地叹了口气,“虽然这么说,但是女孩子还是得有一双自己的高跟鞋。你这么高,穿上该跟鞋肯定很有气场,像是电视上的模特一样。”

    这边正说着,赵勇买早餐回来了,看婚纱的赵丽赶紧迎了上去。

    “哥,怎么有三份?你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店里吃完才回来呢。

    “我是吃完了,这不你和静子的胡辣汤,还有蓬蓬的粥么。”

    赵丽咋咋呼呼说道:“蓬蓬刚不是说她不吃么,这样穿衣服才好看。”

    赵勇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不吃,穿衣服也好看。”

    “你们又不舍得给我买伴娘的礼服……”

    不理赵丽的碎碎念,赵勇把王静的那份递给她,又来到了化妆台边。

    “蓬蓬,一大早就起了,多少吃点儿填填肚子,等吃席到中午了。”

    “嗯,你先放那儿吧。”

    不好意思让化妆师等,做完头发赵逢春草草吃了两口,就又坐了回去。

    王静和赵勇兄妹二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聊得热火朝天,显然很是熟稔,十分热闹。

    赵逢春的村子里都是赵姓人,只有寥寥几家他姓的外来户。

    王静是赵逢春初中时候随她妈嫁到这里的,班上的人对这个拖油瓶不太友好,总是背地里说三道四。

    恰恰赵逢春也是常常被人说嘴的一个,王静很快发现了,就主动跟赵逢春示好,渐渐地二人就成了好朋友,也算是有个伴儿。

    后来赵逢春考上了县里的初中,王静和赵勇去了镇上上学,辍学后又一起去打工,也就混熟了。

    其实说是唯一的好友,也是赵逢春单方面的,王静好友那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就是年纪小两岁的赵丽,看起来也比赵逢春和王静更为熟稔。

    长时间不在一起,没有了共同的生活,也就没有了共同的话题。

    即使没有别人,只是赵逢春赵勇和王静三个人在一起,赵逢春很多时候也插不上话。

    他们俩聊得那些东西都是镇上村里的或者打工遇到的,而赵逢春能聊得多是关于学习的事情,没人感兴趣。

    其实赵逢春很喜欢有王静,她爱说话也会说话,能让气氛变得很热闹。

    不然她和赵勇两个人在一起,常常没话可说。

    就像现在,妆化好了,王静凑到赵逢春身边,笑着调侃赵勇。

    “赵勇,说真心话,我和蓬蓬在你心里到底谁更漂亮啊?”

    赵勇呵呵傻笑,一脸憨厚,“当然是新娘子更漂亮。”

    “那就是说,如果今天我是新娘子,蓬蓬就没我漂亮喽?”

    “你这张嘴啊,不是我说,就因为这张嘴我也得说你丑。”

    “嘿,赵勇你皮痒了是不是?敢说我丑!”

    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赵勇和王静说着说着就打闹了起来,绕着店里转圈儿。

    欢声笑语不断,赵逢春眯眼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化妆,但是并不觉得漂亮。

    赵逢春右眼皮不听使唤地跳动,盯着监护室的大门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坐立不安。

    “赵树林的家属,病人醒了,快进来!”

    终于,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喊赵逢春进去,却像是忘了一般并没有叫她穿隔离衣。

    意识到什么,赵逢春身形一晃,跌跌撞撞地进了病房。

    身后的陆远帆站在门口看了护士一眼,护士跟他使了个眼色,眉头一皱,也跟着进去了。

    “爷爷!”

    看见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赵逢春跪到了他的病床前,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听见孙女的声音,爷爷缓缓转过了头,身体不能动,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赵逢春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爷爷戴着氧气罩费力地说了一句话,赵逢春侧耳细听,他让把他的氧气罩给摘了。

    赵逢春整双手都在颤抖,倔强地摇头,还是医生上前帮忙摘了下来。

    氧气罩摘掉以后,老人家却看着比刚才还有力量,陆远帆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逢春啊,我的逢春。”

    “诶,逢春在呢,逢春在呢。”

    爷爷紧紧握住了赵逢春的手,“逢春,爷爷对不起你啊。”

    “爷爷,你看你说什么傻话,您可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啊。”

    老人看着孙女的目光无比地悲哀,闭了闭眼,老泪纵横。

    “逢春啊,是爷爷错了,我想通了,那都是你爸爸妈妈的罪过,不该要你来抗。爷爷从来没想过,卖孙女还钱啊。”

    “爷爷,赵勇他人挺好的,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看看孙女今天当新娘了,漂不漂亮?”

    指了指自己盘起的头发,赵逢春强扯出了一个笑脸,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流。

    她想了很久,要是爷爷就这么走了,这样说他总归走得安心些。

    “漂亮。”爷爷目光眷恋看着自己的孙女,引以为傲地夸赞道:“我家蓬蓬从小就漂亮。”

    “爷爷!”听见爷爷叫她的小名,赵逢春心中一跳,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