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将进酒 > 第 182 章 鹌鹑

第 182 章 鹌鹑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行商们在院内被关了两日,没有饭菜和茶水就罢了,最难以忍受的是没有如厕和恭桶。他们个个憋得受不了,想爬墙出去,结果费盛早有准备,让人守在墙头,兜头就是几桶冷水,浇得院内顿时炸开了锅。

    “格老子的!有病啊?!尿都让你给吓裆里了!”

    费盛坐得屁股都疼了,起身走几步,说:“尿吗,反正骚得是你们自个儿。”

    行商们都提着裤子,急得两腿直打哆嗦。先前带头的男人扒着门缝,忍气吞声地求着:“军爷,人有三急哪!你这不是逼供吗!”

    费盛“欸”一声,凑到门边,说:“胡乱鬼扯什么,我可没碰你们一根手指头!”

    这男人夹着双腿,弯着腰连声说:“是是是,可总得让人上茅房啊!”

    费盛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早跟你们讲明白了,想出来可以,先把供货官员的名字写下来。”

    行商们不是中博人,做完生意还要归乡,哪肯得罪地方官员。他们不肯写,费盛就接着堵门。他们在里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忍着羞脱裤子解决。这开始还好,后边就又受不住了,那浑臭骚味弥漫在院子里,熏得他们纷纷掩鼻。两日一过,就什么都交代了。

    费盛志得意满,把名单呈给沈泽川瞧,沈泽川要这份名单是为了探查地方官员里有没有白蝎子,他们往东边走大批货物就要留下痕迹。

    颜何如饿乖了,盘腿坐着,一副老实受审的模样。他等了半晌,看沈泽川不开口,就说:“府君审我啊。”

    沈泽川把名单搁颜何如跟前,说:“这些名字都是你的熟人吧。”

    “我一个做生意的,跟衙门不沾边,”颜何如歪着脑袋把名单看完,“就是些酒肉朋友嘛。”

    “你想做生意,在河州最方便,但你在敦州建立了一个小互市,再把各地行商汇聚于此,”沈泽川昨夜睡得好,今晨神清气爽,跟他绕弯子也没不耐烦,“用意不小啊。”

    颜何如眨着眼,说:“我再有用意,那都是生意场上的小把戏,府君才是真正的深谋远虑。槐茨茶就不提了,提起来我就眼红。如今敦州也是府君的天下了,往后我跟您混口饭吃,心甘情愿做您弟弟。”

    “拜把子以前不如先说明白,”沈泽川说,“这些地方官侵吞官货,交给行商们运到这里,再经过你卖给边沙各部,借此折兑成银子。你是真仗义,带着一群人发国财呢。”

    “你好聪明啊,”颜何如还真背着手开始交代,“不错,就这么回事。我颜氏靠茶发了家,为了从奚氏手底下找条活路,在地方打点的银子海了去,可是填不满呀。这些硕鼠都管着地方铜铁矿,差事肥得流油,伸手就能捞出白银万两,换谁都得心动,我就干脆跟他们合起来做这个买卖。”

    颜何如说到这里,没有任何害怕的神色。他先后做的生意都是呈报上去会掉脑袋的勾当,可是他仍然做了,并且做得相当熟练。

    “但我不是给阿木尔提供铜铁的人,”颜何如露出了小虎牙,冲沈泽川笑起来,“府君今日审我,就是因为你发现这些都是小批货,根本负担不了蝎子部队的装备。”

    沈泽川没接话。

    “从我手里走出去的账都记得清清楚楚,府君查到现在,想必也已经知道我说的是实话。”颜何如盘腿坐得累,晃了几下身子,“最开始到中博做粮食买卖的人可是奚鸿轩呀。”

    奚鸿轩死后,奚氏的铺子都落在了沈泽川手中。他安排葛青青在厥西没有动,就是为了盯紧奚丹。他对奚氏如今的账簿了如指掌,知道咸德四年以后的中博粮食买卖是奚鸿轩在做,到了咸德五年就变成直接倒卖给颜氏。但沈泽川翻遍了奚氏的账簿,也没有查到奚鸿轩和边沙各部交易铜铁的痕迹。

    “不论是兵败案以前,还是兵败案以后,能够跟阿木尔走货的地方只有中博。”颜何如说,“咸德四年以后中博失去了防御,但是阿木尔没有再度进犯,这是为什么,府君此刻心里敞亮了吧?”

    为了走货。

    咸德四年以后,阒都派设到中博的布政使没有一任做长久的,更换相当频繁。起初沈泽川以为是匪患严重的缘故,但他到了中博很快就发现不是,起码在咸德四年开始的时候,雷惊蛰也没有那么强劲的实力。后来他想到海良宜在成为首辅后,准备最充分的事情就是把江青山调到阒都,暂留待定,为的就是让江青山下到中博改变当时的现状。

    “我是真心想和府君混,”颜何如说,“咱们就一块嘛。”

    “河州去年还在给阒都运粮食,”沈泽川不着急回答,看着颜何如,“你有钱还有粮,怎么不去投奔薛修卓?他在厥西和江青山强强联手,没道理放任你不管。”

    颜何如笑意收敛,说:“我也想跟薛修卓混,但这人只想要我的脑袋。”

    沈泽川说:“薛修卓在查你的账?”

    “他不仅在查我的账,他还在查奚氏的账。”颜何如说,“这人凶得很,眼里容不得沙子,特别不讲情义。”

    颜何如最不想跟薛修卓这种人打交道,原因很简单,他害怕薛修卓。他早在咸德年间薛修卓还任职户部都给事中的时候,就试图贿赂薛修卓。但是没用,不仅没用,还险些被薛修卓摸到了当时的铺子。

    颜何如判断同盟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大家一块干坏事,相互捏着把柄。

    沈泽川没顺着颜何如继续说。

    颜何如见状连忙探头,说:“这是谈妥了吗?咱们拟个章程嘛,往后槐茨茶及离北互市的生意怎么分、怎么做,都可以商量,我还能给离北送粮。”

    “生意好说,只要你在十月以前,给离北铁骑把御寒冬衣补齐,”沈泽川拨上茶盏盖,“明年开春河州必须承担茶、敦两州的粮仓供应。”

    “明年开春你能自立为王吗?你不能。那我河州的粮食仍然要受阒都的征调,得送去给启东做军粮。”颜何如心里的算盘打得乱响,“戚竹音是启东五郡的兵马大帅,就挨在河州边上,我可没兵阻拦。到时候她没有如期收到军粮,第一个就要收拾我。收拾我就罢了,要是牵连到府君,那茨州也得陷入危机。”

    沈泽川知道他心里都是小九九,便说:“那你的意思?”

    颜何如眼睛发亮,说:“这么着吧,明年开春茶、敦两州的粮仓供应由河州和茨州共同承担,我占大头,够仗义吧?缺给启东的那部分军粮,我自个儿走西边的水道去跟白马州买,那里有我的老相识。但打通关卡耗费的银子数额太大了,我得在今年冬天想法子补上,不如府君就此免掉我颜氏当铺里挂牌行商们的关税,让他们把手上积攒的东西拿去离北互市上换掉。回颜部有糙茶,我倒买到永宜港就发了。”

    沈泽川喝够了茶,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欸,”颜何如跟着沈泽川晃身子,说,“这也不行呀?府君,你有点小气啊!就算是撸我的羊毛,也得先让我吃饱。”

    沈泽川跨出了门,萧驰野正从洞门进来。

    颜何如索性倒在地上耍赖,大喊着:“别啊,沈哥哥!你就是我亲哥!咱们可以再谈哪!”

    沈泽川回首,睨着他说:“茶、敦、樊、灯州之所以匪盗猖獗,那都是拜你所赐。从咸德五年至今,颜氏在中博赚到的银子也海了去。我没让颜氏的铺子关门大吉,就是给你点面子。明年开春茶、敦两州只要有人饿死,我就算在你的头上。”

    颜何如发怵,缩起了脖子,像只小鹌鹑似的。他躺地上透过费盛掀起的帘子瞧见了萧驰野的靴子,忽然灵机一动,喊道:“我还有个宝贝!”

    萧驰野在阶上磕着伞,说:“什么宝贝?让你二公子也开开眼。”

    颜何如当即堆起笑脸,嘴甜道:“什么二公子?是二爷!二爷在阒都喜欢珠玉翡翠是不是?我入秋正好新得了几块好东西,所谓宝剑赠英雄,珠玉配二爷,我老早就想孝敬二爷了!”

    萧驰野一直想给沈泽川再打几只耳珰,闻言还真来了兴趣,让费盛继续掀着帘子,问:“什么货?”

    颜何如知道萧驰野跟沈泽川关系匪浅,抚仙顶上沈泽川说的可是“外子”。他说不动沈泽川,但他能把萧驰野哄高兴了。他说:“等我出去了,就差人给您送到府上,供您把玩。”

    萧驰野兴致挺好,说:“懂事儿啊。”

    颜何如点头如捣蒜,说:“二爷跟府君来办事,住我这儿好些天啦,我也没好好招待,心里愧疚得不行。”

    萧驰野站到了阶上,颜何如暗自咂舌,心道这萧二也忒高了,那肩臂阔得简直能在上边打滚了。

    “你刚喊府君什么?”萧驰野问道。

    颜何如答道:“沈哥哥。”

    “扔出去,”萧驰野骤然冷下来,“泡池子里头让他清醒清醒,连父母兄弟都忘了。”

    费盛俯身拎起颜何如就往外走。

    颜何如哪知道萧驰野又不高兴了,他蹬着腿,慌忙地说:“记得记得!二爷别扔我啊。”外边的风凉得很,颜何如接着说,“我还有事没跟二爷说,您”

    费盛已经把他摁水里了。

    五日后沈泽川启程回茨州,澹台虎留守敦州。信正好送到边郡,进了营地。

    戚竹音从军帐内出来,看戚尾下马过来,说:“哪儿的信?”

    戚尾呈上信函,说:“中博来的,盖的是私章。”

    “看来沈泽川在中博混得不赖,”戚竹音拆信,“还能活着把信送到我这里来。”

    戚尾虽然没有擅自看过信,但是他也知道是什么事,在戚竹音的看信的时候说:“茨州守备军建立不到半年,在敦州能击败边沙骑兵,实力不可小觑啊。”

    “这得感谢萧二,”戚竹音把信递还给戚尾,看向阴沉沉的天空,“离北王把他压在后边的时间越久,他来日到前边冲的劲头就越猛。”

    戚尾说:“过了年,阒都就该催您北上讨伐樊州翼王了。”

    戚竹音没接话,她冲后边的亲兵打了声哨,接住了氅衣,在穿衣时话锋一转:“我爹还行吗?”

    戚尾跟着戚竹音,说:“按您的吩咐,备了五个人轮番伺候,不许府里头的姨娘们近身。姨娘们不乐意,成日去夫人那里闹。”

    戚竹音原本要上马,闻言又停下来,说:“花三没抽她们吗?”

    戚尾挠着头说:“人家那是按照公主的模样养的,不兴咱们这套,跟姨娘们讲话细声细语的,可温柔了。”

    “那她脾气好啊。”戚竹音想起后院的女人就头疼,接着说,“老爹中个风,都搞得他马上要咽气了一样。天天闹着分家产,连他那金马桶都惦记着。”

    戚尾说:“她们怕您哪。”

    戚竹音来气,说:“我没给饭吃吗?”

    戚尾讪讪地说:“您盯着姨娘们的账簿,扣人家的胭脂水粉钱啊。”

    戚竹音没话说了,这是笔烂账。戚竹音这些年为了给启东守备军补齐军饷,把自己的私银花得一干二净。其余四郡都能靠军屯缓解压力,没战事的那几年粮仓还很充裕,但边郡不行。陆广白在边郡贴光了家产,戚竹音也在边郡贴光了嫁妆。半年前边郡军粮是烂的,戚竹音跟行商借了笔钱来填,原本能省出来还掉,可是紧跟着花戚大婚,为了娶花香漪,戚家是真的所剩无几。

    这些姨娘每个月的花销惊人,光是胭脂水粉就要几万两,戚竹音做主扣掉了这笔钱,就是捅了马蜂窝了,惹得姨娘们在后院哭成一片,要给戚时雨告状。

    戚尾知道戚竹音难,便说:“要不跟夫人商量商量?她的嫁妆……”

    戚竹音倏地看过去,戚尾自知失言,立刻跪倒在地。

    戚竹音没再看戚尾,上了马说:“把红缨调回去,就说是我的意思。府里谁敢对花三动粗,就让红缨不要客气,直接捆起来送到我这里。她远嫁到启东,一不是来给我填补空亏的,二不是来给姨娘当受气包的。她前边缀的是戚时雨的名字,是我八百里疾行迎回来的启东大夫人,欺负她就是欺负我老子,欺负我老子就是变相欺负我。为着这口气,别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你听懂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