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肆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肆

    三人说话不耽误脚程,约莫在雪山间跋涉了一个多时辰,便见不远外参天峨峰上,一处连绵不尽的白石殿群正盘旋在星辉雪光中,夜影沉沉里恰似一条盘踞山间的白鳞眠龙。自山腰到山脚下,此时正亮着连缀一线的星点灯火,将上山的青阶路隐隐映照了出来。

    曾九抬眸远眺,只见山脚仿佛有人已发觉了他们,那火红长链上立时悄声滚落下六颗火珠,并行两排向三人赶了过来。

    来人尚未近前,向经纶便仍与曾九并肩漫步在盈盈白雪之上。

    见曾九目光流连山上殿宇,他便含笑道:“咱们这就快到了。”

    曾九道:“这就是光明顶啦?瞧着真是气派不凡。向教主好大一片家业。”

    向经纶微微摇头,道:“敝教基业全仰赖于教众共奉圣火,在下忝居教主之位,不过花点力气处理些微不足道的杂务罢了。”又微笑道,“曾姑娘有所不知,此处严格说来不过是敝教光明顶圣坛。至于光明顶一说么,这周遭共计七巅十三崖,俱可算作地处光明顶内。”

    曾九闻言四下顾盼一番,只见漆黑长夜、莽莽雪岭,一望不见尽头。仰头去看天上几颗惨淡寒星,仿佛同刚出洞时一个位置,这才知晓她迎雪爬山,确是不知不觉撞进光明顶辖内来了。还不及询问都有哪七崖十三巅,那六点火光已匆匆迎来。

    两方一照面,那六个披着白斗篷的高大汉子立时推金山倒玉柱,单膝叩拜道:“属下拜见教主!见过晁法王!”六人手上各提着一杆防风灯,白纱笼上犹绣着一朵艳红色的火焰,映着笼中的摇曳火光,仿佛就要随风燃烧一般。

    向经纶点了点头,道:“诸位请起。一并上山。”

    那六人铿然应喏,当下四下散开,将三人连同曾九手里牵着的药人团团围护住,提着灯笼在两侧开道,霎时将周遭雪地照得一片晕亮。

    曾九歪头向自个儿身畔一个教众一打量,口中问道:“你们是烈火旗的人么?”

    那男子行止恭敬,并不抬眼直视教主宾客,闻声朝向经纶处一望,见教主神容自然,无不悦之意,这才答道:“小可是敖旗使掌下巨木旗教众,并非归属烈火旗。”

    曾九这一问已瞧出巨木旗这几个人对向经纶甚是敬重归服,便微微一笑,也不去为难这人,转而直接问向经纶:“向教主,你既然能做了教主,应当是光明顶上武功最高的人了罢?我瞧你的属下都很是敬重你呀。”

    向经纶谦雅一笑,淡淡道:“我年纪轻轻,何德何能当得起武功最高的名头?家父故去后,众位长辈们不忍夺其遗志,是以才攘扶我做了教主。提起这件事,在下心中一直很是惭愧不安。不过若说敝教武功第一人,应当非光明左使韩康韩先生莫属。”

    及至登上山腰,只见重檐叠瓦间伴栽香草梅花,奇石松柏,景致竟颇为可观。灯火憧憧下,座座辉煌屋宇皆有长廊宽院相连,人行其间,两畔时可见到错落花苑、落雪小池,亦可嗅到隐隐的梅花幽香。至于四下守卫往来巡逻,更是森严密备,滴水不漏,令人暗自咂舌。

    向经纶则彬彬有礼地歉然道:“贵客迎门,本该立时设宴款待。只是焦旗使景况不大好,只好劳动曾姑娘先去瞧瞧他,失礼之处,唯望担待一二。”

    曾九闻言,不由又觉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是我毒了他,该我过意不去才是。还请明教上下大人有大量,莫要记恨小女子。”

    二人说话间,便走进一座宽敞院落里来。曾九浸淫药毒日久,入目虽只见尘雪庭树,却极敏锐地嗅出药味来。果然正堂门帘一掀,一个双髫童子让出一个身披青褐、头戴莲花玄冠的中年道人来。那道人白面长身,行止飘逸,瞧见向经纶后,眉头微微一展拱手道:“教主。”说罢向曾九颇为不善地一瞥。

    曾九毫不介怀,朝他嫣然绽出一朵笑来,反倒引得那道人微微一怔,别开眼去。

    向经纶道:“散人不必多礼,焦旗使眼下如何?”一面阔步上阶,一面伸手向曾九一让,“曾姑娘请罢。”

    众人一路去到后院中,空气中的药味愈发鲜明。待小童将众人引到焦昊歇息的厢房中,曾九先不忙救人,而是仔细瞧了瞧焦昊中毒的情状。只见他躺在榻上,正脸如金纸般地昏睡着,呼吸间果然异香扑鼻。她瞧罢,又搭手摸脉,末了自然而然地将这汉子的衣裳领扯开,瞧了瞧他胸前和臂上,果然见上面有金针刺穴的细微痕迹。

    这般一瞧完,她才笑晏晏地向那道人飞了个眼风,问向经纶道:“向教主,这一位便是贵教擅使药毒的高手了罢?”

    这道人正是为焦昊解毒不成的辛英,闻言便淡淡道:“行家面前,不敢妄称高手。”

    曾九凝眸望了他一眼,和柔道:“阁下未免太谦了。”说罢,她手缩进貂裘之中,眨眼间摸出一只描着金线牡丹的圆肚白瓷瓶,两指春葱将瓶口的红绢塞一拨,空气中登时弥漫出一股辛辣焦臭的气味。

    辛英眉头一皱,见她摸出一方洁白手帕,自瓶中倒出五粒红丸在帕子上,口中道:“这五粒便是解药啦。分五日给他服下便好了。”

    辛英沉吟片刻,道:“教主,直接叫焦旗使服下这药,会不会稍显不妥?不如属下先拿它琢磨一下,再做计较?”

    曾九闻言不由莞尔:“我要想毒死了他,难不成还需费这两道功夫?”又柔声好语道,“你别瞧我在床畔,离你尚有四尺之远。现下我若要毒死你,动也不必动一下。”

    辛英闻言,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精彩,正要勃然发怒,向经纶轻声咳了两下,缓声道:“散人稍安勿躁。”他声音甚和煦,却总有种叫人信服尊重的本领,辛英闻言强自按捺,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负手去瞧窗外的风景。

    向经纶这才看向曾九。

    曾九亦斜睨着他,等着瞧他要开口说些甚么。

    然而向经纶咳罢,将手帕扔给一旁伺候的童子,向她微微一笑道:“好,就依姑娘的法子。”又吩咐另一童子道,“去伺候焦旗使吃药罢。”

    他这般果决无二,曾九还未怎样,辛英先忍不住回过神来,叫道:“教主!”

    向经纶抬腕止住他话语,不急不躁地劝服道:“曾姑娘所言无差。若我有她这般本领,想要害死甚么人,也万万没有深入虎穴的道理。今日小侄既然请她来解这毒,那便信人不疑,不作他想。不独散人,小侄亦与焦大哥情同手足,见他中毒自然忧心如焚,绝非不在乎他性命长短。今日我做下这个主,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当一命抵一命,不去苟且独活。”

    他自幼在明教长成,少年时便有大丈夫风范,行事惯是气魄惊人,言出则必践,辛英是教中老人,自然熟知他秉性,不由听得瞠目动容,心中怦怦直跳。再要提出意见来,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从何劝起,不由长叹一声,恭敬道:“谨遵教主意思。”说罢,便欲亲自上前接过帕子来。

    但曾九默默听到现在,瞥见辛英上前,忽而将手背到身后,道:“你这人很坏。偏不给你。”

    辛英两眉一竖,道:“你又待如何!”

    向经纶圆场道:“曾姑娘高抬贵手,别太薄在下的面子。”

    曾九心思本就在他身上,如此戏弄辛英亦是为了看他反应,闻言腮畔梨涡轻轻一抿,两眸清波盈盈闪动的凝注了他片刻,才嫣然道:“好罢。我听你的。”说罢,复将手托着解药慢吞吞伸了出来。辛英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接过后微微嗅了嗅药丸味道,皱眉片刻想不通,便只好无奈的拾起一粒,给焦昊服下。

    向经纶在旁观察焦昊,曾九则一眨不眨的观察他,只觉他眉似山聚,目飞秋水,风仪翩翩之处,可称有霞姿月韵,使人不由心折。向经纶不动声色受她凝注,语气坦然地问道:“曾姑娘,这解药又有甚么说法?”

    曾九莞尔道:“还是向教主知道我的心意。这解药嘛,名字叫做春去也。中毒者服解药后,周身上下会由泛金转作焦黑,待到五日后,人也就清醒了,到时沐浴一番,将身上表出来的焦黑臭油洗去,也就好啦。”

    向经纶听罢,又请教道:“那么何以解药闻来如此辛辣刺鼻?”

    曾九柔声道:“解药瞧着像毒/药,毒/药瞧着却像解药,这有趣得很呀。我出山行走以来,有时毒了甚么大坏人,心情好了也会拿出解药来给他吃。可他多半怎么也不肯吃的。唉,瞧着他自寻死路,实在比直接毒死了他更有意思。”

    向经纶听了这颇为毒辣乖戾的说辞,也不过淡淡一笑。他又咳了两声,取出一块新帕子来,道:“此间事既然已了,还请曾姑娘移驾花厅,由在下设宴陪坐,也好略尽东道之谊。”说罢又瞥了一眼墙根站着的一溜药人,口中斟酌问道,“不如着人先将这几位朋友,送到曾姑娘住处去?”

    曾九起身道:“不必了,他们几个本来就是我的奴婢,跟着我最好不过了。”又转瞬好奇道,“往后这阵子我住哪儿呀?”

    向经纶是个相当体贴的主人,便和气问:“曾姑娘有甚么喜好?在下着人尽力安排。”

    曾九歪头道:“可不可以离你近一点?我只认得你,说不得有许多事要你办呢。”

    她说话没大没小,听得辛英又是不悦,又觉得有些古怪,心道这丫头莫不是看上教主了?模样上倒还相称,但若论旁个,她可万万配不上教主。这般一想,又忍不住瞧了他二人一眼。

    向经纶犹如未觉,笑着注目她道:“你不必担心。有甚么事只管叫人去办,绝不至有人怠慢于你。”

    曾九眨了眨睫毛,咬唇笑道:“可是我不想吩咐别人,我只喜欢听你和我说话儿。”

    向经纶未料她说得直白,不免斟酌了片刻。

    然则一直顶着她的目光,实在未想出什么好说辞,慢慢地自己也不知何故笑了起来。他睫羽一掀,见她仍只是俏生生的望着自己,不由又微微一笑,口中便依从她道:“那么,承蒙抬爱,欢喜不尽。”说罢,侧首向门帘边儿一名垂首听训的黄衫婢女吩咐道,“将我旁边那院子整饬精致,不可委屈了贵客。”

    那侍女柔顺道:“是,遵教主命令。”说罢便悄声退去了。

    她掀开厢房外的夹棉厚缎帘子时,一丝寒风偷入门来,向经纶便又咳了几声。他病容虽盛,但行止坐卧有松竹清范,竟丝毫不显憔悴。安排妥当这回事,他便自靠墙的松木圈椅上站起身来,微拢了拢氅领,向青松道人辛英问道:“散人辛苦半日,不如一并入宴?”

    辛英收起解药,闻言不敢怠慢,起身行礼道:“属下遵命。”

    向经纶微微点头,凝视了他一眼后,旋身向曾九和声道:“曾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