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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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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宗冕虽然意不在此, 可是美人开口,倒是让他不忍不理。

    何况她竟然这样温言婉色地跟自己说话,为美人解惑, 也是一点情趣。

    于是暂且收敛意马心猿, 问道:“你哪里不解,说来听听。”

    西闲顺势将他的手臂轻轻推开, 镇北王哼了声,果然收手。西闲往旁边走开两步:“我不解之一的是,昨日王爷是正好路过,还是有其他原因?”

    赵宗冕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说来也巧,当时有人约本王喝酒,那姓曹的等人原本就在外间,只是我懒得理会他们罢了, 谁知他们不长眼,偏去为难老大人,本王这才忍无可忍,也算是他恶贯满盈。”

    他说到这里, 很想再把人拉入怀中多温存片刻,正走到桌边, 西闲却已斟了一杯茶:“这是我自己摘的玫瑰花泡的茶, 王爷且尝一尝。”

    赵宗冕才一抬手, 茶杯就塞到了掌中。

    他嗤地一声笑出来,虽看出西闲的用意,却不说破,在桌边坐了道:“既然是你亲手泡制的,自然要好好品尝。”

    本是随口调笑,不料才吃了一口,果然觉着清香满颊,不由身心受用。

    西闲在他对面坐了,微笑道:“那果然是父亲的缘法,也合该是这曹郎中恶有恶报了。”

    这一笑眉眼灿丽,仿佛满室生辉,赵宗冕只顾看着,不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西闲察觉他神色不对,便敛了笑:“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不解。”

    赵宗冕望着白玉杯里飘着的一点玫红,心不在焉:“你说。”

    西闲道:“那位曹大人原本在京中很有根基,等闲之人都动他不得,所以先前我父亲想要弹劾他,反差点身受其害,怎么这一次大理寺的人竟这样雷厉风行的动作起来?”

    赵宗冕眼中含笑,细看西闲,眼底透出的是对面前之人的探究,跟三分欣赏。

    赵宗冕问道:“依你之见呢?”

    西闲道:“我哪里猜得到,只觉着事有反常罢了,许是我多心了……”

    赵宗冕笑道:“你没有多心,反而是心细如发,昨儿我打了姓曹的后,知道这等豺虺小人反复无常,他当然惹不起我,可我始终不会长住京里,等我走了,他必然变本加厉地对付你父亲,所以我想,索性斩草除根。我便去太子府同太子殿下说明了此事,殿下还算是给面子,果然差人去办了。”

    这个跟西闲心中所想差不许多,只是他果然做了出来,却出乎西闲意料。

    西闲起身行礼,道:“王爷果然是胸中自有丘壑,想的周密深远,我替林家再次多谢了。”

    赵宗冕笑望着她:“谢个什么,岂不知本王从来最是护短,谁叫他不知死活惹了我呢。”

    西闲见他喝完了茶,又给他倒了一杯,赵宗冕凝视着那纤纤素手:“不过,你若真心想谢我,那……也容易。”

    西闲抬眸,赵宗冕把脸微微侧了侧,笑吟吟道:“你香我一下就使得。”

    西闲故意在这会儿提起此事,不过是想转移镇北王的注意力罢了。

    如今见他故态萌生,西闲道:“多谢王爷为我释疑,可还有一事……”

    赵宗冕“哈”地一声:“还想搪塞我?好吧,你还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

    西闲瞥他一眼:“王爷,那位曹郎中如今在大理寺是不是?”

    “当然。你难道还担心他跑了?”

    “我哪里敢。”

    “那你为何还要提起,他已经是个半死人了。”赵宗冕笑,“你这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法子再用就不灵了。”

    西闲假装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道:“王爷可知道曹郎中之前为何屹立不倒,反格外嚣张?”

    赵宗冕哼道:“还用问?太子护着他嘛。”

    西闲道:“曹郎中虽属于太子一党,太子未必就肯为了个贪官自毁声誉,其实太子殿下也并非不想动曹郎中,可却未必敢动。”

    “嗯?”赵宗冕本是漫不经心的神态,听到这里,却留意起来,“什么意思?”

    西闲道:“我听说曹家有个族女在宫中任女官,近来很得圣宠。”

    镇北王猛然抬头。

    赵宗冕何等聪明,西闲虽点到为止,他却即刻明白了其中诀窍。

    西闲看看他又空了的杯子,柔声道:“王爷,茶虽好却也不宜饮太多,您该走了。”

    镇北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喉头猛然一动,像是要把人生生吞下。

    终于,赵宗冕站起身来,将转身之时他回头看向西闲:“对了,先前你念那什么‘还君明珠’是什么意思?”

    西闲没想到他还惦记此事:“没什么。随口胡诌。”

    赵宗冕笑道:“我还当时你想着情郎呢。”

    西闲扭头不睬:“恭送王爷。”

    赵宗冕眨眨眼,突然伸出长指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了点,道:“记得,这儿,你还欠我一个。”

    他折往窗口边上,身形一闪,已经去了。

    直到现在,西闲才敢松了口气。

    回头看着桌上空了的茶盏,无声一叹。

    总是这样也不是长法儿,每次跟此人相处,都让她感觉像是那天跟那头狮子对峙。

    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可为什么偏偏要跟他纠缠不清,甚至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这次总算勉强搪塞过去,但下回呢?终有一天……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曹家的底细,西闲原本也不知。

    是在林御史给曹郎中压倒一头后,西闲才格外留意有关曹家的消息,隐约听人说曹家有个族女在宫中,这才彻底明白太子在曹氏之事上态度模棱两可的缘由。

    太子不愿得罪皇帝身边宠信之人,所以要维护曹郎中,但太子本是十分珍惜自己羽毛的,从来最恨损坏自己声誉之人,所以先前好不容情地把嘉昌县主贬出皇城去。

    却在曹氏之事上无法出手,太子心中只怕早窝着一口气,如今终于有了镇北王出头,顺势拿下曹氏,以后女官问起来,自然可以都推在镇北王身上。

    如今西闲给赵宗冕点破,剩下的,镇北王自然会去安排行事。

    毕竟,如今得罪了曹家的人换成了赵宗冕,就连太子殿下也不敢去挑战柔媚蚀骨枕旁风的威力,何况皇帝原本就有些猜忌镇北王呢。

    可赵宗冕会如何处理此事……倒是让西闲着实地好奇起来。

    镇北王悄然离开了林府,飞马往城西而去。

    不多时到了一处貌似古旧的宅子,两扇窄窄的门,门内老者听见马蹄声探头出来,忙请了他进去。

    赵宗冕径直穿过堂屋,眼前才霍然开朗,他从抄手游廊拾级而上,来到后院二层小楼。

    楼门外亦有守卫,见了他便垂首行礼。

    赵宗冕推门而入,进了里间,见靠窗处,身着白衫的文安王赵宗栩正在俯身不知所什么。

    听见有人进门,赵宗栩回头看了一眼,道:“总算来了,派人找了你半天也没消息,你躲到哪里去了?”

    赵宗冕道:“找我干什么?”

    文安王把手中的笔搁下,打量他的神色:“你……总不会是去找那位林家的姑娘了吧?”

    赵宗冕坐在旁边的大圈椅上,笑道:“怎么总打听人家的私事儿。”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叫你莫要惹事,”文安王洗了手,也回来落座,“京城不是你那雁北,这儿的女孩子也没你们那的大胆泼辣,不要逼得人家忍无可忍。”

    赵宗冕突然想起林西闲的言行举止,虽然忍着却仍发出嘻嘻之声。

    文安王瞥着他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升起一丝异样。赵宗冕却咳嗽了声:“王兄找我干什么?”

    赵宗栩才说道:“是为了曹郎中的事,你可知道?他先前已经在大理寺招供,判了秋后处斩了。”

    “这样快?”镇北王挑眉,笑道:“太子殿下真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文安王恨道:“你惹出事来了,还在这儿稳坐钓鱼舟,祸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呢。”

    赵宗冕道:“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宫里那曹家小娘们的事儿吗?”

    文安王吃了一惊:“你知道?”

    赵宗冕倾身望着他:“王兄满世界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文安王点了点他:“你先说,你怎么知道曹女官的?还是说你早就知道?”

    “我要早知道姓曹的宫里有人,也不至于就非要弄死他不可,如今反让太子殿下借刀杀人了。”

    文安王微微松了口气:“这么说,你是才知道?打哪知道的?”

    赵宗冕摆出一副无赖架势:“从哪里你别管,只是王兄得帮我收拾残局啊。别让那小娘们在皇上面前吹枕头风才好。”

    “你这混账,”文安王嗐叹了声,“为你这胡作非为,坏了我一步棋。”

    赵宗冕敛笑:“什么?曹氏是王兄的人?”

    文安王欲言又止:“也不算,只是她暂时能为我所用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说了。”

    赵宗冕看看他,忽然道:“姓曹的为非作歹,弄的怨声载道,这种人保他做什么,脏了自己的手。”

    文安王似笑非笑:“你还是不懂呀。”叹了这句,突然心头一动,“你实话说,到底哪里听说曹氏的?”

    赵宗冕毕竟久不在京城,对京内的势力分布等并不熟络,文安王对他的为人脾性却十分熟悉,三言两句,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他背后指点。

    赵宗冕本不愿说,可他一再追问,只好回答道:“你都猜到我打哪儿来了,怎么还只管问。”

    文安王微震:“你是说……林家的那女孩子?”

    赵宗冕起身来到桌边,低头打量文安王先前所画的图,却见是一副没完成的山水画,大片的绿荫随风摇曳,栩栩如生。

    “王兄的画技又高明了,”赵宗冕啧啧,指着树荫下的空白道:“只是这儿再多几个人就更好了。”

    文安王凝视着他:“你还没答我呢。”

    赵宗冕笑道:“是是是,就是她,怎么样王兄,我的眼力不错吧?”他得意洋洋,一副捡到宝的神情。

    苏霁卿脸色不佳,勉强笑笑:“这个、你问燕儿最好。”

    他的神情窘然,居然有些像是难以出口一样,这让西闲有种不妙的预感。

    苏舒燕房中的丫鬟们见三少爷带了客人来到,纷纷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了。

    “燕儿?”苏霁卿上前,试着叫了两声,苏舒燕始终背对着床边,“燕儿,你看是谁来了?”

    苏舒燕仍是无动于衷,苏霁卿无奈,回身对西闲道:“你都瞧见了,你们自在说说话,我先出去了。”

    苏霁卿也离开后,林西闲走到床边:“是我,还不起来吗?”

    苏舒燕似乎抖了抖,却仍是不动,林西闲叹了口气:“那好吧,你果然是不肯进食也好,我亲手卤的这些鹅掌,也只得扔了罢了。”

    这一句却仿佛圣旨一样,苏舒燕猛地爬起来:“有鹅掌怎不早说,快给我拿来!”

    林西闲冷眼看着她,苏舒燕猛地发现不对,忙举手捂住嘴,做贼心虚地望着她。

    西闲冷笑了声:“藏的慢了,我都看见了,吃的是多半是金福记的栗子糕。”

    苏舒燕见她如此明察秋毫,索性把手放下,果然嘴边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点心渣子。苏舒燕下地,上前挽住林西闲的手,撒娇加哀求:“好姐姐,知道瞒不过你,只是你别对他们说。”

    “你有能耐了,”林西闲白了她一眼,“伯母担心的眼睛都哭肿了,你三哥哥也寝食不安,你倒好。”

    苏舒燕撒手,低头耷脑:“我心里是真的难受嘛。”

    林西闲才叹了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那个劳什子王爷为什么又改悔了?出尔反尔,实在不是个男人。”

    “不许你诋毁王爷!”苏舒燕即刻抗议。

    林西闲奇道:“要有个男人这样对我,便是我的仇人,你反而却还维护他?”

    苏舒燕道:“是我喜欢他嘛,再说,王爷那种人物,本来我也没指望他会……把我看在眼里。”

    “胡说!”林西闲跺脚,“你是少只眼睛还是少胳膊少腿儿?”

    苏舒燕见她如此维护自己,心中感动,便吐吐舌头道:“我倒是不少什么,只是比别人多点肉罢了。”

    林西闲听了这话,一时忍不住便转怒为笑,又捏着苏舒燕的腮略用力拧了一下,恨道:“我先前骂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难道都瘦骨嶙峋的跟骷髅架子一样才好?你平日里只说羡慕我,可知道是因为我家里那样的情形,我什么都吃不起的缘故?若我跟你似的,山珍海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保证你现在都不认得我呢。”

    苏舒燕不禁也笑了起来,大笑了两声,又醒悟会叫外头的人听见,忙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