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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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锦棠不在的日子, 宫里仿佛一下子就静下来。

    雪落了一场,冬去春来, 眨眼迎春花便要开了。

    付巧言每日最多的时候就是守着安安,看他一天比一天大,一日比一日爱笑。

    这孩子长得真的很俊, 付巧言是见过付恒书包尿布的样子, 总觉得自己的安安更漂亮,无论看多久都不烦。

    现如今淑太贵妃也不总是困在慈宁宫里, 偶尔还会陪太后过来瞧瞧小孙子,都弄一下都能乐个半天。

    这一日两位娘娘又来,付巧言就在茶室里摆了茶点,把安安包成个小花骨朵, 给奶奶们彩衣娱亲。

    太后见她如今渐渐恢复往日神采, 笑道:“到底年纪轻, 恢复也快, 等小安安过百岁,你也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付巧言给她们斟茶, 道:“虽说不用伺候他, 可也心里放不下,每日夜里都要起几回去瞧,倒是渐渐瘦回来。”

    太后同淑太贵妃相视一笑,当了娘的人, 都是这个样子。

    宫里孩子金贵, 前前后后那么多奶娘姑姑宫人跟着, 亲娘也都放心不下,非要自己看着才舒服。

    淑太贵妃就问她:“新来的宫人用着可还顺手?”

    乾元宫的甄姑姑等她做完月子荣锦棠也没让走,就让她留这里伺候,付巧言见她实在很稳重,专请她照顾大皇子。

    尚宫局又派了四个宫人并两个小黄门,还真算是一群人围着一个转。

    “多谢娘娘惦念,新人都很懂事,再说又有景玉宫的老人们在,她们也闹不出什么事。”

    那倒是在理,景玉宫的人都是人精子,天天都是御前听差,没点本事还真不成。

    太后又逗了会儿小孙儿,才问她:“二月二是皇儿生辰,今年他又恰好不在,万寿节当不当过?”

    要说人精,太后若说第二,宫里没人敢称第一。

    荣锦棠走时留的招书明白写着大事不决问太后,但她从来也不会自己下旨,都是请了淑太贵妃和付巧言一同商议才出结果。

    以后这宫里也不是她当家,夺这个权,抢这份差实在也没有意思。

    反正荣锦棠的心尖尖又稳重聪慧,事情交到她手中再由她们两个老太婆点拨一番,从来也没出过岔子。

    想到这里,太后又忍不住庆幸。

    还好荣锦棠眼光了得,这要是找个像贵妃那般蠢的,上面又没人压得住,宫里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付巧言见她确实是在询问,想想便道:“如今边关战事正要紧,陛下又在御驾亲征,不若我们便在母后宫中摆个小宴,一家人一起用晚膳,权当给陛下祝寿。”

    她这个小宴的意思就真只是用膳,歌舞小曲一盖没有,可若是不祝寿,又实在有些不像话。

    付巧言就不由叹口气:“陛下不在宫中,做什么都不得劲,只盼他在边关康健,别累坏身子。”

    太后和淑太贵妃听罢就笑,这皇贵妃絮絮叨叨,满心都是对陛下的思念,倒是一对难得的有情人了。

    这宫里人是多,有情人却很少。

    像他们这般能花开结果,一起携手走到今日,也实在难得。

    太后便道:“你说的在理,明日便把小六叫回来,一起给皇儿庆生。”

    二十弱冠,过了二月二,他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二月二的小宴就真的很简单,一共也没几个主位来。除了荣锦棠不在,两位太妃也去了封地,剩下的还是去岁那些人。

    付巧言没带安安,同楚云彤和顾红缨一起往慈宁宫去。

    走到半路顾红缨还问:“怎么不带着安安呢,几日不见怪想他的。”

    楚云彤就拍她的头,淡淡道:“没规矩,要喊大殿下。”

    付巧言笑笑,温柔说:“什么殿下不殿下的,这么个小不点,还是压着些好。”

    说的也在理,顾红缨立刻就忘了安安的事,一路高高兴兴往慈宁宫走。

    顺太妃下午便带着小公主来了,一只在跟两位娘娘聊天。

    这回九皇子荣锦杬也没一个人留在外五所,正在那被淑太贵妃逗得满面通红。

    这位腼腆的小叔付巧言见过几回,只是他实在不爱讲话,也没怎么打交道。

    见了付巧言,他就小声问安:“嫂子安好。”

    付巧言点点头,就笑:“九叔无需多礼。”

    皇贵妃也可称为副后,荣锦杬这声嫂子也不算太过僭越,她便没说什么。

    宴席很快便摆摆齐,也没弄特别奢华,大多都是各主位平日里爱用的吃食,满满当当摆一桌,却显得很贴心。

    太后娘娘见人都坐好,便笑道:“过年时宴会人多,也没怎么说上话,今日里咱们自家人团聚,也好亲近亲近。”

    她正想叫开席,却不料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太后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冯秀莲。

    慈宁宫的宫人一向懂事,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闹出笑话给人看。

    她迅速往宫门那边走,刚行至一半,宫门却被从外面打开。

    一个艳丽逼人的身影站在重重暮色里,她头上的发冠耀眼夺目,仿佛发着光。

    付巧言微微坐直身体,她眯起眼睛看过去,心中顿时一惊。

    那居然是久未露面的靖太贵妃。

    她昂首挺胸进了大殿,朱唇微启,朗声问:“怎么一家人吃酒,偏没有请我来?”

    经年未见,她脸上已显老态,那深刻的皱纹压在眼角,显得他整个人越发凌厉。

    她身上依旧穿着一身玫红袄裙,无论年岁如何,这花色从来不变。

    太后娘娘见付巧言往自己这边看,心里多少有了数,只她却不能慌,坐在那里说:“妹妹不是不爱出门?我怎么好去打搅。”

    “慈安宫确实宫门深深,出个门实在也很不方便。”靖太贵妃一步一步往里走,她身后跟了一队年轻的黄门,瞧着都很面生。

    慈宁宫的宫人都被拦在外面,或绑或压,无一人能反抗。

    “倒是有的人,巴结人惯了,多难出的门也拦不住。”她凤目一挑,往顺太妃那扫了一眼。

    顺太妃把子女往怀里带了带,镇定自若:“娘娘多虑了。”

    靖太贵妃也没往主桌这里凑,她直接坐到上首的凤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太后依旧稳稳坐在那,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激动,她依然很平静。

    “难怪你这么爱坐在这里瞧人,确实有点意思。”靖太贵妃笑道。

    她身上的气焰都要压不住了,笑得舒心又张狂。

    太后淡淡道:“借你坐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辈子你也没摸到边,临了可怜可怜你,让你尝尝滋味如何。”

    “哈哈哈。”靖太贵妃大声笑起来,“说的真好听,你看看你,几十年也没怎么说过真心话,累不累?”

    “不累。”太后起身,慢慢走到付巧言身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累什么?我如今也是享福的人了,旁人羡慕不来。”

    靖太贵妃把目光往付巧言身上一扫,冷冷的没有说话。

    大殿里一瞬间就静了,就连年幼的小公主也知道气氛不对,老老实实缩在顺太妃怀里,一声都不吭。

    荣锦棠走时对宫中早有安排,靖太贵妃理应出不了慈安宫,也不可能这边闹这么大动静,外面安静如往昔。

    宫里一定出事了,付巧言手里紧紧捏着衣角,脸上却佯装淡定。

    “你们不觉得不对劲吗?”仿佛是嫌殿里太静,靖太贵妃又问。

    这一回不是太后回答她,而是淑太贵妃起身道:“有什么不对?还请姐姐指点一二。”

    按年纪靖太贵妃刚好比她年长,这一声姐姐是理应叫的,只不过她如今过得舒心,面容竟比以前看着还要明媚,显得光彩照人。

    靖太贵妃狠狠掐了一把掌心,皱眉道:“你不用太得意,要日子也就到今日了。”

    淑太贵妃抬头看她一眼,嘲讽道:“哦?我怎么就只能到今天?”

    靖太贵妃还没来得及讲话,宫门“吱呀”一声又开,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缓步而入,一身肃杀之气。

    竟是靖王荣锦榆。

    他穿着一身藏青劲装,身披铠甲,一副行军打扮。

    付巧言以前从未见过他,此刻初见,竟觉得他满面阴霾,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他沉声道:“母亲无需多言,事情办得如何?”

    靖太贵妃忙从凤椅上站起,笑道:“刚忙着叙旧,竟忘了大事。”

    荣锦榆便皱起眉头,阴沉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靖太贵妃在桌子那扫了一眼,道:“你瞧,老九就在那呢,且安心吧。”

    “安什么心?”

    荣锦榆脸色相当难看,他在上京蛰伏许久,荣锦棠御驾亲征也没妄动,一直忍耐等到今天这样一个天赐良机,才领着自己三千兵马潜入皇宫。

    禁卫有一半都跟着荣锦棠出京,剩下的这一半人根本无力抵挡他手中上过战场的亲兵。

    这几个月为了潜伏至上京,个中辛苦自不必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把所有人都找出来。

    他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把目光放到太后身上:“请问娘娘,大皇子何在?”

    太后娘娘定定看着他,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老三太没规矩了,都不知跟母后问安。”

    靖王冷笑一声,道:“明日你就不是母后了,叫与不叫有何重要?”

    看这架势,太后显然不会说出实情,靖太贵妃想起章莹月的话,直接指着付巧言道:“宠冠六宫的宸皇贵妃,大皇子的生母,如今正住景玉宫呢。”

    付巧言猛地起身,慌乱之间不小心茶杯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刺耳,透过宫墙飘散出去。

    “你想做什么?”她抖着声音问。

    靖王狞笑道:“皇贵妃娘娘,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