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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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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早,我拿着道长给的香烛冥襁,还有三姨婆托的三叠金银衣纸,开着电动就往城西去,一路上不太热,我怕到了午间更受不了,便加快了速度。

    一路奔去,却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一栋大庙,题字是“姑娘坟”三字,我再熟悉不过,县志里一再提起的那位龚毅琳龚姑娘,就是立庙在此。

    把车停到门口,我便走了进去,入眼即是一个坟包,题着“洞庭湖三楚龚姑娘之墓”,落款是“岁在万历壬辰年”。坟头鲜花满布,却只供奉一碗两盏清茶在前,隔远来,才有一方石鼎,插上三支清香在烧。左边有一块石碑,题“大明万历二十五年立”,“钦加正六品霖田县丞张元恒拜题”。

    我朝坟墓鞠躬后,便走入正殿,不过是个小型的房间,摆着一些供案,桌上龚姑娘穿戏装里的凤冠霞帔,却面目难辨,约莫是被玻璃柜子包围着,我也不能亵渎去掀开玻璃盖吧?

    我正要走,却不料身后有人扯扯我的裤脚,我转身看去,竟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萝莉,扎双丫髻,头绑红绳,着窄袖天青色交领短袄,一身素色摆地罗裙姗姗可爱,一双绣花小足布鞋小巧玲珑,我看着这丫头,竟说不出话来。

    “喂,”小萝莉见我目瞪口呆,“你这小子,看我干什么?”

    我不改本性,“你耐看,我就多看几眼。”

    伊竟问,“你小子是来求神的?还是来还神的?”

    “求神也好,还神也罢,”我揶揄,“有你这小萝莉什么事吗?”

    “小萝莉?”伊却问,“什么是小萝莉?”

    “像你这种,”我信口雌黄,“没过十五岁的丫头片子,秀色可餐。”

    伊捂嘴笑了笑,“你这词新鲜。”

    我又搭讪起来,“你也是来旅游的吧?”

    “旅什么游?”小萝莉竟说,“我一直在这里。”

    “我看你这身打扮,”我打量着,“还以为你也是外来的。”

    “小子,”小萝莉捏捏我的鼻子,“你不拜神来这里干什么?”

    我却摸摸伊的额发,“不来姑娘庙,怎么看到这么可爱的小萝莉呢?”

    伊笑笑嘴,“你这小子嘴巴挺厉害的,既然你是来闲游的,要不,带本姑娘出去逛逛?”

    “要熟你应该比我熟才对,”我却说,“怎么还要我带你?”

    话音刚落,突然走进来一个老者,问:“你在干什么?”

    我解释,“我来看看的。”

    “我是说,”老者竟问,“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我正要看那个小萝莉,却发现伊竟不见了,“那个小萝莉呢?”

    “什么小萝莉?”老者毫不客气,“你要是不来拜神,看完麻烦走,这里庙小,没什么可玩的。”

    “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只好坐上车,准备要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正殿,那个小萝莉却站在门边,朝我挥手送别,我也挥挥手,开着车就走。

    看着指示路牌直上双枝山,山路崎岖难走,坑坑洼洼一片一片,到了一个凉亭停歇,照着老婆婆说得去找,果然找到了黄道泰的坟墓,那上面的照片,说白了,就是我六岁时的照片,黑白照,小平头,穿旧式制服,写着“霖田湖东炽昌巷黄氏道泰之墓”“生于庚午年甲午月丙午日午时”“卒于丁寅年壬辰月”的字眼。

    我在坟前烧了香烛,点起金银衣纸,一张张给“他”送冥钱。突然,天色大变,乌云盖顶,顿时兴雷闪电,一道闪光劈了下来,却朝着坟包,那坟包突然裂开,地动山摇,让人站不住脚,只好拉着旁边的树枝,却被细条刺伤膝盖,流血冒起,坟包徐徐有沙子下沉,一口柳木棺材慢慢抬升,露出地面,慢慢从坟包上掉到坟前,棺口撞开,却发现空空如也。

    霎时,乌云渐渐散去,天地恢复平静,只有棺口露出,我走过去看,内里空无一物,原来,只是座空坟。

    我回到酒店,改了高铁票,退房,赶紧从霖田回到厦门,转回白皎。

    回到家后,我赶紧去那个平日爸藏着捏着的小房子,却发现锁上,此刻爸妈还在上班,钥匙是拿不到的。

    我正满头踌躇,却意识到胸中的白玉佩有些异动,被震慑一下,我便念道:“天地清,日月明,乾坤定,鬼神通”。不料眼前闪出一道白光,将我拉了进去。

    一下子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面有一个门,像极了刚才小房子的门,室内杂乱无章的摆放着青瓷、白瓷、宣德炉和各式各样的古玩,我才想到这就是我们家小房子。

    拉着门把打开,才看到原来真的是,古玩都放在一个很大的博古架上,我朝放着书籍的那个架子上去找,果不其然,在书籍下的一个抽屉下,发现了一本《霖田湖东伊氏族谱》,我翻阅来看,把伊氏从伊川到霖田的来龙去脉写得一清二楚,还从族谱里流出一张发黄的死亡证明,列明:伊绍贤,出生之日即死。

    我终于明白,那个道士说得确实是实话,我的八字,不,那不是我的八字,那是伊绍贤,也就是爸妈的亲生儿子的;而我,原来不是亲生的,只是他们买回来的一个,我应该叫黄道泰,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我的亲生母亲,应该是炽昌巷里的三姨婆。

    突然听到开门声,我知道是爸妈回来,便拿着族谱出来,他们上楼来,看见我在,爸赶紧问:“你不是去旅游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我举着族谱,反问:“爸,这东西你认得吧?”

    爸有些紧张,忙问:“你,怎么拿到的?”

    “你别管我怎么拿到的,”我又问,“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们亲儿子?”

    妈装着糊涂,“傻孩子,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你不是我们亲儿子是谁的亲儿子啊?”

    我把族谱的死亡证明拿出来,“妈,他才是你们儿子,我,是你们买回来的。”

    妈的脸错愕难当,呆呆的看着爸,爸又说:“你都知道了?”

    我泪如雨下,“原来这么多年来,我根本不是你们亲生的,我,只是你们养的。”

    “你跟我们生的没什么区别,”妈禁不住眼浅的呼喊,“就算不是亲生的又怎样?”

    爸只是叹了口气,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原本不知道,”我只好坦白,“原本我想去厦门偏近的霖田去看看,结果找到一个老婆婆,他死去的儿子只有六岁,而六岁时的样子就跟我一个样。”

    爸点头,“我也不知道你亲生爸妈是谁,当时的孩子没了,医生说过,我们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刚好我在永昌宫发现了你,你跟我们死去的孩子年纪差不多。那天你头磕伤了,我就把你带到医院去看看,医生说你撞坏脑袋,失忆了;刚好我和你妈想在白皎落户,我们就顺理成章,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起入户,你醒来后什么都不知道,正好做我们的孩子,没有人会怀疑。”

    我强着泪水,“那晚在永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是想着回去取货。”

    我此时明白的一清二楚,原来爸这些年不怎么工作,是因为年轻时就是收黑货的,也还能养活一家三口,“那这个,”我掏出怀中玉佩,“也是你收回来的?”

    爸只能点头,“其实我一直没敢跟你说,我年轻那会,就是摸金的。”

    疑窦终于全部解开,我问,“那这块玉佩,是不是在江西鄱阳湖附近一个小山上摸的?”

    “你。。。”爸这才错愕,“你怎么会知道?”

    我又问,“墓主是不是用金丝楠木盖棺?”

    爸只好回答,“没错。”

    “之前那幅画,也是从墓主那里取出来的,而这东西,”我指着玉佩,“就是从她身上扒下来的,对吧?”

    爸摇头不惑,“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爸,”我一一解释,“你盗的那个墓,是我前世的宠妾云嫔的,你还记不记得你说的那个狐仙?”

    “当然记得,”爸解释,“当年我想出手这幅画,那要货的买家却说这幅画里是狐仙附魂,不敢要,劝我把画烧了,别祸害别人。可我看这狐仙美貌,不忍烧掉,还是藏了起来。至于玉佩,买家说可以保佑子孙昌隆,我们已经没了一个孩子,最怕到手的孩子又会突然没了,所以挂在你身上,祈求你平安长大。”

    “爸,”我解释,“这块玉佩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明朝的淮王,而我,就是淮王的转世之身。”

    爸和妈听的一头雾水,“孩子,你是不是疯了?什么转世?”

    “不管怎么说,这块前世的宝贝,今生还得在我手上,”我忍着泪水说,“爸、妈,多谢你们二十年来的照顾。”

    “阿贤,”爸口气轻了些,“我还能不能叫你阿贤?”

    “爸、妈,”我沉住气才说,“我的生母,还在湖东一条破巷里,孤苦一人,无夫无子得过着呢,我想,我该回去照顾她直到终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爸破口大骂,“我那会带着你妈和你,好不容易从那么个穷乡僻壤迁到这里来,受了多少累多少人白眼,总算买了房才拿到五个名额,要不这样,你能在这里读书成长,现在找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是啊,孩子,”妈也劝着,“湖东那地方你住不惯的,有话咱们好好商量,要不,把你妈接来家里,反正家里地方大,多养一个也没什么所谓的。”

    “是啊,”爸没那么气了,“你要是回去,工作怎么办?还有,我跟你妈怎么办?你妈要有人养,我们呢?养你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看,你从小吃的用的哪点比别人差了?再说,湖东那地方有什么好的,要真的好,我干嘛非要拼了命把你们迁过来?我不想你去厦门,就是怕你一个不小心找到那里,勾起这些伤心事,何况这边对我们还不错,我们过的体面,住得安心,工作顺利,就差娶媳妇抱孙子了。”

    “媳妇都跑了,”我没好气的说,“我做这工作有什么用啊?”

    “咱们可以再找啊,”爸又说,“你要是不放心你妈,我们明天开车回湖东去,把你接过来一起住,这边要什么有什么,比起那里强多了。”

    “爸,你让我想一想。”我说,“今晚我就不回来住了。”

    “那你住哪儿啊?”

    “图书馆。”

    我走回图书馆,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局促的布局,突然感到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我只好以泪洗脸,想着这些年来爸妈和我的一切一切:六岁那年,和爸妈一起到一条商业广场玩,迷路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后来我妈哭的失态,差点要报警,爸妈还被警察叔叔批评一顿,说下次再这样,就拉回警局批评教育;七岁那年第一次来麦当劳,过了一个快乐的儿童节;十六岁了,妈的公司有一个名额去南京读私塾,妈就帮我报名,在南京穿汉服洗礼一个暑假。。。。

    我又想到在湖东的那个妈:一个人在破房子里,要到别人屋里蹭凉,要靠宗人接济,还有那撑着龙杖扮佘太君瞎开心,叫人于心何忍?

    左右为难下,陈少襦却突然跳了下来,坐在我桌子上,“淮王,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关你什么事?”

    陈少襦给我递了张纸巾,“你不说就不说嘛,干嘛这样子?”

    “少襦兄,”我问,“你离开爹娘的时候,伤心不?”

    “哪有不伤心的?”她说,“我爹要不是非逼着我嫁人,我才不要离家出走呢。”

    “你还是爹逼的,我呢,是不得不走。”

    “你说的什么话啊?”陈少襦摇头,“怎么旅游回来变了个人似得?”

    “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这,”陈少襦楞了一下,“那你爹娘。。。”

    “我是他们抱回来的。”

    “那你亲生爹娘呢?”

    “我亲爸过世,亲妈一个人一直在湖东过着,”我抽泣着,“我身为人子,不能赡养。。。。”

    “别这样啊,”陈少襦劝着,“别这样,我也知道平常人一时之间很难接受的,不过,你养父母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没白疼你吧?”

    “什么意思?”

    “你呢,亲爹娘固然重要,可是养父母也不能不养啊,”陈少襦又问,“你亲妈知道你是她儿子不?”

    我摇摇头,“还不知道。”

    “那就得了,”陈少襦又说,“本郡主以为,你还是别认你亲妈,抽空就去看看,就说拜她做干娘,然后每个月回去一趟,带点什么礼物去,我想你亲妈也会高兴的。”

    “这样就够了吗?”

    “生母不及养母啊,”陈少襦又说,“再说,你养父母拉扯大也不容易,都仗着你来养老,虽不是亲生的,其实也就跟亲生的没两样,你不尽孝,谁来替你尽孝?”

    “那,”我脑海里清晰了些,“我想回去湖东住上一头半个月,可是这边请假请不了这么多。”

    “看我的。”陈少襦突然摇身一变,变成我的模样,“你看,像不像?”

    “你?”我大惊,“你是怎么做的?”

    “老子做了郡主后,龙母赐我七十二般变化,能变普通人,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回去陪你亲娘,图书馆这边我跟岑道长帮你看好咯。”

    “多谢,多谢啦,”我感激不尽,“我要是回到湖东,给你带些特产来。”

    “那倒不用,”陈少襦说,“不过你啥时候回来可得告诉一声。”

    “一定一定。”

    回去家里,爸妈却在客厅等着我,见我进来,却忐忑不安,我坐到硬皮沙发上,开口:“爸、妈,我想通了,跟领导多请些假,咱们回湖东去,住上一个月,我呢,去看看我亲妈,不过不告诉她,认她做干娘,以后抽空去看就好,至于你们,以后还是我爸我妈,我还是给你们颐养天年。”

    妈激动的拍手,“好,都依你的,你说怎么就怎么吧,只要你不走,什么都好说。”

    爸却有些不大乐意,“你请这么久的假,你们领导同意了吗?”

    “你废话什么,”妈教训起爸来,“儿子都做出这么大让步了,你还挑三拣四?”

    “我这不是。。。”爸犹豫一下,才说:“回去可以,不过除了看你亲妈,就不要跟别人接触了。”

    “也是啊,”妈也劝着,“我们毕竟二十年不跟那边交往,也没什么交情的,不想这边是你土生土长的。”

    “那,咱们明天就走?”

    “也行吧,”爸爸点点头,“你去收拾衣服,明天会湖东去,早点去早点回来,省的麻烦。”

    “儿子啊,”妈又说,“回来后你要去抽时间看你亲妈可以,可你得去相亲,妈啊给你找了好几个,长得还不错。”

    “妈,”我又是推脱,“我要盈盈。”

    “盈盈回不来的,”妈又是苦口婆心,“你啊,还是赶紧给我们抱孙子吧。”

    “好好好。”

    翌日早,爸妈两人戴上平时不常见的黑超,还穿着黑社会一般的打扮,拉着大皮箱走出来,“你们二老这是拍片啊?”

    “臭小子,会不会说话?”爸骂道,“我们这是乔装,防止被人认出来。”

    “你们这样子回去,整个湖东都成了焦点人物,你们这是乔装,还是衣锦还乡?”

    爸摘下黑超,“都是你的馊主意,我早说不行的嘛。”

    “那怎么办?”妈又说,“要是碰上熟人就麻烦了。”

    “拜托你们两位,”我说,“去买一些老土一点穿着,显得老气,别人就认不出来。”

    “去,”爸又批到,“就是穿老款怕被认出来,才要换一身年轻的。”

    “也太年轻了,”我说话毫不客气,“脸上的雀斑都出卖你们了,还是该什么样换什么样吧,反正只要低调点,谁会被认出来?”

    “你是新面孔倒不怕,”爸却说,“我们都在湖东长大的,湖东圈子小的很,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人。”

    “爸,”我只好劝着,“那咱们早去早回好不好?”

    “好吧。”他只好上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