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易飒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为防盗章  唾沫混着血, 又粘又腻,带着在嘴里闷了一夜的难闻味道, 准确地漏过缝隙, 浮在下头的水面上,不沉, 也不飘走, 浮成眼里的一颗钉,像是要专门恶心他。

    他舌头尝试着往后槽去, 刚一动就痛地咝咝吸气,一张脸都纠起来了。

    其实不用舔,也知道那儿少了颗牙, 多了汪带血的空腔。

    昨天, 见到马老头之后,他开始是愤怒的,回神之后, 忽然狂喜。

    是个大乌龙,抓错人了,他爸没事, 一家子都没事, 自己也是急糊涂了:昨儿宗必胜还从国内给他打电话呢, 这得多大仇, 还给整个跨国绑架。

    宗杭攥紧拳头, 砰砰砸木门, 捶板墙, 大吼:“有没有人哪,是个误会,来个人听我说啊!”

    绑他那几个人把他一扔了事,早走远了。

    宗杭却越敲越急,额头上出了津津一层汗:即便是乌龙,但距离被绑架都快过了一天了,龙宋肯定报警了,宗必胜也八成被惊动了,家里家外,估计早乱成一锅粥了。

    他气急攻心,拿脚狠狠踹门。

    马老头在边上看他,犹豫再三,嗫嚅着开了口:“那个……”

    他想提醒宗杭,负责看守这间屋的是个体重接近两百斤的肥佬,嗜酒,狂躁,打起人来手上没个轻重。

    宗杭吼:“你他妈闭嘴!”

    他快恨死马老头了。

    他拼尽力气,又捶又砸,到后来声音都哑了:“来个人啊,大家把话说清楚啊,不是我啊,我不姓马……”

    门上传来开锁的声音。

    宗杭精神一振,正想迎上去,门被踹开了。

    酒气扑面而来,门口站着的肥佬身形像尊铁塔,手里握了把老虎钳。

    就是这把老虎钳,钳掉了他一颗牙。

    拔牙时,宗杭挣扎得很凶,声嘶力竭,痛得全身痉挛,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马老头想过来帮忙,被肥佬一巴掌扇趴下,半天没能爬起来。

    然后,肥佬用老虎钳夹着那颗带血的牙在他眼前晃,嘘了一声,说:“Silence(保持安静)。”

    ……

    那之后,宗杭就没说过一句话,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痛麻木了,又怀疑牙槽里是不是有根神经直通大脑,牙拔了,连带着脑子也坏了一部分,所以整个人才这么呆滞。

    他也想明白了,中餐馆里那两个朝他赔礼道歉的柬埔寨人,大概是假的——因为如果是真的,就不会发生这档子事了。

    马老头搓着手过来给他赔了不是:“你说这,我也不晓得怎么把你给抓来了……”

    宗杭想冷笑,脸不给力,声音也上不来,只鼻子里喷了两道气。

    为什么把我给抓来了,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马老头识相,讪讪地走了,当然,屋子不大,最远也只能走到角落里窝着。

    天又亮点了,有人开门把饭扔进来,铁托盘落地,咣当一声,里头两个浅口的铁盆子晃了晃,汤水溅出了大半。

    碗里是狗食样的汤泡饭。

    宗杭发誓不吃,看着都脏,里头不定多少细菌呢。

    所以他还是坐着,右半边脸肿得像发过了头的馒头,肿里透着亮。

    马老头被这声响惊醒,打着呵欠起来,走到一个大的漏缝边撒尿。

    尿骚味里带了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老人味,宗杭嫌恶地别开了脸。

    他现在只一个念头:尽快跟这儿的头头照个面、对上话,把事情解释清楚,哪怕出点钱呢,也要赶紧离开这儿,压根不是人待的地方。

    ***

    下午,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杂沓的脚步声,脚步声里裹着絮絮人声,再近点之后,宗杭听出说话的是那个掰瓜的,语气里带小心、讨好,另一个声音虽然只是“嗯”、“啊”,但明显倨傲。

    这一定是头头,宗杭眼睛渐渐亮起,门锁响的时候,他蓄势待发,紧张得喉头发干。

    马老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门一开,宗杭就扑了上去,打头那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边上两人抢上来,一左一右挟住宗杭,往地上一搡,上手就揍。

    宗杭不管不顾,手臂护住头脸,依然声嘶力竭说个不停,那些打好的腹稿,一句一句,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他的姓名、籍贯、父母、护照号、身份证号、在暹粒落脚何处、谁可以证明……

    挨打也顾不上了,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一切说得明明白白。

    躲闪间,他听到那人说了句:“先别打。”

    宗杭心头腾起希望,他翻身起来,手脚并用朝那人爬了几步,声音都哑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查,打电话去吴哥大酒店,随便问谁,里头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我。”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那人的样子。

    是个泰国人,很斯文,微胖,儒雅,架一副金丝眼镜,神色间居然还有几分可亲。

    他看向那个掰瓜的,用中文说:“蛋仔,怎么回事?”

    蛋仔结巴:“猜哥,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过来的时候,阿吉看到这个小子在喝酒,就跟我们说,这是马跃飞的儿子,绝对没错。我想着多一个也好,就……顺手带来了。”

    猜哥皱眉,说,这个你要问清楚的,我也记得马悠只有个父亲,没听说有兄弟。

    宗杭觉得有门,激动得脸颊发烫:“真的,打一个电话过去就行了,吴哥大酒店,什么都清楚了。”

    猜哥和颜悦色:“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去问,如果真是弄错了,会把你送回去的。”

    又吩咐蛋仔:“给人拿瓶水,脸肿成这样,不好吃东西。”

    他们把马老头带走了问话,宗杭满怀感激地目送猜哥一行离开,如目送救世主。

    那之后,肥佬给他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态度好像也变好了。

    矿泉水是小瓶的,通身高棉语,看不懂,牌子倒认识,Angkor,吴哥。

    宗杭拧开盖子,抿了一小口,清冽的甘泉水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他有点欣慰,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即便是绑匪,也有讲道理的。

    ***

    傍晚时,马老头被放回来了,他没太受罪,只脸上多了几块淤青,但人比任何时候都精神,眼里头有奇异的光,坐不住,在屋里头走来走去。

    走了会之后,过来跟宗杭说话。

    “小宗啊,刚他们也问我了,我说你确实跟我们家没关系,真是搞错了。”

    所以呢,这种表功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还得谢谢你?

    但他能作证,总还是好的,宗杭冷着脸嗯了一声。

    马老头看了他一会,忽然像是打定了什么决心。

    他咽了口唾沫,跪下身趴到地上,往门缝下看了又看。

    宗杭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还没回过味来,马老头已经凑到他耳边,紧张得声音抖,身子也在抖。

    他小声说:“你别相信他们,你要做好准备,不会放你走的,假话。”

    宗杭怔怔看他,脑子里有点懵。

    马老头舔了舔嘴唇,又回头看一眼板门:“贩毒的,这些人贩毒的,你自己想想,会不会放你走?自己想想。”

    宗杭结巴:“但是我跟他们又……又没关系。”

    马老头说:“我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听到那个蛋仔去跟猜哥说,网上有新闻了。你懂什么意思吗?你在这是外国人,你被绑架了,会惊动大使馆的,新闻都报了,他们又是干这行的,会把你送回去?用这想一想,好好用这想一想!”

    他食指几乎勾成了个“7”字,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宗杭脑子里全是浆糊,拼命想抓住些什么来反驳:“但是那个猜哥,看起来很和气很讲道理……”

    马老头冷笑,伸手指自己脸上的伤:“他跟我说话,也很和气啊,让人打我,还跟我道歉,说不好意思,不该打老人家……”

    远处传来咣啷一声响,不知道是谁失手打了碗,马老头心头一突,跟受惊的老鼠似的,哧溜一声窜远了。

    离着宗杭能有多远有多远。

    宗杭原地坐着,脑子里像爆破,一环破一环,无意间低头,看到十个手指头的指尖像条件反射,一直不受控地往上弹。

    他忽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冲到马老头身边,声音低得像耳语:“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马老头的,但是没办法,恨解决不了他的问题,现在的处境下,全世界都对着他磨刀霍霍,马老头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马老头看向宗杭的目光里带一丝歉疚。

    他说:“这个……没人帮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宗杭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长这么大,听的最多的是“你要这么办、要那么办”,一切都是别人给他铺就,从没有人让他“自己看着办”,而且是这么严重的死生大事。

    他愣愣的,像在自言自语:“那他们会怎么……处理我?”

    马老头说,他猜测吧,有两个可能。

    一是让人“消失”,这儿是聚居区,不会在这下手,可能会用船把他载去大湖深处,身上绑着石块或者铁条,沉底;

    二是卖去做奴工,东南亚某些地方,还残存着这种陋习,把人卖去小岛上的种植园,或者外海的捕捞船,世人再不会听说你的消息,人活得像幽灵。运气好的话,过个十年二十年,会被解救,运气不好,就做到死,尸骨埋在种植园茂盛的作物之下,或者沉在阴冷的大海里。

    宗杭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路上,会有这样的遭遇和起落。

    外头渐渐黑下来,他呆呆坐着,喃喃说了句:“那我怎么办啊?”

    他又想起那堂《遇到绑架该如何聪明应对》的讲座。

    讲座的末尾,讲师的语气很悲壮:“但是,事情总有例外,有些人,聪明、勇敢、有耐性,却还是没有能从绑架里存活下来,不幸被撕票,沦为牺牲品。”

    当时,宗杭和几个朋友在下头起哄:“是啊是啊,那怎么办呢?”

    讲师笑笑,说:“生命是宝贵的,为了你的生命,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为过,请尽全力抗争到最后一秒。我说的,不是那种徒劳的反抗——绑架,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一定有最薄弱的节点,这节点可能出现在开头、中途,甚至最后一秒。”

    “在不适合的时候反抗,只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对你控制得更紧更狠,所以,保存你的有生力量,尽可能麻痹绑匪,等待这个节点的出现。即便还是不能幸免于难,至少对这条命,你已经尽己所能,没有遗憾。”

    ……

    宗杭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偷偷抬起手,抹掉脸上的一行泪。

    马老头也叹气,觉得还不如不告诉他这些,毫不知情地走上绝路,总比满怀恐惧要强。

    他想岔开话题,又想解释一下整件事,于是主动跟宗杭提起自己的秘密。

    “你还记得吗,我印了寻人启事,过来找我女儿马悠?”

    宗杭垂着头没吭声。

    要死的人了,哪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他没有看到,团团的黑暗里,马老头的眼眸间闪着慑人的光。

    “那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其实我知道她死了,早就死了。”

    梦见回国了,在KTV包房唱歌,液晶屏上放的是Lady gaga的《坏浪漫》,他抱着话筒吼得身心投入,边上朋友们挤成一堆,看他手机里拍的照片——

    “这就是吴哥窟啊,哇,我也想去哎……”

    “老外怎么喜欢吃油炸狼蛛呢,口味太重了。”

    “呦,这妹子是谁啊?”

    那是易飒的照片。

    宗杭说:“去酒吧喝酒认识的。”

    朋友们都炸了:“然后呢?后续呢?”

    宗杭漫不经心:“太主动了,不适合我……”

    说完,很有优越感地笑。

    笑着笑着,嘴角忽然有点疼,那种干裂似的、破了口子的疼。

    有个男人的声音飘在他头顶,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呦,看看,这小子睡觉还一脸淫-笑……”

    话音未落,宗杭脸上重重挨了一记,打得他下巴颌歪向一边。

    梦也被打飞了,现实一点点挤进来。

    鼻端充斥着奇怪的味道:鱼腥、水湿、热气、机油、椰浆、冬阴功汤,还有狐臭。

    身子在晃,不是车子的那种晃,左右漾荡,似乎是在船上……

    船上?

    宗杭惊出一身冷汗。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

    眼睛被打肿了,世界窄且模糊,模糊里晃动着一张狞笑的大脸。

    宗杭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人绑架他,车子飞驰而来,车门一开,把他抓进去,又疾驰而去,他挣扎着大吼“不加冰”,脸上正中一记老拳,就此不省人事。

    然后……就到了这儿?

    不对,中间好像还短暂地醒过一次,当时宿醉未消,意识一片模糊,听到有人问他:“你爸呢?”

    他茫然答了句:“在家啊。”

    ……

    事情跟宗必胜有关?是他爹在柬埔寨投资时惹上的仇家吗?

    他心里大致有点数了,电影里常演,这叫父债子还。

    宗杭想坐起来,脸上忽然压上锋利的一线凉。

    是那个有着一张狞笑大脸的人,拿了把水果刀,在他脸上比划。

    宗杭拼命把脸往后缩:“哎,别,别……”

    因着家境富裕,童虹专门送他去参加过《遇到绑架该如何聪明应对》的讲座,讲师总结了三个“尽量”:尽量配合、尽量示弱、尽量寻找逃脱机会。

    先死的都是耍横的,兔子都被叼进狼窝了,别以为龇起大牙蹬蹬兔腿就能扭转乾坤。

    每一句都说在了宗杭的心坎上,当然要尽量配合,不然被打怎么办,他最怕挨打。

    就像现在,要是绑匪一个不高兴,在他脸上画花,这辈子这张皮就毁了,整容都整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