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佩雯说这话的时候, 蒋珂又把灶下的炉底给捣掉下去了,灶底正漏风。才要勾上来的时候她听到李佩雯的话,手上一个不留神,火勾子一转, 炉底又噗一声掉回了草灰里。

    李佩雯卷卷袖子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火勾子,往草灰里探着找炉底, “你准备好了没?准备了就去考看看, 兴许这回就考上了。一天考不上, 这么呆家里,心里就不踏实一天。”

    既然有招兵,那肯定就要去考试试。不管考得上考不上,机会来了就不能错过。这种事情,也容不得她来挑挑拣拣。

    蒋珂吞吞口水,“我明儿个就去招待所看看。”

    李佩雯把炉底勾了出来, 晾了晾, 手拿着塞去灶下, “别跟人说去,闷不吭声的,考上领了军装他们自然看见了。没考上,就再等下回。”

    蒋珂点点头, 就把这事儿往心里搁下了。

    晚上吃了饭洗漱好, 她便早早躺去床上睡觉。这年代没手机没网络, 早睡早起的习惯一点儿也不难养成。没什么撂不开手的事, 干瞪着眼吹胡子去熬夜么?

    这一夜蒋珂睡得也异常踏实, 晚上十点钟睡的觉,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在微蒙蒙的晨光里洗漱做早饭,然后和李佩雯一起吃早饭出门。

    李佩雯骑自行车载她出胡同,出了胡同口又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四岔路口把她放下,跟她又详细说一遍招待所的路怎么走,并嘱咐她,“去看看,能报名先把名报上,报完名早点回家。”

    蒋珂应她的话,和她挥手说再见,然后先看着她的自行车过了路口,自己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因为出门的时间早,又只是去看看报名情况,所以蒋珂也没有太赶步子。以正常步速走到招待所,大约是早上九点多钟。

    到了招待所大门前,果然瞧见了一张招兵告示。写的很清楚,是南京军区的文工团在北京招兵。再仔细看看时间,他们在北京招兵只有五天,现在已经是他们招兵的最后一天。

    这时候的军区文工团处于鼎盛时期,每个军区的文工团也都会到全国各地招兵,希望招到一些更好更优秀的人才。

    蒋珂进了招待所便去找南京军区的招兵处,问他们现在还能不能报名参加考核。一个穿绿军装扎马尾辫的姑娘给她拿了张报名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跟她说:“你先填表,填好了我带你去测身高体重。”

    蒋珂接过报名表说了声谢谢,便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来填表。报名表填好了,送去给那姑娘。

    那姑娘拿着她的报名表看了看,看着她低声:“蒋珂?”

    “嗯。”蒋珂点点头。

    说了一下名字,那姑娘也就没再说什么,领着她去测身高体重视力。

    等蒋珂测完这些出来的时候,再找那姑娘却找不见了。面前换了个人,成了个穿军装的男同志。因为是男同志,蒋珂也就没细看他的脸,眉眼稍垂,只看到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拿着她的报名表问:“蒋珂是吗?”

    蒋珂点点头,回了句:“是。”

    这男同志看她微微低着眉,文静话少的样子,便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说:“你们北方姑娘也这么弱不禁风?”

    蒋珂不懂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忙抬起头来。不知道管人叫什么,注意到他穿的军装上是四个口袋,便看着他问了句:“首……首长,不合格吗?”

    男同志听到蒋珂叫他首长就乐了,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目光看进她眼睛里,看得她忙又低下头来,然后才开口对她说:“合格,进去吧。”

    蒋珂只觉虚惊一场,低着头暗暗松了口气,忙跟他鞠躬道谢,又往里去。

    文工团考什么蒋珂现在心里是十分有底的,有些措手不及的是,没想到到这里领了报名表填上就立即要考试。还好她走哪都有在书包里带舞蹈鞋的习惯,倒也没什么应急不了的。她在往排练室走的路上,脑子里就在一遍遍地回想各种舞步,同时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进了排练厅,发现还有别的人在接受考核,她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把自己书包里的舞蹈鞋拿出来换上。等到叫到她的名字,方才往排练厅中间去。

    到了排练厅中间,蒋珂背对一整面墙的大镜子,给考核军官鞠躬行礼。她不会行军礼,还小学初中上学的时候每周一升旗,学校里会让行礼。到高中的时候,连升旗仪式都没有了。所以,蒋珂一本正经行军礼的时候,脸蛋上是有微微红意的,没底气。

    但等她跳起舞来,便是这屋里最闪亮夺目的人,起势之后不过一瞬,就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子。再然后,她便成了这排练室里的焦点所在。屋里除了她脚掌脚尖在地板上发出的蹬跳踢踏声而外,没有别的声音。

    她会的舞蹈又新潮前卫一些,许多动作难度很高但她做得一点儿不拖沓。所以她给在场人带去的惊艳,是超出了他们预估好的新兵水准很多的。

    等她跳完,微微喘息着在原地站稳步子,收势站好,跟面前的考核军官又鞠了一躬,全场都没有人说话。

    蒋珂站着不敢动,想着下头还要再让她做些什么才是。譬如模仿,譬如问她还会不会唱歌朗诵,会不会什么乐器。然只又等了一会儿,蒋珂便听那考核军官说:“可以了,下一个吧。”

    蒋珂这就有点懵,她不过才跳了一支舞就让她走了?其他的都不考核了?这是没看上她的意思?

    她有些急切起来,心里想要争取,便忙开口说:“首长,我还能唱歌,我可以再唱首歌吗?”

    这考核军官是个年近中年的女人,坐在桌子后面也是身姿笔挺的模样。她看着蒋珂,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允许她唱歌,问:“唱什么?”

    蒋珂双手的手指虚握成拳,道了句:“北京颂歌。”

    唱歌这方面,她自然也是做了准备的,依蒋奶奶的话,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会稍微练一会儿。她准备的这歌也不简单,又慢又要转调子,特别难唱。为什么不选朗朗上口好唱的?因为她觉得难唱的唱得不好,好像没那么丢面儿一点。本来就是额外准备的,不太出糗就行了。

    蒋珂对唱歌没那么有把握,所以看起来多少有些不自信。而她对唱歌持有的那点自信,也在她唱到“啊……北京啊北京……祖国的心脏……”时,被在排练厅里听着的人给笑没了。

    所以她只唱了半首,然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唱下去,住了声给考核军官鞠了一躬,微红着脸离开了排练厅,把地方让给了下一个人。

    情况不如她所料想得那般顺利,便让她有些垂头丧气。她到排练厅外的角落里换下舞鞋,没精打采地把舞鞋装回书包里,然后起身把书包带子挎过脑袋挎到肩上,便耷拉着脑袋往招待所外去了。两根长辫子垂在脸蛋儿两边,也有些怏怏的,配合她的心情。

    蒋珂想,这回肯定又是没考上了,真丧。

    丧了一路,出了招待所的大门,抬头看外面的春光,深吸了口气又想,越挫越勇,下回再战吧。

    她这便又挺起腰来,撂开步子打算跑回家去。却刚跑了没多少步,后头又有个人拿着报名表捂着头上的军帽来追她。追到她面前拦下她,气喘吁吁地问:“你是姓蒋吧?”

    蒋珂看着这个面生的男同志,点点头,“是啊。”

    那男同志还喘呢,把报名表给她看,“是你吧?”

    蒋珂看了看报名表上的名字,又点点头,“是啊。”

    那男同志不大喘了,把报名表收回去,“跳得那么好,跑什么呀?正找你呢,回头人就不见了。你被我们文工团录用了,明天下午一点钟,到招待所来领军装。”

    这是什么剧情走势?蒋珂听了这话觉得跟做梦一样,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同志半天,难以置信地问了句:“您说什么?”

    “小蒋同志。”男同志声音提高了些,忽学起北京话来了,说:“蒋珂同志,您,今儿跳得特别好,把我们都惊着了。我们副团长瞧上了您,叫您啊,明儿下午一点钟,麻利儿的,来咱们这儿,把军装领回去。”

    两遍不一样的话,说的是同一个意思。蒋珂这回听明白了,忽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伸出手去,跟眼前的男同志说:“谢谢您了,实在太感谢了。”

    他的出现,在这一刻,改变了她的人生。

    这男同志看她伸出手来,自然也就握了上去,很郑重地说:“欢迎加入我们文工团,小蒋同志。”

    蒋珂摇着他的手笑得一脸灿烂,“谢谢谢谢,特别感谢您。”

    蒋珂从招待所踩着阳光走后,这位年轻战士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缓好了气息,才收回目光来回去招待所。

    他叫昌杰明,是南京军区文工团的贝斯手,一名入伍好多年还没入党提干的文工团战士。而那个扎着马尾辫给蒋珂报名表笑起来一口白牙的女干部,叫施纤纤。说了蒋珂身架子纤弱的,被蒋珂叫首长的那个,叫安卜。

    而这三个人……在考核这一日,都没在蒋珂的脑子里留下多少印象……

    蒋珂只记得考核女军官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让她以为自己这回又没考上。那考核女军官是他们军区文工团舞蹈队的舞蹈教员周老师,蒋珂也记得。

    因为顺利地考上了南京军区的文工团,蒋珂走起路来都是飘的,每走几步就转个圈儿,嘴里哼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小歌小调儿。虽然她唱歌没什么天赋,但高兴了就爱哼那么两声。

    一直这样到家,她还在哼。淘了米焖米饭,从灶后起来那么一下也能踮脚摆个架势,活脱脱一舞疯子。

    蒋卓放学回来了,看到她的样子,自然问她:“姐,遇着什么高兴的事了?”

    军装还没领到,蒋珂不想早早把话说出来,便看着蒋卓回了句:“明儿你就知道了。”

    蒋卓看她神秘兮兮地不肯说,也就不问了,道一句:“那我就等明儿吧。”

    他那哪里叫等,蒋珂心里那才是真的叫在等明儿呢。一下午都是在游神里过来的,高兴得那嘴角的笑意就没退下去过。拿板凳坐在镜子前,捧着自己的脸,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她穿越前的样貌也不差,和现在的样子有七八分像。所以说穿越大概也不是瞎穿的,两者之间总还是存在着某种牵扯不断的联系。至于是什么,没人说得清罢了。

    但这些蒋珂现在已经不再去多想,她到这里快一年了,已然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现在又如愿考上了文工团,只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像一开始过来时候那么痛苦不堪。

    蒋珂一下午就这么在镜子前傻坐了过去,晚上躺到床上的时候,压根儿也睡不着,便瞪大了眼睛看头顶的房梁,浓稠的夜色里,只看到模糊的一点黑木头。然后她就这么睁着眼熬了一夜,一早起来,那还是精神抖擞的。等李佩雯起来洗漱结束的时候,她把早饭都烧好了。

    李佩雯去盛稀饭,看着她眼睛上的黑眼圈,故意说:“多大点事,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蒋珂呆着眼睛珠子也看她,“我看您也没睡得好到哪里去。”

    李佩雯闷笑,“我闺女考上了文工团,我能睡得着么?”端着碗去到桌边坐下喝口稀饭,又跟蒋珂说:“下午领了军装,明儿我带你去照相馆,照张好看的相片,我带去单位给她们都瞧瞧。”

    蒋珂把笑压在嘴角不往外溢,看着李佩雯,“您就不怕人说您臭显摆?”

    李佩雯吃咸菜啃窝头,“她们要是也有这样的闺女,怕是要穿着军装领着遛遍整个北京城呢。”

    蒋珂笑出来,只觉得自己心里那是越发等不及了。

    而后这一整个上午,蒋珂就是抱着家里那巴掌大小的旧钟等过去的。蒋奶奶边儿上瞧着她,看她不跳舞不喝水,就抱着钟傻坐,还当她病了,死活要带她去街道卫生室看看。

    蒋珂抱着那钟还不松手,跟蒋奶奶说,“奶奶,我没病,我等时间呢。十一点我开始做饭,等蒋卓放学回来吃过饭,差不多十二点,我洗完碗就出去。路上一个小时足够的,拿完东西我就回来。”

    蒋奶奶听得有点糊涂,问她:“拿什么东西?”

    蒋珂终于还是没忍住,跟她说:“奶奶,我本来想把东西领回来再告诉您的。我忍了一个晚上了,可我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我要告诉您!”

    蒋奶奶听她脆声脆语,说话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就看出她是憋坏了。她眯着盯着蒋珂,顺话问一句:“快说!”

    蒋珂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又压低了,说出来只有气音,“奶奶,我考上啦!待会儿,”指指怀里的钟,“一点钟,我去招待所领军装。”

    蒋奶奶听到这话的时候立时就喜懵了,心里噗通噗通地跳,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然后她突然一把抓住蒋珂的手,问她:“考上了?哪个军区的?”

    蒋珂眼睛亮亮的,嘴角抿着笑,声音还是小,“南京军区的。”

    蒋奶奶听完这话就乐坏了,拍起大腿来了,拄拐杖起身要出门炫耀去了。

    蒋珂看她要走,忙一把拉住她,“奶奶,您干什么去?”

    蒋奶奶很是直接,“跟我那些老姐们儿说说呀,让她们还笑话不笑话咱孙女儿。”

    蒋珂摇摇头,“还没领到军装呢,她们不信的。您等等,等到我待会儿去把军装拿回来,我亲自跟着您去见您那些老姐们,给您长脸。”

    蒋奶奶笑起来,觉得这主意甚好,便又坐下身子来,说:“好好好,那奶奶等着。”

    说等着的,可三分钟还坐呢,又站起来要出去说去。

    蒋珂便拉着她,不让她走,劝她,“奶奶,咱再等等,不差这几个小时。”

    蒋奶奶便只好又坐回去,跟自己说:“是是是,不差这几个小时,再等等,再等等。”

    蒋珂看着她的脸,心里想着,嘴上说着等,肯定还是等不及的。

    果不其然,在蒋珂中午掐着时间在十二点出门后不久,她便再也坐不住,出去串门找自己的老姐妹聊天儿去了。

    蒋珂是和蒋卓一起出的门,蒋卓走在蒋珂旁边儿,看着她比昨儿还高兴,想了又想,问了句:“姐你不会是考上文工团了吧?”

    蒋珂看他稍显平淡地问出这句话,转头看向他,“你这就猜到了?”

    蒋卓嘟哝一句,“我又不瞎,都写你脸上了。”

    蒋珂看他这样,伸手推一下他的肩膀,“怎么,我考上了你不高兴?”

    “高兴啊,替你高兴。”蒋卓还是用比较平淡的情绪说话,“就是你一考上,就要搬出去到部队住了。想到这个,就有点不高兴。”

    这是心里话,蒋珂听着蒋卓这么说,也有些沉下情绪来。然后她伸手上去揉了一下蒋卓的脑袋,说了句:“好弟弟。”

    +++

    蒋珂到了招待所的时候,还没到一点钟。她压着心里的欣喜与紧张,往昨儿去过的地方去,刚进门就瞧见了昨儿追出招待所跟她说通过了考核的男同志。

    昌杰明看到蒋珂进来,也打眼就瞧见了她。这女孩子皮子白,大眼睛小嘴巴,面相是清纯中带着甜的那种。就是搁在人堆里,也是最打眼的那一个。

    她看蒋珂进来,便忙迎上去,笑着道:“小蒋同志,您来了。”

    蒋珂客气地跟他鞠躬,“同志您好。”

    昌杰明看她这样,笑着把她往里头领,说:“我姓昌,叫昌杰明,杰出的杰,光明的明,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团的战友了。入了团遇上什么困难,找我就成。”

    “好的,谢谢您。”蒋珂把他的名字记下来,跟着他往走道里头去。

    还没走到要去的地方,便在走道里迎面遇上过来的安卜,昌杰明故意往他身上撞了一下。安卜没停步子,反腿就是一脚踹在昌杰明的腿上,就这么走了过去。

    昌杰明被他踹得一阵嘶气,下意识地去摸摸小腿。见蒋珂还在他后头,就没吭声,带着蒋珂又往里去。

    蒋珂看得出来这是他们战友之间的小打小闹,微微颔首跟在昌杰明身后,也没出声。她现在心里一心只想赶紧领到军装,对别的这些事情自然都不太注意。

    昌杰明把她带去排练厅,正巧施纤纤正在里头收拾东西。她看见昌杰明带着蒋珂进来,便从桌上拿了一套军装过来。这次来北京招兵,各大校区宣传队,考核了不少人,最终也就挑出来两个。其中一个是自己跑来考的,团里的人对她印象都特别深,施纤纤自然也记得。

    施纤纤拿着军装走过来,伸手送到蒋珂面前,便声音温柔地跟她说:“蒋珂是吧?这是按照你身高体重分的,军装、帽子、帽徽、领章和布鞋,都齐了。你今天把军装领回去,过了今天明天,后天下午三点钟收拾好东西到招待所,坐晚上的火车跟我们一起去南京,到文工团报到并参加新兵集训,能记住吗?”

    蒋珂看到那军绿的衣裳呼吸就紧起来,她双手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看向施纤纤点头,“嗯,我记住了。”

    施纤纤看她这样子,自然不觉得陌生。许多人梦想着进文工团,考上之后,都是蒋珂这个样子。好像飘在云头上,看到军装目光都挪不开。她笑着,看着蒋珂从她手里接过军装去,又跟她说:“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关于个人档案资料,我们这边会联系你家所在的街道,直接调到我们军区去。”

    蒋珂抱着那军装高兴,便笑着冲施纤纤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姐姐。”

    施纤纤听着这声姐姐也高兴,拍拍她的肩,“小妹妹,那我们后天下午见吧。”

    说是小妹妹,其实施纤纤也没比蒋珂大多少。蒋珂现在十七,施纤纤二十,也就大了三岁。但是施纤纤十二岁就入了伍,是个十足的老兵。

    蒋珂不在意小姐姐小妹妹这些,领到军装她就高兴。心里想着的也是要赶紧抱回去,到家从头到脚换下来,出去臭显摆一番。胡同里那些没事儿就拿她当笑话讲的人,也该闭嘴了。她闷不吭声将近一年,忍气吞声将近一年,等的不就是这一日么?她要学赵美欣穿改良旗袍蹬高跟儿鞋在胡同里撩头发那样子,她穿军装,也去胡同里撩头发,把两根大辫子甩到天上去!

    她庸俗肤浅么?小市民么?是了,她蒋珂从来也就是闷不吭声的俗人一个。

    蒋珂在心里想得美,在路上跑得也急,但还没跑出招待所多远的路程,就被身后的汽车喇叭声并几声“蒋珂同志”给叫住了。

    蒋珂停下步子时,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停在了她旁边的马路上。昌杰明从副驾车窗里伸出头来,看着她道:“小蒋同志,能给我们三个当个导游吗?”

    蒋珂微微喘息着,往车里看进去,三个人她都见过,但只知道昌杰明的名字。驾驶座上的男同志,手搭方向盘,也正看着她。

    蒋珂还没想出好的推辞之语,坐在后头的施纤纤就开了口,看着她说:“小妹妹,我们第一次来北京,周老师就准了我们一个小时的假。你带我们看看呗,看完了,我们送你回家。”

    施纤纤说完,不等蒋珂开口,昌杰明接着又说了句:“以后就是一个团里的战友了,互相先熟悉熟悉,也是好的嘛。”

    话说到这样,蒋珂哪里还好意思拒绝。她还在平复气息,冲施纤纤点了点头,声息不稳地应一句:“好的。”

    施纤纤看她答应了,忙打开车门招手让她上车,给她让出座位来。

    蒋珂吸口气,抱着自己的军装军帽和军用布鞋上车。到了车里坐下,才刚跑了那么久的气息才稳下来。她毕竟跟他们不熟,所以看起来就有些拘谨。

    施纤纤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军装搁去一边,笑着跟她说:“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叫施纤纤,纤弱的纤……”

    施纤纤话没说完,前头副驾上的昌杰明就接了她的话,“你爸那是打算你长成个纤弱南方姑娘,没想到,长反了。”

    施纤纤下头的话没能说,听昌杰明说完这话,便瞪了他一眼,再上手锤他的肩。昌杰明扯着安全带往前躲,没个正形,嘴里一直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首长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

    蒋珂看着他们闹,自己嘴角抿着笑,并不说什么。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她也就开口跟她们介绍了一下北京的一些街道城门。说不出什么多细致的东西,她也不是干导游这行当的,不过自己知道的说一些。好在一个小时也并不能看多少东西,蒋珂觉得敷衍过去也还算轻松。

    除了她,车上一共有三个人。昌杰明和施纤纤她是记住了,也算认识了。知道昌杰明是贝斯手,施纤纤也是舞蹈演员。但那个驾驶座上开车的人,昌杰明和施纤纤并没有给她做介绍,只跟她说了一句“不认识不妨碍”就算了。蒋珂也没主动问,所以到下车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吉普车送蒋珂回来,停在胡同口。

    蒋珂开了车门从车上跳下来,然后回身接住施纤纤递给她的军装,跟她说了声:“谢谢。”

    施纤纤微笑着从车上看她,冲她挥挥手,“那你回去吧,我们后天招待所见。”

    这就算尘埃落定了,蒋珂这会儿抱着那身军装,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抱到时候那般激动的心情。因为和团里的三个人接触了一个小时下来,这事儿已经不像是在做梦。

    蒋珂与他们说了再见的话,抱着军装绕过吉普车准备进胡同里头去,还没走两步,忽又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小同志。”

    蒋珂不知道是不是在叫她,但还是转过了身去。这便看到驾驶座上那人手搭车窗,嘴角呷着一丝笑正看着她,然后跟她说:“我叫安卜,安宁的安,占卜的卜,记住了吗?”

    蒋珂这才真正看清他的脸,五官轮廓分明,他的眼睛和他留在嘴角的那一抹笑,都让人忍不住产生心跳的感觉。她便有些愣,然后忙点点头应了句:“嗯……嗯,记住了。”

    说完她也没再站着,忙转身抱着军装急着步子往胡同里跑了去。

    她一走,安卜便把搭在车窗上的手收了回去,放到方向盘上。昌杰明看他一眼,念了句,“骚包。”

    安卜松刹车离合踩油门,手里打过方向盘,“有本事你也骚一个?”

    昌杰明翻白眼不屑,“嘁……”

    不,他不是不屑,他是骚不起来。

    +++

    蒋珂往胡同里跑了百十步,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跑得累了,她便抱着军装急走,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她深呼吸好几口气,把步子再放缓,也就慢慢把刚才的事抛去了脑后。

    那本来就是一个眼神的错觉,心跳这种东西什么也代表不了,所以不必去深究些有的没的。

    而真正和她有关的事,是这胡同里的乡亲邻里。她是从吉普车上下来的,吉普车里坐着的人都穿军装,然后她又是抱着军装这么一路走过去的,总有看到的人。于是,蒋珂考上文工团领了军装并被军队派车送回来这事,她自己没动嘴皮子说,别人那就已经传了开来。

    蒋珂走到自家的四合院儿,抬脚进朱漆大门。

    胖琴先从东屋里看到她抱着军装回来,这就一溜烟儿出了东屋,跟在蒋珂屁股后头往西屋去,问她:“可儿,你抱的是什么?”

    蒋珂回头看她,“军装!”

    胖琴听到这话就睁大了眼,问她:“真的吗?”

    “这哪能骗你呢!”蒋珂抱着军装要上台阶的时候,余光瞥到了院儿里丢着的唱片机,木头盒子已经被摔坏了一个角。

    她上台阶的脚这便停了停,向那唱片机努努下巴,小声问胖琴,“怎么回事儿啊?”

    胖琴抬手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拉着蒋珂进屋,到了屋里才说:“吃完午饭不久美欣姐就气冲冲回来了,我听得不太明白,但应该是和她男朋友吵架了。你瞧啊,唱片机都摔在院子里了,说什么要玩完儿的话。”

    “闹分手啊?”蒋珂低着声儿,把军装抱进自己屋,搁去床上。

    胖琴跟着她,“可能是吧。”

    蒋珂搁下了军装后又回身,去把西屋大门关起来上栓,然后回来进屋里开始解衣扣子,说:“不是都要结婚了吗?嫁妆都备得差不多了,什么缝纫机、手表、自行车,簇新的鸳鸯四喜被子,还有那什么半导体收音机,这会儿又闹成这样儿了?”

    胖琴摇摇头,“不懂。”

    蒋珂也不懂,也懒得管赵美欣的事,也就没再跟胖琴讨论下去。她把身上的外套褂子脱掉,留着背心和白衬衫,然后把军装往身上套。套一半儿的时候发现领章和帽徽没戴,又给脱下来把帽徽领章往上别。

    胖琴在旁看得眼睛直冒金光,也上手去帮蒋珂别领章。别好了,她两只胖手合在身前,说:“可儿,你快穿,你快穿。”这身人做梦都穿不上的衣裳,现在就在眼前,搁谁谁不心动?

    蒋珂一面穿着衣裳,一面又问胖琴,“我奶奶去哪里了,你知道么?”

    胖琴两只胖手缠到一起,“我知道,就在西头的胡同口,跟一帮老太太说话儿呢。”

    蒋珂就知道,蒋奶奶不会在家安心坐着的。她这出去了,可能开始还能憋一阵子,憋不了多久,就得跟人说出来她考上了文工团这事。

    蒋珂把军装穿好,照着镜子把每一个细处都整理到位。然后看着自己头发有些乱,便拆了重梳,梳得发丝根根儿顺溜,编成两根辫子,这才把军帽戴上,压住两根辫子。一切都收拾妥当,军装军帽黑布鞋,英姿飒爽的感觉也就出来了。

    蒋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满意,便挺着腰身出西屋,跟胖琴说:“走,胖琴,我们出去转转。”

    “好啊。”胖琴跟在她后头,想着这一出去,老风光了,老美了。

    蒋珂就这么一身军装刚出西屋的门,就和出来捡那已经被摔坏了的唱片机的赵美欣迎面碰上了。赵美欣看到她身上的军衣军帽,惊得手下刚拿起的唱片机,又脱手摔了下去,轰通一声响。

    蒋珂这会儿也有股子欠儿欠儿的劲儿,站在自家门前台阶上,捋着自己的麻花辫梢儿,笑出了梨涡看着赵美欣,说:“美欣姐,听说你被男朋友给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