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9.同盟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十二皇子,抱歉。赛事失利乃老朽之过,这场论儒,确是杜小姐赢了。”下了场之后,梁先生对景懿抱了一抱拳,转身而去,他灰褐色的长衫轻扬,广袖清风,光风霁月,那一份傲骨身姿令人心折。

    众人不自觉地望着他的背影,全场一片寂静,直到他孤身一人离开了这茶馆。

    那般寂寥,又那般清傲。

    梁先生的失败固然是最令人动容的。这场论儒,日后传了出去,只怕那些不曾在场的人,还不知要怎样污了他的清名。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摇头叹息。

    或许只有他们这些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人才能知道,梁先生这一波输得实在不亏。他们也才知道,除了端庄贤淑、温婉和顺之外,还有女子当得起这样的形容:好个厉害霸气的女子!

    杜蘅也并未留下来接受众人的赞誉。她这一场赢得漂亮,却也并不容易。梁先生博古通今,知识面广,而她,只是占了个后人站在前人肩膀上的便宜罢了。

    说到底,她赢得并不多么光彩。只是,她不得不赢。

    “殿下。”杜蘅走到景懿面前,冲他微微一笑。景懿无意识呆呆地“啊”了一声,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杜蘅也只当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输了,于是踮脚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我赢了。那么殿下是否该承认自己是水性扬花了呢?呵~”杜蘅最后那声轻笑呼出了热气,落在景懿的耳根。那么轻那么薄的一声呼气,却像是滚烫的热水般,顿时将景懿的耳根都给烫成了鲜艳欲滴的红色。

    他的脸也涨成了红色,却只知道瞪直了眼睛望着杜蘅,“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句话来,只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杜蘅没有说话,只用眼尾瞥了景懿一眼,与他擦肩而过。那样的风流姿态,实在令人心折。

    景懿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出了茶馆。他立时心下一动,像是失落又像是痛苦一般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还夹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甜,他忍不住拔足追了出去。

    甫一出门,佳人背影已经消失不见,芳踪难寻。

    于是,那丝甜蜜也似酿成了酸,失落难抑。

    杜蘅并没有走开很远。

    等到那着烟灰色长衫、戴幕篱的女子走出茶馆,走入附近小巷,杜蘅才从隐蔽处走了出来,拦在了那女子面前,朝她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先生。”

    听到先生这称呼,那女子像是受了震动,久久未语。

    杜蘅也没有着急说话,只耐心地等待着。少刻,那女子摘下了幕篱,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果真是给她们上女学的女夫子。

    女夫子教授女学已有一段时日,但最多也便是得了“女夫子”一称,从未被称呼过“先生”,只因这该死的女子身份。

    杜蘅却是知道的,这位女夫子身份不一般,她或许会是杜蘅整个局面最重要的一环。其他那些个太子皇子的,杜蘅并无兴趣。就连十二皇子,在此事之后,于杜蘅也再无多大用处。无论是谁,对她名动天下都没什么好处,但眼下这人可不一定了。

    这位女夫子,是班昭①的后人,其名为班拂。而这位班昭,因为当时的时代桎梏愚昧,曾撰写过《女诫》这等枉为人伦的书籍。她这么做却是害惨了班氏一族的后人。作为班家人,必须时刻遵守《女诫》,步步谨慎,免得行差踏错,惹来非议。她们只有比谁都按照着《女诫》上所写的来,才能堪为世间女子的表率。

    如此百余年的时光过去了。

    物极必反,数百年后,班家偏偏出了个“离经叛道”的女子,这女子便是班拂的母亲——班俞。

    这位班俞真是位奇女子,她从小就不“循规蹈矩”,更是觉得《女诫》上所言都是一派胡言,曾被家中强行许配他人,却从不曾屈服。她那时候月子都还没出,就带着刚出生的班拂,大胆离开了夫家的家门,甚至要自立女户,让班拂随了她的姓氏。

    这般大逆不道之举,惹得班家大怒,直接将班俞逐出了班家,就算死了也不得上班家族谱。但即便如此,班俞也从未服过软。她这一生一直致力于与先祖班昭提出的《女诫》作斗争,这百余年一直未曾停止过。

    在先皇时期,班俞曾以博学多才、儒学大家之名踏上过金銮殿,与众大臣论儒,舌战群儒,风光无两。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已经是相当高的成就了。

    不过在她之后,再无一女子能有此才华,也再无一女子踏上过那金銮殿。

    在小说里,班拂最终是用自己的聪慧,帮助了杜棠登上皇后之位的,而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再当一名女夫子,而是做了女官,进了翰林院,成为了一名翰林官,可参与拟用科举试题。

    但杜蘅觉得,她的梦想应该还不止如此才对。只是做到这个地步就止步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杜蘅瞄上班拂,不只是想让她帮助自己,也想要问问她,是否有心愿意和自己一起,改变这股风向!

    不惧皇权,不惧人言!

    “你……”班拂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姿态雍容,眉宇间有种漫不经心的媚意,然而那股流光溢彩的自信仍在她身上,于是,便酿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神秘的气质。这一瞬间,班拂竟觉得她有些像自己的母亲。

    “所以,先生现在是否愿与我探讨一下孔圣的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了呢?”杜蘅唇形极美,微笑起来,像是迎风摇曳的凤仙花。

    班拂不由有些失神。这个论题,实在是太熟悉了,也太……久远了。

    “是你的母亲曾与人论儒过的,不是吗?”杜蘅直直地望着班拂,像是能看透她的想法一般。未等班拂肯定,杜蘅徐徐道来:“曾经论儒兴起之时,你的母亲就是少数参加过论儒的女性之一,而当时她与对方论儒的论题就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个论题很难,然而她赢了。”

    “她不仅赢得了比赛,也赢得了女性的地位。她证明了孔圣并无贬低歧视女性之意,她也证明了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甚至可以做到更好!班昭编写了《女诫》之后,你班家一族,沦为女子“标杆”、“表率”,不得做任何出格之事,一辈子被困囹圄,你甘心吗,班拂。你甘心吗?!”

    杜蘅特意强调了“你甘心吗”那几个字,她加大了音量,极有感染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班拂,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

    烟灰色长衫被班拂攥在了手里,甚至起了褶皱。

    “不甘心。”良久,班拂哽咽着回答了杜蘅。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眶已然通红,眼泪含在里面摇摇欲坠,她咬着牙齿,语气里满是恨意:“我不甘心!那时我不过六岁,我替我的母亲骄傲!我母亲曾不畏皇权,不畏男权,站在了那归属于男人们的金銮殿上!但是,现在的我却已再也达不到她的高度!……但我不甘心又能怎样。如今这样的世道,又岂是一人之力能够撼动!如若不是上面那位的意思,又怎会形成如此风气!谁!又能赢得过皇权!”

    她满面悲怆,想必也是经历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坎坷挫折。

    杜蘅走近了班拂一步,握住了她紧紧攥成了一团的手,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坚定又柔和,语气自信又强大:“所以,不是一人之力,是合我二人之力。”

    听到杜蘅的话,班拂瞪大了双眼。

    她眉宇间全是失落,不由喃喃:“两个人又能怎样……”

    “也不止我们两个,还有皇帝也惧怕的那位。”杜蘅望着她,眉目里一派平静。

    听见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班拂忍不住打量着杜蘅全身,想找出令自己不安的因素,想找出拒绝的理由。

    但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点下了头。

    “好,我信你。”她这一辈子的梦想,一辈子的愿望就摆在眼前,她根本无从拒绝。

    搞定了!杜蘅不由松了口气。

    很久之后,久到杜蘅与班拂二人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班拂问她:“你那时是早就想好要拉我同盟了罢?那时候便是想好了要利用我吗?”

    杜蘅但笑不语。

    “算了,你帮我达成了愿望,利用又何妨!”班拂眉眼间尽是豁达,已再无当初教女学时的郁郁之色。

    这场论儒就像是一枚石子,跌入了这风雨欲来的平静海面,于是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说什么的人都有,有说梁先生晚节不保,临到即将出世之际,竟在一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手里失了面子;也有说这是十二皇子为了讨自己小情人欢心而使用的手段;还有说是这女娃娃使了诡计害了梁先生的。

    也有参加了那场论儒的人辩驳杜蘅学识渊博,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赢了梁先生的,但这样的说法终究是沧海一粟,有人相信,但更多的人是不信的。

    “我想你应当听说了罢,关于你之前那场论儒的议论。”这日的女学结束之后,班拂与杜蘅坐在湖心小亭里饮茶,见杜蘅还慢悠悠地泡着茶,终于忍不住先挑起了这个话头。

    杜蘅只含笑望了班拂一眼,这一眼有如春风,有如醇酒,说不出写意风流。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那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杜蘅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红唇贴在白瓷的杯沿边,更衬托出她这独一无二的艳色来。

    “要不……试试从十二皇子这里入手?”她都急了杜蘅还一副神在在的样子,班拂有些不开心,忍不住压低声音试探道。

    “你是想听我说好呢,还是不好呢?”杜蘅失笑,摇了摇头,“不需要试探我。我并不需要再借助十二皇子了。”

    “现在,这场舆论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的乞巧节,我要拔得头筹。”杜蘅十指纤纤,如削葱根一般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茶叶,目光里透出的是势在必得。

    班拂并不太明白她这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乞巧节了,但是之前那场论儒让她看出杜蘅做事必定有她的道理,既然她觉得不需要管那舆论,那便肯定是不用管了。

    “我不怕他们议论,还就怕他们不议论我呢。”杜蘅轻笑着,唇边流泻出一抹意味深长来。

    班拂便知,对此事她早已胸有成竹了,便不再多问。

    乞巧节很快就要到了。

    从七月一日起,人们就开始置办乞巧的物品,乞巧市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好不热闹。直到七月五日,宴会就要开始了。

    今年的乞巧节正巧凑了个整,于是这次的乞巧节,连皇上皇后、太后等皇族都会降临,举办乞巧比赛。

    而这场比赛最后的赢家,是杜棠。

    不过,这次杜蘅却不能让赢家落在杜棠手里。

    这次比赛一共包含三场赛事,第一场是穿针乞巧,在一定的时间内,女子手执五色丝线和连续排列的九孔针,趁月光对月连续穿针引线,将线全部快速穿过者称为“得巧”②。得巧者进入第二轮比赛。这第二场则是临摹绣品,给胜出者相同的绣样、丝线、绣花针,在规定时间内能绣出最贴合原绣品,又最为精巧者则进入第三轮比赛。这第三轮比赛最多只有五人,在给出立意之后,迅速绣出相应立意的绣品,立意最贴切,绣品最精致者得胜。

    原宿主女红中等偏上,第一场比赛倒是通过了,只是败在这第二场上,她绣技不是顶高超的,自然是绣不出令人眼前一亮的精巧绣品了。

    杜蘅是没学过女红的,虽然有原宿主能力加持,但也还差着一截。比赛是七月七开始,如今已经是六月二十五了,只有十二天的时间,她到底能不能突破自我呢。

    毕竟是从来没接触过的女红,杜蘅还是有些拿不定的。

    最后杜蘅只能请班拂找人来教她女红,为此还被她好好笑话了一通。

    “我还当你真是自信满满呢,真以为你势在必得呢,没想到还得请人帮忙。”

    “你帮是不帮!”杜蘅恼怒地瞪她一眼。

    见这小姑娘难得流露一回“真性情”,班拂大乐,愈发想逗逗她,故作大义凛然道:“帮帮帮!谁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呢,我岂有不帮之理?”

    班拂调笑着,在杜蘅将手里的绣品扔出去之前,先一步逃离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