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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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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灯时,已经二更过半了。

    今夜原本不是谢筝守夜,只是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又有一肚子的话要跟萧娴说,干脆与浅朱换了换,宿在榻子上。

    月末的夜色浓得似墨,谢筝眨了眨眼睛,才勉强适应了黑暗。

    萧娴没多少睡意,便认真听谢筝说话。

    谢筝说段立钧的案子,说楚昱缈的痴心错付,说她与陆毓衍坦言了镇江之事。

    一桩桩,一样样的。

    姑娘家说话,说到哪儿就算哪儿。

    谢筝东一句西一句的,萧娴也没打断她,直到谢筝说完了,她才支着腮帮子问她:“你在犹豫什么?”

    谢筝一怔,复又浅浅笑了笑。

    萧娴太懂她了,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只是,与其说是犹豫,不如说是彷徨。

    定亲那年,谢筝不过九岁,只晓得要与萧姐姐的表兄议亲,那人眼睛好看,个头没比她高多少,旁的事情,她丝毫不懂。

    五年之间,她渐渐明白何为闺中心事,何为倾慕神往,但那都是其他人的事情,是话本里的故事,她从未以此来思量过自己的婚事。

    今日突然冒出的心思,谢筝知道那是“喜欢”,但依旧叫她迷茫。

    “萧姐姐,”谢筝的下颚抵着引枕,凤眼望着萧娴,歪着脑袋问,“与我说说明州城韩家十四郎吧。”

    韩家十四郎,正是萧娴在信上提过的属意之人。

    谢筝还记得那封信,萧娴洋洋洒洒写了不少,那些喜欢和无奈从浣花笺上跃然而出,落在谢筝心头,沉甸甸的。

    只是,文字与亲口讲述是不同的,她想知道,萧娴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娴弯着眼笑了。

    她的那份倾慕之心,在知道对方早已定亲时就无疾而终了,她感慨过,也放下了,此时能给谢筝一些点拨,也算是不枉费了当时酸甜苦涩、五味俱全的心情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是韩家八娘出阁那天……”

    韩家是明州世家,一门五进士,如今告老的当家老太爷金榜题名那年,正是傅老太太的长兄傅维任主考,他算起来也是傅维的门生了。

    因着这层关系,萧柏在明州上任之后,萧娴与韩家的姑娘们常常往来。

    “韩佑霖一直在旧都念书,特特为了八娘出嫁回来。那日外头鞭炮震天,喜娘催嫁,他背着八娘上轿,一身绯衣,我当时就想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我们以前笑那些掷果盈车的人,可直到见了他,我才晓得,若我手上有一颗果子,我也一定朝他掷过去。”

    韩佑霖在明州住了三个多月,被韩十娘、十一娘央着一道游船、赴诗会。

    “他写诗时,我们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我一眼就瞧见了他,他的手指骨节不明显,细长的,握笔的样子很好看,明州山水如画,他就像融在了那幅画里一样……

    我送了十娘一些母亲捎来的茶叶,十娘说他爱茶,请了他来尝,他亲手煮茶,热气氤氲,眉眼温润极了……

    直到他要回旧都去了,十一娘让我帮着挑簪子,我才晓得,这是她要送给十四嫂的,那位姑娘出身旧都常家,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定亲了……”

    萧娴说得很慢,她自问早看开了,但真的回忆起来,那些往事历历在目,那位如玉般温润,笑起来似清风霁月般的少年,依旧是深深印在她心上,虽然是感慨多余遗憾。

    谢筝垂眸,记得当时给萧娴回信时,她很是可惜。

    那位常姑娘的祖父正是前任明州知府,在告老前,与韩家定了婚事。

    谢筝当时想,若非常知府正好有一位年纪合适的孙女,韩佑霖要娶的说不定就是现任知府萧柏的女儿了。

    萧娴对谢筝的这一说法哭笑不得,回信时写了那句“相逢已晚,你又何必惦念”,也正是这一句,最后成了谢筝不满婚约的“证据”。

    人生际遇,当真是一言难尽。

    “最初时,喜欢他长得好看?”谢筝问道。

    萧娴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对呀,真真好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心动了,然后才是他的诗、他的笑、他的其他种种……

    阿筝,喜欢哪有那么多讲究,就那么一瞬,自个儿就明白了。”

    谢筝哑然失笑。

    若心动真的有一瞬间,那么她呢,她又是为何对陆毓衍生出了心思?

    是他温暖的怀抱,是他细心地让松烟替她准备鞋子足衣,是那个月夜坐在水边的身影……

    都不是的。

    是那块红玉。

    回到京城的那天,在傅老太太的院子外头,他腰间的红玉在她的心上刻下了第一笔。

    只是当时的她不懂罢了。

    谢筝舒了一口气,“萧姐姐,他让我离开萧家,可我是阿黛呀,我怎么能出入陆家?”

    萧娴轻哼,嗔道:“他就一心跟我抢人了,我与你说,便是应了他,也该由他自个儿去琢磨个办法,想不出来,就叫外头说他往表妹院子里伸手吧。不许心软了,反正我想不出来,你也不许想了。”

    谢筝叫萧娴说得啼笑皆非,萧娴就是刀子嘴,心里恨不能快些替她解了麻烦,让她出入方便些,能早些,哪怕只是早一些些,弄清镇江之事。

    两人又絮絮说了许久,渐渐困意袭来,也不知道说到了哪儿,也不知道是谁也睡着了。

    这一夜,谢筝睡得并不踏实。

    情绪大起大落,又奔波一整日,与萧娴说到了深夜,原以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哪知道隔上几刻钟就醒一回,一夜下来,反倒是越发疲惫了。

    再睁开眼睛时,天边隐约吐了鱼肚白。

    峨眉月透过半启着的窗子撒入,斑斑驳驳的,还不如天色亮些。

    拔步床上,萧娴翻了个身,似是在说梦话,模模糊糊的,谢筝也没听明白。

    她又闭着眼睛躺了会儿,直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起身了,这才趿了鞋子起来。

    案子结了,这一日谢筝不用出府,陪着萧娴打叶子牌。

    阿碧去了趟厨房,听采买的妈妈们说,外头都在谈论易主簿的儿子杀害同窗的事儿,她们晓得姑娘身边的阿黛跟着衍二爷走了几趟衙门,纷纷想打听案情经过,你一言我一语的,吓得阿碧转头就跑。

    市井百姓把这案子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御书房里,圣上看完案卷,狠狠摔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