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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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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雾支着脑袋打瞌睡。

    他这些时日累得够呛,爷说去镇江,快马加鞭就去了,等回了京,还没歇上半日,又被爷一脚踹去了旧都。

    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便是他熬得住,马匹都吃不消了。

    回京这一路上,竹雾满脑子都是赶紧把消息禀了陆毓衍,回家好好睡一觉,哪知道话还没出口,又被拎到了茶楼里,说是要先去看桂榜,回头再说事。

    竹雾叹了声气。

    以前他们爷没这么难伺候的,是谢姑娘没了,他才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的。

    也难怪,谁摊上这么个事儿能舒坦呢?

    换作是他,他也气不顺。

    这一个多月,松烟指不定比他还惨呢。

    他就是好久没见到水涟了,心里想得慌。

    雅间的门响了。

    竹雾没撑住,下巴磕在桌面上,痛得他倒吸了口凉气,人也痛清醒了。

    起身开了门,竹雾恭谨唤了声“爷”,迎了陆毓衍进来,刚要转头,余光瞥见跟进来的谢筝,他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姑娘有些面善啊……

    可陆家里头有这么个丫鬟吗?

    不对啊,老爷出京,夫人回了旧都,唐姨娘有胆子往爷身边塞丫鬟?她这是想造反了?

    也不对啊,唐姨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爷难道还能收下?

    莫不是爷自个儿看上,带在身边了?

    哎呦我的爷,奴才为了谢姑娘在旧都跑断了腿,您在京城竟然、竟然……

    苦着一张脸,竹雾暗悄悄瞧着,只见陆毓衍落了座,松烟几步上前,请了谢筝坐下。

    竹雾暗道“坏了”,这姑娘在爷跟前能落座,连松烟都巴结着,可见在爷心中份量沉甸甸的,他前后离京也就一个半月,这风水轮流转得他都晕头了。

    陆毓衍看着竹雾,道:“怎么了,谁欠你银子了?”

    竹雾赶忙摇了摇头,这哪是谁欠他银子,分明是比他欠了别人银子还可怕。

    “认不出来?”陆毓衍又问,目光落在谢筝身上,温和极了。

    竹雾闻言,仔细瞧了瞧,越看越觉得眼熟,似是在哪儿见过,尤其是那双凤眼。

    “唉?”竹雾愕然,这姑娘的眼睛与谢姑娘可真像,不只是眼睛,连鼻子嘴巴,都与去年秋末他在镇江城中远远看到的谢姑娘有七八分相像。

    莫非、莫非这姑娘正是因着与谢姑娘相像,才入了爷的眼?

    爷,这事儿您做得可真不地道了啊……

    寻个五官相像的,那是纨绔子弟们爱做的事儿,您怎么能跟那些人学呢?

    这要是叫老爷夫人知道了,您就得收拾收拾行李,回旧都跪祠堂去了。

    竹雾垂着肩,他是痛心疾首耿直谏言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趁着眼睛还没闭起来,竹雾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谢筝一番,越看越心惊,这岂是是像啊,要说这就是隔了一年未见的谢姑娘,他也信啊。

    思及此处,竹雾不由打了个寒噤:“谢、谢姑娘?”

    他这是赶路赶傻了吧?离开镇江时,他分明还去给谢大人夫妇和谢姑娘上过香,墓碑上明明白白刻着谢姑娘的名字、生死年月,石碑是新竖的,上头的红字颜色鲜艳极了,坟头上还摆着章家妈妈准备的点心,听说都是姑娘生前最爱吃的。

    谢筝抬眸,问道:“老章和章家妈妈都还好吗?”

    竹雾的脑袋轰的一声,跟炸开了一样,呆滞了半晌,才总算回过神来,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痛得他龇牙咧嘴:“谢姑娘,是谢姑娘吧?您、您还在呐?”

    这话听起来太欠打,陆毓衍捏了一颗花生扔到了竹雾的脑门上。

    竹雾捂着脑门,见谢筝冲他点了点头,他不由也笑了笑。

    还好,是谢姑娘本人,不是长得相像的,他们爷还没往纨绔子弟的不归路上走。

    竹雾缓了许久,接受了谢筝还活着的事实,理了理思绪,道:“奴才这一趟去旧都,除了见章家夫妇,还去谢家祖宅问了问。”

    谢筝清楚自家状况。

    谢家早败落了,子弟纷纷离开旧都,祖宅在三代往上时就卖的卖、租的租,如今还在那一带住着的,与谢慕锦这支早就不来往了,更加不晓得谢筝事情。

    章家夫妇说的当日经过,比谢筝从赵捕头那里听来的要清楚得多。

    七夕夜里,章家夫妇睡得早,半夜里听见有人喊走水了,这才匆忙起身。

    当时火势已经很大了,谢筝住的东厢都烧透了,老章提着桶子救火,章家妈妈冲进了正屋,却没寻到谢慕锦夫妇。

    等火灭了,衙役清理,才在里头找到了四具尸骸。

    谢筝身边的两个丫鬟,豆蔻不见了踪影,花翘吓坏了,跟得了失心疯一样,问什么都答不上来,只哭哭啼啼的,直到章家夫妇离开镇江时都没缓过来。

    老章自然不认得那死在谢筝房里的少年人,认为是歹人私闯,害死了谢慕锦一家。

    偏偏厨娘却说,人都没了,就别替谢筝瞒着了,那少年人分明是谢筝的情郎,她不满意与旧都陆家的婚事,偷偷与这少年人来往。

    章家妈妈骂那厨娘血口喷人,污谢筝名节,可之后的发展,他们谁也拦不住。

    两位同知夫人作证亲眼见过谢筝与一书生亲密,又从正屋里翻出了那封书信,衙门盖棺定论,谢筝是殉情时害死父母。

    章家夫妇两人没有办法,两张嘴说不过案卷上的白字黑字,只能替谢慕锦夫妇和谢筝收殓,含泪回了旧都。

    谢筝听着听着,掌心做拳,攥得紧紧的:“还好。”

    哪怕案情物证随着时间消失,但人证还在。

    厨娘黄氏,那两位同知夫人,背后的人买通了她们,又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下了线索?

    只要这些人活着,就一定能挖出真话来。

    陆毓衍抿着唇,伸手扣住了谢筝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腿上,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

    掌心一排月牙印,好在还未破皮,指腹磨了磨,陆毓衍头也没抬,问道:“章家夫妇的质疑,衙门里就没查过?”

    竹雾瞧见了那两人的小动作,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多看,可想到章家妈妈说的话,他不禁摸了摸鼻尖,这要是一五一十说了,爷会不会生气啊……

    又不能不说……

    心一横,竹雾硬着头皮,道:“查案的说了,说谢姑娘再半年多就要及笄了,她没有不满婚约,可曾亲手准备了嫁衣,可曾绣过一丁半点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