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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刘老夫人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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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静止下来,在管休走后,蔡妩的生活依旧波澜不惊地向前行进。一眨眼就到了中平五年。十四岁的蔡妩遗传了来自母亲的姣好相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修长妩媚的柳叶眉,皮肤白皙,青丝柔顺,好一个娉婷袅袅,曼妙婥婥的美娇娘。

    只是美人儿年龄渐长,眉目渐开,当阿公的却愈发忧愁纠结:哎呀,姑娘养的太好,不舍得往外嫁了。在家多好,娇滴滴冲父母撒娇讨喜。嫁人了,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不能那么随便了。啧,这可怎么是好呢?要不……跟亲家母商量下,多留阿媚两年?

    蔡妩本人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她在沉寂忧伤了一段时间以后,收拾精神,重新开始了自己教导幼弟,帮持母亲的事。

    蔡威依旧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跟流民里的一群同龄人能打成一片,经常带着一堆孩子在自家后院折腾的天翻地覆。蔡斌不在家时,王氏也没那个精力约束他,倒是蔡妩还多少能教导教导他。等他再大一些,当爹的终于看不过自家小儿子上蹿下跳了,给他请了个西席先生,教他识字念书。

    结果原本对学习很有兴趣的小子这下倒不好好启蒙了,三天两头缺席,把先生气的横眉立目。一状就告到蔡斌那里。蔡斌揪着儿子耳朵问他怎么回事,蔡小爷不服气,满满都是鄙视口气地对自己阿公辩白:“他讲的那些东西二姊都给我讲过。二姊讲的他竟不知?阿公,他有事没事就给威儿掉书袋,问他问题,他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还老说威儿这问题问的大逆不道。儿子大逆不道吗?才没呢。哼,要是二姊在,肯定不像他那么迂腐。威儿不要他做先生。”

    蔡斌听完前因后果很无奈,把小女儿跟先生叫过来一问,得,这事还真有。虽然这西席没什么大错,可耐不住自家儿子不乐意。只能再换一个。换来的这位老师倒是个博学开明人,袭取前任教训,对蔡威并不怎么管束。只在上课第一天问蔡威:“敢问公子,志在何方?”

    蔡威眨着杏核眼,仰头想了好久,最后来了一句:“我不知道。”

    先生郁闷了。这是回答了还是没回答啊?看来小公子还是懵懵懂懂呢。“回去问问你家人,想让你将来干什么。”那样我教导的时候,也好有个方向寻摸,不会莫名其妙被辞退。

    于是蔡威空前听话地跑到蔡妩那里:“二姊二姊,你说我将来干什么好?”

    蔡妩正忙活着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呢:她阿姊去年给江烁添了个儿子,马上就要到抓周了。她当姨母的自然要去观礼送福。

    所以听到弟弟的问题,蔡妩也就略思考了片刻:“做什么都好。又不必拘于一处。别人怎么讲那是别人的事,你自己觉得快活,才是最重要的。”

    蔡威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样子。

    蔡妩直起腰,指指外头的天空:“你看,天上有麻雀也有苍鹰。大家都说苍鹰为穹空王者,可是二姊却觉得麻雀也不错。要是你的话,你能想象天上飞的都是苍鹰的情景吗?”

    蔡威若有所悟,但仍旧没开口。蔡妩想了想,摸摸弟弟脑袋:“就像二姊。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去看看大海是什么样的?可是如果现在看不着,二姊觉得有小溪,有江河,有湖泊的水也是很好啊。”

    蔡威“啪”的一下合了小手,两眼亮亮看着蔡妩:“二姊,你真聪明。威儿懂了。”然后小家伙丢开蔡妩撒腿就往院外跑去。蔡妩在其后看得心惊肉跳:“你慢点跑,当心摔了。”

    “哎?威儿当心点儿。跑那么急干吗?”陈倩这会儿正好找蔡妩一起去江家,进院子就见自己小叔子一溜烟的出门,不由关切地问了一声。蔡威急急停住回了句:“嫂子,威儿有事要忙,二姊在里面。”就跑了。

    陈倩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跟蔡平早已喜结连理。不过自幼长在蔡府,蔡家人对她熟悉的很。尤其蔡妩蔡威这样的,更是只一个称呼转换,人倒一点也没显出疏离。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这会儿阿婧孩子抓周,她自然是叫上蔡妩往江家赶去的。

    江家的小外甥叫江宁,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娃娃。还不太会说话,依依呀呀对着前来道贺的舅母姨母很是亲热。

    蔡妩逗着小奶娃,傻呵呵地乐。陈倩忍俊不禁地看着一大一小,瞥了眼阿婧周围,拉拉她衣角低声道:“你身边的方方圆圆那两人怎么不见了?”

    阿婧抱着儿子,目光柔柔地望了眼忙前忙后的江烁,笑意暖暖:“邱方嫁了府里的管事,至于另一个?仲光嫌碍事,赶出去了。”

    蔡妩回神正好听到这话,呆了呆,愣乎乎接口:“为什么赶出去呀?”

    阿婧给她脑袋来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个不知事的?不赶出去,还等着她遂了心思做如夫人不成?”

    蔡妩摸着被敲疼的脑门,迷迷糊糊:“姐夫赶的?不是说没有不偷腥的猫吗?哎哟,你怎么又打我?”

    阿婧瞪着蔡妩暗骂自己妹妹不开窍,叹了口气,对着江烁低声喊了声:“仲光。”

    正忙活的那位听到喊声立刻回头,对前来道贺的宾客道了声少陪,就一脸笑意地走到阿婧面前,柔声问:“怎么了?”

    “我有些累……”

    阿婧话还没说完,江烁就接过儿子:“那你先歇会儿,我让姆妈先把宁儿带下去,这里由管家和我看着。”

    蔡妩看得目瞪口呆,陈倩点头欣慰地笑。

    等江烁抱着儿子走远了,蔡妩才反应过来,满眼都是小星星的看着她阿姊:能把一古代男人训成忠犬,她阿姊段数果然是让她望其项背的存在。

    阿婧挑着下巴拍拍发愣的妹妹:“看到了没?猫偷不偷腥全在你这个养猫人怎么样?所以,不用管你许亲前怎样。”

    蔡妩动作一滞。装糊涂地低下头,神情专注地研究地板花去了。

    阿婧和陈倩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回家的时候,陈倩和蔡妩一起上了马车。陈倩就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看蔡妩:“今天可是看明白了?”

    “明白什么?”

    陈倩指着阿婧家的方向:“阿婧和江烁也是自幼定亲,如今过的不也不比我和你哥差?你哥没有妾侍你能理解,江烁那里被阿婧吃得死死的,不一样没有吗?可见这成亲后如何过日子全在两个人自己把握。跟之前到底认识不认识,了解不了解关系不大。”

    蔡妩眨眨眼睛:“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陈倩手点着蔡妩脑门:“你少来跟我装糊涂。你当我是傻的,看不出你心思?你是不是一直对你许亲的事不怎么乐意?”

    蔡妩不确定了:“有吗?没有吧。”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不就是盼着你将来能过得好?说这话还能是害你?你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蔡妩低头不说话了。陈倩也不理她,自顾地在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从江家回来没多久,陈倩被诊出了两个月身孕。蔡家上下一片喜气。蔡斌捋着胡子乐呵呵笑。蔡平先是呆愣,然后狂喜,继而开始围着媳妇来回转圈:“阿倩,阿倩,你累不累?身上难受吗?想不想吐?想吃什么?可有什么缺的要我去吩咐人去办?”

    傻夫君嘘寒问暖不分时候,供国宝一样的举动闹得陈倩直红脸。蔡妩实在看不过,把乐傻的哥哥推出去,让他跟大夫去请教注意事项。自己却凑到陈倩旁边跟小嫂子嘀嘀咕咕去了。

    小蔡威这回又从先生那里溜出来,手放在胸前满是敬畏地看陈倩,好一会儿磕磕巴巴问:“我是不是要当小叔叔了?”

    “是啊。威儿,你想要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呢?”

    蔡威小手一挥,想也不想断然:“我都要!”

    蔡妩“扑哧”一下笑出声,凑到红脸的陈倩身边,压着嗓子坏兮兮眨眼:“听到没有?当叔叔的发话了。您老人家任重道远。要是这次不成,还得跟我哥再接再厉啊。”

    陈倩狠瞪了她一眼,悄默声地往她胳膊上用力一拧,耳边立刻清净了。

    家里要添丁进口是好事,只是这一年出行的时候,蔡斌却开始犯愁了: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精力不比当年,出行一趟要是没副手帮衬还真会心力不济。往年都是蔡平跟着。如今,儿媳妇有孕在身,儿子肯定是没心思走了。小儿子今年还不到七岁,根本顶不上用。要用其他人吧?他又不放心。这可怎么办呢?

    正为难的时候,蔡妩敲开了他的书房门。

    “阿公可是在苦恼出行之事?”蔡妩凑到自家阿公身边,边给蔡斌捏着肩头边轻声问。

    蔡斌合着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算是承认女儿所言。

    蔡妩笑了:“阿公,这趟出行,带阿媚去吧。”

    蔡斌一愣,坐直身子转头定定地看着自己女儿。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行。如今世道不好,你一个女儿家跟着出门,不安全。”

    蔡妩眨了眨眼,笑意暖暖地跟蔡斌对视:“虽是如此,可是女儿觉得家里除了阿媚,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阿公,当年你费心思教导女儿的时候,难道不是想有朝一日,人手不济,我们来顶替?”

    蔡斌不置可否,面无表情敲着桌案一言不发。

    蔡妩继续添把火:“阿公,您不是说女儿家见识不能太短浅吗?常言道读书不如行路。女儿被闷在颍阳十多年,格局左右是大不了哪去的。您让女儿跟着您出去见识见识吧。这样将来到了婆家也不至于丢咱家的脸面。”

    蔡斌蹙起眉,微微沉吟了片刻:“你若是执意,阿公便也依你。只是……路上若不太平,你需得听阿公的。”

    蔡妩眼睛一亮,一扫之前的温婉冷静,抱住蔡斌脖子,在蔡斌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阿公,你答应了?我就知道你最疼阿媚。”

    蔡斌失笑地拍拍女儿手臂,点着女儿额头笑嗔:“你呀,就生了一张会讨喜的嘴。”

    蔡妩蹭蹭蔡斌手臂,挂在自家阿公身上,眯着眼睛笑。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去跟你娘说,让她给你准备出行的东西。”

    “哎,好叻。女儿这就去说。”蔡妩欢快地答应一声,放开蔡斌,脚步轻盈地跑出了门。

    蔡斌漾着笑意看小女儿风一样刮出去,无奈地摇摇头,心里思忖:阿媚十四了,眼看这就要及笄的孩子了。及笄之前是不是要安排她跟嘉儿见一面呢?明的虽不好说,但这回出行经过阳翟,应该有机会暗中安排此事。啧,这几年没去阳翟,也不知嘉儿那孩子怎么样了?

    被岳父惦念的好女婿怎么样了呢?

    此时的阳翟杜康酒肆会给你答案。他们这里靠窗的桌案上,正围坐着三个士子,中间就有蔡斌惦记的那位。只是这位坐姿实在不怎么端庄,一腿盘坐,一腿屈起,胳膊支着膝盖,筷子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角落,正豪放无比直接下手捏肉。他旁边那位年长的似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正拿着从他手里抢下的酒坛不满地嘀咕:“真不厚道。这幸亏我下手快,不然连这点儿你都不给我剩。”

    被指控的郭嘉斜睨了眼戏志才,摆出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教育道:“我这是为你好,你那身子骨?喝多了回去,能经得住嫂子的一顿骂?”

    “这倒也是。”一直端着酒杯正襟危坐的荀彧听到这话冷不丁开了腔,立刻就让戏志才表情纠结地瞪视起了二人,拉高声音争辩道:“哎,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那是受骂吗?那是关心体贴。我可不像有的人,都加冠取字还一样不着调,搞夜不归宿。”说着戏志才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郭嘉。

    郭嘉压根不接话茬,只瞟他一眼,从手边又拎出一个小酒坛,拔了塞子对口欲饮。荀彧赶紧给拦住,正了颜色:“你又打算不回家了?”

    郭嘉点点头,望着刚被他奚落的戏志才眨眨眼睛特厚脸皮的说:“志才兄,收留兄弟一晚上?”

    戏志才满是无语:谁刚说他惧内来着?怎么转眼就要跟他回家了?

    “嫂子的手艺不错。而且,我要是跟你回去,你今天晚上至少不会挨骂。”郭嘉神在在地补充了一句,很成功地让戏志才认真思考起了这计划的可行度。

    “你跟我回去倒是没什么。反正蹭吃蹭住这种事,你干的也不少。不过……奉孝啊,你觉得现在这样,真的好吗?”到底是至交好友,互相损损没什么,不过损过以后,戏先生还是挺关切地说了推心话,“你那两个妾侍,虽说跟你未过门的夫人相比确实是逊色了不少,但毕竟也是伯母给你挑下的。你要实在不喜欢,遣出去就好了,实在犯不着像现在这样经常不着家地长在外头。”

    郭嘉沉默了一下,还没说话,荀彧已经猜度着开口:“奉孝是在考虑:长者赐,不敢辞?”

    “得了吧!文若你少往他脸上贴金,他考虑那个?你还不如直说他不往外遣人是因为他偶尔回家闲来无事,他那两个侍妾能给他点热闹看。”

    荀彧一噎,扭头看郭嘉那表情,瞬间了悟:没准儿还真让志才给猜着了。这家伙还真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两个侍妾被指给他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

    说来人家两姑娘原也都是本分人,可奈何就嫁了一个不着调的公子呢。你说原本都是郭府的下人,忽然一下飞上枝头,搁谁身上谁不得心里有点小算盘:哎哟,这要是能在新夫人过门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下半辈子还愁什么?

    偏偏她们公子是个拴不住的性子。看着吊儿郎当,可骨子里却是拧巴倔强的很。凡是他认准的事,八匹马拉不回。他不乐意的事,你强压着他拐三绕四就是不往你想的地方靠。这孩子歪得就连他亲娘都压根儿揣摩不到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些啥。你说这样的人在见过自己如花似玉的夫人后忽然身边又多了俩样貌平平的侍妾,而且这侍妾从前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侍婢。熟的就跟左右手似的,要跟这样关系的女子上床入榻?就算不是柳下惠吧,可对着这两位,他还真下不去口。

    于是郭府大院好戏连台,两如夫人精神抖擞,擦掌磨拳。当事人百般不愿,千种猫腻。一场诡异的斗法在算是展开了。

    好戏开始前,还是比较含蓄的,两位女士很好地贯彻了委婉温顺,安分非常。除了在郭嘉回家时,目露幽怨,眼丝含情地对郭嘉抛几个媚眼,还真没有什么出格事。

    可是郭嘉脑回路不晓得怎么长的,愣是没有接收到。人公子爷不是醉醺醺回来被罚了书房独守,就是因犯了错误面壁思过。再不就是染病卧榻,实在来不了两位如夫人想的那事。所以这如夫人的身份拖来拖去,还真就是“如”,没一点会落实的兆头。

    两女孩子不乐意了,开始向婆婆刘氏明里暗里转达些实际情况:婆母啊,不是我们不用心,是公子爷实在是不配合啊。他都不来我们房里,我们怎么才能如意啊?

    刘氏是过来人,好歹知道后院女子的苦。这两个女孩吧,主要是让郭嘉收心的,可惜,心没收住,他还更不着家了。当娘的心急啊,开始敲打儿子:你也往那两个姑娘房里走走,看看,跟人家说说话。毕竟人家是入了咱们府门,你不能太冷落了人家。

    郭嘉倒是听话,笑眯眯点头应了,回头就去孙氏那里敲门。孙姑娘一开门,见是自家夫君,兴奋地差点晕过去。喜出望外地状况让人姑娘暂时抛了矜持,两眼闪光地看着郭嘉,就差直接跟郭嘉说一句:“公子,咱赶紧安置吧”。

    郭嘉倒是好性子,扬着笑容冲人家姑娘温和地问:“不用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这里过得可好?可还缺什么?我着人去办。”

    孙姑娘激动地泛眼泪啊:天哪天哪,公子居然会关心人了?还问她可有缺的,她她她……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于是低下头,孙氏羞答答回道:“劳公子挂念,妾身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缺的。”

    郭嘉眯着眼睛笑:“不缺就好,那我也放心了,我还要去李女那里看看,你歇着吧。”

    话落后内堂都没进,转身就走。留孙氏一个人在傻眼凌乱,风中石化:他说来看看,竟然真的只是来“看看”的!

    而李氏那里似乎不比她好到哪里去,郭嘉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呆了还没半碗茶的时间就出来,留下李女一个人绞着帕子泪眼汪汪扒着门框瞪孙氏房门。

    刘氏隔天就知道儿子确实听话了,去看看了,可歇息时候他又不着家跑哪个狐朋狗友那里去了。当娘的挺郁闷,揪着儿子话里有话,殷殷嘱咐:“你好歹多留会儿,跟她们好好说说话再走啊。”

    郭嘉可孝顺了。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您放心,我这回肯定多待些时候。

    刘氏舒口气:这才对嘛。

    结果郭嘉这回倒是去了侍妾那里。他去李氏那里,跟人家说了半个时辰的治国时策。可怜李氏,茶水侍婢出身,字都认不全,哪里听得懂他说的什么,没撑多久就趴桌案睡着了。

    郭嘉可混不吝了,瞧人睡下还意犹未尽地摇摇头,满体贴给人批了件衣裳,然后马不停蹄赶往孙氏那里。

    孙氏正心里泛酸盯李氏房门呢,忽然见是郭嘉来临,又是一番激动。在暗自反省自己上回失败教训后孙氏很聪明地选择了沉稳应对:她给郭嘉泡茶去了,泡茶期间,郭嘉就得坐着等她。

    等茶泡好了,孙氏低头把茶一捧,雪白地脖颈露了一截,瞧着煞是好看。

    郭嘉笑吟吟地接过东西,很是亲和:“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孙氏心里乱跳:“嗯。有什么话您说,妾身听着。”

    郭嘉点点头,从茶叶种植采摘开始说起,不一会儿就扯到了饮酒酿酒上,再然后就跳跃进了酒中文豪,诗赋乐府,礼乐数算上。天上地下闲扯了一个时辰,等他说的口渴了,孙氏脑袋早已经成一团浆糊了。郭嘉看了看发呆中的孙氏,遗憾地叹了口气,摇着头站起身:“你也累了,早些歇了吧。”说完还不待孙氏反应就起身离开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孙氏脑子直接就把郭嘉这行为当成了李氏对她的挑衅:必然是那个小狐狸精使了手段才让公子这般待我。

    这一想可不得了,转天再去请安,两个女子之间气氛就有些不太寻常了,火花四溅,眼刀乱飞,言语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可把刘氏惊了一跳。旁敲侧击一打听,刘氏登时无语纳闷: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要不怎么放着好好的侍妾不睡,非折腾幺蛾子呢?别是真的……哎哟,这可不得了,不能张扬啊,得偷偷的解决掉。

    于是某天郭嘉在外头折腾欢实的时候,忽然就接到管家郭海报信,说夫人病了,让公子速速回家。

    郭嘉火急火燎就往家里赶,进门一瞧,老娘安稳着呢。正端着一碗状似补药的东西忧愁复杂地看他。

    郭嘉怀疑地瞧着自己母亲。刘氏则心痛地望着自己儿子,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嘉儿,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快趁热喝了。”

    “这……这……”郭嘉表情变幻非常精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可真不是什么纯良小男孩,颍川书院里,他那些同窗年长的能当他爹,年幼的也是荀彧,戏志才这样有妻有子的。环境熏陶,他不可能不晓得他母亲给他端的这东西是补肾壮阳的鹿血啊。

    知道的话,该怎么对付?一般人肯定来一句:我没事,我不喝这个。

    可郭嘉行事着实出人意料,接了碗,一仰脖子,闭眼咬牙,全给灌进喉咙里了。喝完也不等刘氏观察药效,直接拔腿就走。

    刘氏瞧他样子挺生龙活虎,总算是微微松口气了。

    结果晚上时候,她就被下人叫起来:夫人,公子喝多了。荀彧公子亲自把人送来了。

    刘氏愣了:她连她儿子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都还不知道呢。听了汇报,急急赶出去,就见郭嘉被荀彧架着,一身酒味和劣质胭脂味。脸色苍白,修眉紧蹙,看着像是吐过正难受呢。

    刘氏心疼啊,又是招呼醒酒汤,又是安排洗澡水,忙忙碌碌,自责于心:这叫什么事儿啊?儿子这会儿倒是证明他郭家不会绝后,可是……这证明方式,她宁愿没有啊。他……算了,她不管了。那两个侍妾,他喜欢,就去看看吧,实在不想,就留着算府里多养个人吧。只要,他别再折腾自己就好。

    刘氏一脑门官司地胡思乱想,荀彧倒是明白人,趁着刘氏去厨下安排张罗醒酒汤的时候,一把拍到榻上那个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的人身上:“行了,人走了,别装了。”

    醉醺醺的那位听到这话“呼”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眸色清亮,目光明澈,哪里有一丝醉态。只是他话说的忒耐人寻味:“赶紧给我拿套衣服。这身又是泼酒又是洒胭脂的,哪里还能穿?”

    说着郭嘉揪着自己衣服嗅了嗅,立刻嫌弃地皱起眉,“姓戏的那混蛋往我身上倒了一盒的胭脂吧?差点儿没把我熏晕了。”

    荀彧好整以暇地给郭嘉取了衣服,听到这话摇摇头,淡淡道:“没有。半盒而已。他说剩下的半盒留着给你下次使。”

    郭嘉一愣,咬牙宣布:“没有下次!他要是有那心思留着他自己使吧……唔……”话没说完呢,那熏死人不偿命的胭脂香跟催吐药的药力又一次发作了,郭嘉一下捂住嘴,眼泪朦胧地瞪着荀彧,含糊道:“你们给我用的催吐药,药力是不是太大了点?”

    荀彧无辜地眨了眨眼:“有吗?哦,也可能。志才说以防万一,我觉得挺有道理,就没拦着。”

    “损友!损友!一帮损友!郭某这是识人不明啊,识人不明!”

    那天晚上,郭府折腾了半夜才算消停。结果第二天一早,刘氏又不得安生地听到了郭嘉书童柏舟的回报:先生病了。夫人,请大夫吧。

    得了,这回刘氏也顾不得什么难言之的事了,直接着急忙慌请了郎中。唯唯诺诺听了郎中教训什么虚不受补,不能胡闹的事。心疼地眼泪汪汪。她这下是彻底看开了:罢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切随他去,进不进侍妾房间无所谓,只要他好好的就成!

    而在刘氏看不到的杜康酒肆里,荀彧和戏志才还是在老地方对席而坐。

    “文若,你说他这法子能行?伯母当真会不再管他房里事?”戏志才挑着眉,语气调侃,他倒是挺乐意郭嘉这计策失败的,那样,他能多捉弄他几次。可惜……这可能性不太大。

    荀彧微侧了身子,淡笑道:“恐怕你的希望要落空了。”

    戏志才呆呆地静默了片刻,忽然抓狂地扑桌案上,拿起酒坛一副悔不当初地口气:“早知道那小子没那么容易被欺负,我干嘛要跟他打赌啊。哎呀,下次酒肆的酒钱啊!输给你,也比输给他强啊!”

    荀彧一愣,望了眼戏志才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房梁:两个身上从不带钱的人打赌,赌多少回不都是口头说说?最后真掏钱付账,十回有八回是他荀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