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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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少君呆坐在书房里,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令他恼怒,令他绝望,令他愤恨而又令他害怕的一天!那一天是他生命里最血腥的一天,一直教育他护持他的太傅,用自己的鲜血保住了他的储君地位!

    定罪、抄家、三族以内男丁俱斩首,女眷流放!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太傅的头颅已经在菜市口刑场被斩下,一同陪斩的还有太傅家三族的男丁。

    他却来不及伤心,他只记得太傅的女儿,那个总是温柔羞涩的小慈还在宫里,他一定要救她,他要护得她周全,她不仅是太傅的女儿,更是他挚爱的女孩。

    小慈是太傅的长女,自幼便入了宫,给他的亲姐姐溧水公主做伴读,他们一起在承庆宫里长大,他早就知道自己以后会继承南月国的王位,他无数次的对自己说,长大了定要娶了小慈做我的皇后。

    可还没等他们长大,小慈转眼间就成了罪臣之女,再也做不了他的皇后。他却顾不得思量这些,他求了姐姐,让姐姐暂时护住小慈,不要让她被人带走,接着转身急匆匆去承乾宫外跪了,乞求父皇饶了小慈,不要让她被流放。

    彼时他虽长在深宫,却也知道那惨无人道的流放路上,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将会遭遇怎样的凌辱!

    那日下着茫茫大雨,他跪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而父皇却始终没有出来,更没有召见他。母亲李后却亲自过来,轻轻的对他说道,这些都是小慈的命,让他不要为了小慈葬送了自己。

    他到今日都记得李后的话,彼时李后站在宽大的油纸伞下,一手指了他,满脸痛心疾首,“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定然要葬送自己你才满意吗?太傅死了,是为你死的,你若继续这样惹恼你父皇,你的太傅,就白死了!”

    他却不肯听,太傅一家已经惨死,他必要护了太傅的女儿周全,他绝不会让太傅白死,即便今天丢掉了一切,只要他保住了小慈,总还有机会把这些失去的再找回来!

    他最终没有丢掉太子之位,而父皇始终也没有见他,只有父皇身边的心腹大太监杨二水出来,告诉他,那李梦慈是罪臣之女,没入掖庭,终生不赦!

    他却欣喜若狂,他保住了小慈的命,他没有让小慈被流放。小慈只在掖庭呆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便以东宫要增加使唤人手为名,把她要了过来。

    小慈原是太傅的女儿,又做过公主的伴读,诗书学问自是不容轻忽,他便设法让她做了典记女官,虽然还是皇家的奴仆,却好歹,有个品级,日子过得也容易些。

    这么大的动静,父皇不可能不知道,却是不闻不问,假装没有这件事情。那时他只觉得父皇天威难测,可以一时盛怒砍了太傅三族的脑袋,也可以一时心软默许他照顾小慈。

    他派人去了流放地,若无大赦,太傅家的女眷不可能回来,他能做的,不过是找人去照顾她们,让她们在流放地过得舒服些。派去的人却传回来消息,除了小慈的双胞胎妹妹李梦蝶,其他女眷俱在流放前一晚上吊而死。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流放的屈辱无人不知,太傅家的女眷又怎么愿意去经历?她们宁愿死,也要死得清白。

    在小慈的苦苦哀求之下,他设法把李梦蝶救了回来,让她们姐妹可以团聚。

    他发誓要一生善待小慈,不让她因罪臣之女的身份受到轻视,却不想,小慈最终还是死了!

    他恨意滔天却无能为力,害死了小慈的那个女人他却一时动她不得。他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恨不得剥了那上官颜夕的皮!

    然暂时却只有忍耐,年纪越长,越知道了权势的重要性,只有拥有了权力,才能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一切。

    他看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一方描金雕花的圆形砚台静静立在一角,多少个夜晚,小慈在这里红袖添香,而只要她在身边,他的内心就会觉得静谧。

    他又攥紧了双拳,上官颜夕,此仇不共戴天!

    易少君的满腔恨意,上官颜夕不是感受不到,不过是没放在心上而已。她恨他,他也恨她,这样很好,故此对于李梦慈的死她从不去分辩,也不屑分辩。

    她依旧日日向玄夜学习骑射的功夫,又一遍一遍的读着兵法,为着将来做准备。要保住扶摇,要干掉易少君,没有些许本事是不成的。

    这一日她从骑马场回来,还没歇上一歇,东跨院却来了个小内监,口称太子在书房有事传召她过去。她微微冷笑,待要说不去,却又好奇易少君让她过去做什么,想了一瞬,让那小内监回去复命,只说待会就去。

    她换下骑装,穿了一件玫瑰红月季花纹织金绦边的小袄,底下系了翡翠撒花的棉裙,裙长曳地,在后头拖出半尺长的裙琚。头上梳飞凤髻,戴了一套七件的亭台楼阁金累丝赤金头面,方搭了秋若的手,款款的去了东跨院。

    她进了书房,易少君却不在里面,只有一个青衣女官背对着她站在那里,听见动静,那青衣女官回过头来,一双妩媚大眼斜斜上挑,挑衅一般看着上官颜夕,“太子妃,今日是我传了你来。”

    上官颜夕轻轻一笑,自顾自的在西窗下的一张黑漆官帽椅上坐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用一个传字?”

    那青衣女官冷笑道:“就凭我想,就凭姐夫不会怪我,上官颜夕,你想赶我走,姐夫转眼就可以让我回来,还可以让我当上女官,你,根本无能为力。”

    上官颜夕面色不变分毫,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笑意,“李梦蝶,再是女官也是东宫的奴仆,而我,却是东宫的女主人。”

    李梦蝶却是丝毫不惧,冷冷的看着上官颜夕,须臾轻忽一笑,“昔日姐姐与我亦是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可是那又怎样?人上人与阶下囚,也不过是朝夕之间,只是不知道太子妃你,何时零落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