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表妹难为 > 清家业安排后路

清家业安排后路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汉末之乱新帝谋婚:重生第一女将梦幻两晋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从在吴氏灵前将二房产业划清,果然是少了许多麻烦。

    吴氏用嫁妆所置的铺面庄子皆归绮年,只有这处宅子与几百两现银归了周立年。李氏本要回旧宅子里去住,被绮年挽留了下来,只说母亲不在,李氏住下,也好避嫌。

    古语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是亲兄妹,年纪大些也要避着,何况绮年与周立年只是嗣兄妹,年纪又都不小了。李氏听得有理,也就安心住了下来。绮年将宅子划成两半,小山居做了灵堂,日后也打算空置着。这是父母住过的地方,绮年不能住,却也不能让别人住进去。收拾出周二老爷从前的书房给周立年居住,李氏就与她同住珠玉阁。

    产业这一划定,三房终于发现自己再捞不到什么油水,索性连后头吴氏的三七、五七都不来了。绮年倒落得清静,时常独自去灵堂里坐着,脑海里来来回回全是与二老爷和吴氏一起生活的片断,有些连她都觉得陌生,说不定是这具身体生前零碎的记忆。

    白日里事情太多,只到了晚上灵堂上如此的安静,才让人越发明白——吴氏真的去了。活了两世得到的唯一的母爱,以后再不会有了。

    “姑娘——”如燕轻轻晃了晃绮年,声音里也微微带了点哭腔,“这里冷,姑娘还是回房罢。看手都冰凉了,万一受了寒可怎么办。”明日就是七七,可以起灵除服了。这些天绮年天天到灵堂来守夜,她真怕姑娘把身子熬坏了,除了服自己反而倒了。

    绮年抹了抹满脸的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然而这一通发泄之后到底是轻松了一些,便扶着如燕的手站了起来。

    迈出灵堂,远远听得鞭炮声东一处西一处零散地响。已经进了腊月,有那耐不住性子的顽童便提前拿了炮仗来放,却越发显得周家静寂寥落。绮年不由得停了脚步,刚要说话,忽见西边垂月门里走出个丫鬟来,正是如莺。手里提着个食盒,走得几步才看见绮年,忙上来笑道:“少爷还在读书,恐怕夜里饿着,方才在厨房熬了点粥送过去。给姑娘留了一碗在炉子上温着,奴婢现去取?”

    绮年抬眼看了看她。如莺今年十八岁,在四个丫鬟里已是最大的,若吴氏没有去世,大约过了年也要给她挑个人家了。如莺身量已经长开,虽然因有丧事只穿着素青绸袄,头上也只插了一支银簪,但杏眼桃腮,并不因素衣而褪色。

    如莺见绮年一言不发,只管打量她,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低头道:“姑娘看什么呢?夜里风凉,仔细受了寒。”虽然脸颊上有几分红色,但衣服头发一丝也不乱,簪子也端端正正地插着。

    绮年移开目光向垂月门里边望了望。书房透着灯光,隐约可见周立年端坐桌前的身影。绮年扶着如鹂的手往珠玉阁走,漫不经心地说:“刘管事已派人回京报信了,你们都是来了这里才买进来的,若是舅舅要接我去京城,你们打算怎么办?”

    如燕一怔,随即道:“奴婢是家里逃荒来卖在这里的,这都七八年了,早不知道父母都去了哪里,自然是跟着姑娘的。如鹂老子娘也早去了,被哥哥嫂子卖出来,想来也是不肯回家的。”

    绮年点了点头,瞥一眼如莺:“你呢?”

    如莺低头不语,绮年又催了一遍,她方喃喃道:“奴婢还有哥哥在这里,太太当初原说过……”

    绮年心里已经明白了:“娘是说过日后你若愿意,可以自己赎身的。”如莺当初也是卖的死契,若是主家不肯,一辈子都是奴婢,将来的儿女也是家生子儿的奴婢。

    如莺头垂得更低:“奴婢这些年……蒙太太姑娘的恩典,也攒了几两银子。太太原说,许我只拿原银来赎……”如莺当初来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年纪小,只卖了五两银子。若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可就不止这个数了。有些苛刻的主家,说不准还要加上这些年的饭钱衣裳钱。不过吴氏早说过,只要五两银子,并不多加;且如莺走的时候,自己房里的衣裳首饰都可带走。这其实与白放出去也没什么两样了。

    绮年笑了一笑:“若是攒够了银子,过了年就还你的身契。”

    如莺大喜,当即就要跪下来:“谢姑娘恩典。”吴氏虽然说过这话,但无凭无据,绮年如果不认,她也毫无办法。

    “跪什么,地上冷着呢。”绮年抬手拦了拦,“只是这些日子,你还要尽心守规矩才是。”

    如莺喜不自胜,连声应喏,才欢天喜地给绮年端粥去了。绮年看着她背影,忽然觉得这女孩子也十分可怜。

    做奴婢的,自己能赎身已然是侥天之幸,如果自己运气不好穿到一个小丫鬟的身上,恐怕也只能跟她们一样了。想着不由叹了口气,向如燕道:“将来你和如鹂若是自己找了归宿,也对我说,我一定成全你们。”

    如燕犹自没有看明白,茫然道:“我是姑娘的丫头,自然听姑娘的。”到底是年纪还小,十二三岁未解风情,没有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来。

    她不懂,绮年自然也不多说,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选择,只要将来不后悔就成了。

    吴氏过了七七,去京城送信的人已然回来了,带回了吴若钊的亲笔书信,且又带了几个下人,准备接绮年去京城。

    吴若钊听说妹妹被族人气得重病不起,既悲且怒,当即手书一封,吩咐刘管事:既是已经立了嗣子,绮年不必留在成都,待过了年路上好走些,立刻接回京里吴家。将周家的宅子留给嗣子,再留些银子,至于吴氏的嫁妆,按单子清点了,全部当做绮年的嫁妆。铺面庄子一概变卖,金银细软全部带回京城。若周家人有何异议,立刻拿了他的名帖去衙门打官司!另嘱刘管事,务必将吴氏厚葬,修葺坟墓。每年自京里给二房嗣子百两纹银,以做年节祭祀之用。

    这倒与周立年的做法不谋而合。只是周立年看了书信便道:“我既已过来,年节祭祀自是份内之事,怎可再拿舅舅的银子。”

    刘管事自他在灵堂上分割产业,对他已是毕恭毕敬,躬身道:“这也是家老爷一份心意,毕竟姑太太也姓吴。人虽去了,亲戚情分是断不了的。如今表少爷虽在成都居住,日后但得空闲,也去京城走走,莫跟表姑娘断了兄妹之情才是。”

    周立年叹了口气道:“我虽是嗣子,多年来绮妹妹也与亲妹无异。舅舅的银子拿来将父亲母亲的坟墓好生修葺,其余的给妹妹带着路上用。至于日后年节祭祀,我自当尽心,管家回去,为我向舅舅致意多谢。”

    行程已定,绮年免不了要收拾东西。虽然吴若钊信上说了所有东西一概带走,但也不过是句气话,哪里就能把宅子刮得干干净净呢?笨重家俱自然大半留下,只有吴氏从前最心爱的几样装船运走。家里的下人,绮年也一一问过,有家在本地不愿进京的,就把身契给了周立年,这些人愿意自赎也随他们,愿意继续留在二房也随他们。

    不过二房在周显生去世之时已经整顿过一次,本来也没有多少人了。最后算一算,杨嬷嬷全家本是京城来的,自然要跟着回去;四个大丫鬟中,如莺自赎了出去,其余三个都要随着上京。其余小厮婆子们跟着的没有几个,都由刘管事安排,回京之后自然会给他们找份事做。

    绮年将吴氏的首饰匣子清点了一番。吴氏青年守寡,平日里就是一套素银米珠的头面,且因足不出户,连这套头面都不曾完整地插戴一次。绮年年纪还小,又也是在孝中,自然也没有什么花俏首饰。现下检点吴氏的妆奁,才发现匣子里竟颇有些珍贵首饰。加上铺面庄子织坊,林林总总一算,吴氏的陪嫁大约总有七八千之数,纵然在京中,这份嫁妆也算得上体面了。这些年虽然有些被那些管事贪掉,但她能带走的也有四五千银子。

    绮年在匣子里捡出两朵赤金镶红宝石的珠花来,随手递给如燕如鹂一人一朵:“拿着,以后出嫁也压压箱子。”红宝石虽然不过黄豆粒大小,胜在颜色既艳且正,别说两个小丫鬟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得了这个也是宝贝。

    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绮年笑了笑:“给你们就拿着。如鹃,倒有件事要问你。”

    如鹃到底是沉稳,虽看了一眼那两朵珠花,脸上却并没带出羡慕之色来,只是笑着道:“姑娘有什么事问?”

    绮年从匣子里又挑出一根双股梅花钗来,赤金的梅花瓣里镶着圆润的珍珠,虽然也不是极大的,但六粒珍珠大小色泽均无二致,这钗子的身价就凭空加了一倍。

    “你也十七了……”绮年把玩着钗子,瞥了如鹃一眼,“说起来,如果母亲不去,也该给你挑个人家了。”

    如鹃脸上登时火烧一般,站起来嗔道:“姑娘怎么跟人家说这个……”

    绮年笑起来,拉着她的手不让走:“这有什么,你不比如燕如鹂,年纪还小呢。这时候不说,等回了京城,我就未必做得了主了。”

    如鹃不由得拿眼睛仔细看了看绮年。说起来这位小—姐自己也才十三岁,说话做事却是一派的老练。大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竟然现在说起丫鬟们的亲事这般镇定,丝毫没有一般未出闺阁的女孩子的羞涩劲儿。

    如鹃没来由地就觉得一阵心酸。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家姑娘虽是锦衣玉食,可是家里家外这些杂事,哪一桩不是她来操心的?如鹃不由得抹了抹眼角,不再发嗔:“我是姑娘的人,姑娘说怎样就怎样,难道我还怕姑娘亏待了我?”

    绮年笑了笑:“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倒是看好了杨嬷嬷的儿子,可也要问问你的意思,若你自个儿不中意,我哪好乱点鸳鸯呢?”

    如鹃这下子脸直红到了脖子根。小杨管事人品端正,相貌也算堂堂,又得主子的重用,这门亲事哪里还有不好呢?只是如莺比她大一岁,真要给小杨管事挑媳妇,怕吴氏先就指了如莺,因此也不敢多想。哪想得到绮年开口就说要把她嫁给小杨管事呢?

    绮年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八—九不离十,转头笑向杨嬷嬷道:“嬷嬷说说,要不要这个儿媳妇呢?”

    杨嬷嬷刚刚从病床上爬起来,脸色还是蜡黄的,此时却也不由得笑开了嘴:“姑娘指的人,又是太太身边的,哪里有个不好呢?就是我家小子,也是千肯万肯的。”

    这话却是真的。杨嬷嬷打小儿就跟着吴氏,如今这宅子里的四个得用丫鬟哪个不是她亲手教出来的?自是看得清楚。如莺性子轻飘爱俏,如鹃却精明能干且吃得苦,她自是看中了如鹃。只是吴氏总觉得如莺年纪大些,必要先给她寻了人家,是以杨嬷嬷一直不敢开口向吴氏讨人。

    绮年也笑了,将钗子递给如鹃:“就算我的贺礼罢。我想着,你和小杨管事就不要跟我回吴家了,我把身契还了你们,你们在京城里开家铺子罢。”

    轻轻一句话,惊得如鹃和杨嬷嬷都睁大了眼睛:“姑娘,这……”这是把如鹃和小杨管事都除了奴籍,将来生儿育女也是良民了。

    “等进了京,那就不是咱们的家了。”绮年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匣子里的首饰,“舅舅纵然再心疼我,还有别人……”这几天她已经跟刘嬷嬷说过几句话,吴老太爷已经去世,可是老夫人却还活着。这是吴氏的继母,谁知道对她这个继外孙女会怎么样呢?

    还有,哪怕她自己有家当,进了舅舅家,难道舅舅会让她自己拿家用出来?那么舅母会不会有想法呢?还有几位表兄弟姐妹,又会不会好相处呢?

    “所以我想,总还是在外头有个人比较放心,万一有了什么事,也好传个消息。”这年头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成都还好些,京城规矩更大。如果这样,外头有个人,时时的帮着打听点消息或做点事,就方便得多了。

    杨嬷嬷在京城住了几十年,自然明白,不由得点头道:“姑娘说的是。舅老爷是厚道人,打小儿也疼咱们太太,可是老夫人——”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只是这恩典太大了。再者京城地界咱们也不熟悉,开销又大……”如鹃和小杨虽然被放了身契,可是要想在京城站住脚就难了。那地方,单是租间房子都比成都贵出至少一半,更别说物价,那真是米珠薪桂。如鹃和小杨乍然进京,没个进项,哪里能过日子呢。

    “那织坊和铺子都盘出去了罢?”

    “盘出去了。织坊给了彭家,”杨嬷嬷有些疑惑地看看绮年,“姑娘为什么不收现银,反说什么入,入什么的……”

    “入股。”绮年笑了一笑,“把织坊盘了,咱们手里倒是拿了现银,可是坐吃山空不能生息,有什么用呢?我想着,彭家的生意正在蒸蒸日上的时候,只是手头少银子不能把生意做大,我们这时候把织坊拿来入股,每年拿着分红银子,十年八年的本钱也就回来了,下剩的全是赚头,岂不好呢?”

    杨嬷嬷犹自不太放心:“只是离得这般远,如何能知道彭家这帐目上……”

    “有舅舅在那里,他们哪会扣咱们的银子。”绮年轻轻合上首饰匣子,“虽则咱们不说,但那织坊入了股,日后彭家的生意也好做些。”朝中有人好做官,即使是个商人,只要多少跟官儿搭上点关系,路也好走,“我想着,盘铺子的那钱,交给小杨管事,在京里开个绸缎铺子。有彭家这边的关系,进货也比别人方便些。”

    “姑娘是说,把银子全给我那小子,自己去开铺子?”杨嬷嬷睁大眼睛,连连摇手,“这,这怎么行!我那小子才多大,若是赔了本钱可怎么好!”

    “嬷嬷太小瞧自己儿子了吧?”绮年微微一笑。小杨管事虽然年轻,但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头脑清楚且吃苦肯干,否则,也不能把原来那乱七八糟的铺子接到手里。

    蜀绣蜀锦,天下闻名,只要有货源,做这生意还是有把握的。虽然不会有什么暴利,但小心谨慎地做下去,也会有盈利。女人做衣服,那是没有个头的,这些锦绣绫罗,每年也不知要消耗多少。有了织坊放在这里,来进彭家的货也能便宜一点。别看就低这么一两分银子的事,销量如果大了,那利润自然就多了。

    “自然了,初进京城,不赔本儿就是好的,稳稳当当地来,不行咱们还可以另想办法。”绮年拍板敲定,“嬷嬷本来是吴家的人,还有老杨管事,这身契早晚也是要还你们的,只是这时候太扎眼了。”

    杨嬷嬷不由得又淌下泪来,拿袖子拭着眼角道:“姑娘这心慈,跟太太是一模一样的。老奴也不要什么身契,尽着这条命,能伺候到姑娘出阁,寻一门好亲事,到了地下也就能见太太了。”

    说起吴氏,绮年也被招得又流了一次眼泪,还是如鹃把杨嬷嬷搀了走,这才洗了脸睡下。躺在床上,绮年把这些日子对家里人的安排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唯一只有如莺……不过路是她自己选的,将来能怎么样,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