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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诸藏纯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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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那若六法”,乃是密宗独有的法术系统,与其余七宗大为不同,分作拙火、幻身、光明、梦境、迁识、中阴六法,乃是一种充分开发自身潜能的技巧,亦能够制造出种种幻境欺敌乃至克敌,若果将六法的效果都燃烧到最高的话,据说更能够将自身的潜力再加以突破,去到本来因资质所限而不能达到的地方,可是…那却也有着它的后果。

    缩短寿命,和之后将永远失去自己的部分肢体,同时也将会在力量层面上有大踏步的后退,并且可能永远也没法恢复,而承受这种种的后果,却只能换来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能持续多久的极不稳定的力量,所以,之前便不曾有人认真尝试过这种方法,也只是为此,一向目高于顶的华严宗僧王宁轮天也要充满敬意的低下头颅。

    (还好,宁轮天果然是个聪明人…)

    几乎能够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燃烧”,那若当然不希望用如此代价换来的机会被白白浪费,所以,当看到宁轮天号召僧众们利用这机会展开围攻时,那若便感到欣慰,却仍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那时侯的感觉,如果是真得话…)

    山下,已奔至安全的地方,语自在忽然停下脚步,回望向莲音寺的方向。

    之后,深深呼吸,面上现出坚毅的神色,语自在将宝金刚从肩上卸下,交于吉祥友,道:“带他回去。”

    吉祥友变色道:“你…”却被语自在截断道:“我还是不太放心。”

    吉祥友见他神色坚定,恨恨的跺一跺脚,却道:“那就我留下,我…我的轻功比你好的。”

    语自在咧一下嘴,笑道:“何必这么含糊,就比力量,我的第八级初阶力量也是咱们当中最弱的一个,我自己知道。”

    却又正色道:“但要对付那个邪魔,我却自信能够发挥出超过你们任何一个的作用。”

    他语气极为自信,吉祥友却是身子一颤,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直直的盯着语自在,好一会,方道:“你…真得想这么做?”见语自在默默点头,欲言又止,犹豫一时,终于什么话也没说,背起宝金刚,飞也似得去了。

    莲音寺前,以宁轮天和少康为领袖的众僧将诛宏团团围住,趁着他尚未从因陀罗当中脱离时,各尽其能,痛下杀手:左右正如宁轮天所言,只要攻击落到因陀罗网上,便等若落在诛宏身上,倒也不怕错失。

    连同刚才算起,这已是诛宏被困在因陀罗网当中后第三次受到围攻,也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掩护的情况下遭受围攻,按理说,这就应该能够让他受到足够沉重的伤害,但,可惜…

    面对众僧来势,愤怒的吼叫自因陀罗网当中传出:

    “冥顽不灵,死有余辜!”

    随着这尖锐的吼叫,他身侧忽地出现金身形象,若佛祖形象,约莫八尺来高,将他完全包在当中,饶是诸般攻击如雨如雹,却只能让那金身不住颤抖,竟动不得一分一毫!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这金身抵御下,众僧三战无功,气势微馁,诛宏却士气愈振,怪啸一声,只见那金身双手伸出,抓着因陀罗网发力一扯,震天价响声中,竟将那似乎不可破坏的巨网生生扯碎!

    因陀罗网崩碎,一众僧人皆面如土色,受震动最大的则是那若。

    (那个感觉,果然没错,这个人…他真得经已取得突破了!)

    几乎和那若同时,面如死灰的宁轮天,面对着碎裂不堪的因陀罗网,得出了和那若一样的结论。

    (无论他掌握了怎样的技巧,但要这样破坏掉因陀罗网,只有用最纯粹的力量来施以破坏,也就是说,诛宏,他的力量已经突破到第九级以上了!)

    因为这样的结论,宁轮天只觉得全身如灌铅水,几乎是不能动弹:第九级力量,那样的东西并非每个时代当中皆会出现,至少自开京赵家入主帝姓这三百多年当中一直都没再听说过,如今世上被目为“最强”的人当中,包括了“孝水人王”王中孤和“护国武德王”敖复奇等人,皆停留在第八级顶峰那个地方,换言之,如今的诛宏,便可说是“天下最强”,而苦战至今,众僧都已疲极,更兼死伤累累,还能把力量维持在第八级上的不过五六人而已,且都在中流甚至更低,却又凭什么,拿什么来和诛宏较量?

    斗志几乎崩溃,宁轮天几乎就想直接放弃掉一切抵抗,少康等人的反应也大致相同,但,就在这时,却有强烈无比的意志直接冲撞进他们的脑海。

    (不能放弃!第九级力量固然不是我们所能抵抗,但那却不等于我们不能令他受到伤害!)

    (帮助我,拿出你们最后的力量!)

    (上师…)

    因为意志的消沉,宁轮天几乎忘记了那若还在与两尊魔罗汉纠缠,猛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去,见那若身周尽是灿白光华,燃作好大的一团,整个人悬浮空中,已看不清面目神情,只能感到他强烈无比的意志,仍在不住传来。

    (我们还没有失败,我们还有最后的手段,帮帮我,一下子就好!)

    犹豫一下,宁轮天忽地下了决心,看向少康,看向就这一会似乎已老了二十岁的少康。

    这时,少康也正在看向他。

    (你…想怎样?)

    (今天的事情,其实都是我们的业报,是我们的贪念,引发了今天的一切。)

    (…我同意。)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再做一些事情,尽我们还能尽的力量。)

    (我们都老了,但别人,他们还有未来。)

    (…我同意。)

    相识数十年,明争恶斗也有数十年,直到今天,在生死一线的修罗战场上,小乘佛门的第一长者“少康”和大乘佛门的无双僧王“宁轮天”终于尽弃前嫌,真正的下定了决心,为了“佛”的理由而决意戮力合作。

    相对一笑,两人蓦地发动:宁轮天豁尽全力,咬指滴血,洒出偌大血轮,将已碎裂的因陀罗网竟又聚起有原本四分之一大小,另一边,少康自怀中取出三颗若指头般大小的珠子—正是佛门至宝“舍利子”—合掌击碎,抖振成雾,挟此粉雾,径直扑向诛宏。

    此时,那若几乎完全停滞于空中,动也不动,身上的白光渐渐变化,折现出八色光华,是为赤金青紫黑白蓝绿,在他身周飞舞不定,甚为好看。

    似是感觉到了那若的威胁,诛宏眼中凶光一现,便要扑上,却刚刚离地便被一张大网贴地卷过,呼的一下将他拖住。

    “道宏,你休想走!”

    面对宁轮天的“因陀罗网”,诛宏只是一声冷笑: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信手一挥,宁轮天脸色已涨如重枣,几乎要滴出血来,可这时,少康也已赶到,一鼓一送,由佛骨之粉构成的烟雾鼓荡涌过,强如诛宏,也被暂时压制,一时间没法发力。

    趁此机会,宁轮天怪叫一声,拼命发力将因陀罗网绞动,反卷上诛宏右臂,诛宏猛一惊,左手回劈,欲要解困,却只使到一半,已被少康和身扑上,死死抱住!

    “你们!”

    惊怒交加,诛宏强运功力,欲将两人逼退,怎奈二僧此刻都已怀必死之心,尽自被震得口吐鲜血,只是不放。

    (嘿,多谢…)

    运功已近圆满,八色光华渐渐自那若的身上抽离,看得清楚:乃是八柄形状各异的长剑,离开那若后,汇于他面前,旋转成巨大剑轮,却是极为诡异,回旋之际,居然有隐隐鬼哭声自剑轮中传出,倒似是什么如“地狱道”一样的邪异法术。

    剑轮抽离之后,那若的下半身居然也告消失,只余下半个身子飘于空中,配上那剑轮当中的怪异哭声,愈显可怖。

    (剑极神狱轮,密宗杀伤力最强的法术,也因此被禁止研习使用,据说整个密宗当中现在也只有两人会使了,不过,用这样的法术除魔,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见多识广,宁轮天一眼便认出了那若所使的法术,而此时,诛宏也似是已放弃了挣脱的打算,索性连那两尊魔罗汉也不再驱动,身上又泛出浅浅金光,显是也预备拼尽力量来接这最后一击。

    (大日如来,请保佑我吧!)

    清楚的知道,因为强行使用“那若六法”,自己的身体正在付出代价,那若摒弃一切杂念,将所有精力灌注到双手之上,驱动剑轮。

    (至少,让我支持到把这剑轮推动结束吧!)

    “剑极神狱轮,破!”

    随着那若的吼声,剑轮终于发动,急速自空中滚下,直取诛宏胸口!

    (把剑极神狱轮的杀伤力集中在一点,那杀伤力连佛祖也要回避,就算你有第九级力量,这一击也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十丈,八丈,五丈…剑轮未至,那前驱的剑风已把大地割裂出道道深达丈余的伤口,也令宁轮天和少康两人喘不过气来,但与他们相比,正在直面这狰狞剑轮的诛宏却有着百倍强烈的感受。

    利用剑轮逼近前的短暂时间,诛宏快速的分析和判断着这剑轮的力量构成和杀伤力,越是迫近,他的分析就越清楚,也越令他动容。

    (会将护体力量破坏六成…不,是八成…九成…不还不对!)

    终于确认,这剑轮竟有着足够的威力来将自己的胸口刺穿,给自己留下足以致命的伤害,诛宏,他第一次的感到害怕!

    尖叫一声,他用力的振动双臂,但宁轮天少康两人皆以“金刚坠”之法将自己牢牢定于地面,诛宏愈是心急,发力愈是不纯,两甩不脱,还险险被宁轮天趁机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略一延耽,剑轮已至眼前,径长七尺的八色剑轮,看着诛宏的眼中有若地狱恶鬼,但对二僧来说,却有若佛祖的降临!

    (着!)

    砰然巨响声中,剑轮滚滚,终于切入诛宏的胸膛!

    之后,是寂静,什么都没有的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响亮而欢悦的笑声高高扬起,当中,更还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

    “佛祖大力与我同在,邪佛左门,有何用处?!”

    …大笑着的,是诛宏,身侧,宁轮天与少康仍然锁着他的双臂,却已面如死灰,若果诛宏有意,随意便可将两人摔脱。

    可,已无此必要了。

    正摔倒在诛宏面前,并不住发出碎裂之声的,是刚刚还威如天神的那若,脸上不住痛苦的抽搐着,双臂已经碎裂消失,腹部也在快速的分解着,任谁都能看出,现在的他已是风中之烛。

    燃烧生命来推动这杀伤力奇大的禁招,本来至少可以取得与敌偕亡的战果,却功亏一篑:因为生命力的已经耗尽,而没法再将剑轮推动。拼到了最后一刻,那若终于以最难看的姿势倒在了诛宏的面前。

    笑声入耳,便是比身体崩溃更为强裂的刺激,令那若痛苦的战抖着。

    (大日如来啊,这难道也是您的意志吗?让这样一个恶魔来毁灭佛门,难道真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狂笑声中,忽然有响亮而愤怒的声音扬起:

    “…魔僧!”

    叱喝声中,语自在健硕的身形出现在山道上,眼中似有滴出血来,他正在快步奔近。

    “嘿,你又能做些什么?”

    察觉到对手的力量只是刚刚突破第八级而已,诛宏根本未将他放在眼中,只是蔑然一笑,甚至都没有特意摆出什么防御的姿势。

    而,当他发现到,狂奔当中的语自在身上竟也如刚才的那若一样透现出八色光华时,却已来不及了!

    (太,太好了!)

    在绝望当中突然看到希望,宁轮天少康两人精神齐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重又死死绞住诛宏,而反应迟了半步,虽然诛宏立刻就怒吼发力,并到底在语自逼近前将他们远远震飞,可,他已没法阻止语自在推动的巨大剑轮硬生生剖入自己的胸膛!

    血肉横飞!

    八色剑华迸射,在诛宏的身上切割穿刺,中间夹杂着他愤怒的吼叫,被剑华所遮,谁也没法看清到底在发生些什么,可每一个还有知觉的僧人都在持着同样的心意:

    诛魔!

    …却,还是事与愿违。

    光华散去,现出诛宏和语自在的身形,诛宏仍然挺立不倒,语自在却已被他的一只左手插穿胸膛,瞠目而亡。

    (完了。)

    一时间,绝望如大海般卷过,淹没掉每名僧人的心头。

    喘息几声,诛宏发一声吼,将语自在尸身震碎,抽回手臂,狞笑道:“好本事,可惜力量还是太弱了些,若是你有那若,不,只要你有宁轮天或是少康的力量,我就一定难逃此劫,可惜,你却最多只和悟明那厮差不多…佛意,这不就是佛祖要我们诛尽你们这些邪佛的意思吗?”

    战至此时,局势已明:偌大的空地上,僧众们死伤已过六成,所有强力人物死伤率更在八成以上,只有宁轮天等少数几人还有知觉,但也只是苟延残喘那种程度,而就算是,就算是语自在的那全力一击到底让诛宏受到了真正的伤害,但,现在在场的人中,又有谁够资格来将这个伤害利用了?

    “天意兴佛,天意兴佛啊!”

    空旷的斜月湖前,众僧皆无言语,只有诛宏一个的狂笑声来回鼓荡着,这笑声,是那么的刺耳,却又是那么人的使人无奈。

    (佛祖慈悲,如果有灵的话,就请你保佑一下佛门,逃过此劫吧!)

    明知大劫已近,所有尚余的僧众们皆开始默默祈佛,向着这在很多时候他们并不是真正信仰,很多时候只是被他们当作一种生存手段,很多时候只是换算成庙产和香额的符号,发出着诚心诚意的祈告。

    (佛祖,请你显灵吧。)

    八宗一心,再不分大乘小乘,再不论天台法相,人尽一心,别无二致,这一瞬间,曾被道宏和释浮图热望过无数次的“佛门统一”,几乎可以说是经已成为了现实。

    …倒卧在血泊当中,以极为惨痛的“后果”为代价的“现实”。

    那,也令诛宏有所感觉,有所动容,喃喃着,他竟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一瞬间的软弱之后,凶相已是又现!

    “现在觉悟,已是太迟了。”

    背着手,他缓缓走近宁轮天和少康。

    “你们这些人执迷已深,罪孽太重,必须要透过地狱轮回来洗清身上,才有希望重蹈净土…所以,请你们上路吧!”

    眼见诛宏举手欲屠,天边,却忽有巨大的雷声响起!

    雷震连环,充满了愤怒与狂暴!似是“天”也在因诛宏的行为而愤怒,又似是“天”的杀意也在被诛宏的行为引发!

    …天行有常,本就是与人无亲的。

    可,雷震当中,却有另外的东西出现,自乌云当中透现的乳白色佛光,垂直投下,照落入莲音寺当中,虽然这根本没有把已在今天承受了太多失望的僧众们鼓动些什么,却令诛宏的面色微微感觉。

    闭上眼睛,把脸朝向天际,随后是莲音寺的方向,诛宏的眉毛在轻轻的跳动着,似是在捕捉些什么。

    终于,他露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笑容:有些温暖,有些悲伤,又有一些愤怒,还带着一些无奈。

    (你回来了。)

    以心语而发,并没有任何其它人能听到诛宏的想法,可,作为对诛宏的回答,却如黄钟大吕一般,令每个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对,我回来了。”

    清楚,浑厚,充满威严,又充满怜悯和慈悲的声音自莲音寺中传来,随着这声音,更有缓缓的脚步声响起,向着战场接近过来。

    因这声音和脚步声砰然而动,僧众们皆雀跃着望向莲音寺的方向,却又不敢太过激动,只怕,这不过是这一天中最新一次失望的开始。

    很快的,声音和脚步声的主人终于能让众人看清,首先向他招呼的,则是刚刚才造成了这无数血腥的人。

    “我一直都不相信你真得会死。”

    简单的招呼着,诛宏脸上居然现出温暖的笑意,而回答他的,是同样简单的回答和同样温暖的笑意。

    “我也是。”

    帝少景二十年二月十九日黄昏,圆寂六十三日后,释浮图奇迹般重生,介入到佛门历史上最残酷的战局。

    …同时,他也使这一战成为了佛门,乃至整个大夏史上最为著名的战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