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女捕头(全三册) > 第79章 心有千千结(2)

第79章 心有千千结(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分析不出来,也无法像那时推断柳槐实那样去推断自己,因为她连个立足点都找不到。所谓医不自医,自己想弄明白自己,实在太难。

    走到了班房的门口,夏初敛吧敛吧发散的思绪,推门而入。

    王槐和裘财都跷着腿坐在凳子上,喻温平靠墙而立,半低着头,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夏初看见王槐后发自内心地有点不自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怎么说才算是对的,她轻咳了一声,目光在裘财和王槐身上扫了一个来回后,对裘财道:“去搬个凳子让他坐下。”

    王槐挺了挺脊背,呼了口气,坐姿都松快了几分,道:“头儿,没必要吧?他来的路上还好着呢,这会儿装得半死不活的。”

    夏初笑了一下,想反问他,是不是让别人站着自己坐着,特别威风?她动了动嘴,又想起许陆说的话来,终于还是把这句讽刺给咽了回去。

    裘财还是听夏初的搬来了凳子,让喻温平坐下了。夏初带着一点儿同情,问话问得相对比较温和。喻温平的情绪恹恹的,问什么回答都是“不记得了”或者“夏捕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喻东家是个倔强的人呵。”夏初笑了笑,喻温平虽然呈现出一种消极抵抗的态度,但她倒也不急不恼,“没关系,记忆时常会有差错,但有些东西不会。”

    夏初让裘财把喻温平带去牢房羁押,让牢头给他床被子,添些热水。王槐看着喻温平被带走,讽刺道:“这老东西嘴倒是硬。”

    夏初嗯了一声,耸耸肩:“你去牢里看看,喻家两个少爷还有祥伯是不是还关着呢,是的话……”她想了想,“先放回去吧。”

    “头儿你干什么去?”王槐跟着夏初走了一步。

    夏初回头对他笑道:“我回家啊。从管阳回来直接就过来了,回去收拾收拾。有什么急事的话……”她本想说先找许陆商量,觉得不妥,便摆了摆手,“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急事,不行就去家里找我吧。”

    天气越来越热,夏初走回家时已是一身的汗,进门便赶紧担水烧水洗澡。洗过澡又洗裹胸布和中衣,晾晒的时候她琢磨了一下,便把裹胸布拿了下来在里屋找了个地方挂了起来。

    她怕苏缜再像上次那样突然造访,总不能次次拦着不让进门。

    拾掇完了之后,夏初舒了口气,这才从包袱里把紫玉坠子取了出来,放在手里看了又看。

    “黄公子,这是我在管阳看见的一个坠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夏初唇角弯出一个笑容来,把葡萄往前递了递。

    房间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接过去。夏初默默地看着前方,仿佛是看见了苏缜浅浅的笑容,听见他语气清淡却又郑重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祝你新婚快乐,多子多福……”夏初说着,笑容却微微一僵,缓缓地把手缩了回来,笑容也跟着一并消失了。

    “黄公子,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其实……其实我是个女的。”夏初对着葡萄低声地说,说完又摇了摇头,“算了,其实我是个男的。黄公子,你要结婚了,结了婚可别忘了兄弟……”

    她又摇摇头。

    “黄公子,其实我是个同性恋。”夏初说,说完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什么玩意儿啊……”

    她用手指捋着嫩绿的流苏,沉默了半晌后喃喃自语道:“我还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幸好是你要结婚了吧,不然我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叹了口气,拉开柜子里的小抽屉。抽屉里还静静地躺着苏缜送给他的东西,两封信,两张纸笺,两张包装纸,还有一罐药膏。

    夏初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展开仔细地看了,又一样样地收好,连同那个坠子一起放了进去。

    是谁说的那种屁话?什么我喜欢你与你无关?我喜欢你,就好希望你也能喜欢我,希望牵着你的手,希望月上柳梢头,希望每一天都是春暖花开,我静静地看着你,希望看见你也是如此地看着我。

    可是那种屁话似乎也是真的,我喜欢你,看来真的跟你无关了。

    夏初趴在床上满腹惆怅,不一会儿,睡着了。

    梦中,院子里的葡萄架上结满了熟透的葡萄,一粒粒的闪着幽紫光芒,她站在架子下仰头看着呵呵地笑:“有钱了!这下好了!”

    她伸手去摘,却有另一双手先她一步把所有的葡萄都摘走了,放进了一个锦盒里。夏初急得要命,大喊那些葡萄都是她的。蒋熙元的脸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就像在捕快房时那样。

    “还给我。”夏初说。

    “就不。”蒋熙元说。

    她飞起一脚把蒋熙元踹在墙上,焦急地看了一眼大门:“快给我,黄公子来敲门了!我要送给他!”

    蒋熙元无动于衷,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大。夏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伸手去抢,手一下子拍在了墙上,把她从梦里给拽了出来。

    夏初睁开眼看了看灰暗的房间,梦中那焦心的情绪还没退下去,有点恍惚。尚不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敲门声便再度传来。

    不是梦?

    她愣了一下,腾地翻身而起,一边冲着门外大喊等一下,一边手忙脚乱地缠上裹胸布,然后才冲了出去。

    夏初还以为梦境成真,真的是苏缜来了,可门一打开却见门外站的是郑琏,不禁有些失望。郑琏见夏初开了门,便拽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急火火地道:“头儿!出事儿了!”

    “怎么了?”

    “喻温平快要不行了!”郑琏一跺脚,重重地叹了一声。

    “什么不行了?”夏初愣了愣,瞬间又反应了过来,拔高了声音道,“不行了?!怎么回事!”

    “先走,先走,我路上跟你说。”郑琏拉着夏初就要走,夏初一抬手,蹙眉想了一下,“你现在赶紧去柳大夫家把他带去府衙,把情况跟柳大夫说仔细。他清楚喻温平的身体状况。”

    郑琏犹豫了一下:“大夫?那你……”

    “我自己去府衙就行。你赶紧的。”

    郑琏咽了咽,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夏初回屋拿了锁头把院门锁好,一瘸一拐连跑带颠地往府衙去了。

    到府衙的时候酉时已过,但不少捕快并没有走,捕快房里还点着灯。夏初进去看见了一屋子的人,神情各异地回头看她。

    “人呢?”夏初着急忙慌地问道。

    裘财用下巴指了指一个角落,有人闪开视线,夏初便看见了坐在角落椅子上的王槐。她啧了一声:“我问喻温平呢?”

    “还在牢里。”许陆走了出来,沉声对夏初道,“看上去不太好,我们也不敢动他,你去看看。”

    “头儿!”裘财大声地喊了一句,许陆回头对他皱了皱眉,裘财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夏初也没顾上看这许多,跟着许陆往牢房去了。

    进了监牢夏初让牢头开门,见喻温平躺在干草铺上,身上盖着床破被子,脸色看着比被子还破败,浑身紧绷绷地抽搐,气若游丝。草铺旁边一滩污物,应该是吐出来的。

    “怎么回事?”夏初蹲下去看了看,回头问许陆。

    “病着,不扛打。”许陆道。

    夏初一听就火了,站起身来推了许陆一把,吼道:“谁让你们用刑的!我说了多少次了!”

    许陆没说话,牢头在一旁插话道:“夏捕头,不是许老弟打的。”

    “谁?!”

    “下午王槐过来,说您交代他把喻家那三个人先放了,我就去提人。”牢头道,“后来他又让我打开这个牢房,说要问喻温平话,我寻思着应该也是您交代的,就给他开门了。等我回来,就这样了。”

    “混账!”夏初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见王槐不在这儿,也不知道该骂谁,只得暂时按下怒气,对牢头道,“你赶紧去看看郑琏回来没有,来了赶紧把柳大夫带过来。”

    “夏捕头,这本就是个杀人的嫌犯,咱给他操的什么心呢?”牢头指了指喻温平,“反正也是该死。”

    “放……”夏初把那个屁字生生地咽了回去,“让你去就赶紧去!”

    牢头这才悻悻点点头,返身出去了。

    柳槐实来得还算快,步履匆匆一脸急色地跑了进来,进门一看见喻温平的样子,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了:“东家?东家……”

    夏初拍了拍柳槐实的肩膀:“柳大夫,您先稳稳情绪,救人要紧。”

    柳槐实点点头,抹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将身上的褡裢拿了下来。夏初看了一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让许陆在这盯着。

    牢房门口站着几个捕快正闲聊天,看见夏初出来了,便都噤了噤声,夏初扫了一眼:“王槐呢?”

    其中一个捕快笑了一声,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捕快房呢,裘财看着他呢。”

    夏初白了他一眼,亦是冷笑了一声:“看见共事的闯了祸,你倒挺高兴啊?”那捕快不说话了,夏初甩袖而去。

    进了捕快房,王槐站起身来,刚开口喊了一声头儿,夏初冲过去就给了他一拳,把他后面的话都打了回去。

    “王槐!能耐大啊你!”夏初指着他怒道。

    王槐擦了下脸,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初,沉默了片刻后大声吼道:“怎么了!怎么了!我替你问供审犯人我还错了?!”他从桌上抄起两张纸来,又重重地一拍,“你问不出来,我问出来了!我他妈的哪儿又不对了?”

    夏初把口供拿起来,两手一攥,用力地掷在地上:“我他妈的用不着!我说了多少次,府衙审案不能用刑讯!你当我说话是放屁?!”

    王槐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怒气勃然:“我为什么!我他妈的难道不是为了办案!”他扬手一指监牢的方向,“他杀了人,死了也是活该!”

    “他杀了人自有审判,只有律法能让他死!你算个屁!”夏初指着王槐,恨道,“我告诉你,今儿喻温平要是死在牢里,你就是杀人犯!”

    王槐愣了一下,打开夏初指着他的手,有点歇斯底里地喊道:“放屁!我没杀人!他自己病了那是他的报应!他死了也是他的报应!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做什么错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

    “错了就是错了!你狂妄自大,目无法纪,执法犯法,你想让我怎么看你!”夏初气得嘴唇直抖,“冯步云为什么被流放,前任赵捕头还在死囚牢里关着,你都忘了是不是!”

    “我没杀人!我是捕快!我是为了办案!”王槐一步站到夏初面前,红着眼瞪着夏初。裘财一看,赶紧上前把王槐推到一边:“你还来劲了你。”

    王槐被推了个趔趄,靠在墙角似哭似笑,指了指夏初又指了指裘财:“王八蛋!你们都看我笑话,你们这群王八蛋……”

    夏初心情败坏,烦躁到了极点,转身出了捕快房。外面天已经黑了,夏初往牢房方向走了一段后,在廊下倚着墙坐了下去,抱着膝盖发呆。

    蒋熙元下午回了将军府,帮着家里忙了忙即将到来的纳采礼事宜,他看着咏薇娇羞而喜的样子,心情很复杂。原本要在府里待上一晚的,结果晚饭前刘起来了,告诉他衙门里出了事。

    蒋熙元匆匆赶来,进到府衙找了一圈后才看见在墙根蜷成一团的夏初,夜色里灰墙下,看上去小小的很可怜。

    “夏初?”蒋熙元扶着膝盖弯下腰,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夏初动了动,抬起头来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大人。蒋熙元被她叫得心都疼了,便也依着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喻温平……要是就这么死了可怎么办?”夏初抹了把脸,“王槐太可恨了,一点儿都不想后果。”

    “其实……”蒋熙元想了想措辞,“也不至于那么严重,你别担心。”

    “是吗?”夏初叹了口气,“大人也是这么觉得的?喻温平杀了人就该死,所以怎么死不是死呢?”她转头看着蒋熙元,“对吗?”

    蒋熙元并不觉得这是个多严重的事情,他知道夏初希望他否认,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否认了她也不会信,索性便没有说话。

    夏初没有再追问,仍是浅浅地叹气:“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与冯步云他们有什么区别呢?”她仰头看了看沉沉的夜色:“莳花馆的案子,如果当初不是大人和我一起找疑点,查出凶手,那时案发的情形府衙也可以认定李二平就是凶手,是不是李二平也死得无所谓呢?”

    “喻温平的事情已经清楚了,这……不一样。”

    “一样。大人,我想做个好捕快,想维护正义,可什么是正义?”夏初看着他缓缓地说道,“不是我们认为是对的才叫正义,因为我们也会犯错。结果正义,程序也要正义,所有人看得到的正义才是正义。这个案子查了这么久,如果最后却要用一顿拳脚来审判,那不是很荒唐吗?”

    “我觉得你有时候太理想化了。”蒋熙元轻声道。

    “嗯。”夏初点点头,“我……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做捕快?”

    “乱说。”蒋熙元伸出胳膊绕过夏初的身后,犹豫了一下后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做得很好。王槐的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倒是能理解他。”

    “其实我也理解。”夏初苦笑了一下,“这些日子我好像不太重用他,他偏又是个好面子的人。王槐不是坏人,也谈不上作恶,他用他以为对的方式处理了这件事,大概是想证明给我看,给所有人看。”

    “既然如此,说说也就是了,下不为例。”

    “大人……”夏初沉默了一下,“我好像说过,我的父亲也是个捕头。”

    蒋熙元点了点头。

    “他死的时候我还太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好捕头。我相信应该是的,记忆中他很爱笑,很爽朗,我觉得那样的人都不会是坏人。可他死得很冤枉。”

    “是得罪了什么人?”蒋熙元问道。

    “不算是吧。”夏初摇摇头,停顿了一下,“他是被人杀死的。那个凶手有个弟弟,他俩犯了案被我父亲抓了。可能是审理过程中有人用刑,他弟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他坐了几年的监牢,出狱后要讨个说法却没人给他,他便杀了当初抓他们的人。”

    蒋熙元捏了捏夏初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妥当的,还没组织好语言,便又听夏初继续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

    蒋熙元愣了愣,随即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一揪,有点不知所措地重复着夏初的话:“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