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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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贾琮与高家三兄弟做了七天的市场调查,次日一早便忙着将一大堆数字做成图表。高历特去他身边瞧了瞧,完全看不懂,便喊儿子们过来。高英高华也看不懂。

    高芒虽没看过这个,当年在荣国府倒是看过他们做的年终财物总结图表,知道些子,乃道:“可要帮忙?”

    贾琮立时大喊“要!”遂交代高芒该如何如何。

    高历领着两个大儿子围观了半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忍不住问道:“此物有何用?”

    贾琮头也不抬的道:“用处大着呢,可以选出在哪里建商业街既好又省钱。买铺子也是要花钱的。”因忽然想起一事来,笑道,“其实此事本不必劳动三位表兄一道陪着去的。只是他们极显眼,这般大张旗鼓的在闹市区走了七日,大约这会子满城都在议论此事了。老百姓必然好奇,既好奇则关心,关心则后头咱们一举一动皆有人起兴致直至商业街建成。这叫广告。”

    高芒不禁失笑:“原来如此。岂不是恰如那回你们家开银楼的时候请刘大家去逛一圈一样?”

    贾琮道:“他去逛一圈不算什么,主要是那回我们老早就通知了他的票友会,他的票友又老早在银楼候着,又敲锣又打鼓还舞狮子,极为显眼,故此一开张生意就极好。刘兄还不算最好的人选。若是我与贤王交情好到那份上,请他去逛一圈儿,那个广告才叫打的响呢!就如这回请三位表兄走一遭同等效果。”

    高历等听得云里雾里,又看了半日依旧不明白,终于忍不住问道:“昨晚那个扮作粉头的女子是什么人?”

    贾琮道:“她说她是太上皇的人,也不知道真假。说是想让我出个主意,帮他们找到那老头。”他耸耸肩,“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高英奇道:“太上皇还有人在找?听京里头的探子说,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让贤王收服了,或是如林大人那般无能为力。”

    贾琮道:“有位叫刘登喜的公公是他死忠,燕王想杀他却没成。此女所言若是真的,大约是刘公公手下。”

    高历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归是当过一任天子的。”

    贾琮忽然撂下笔想了想,道:“只是她走得太利索,我有些不放心。既然费了心思来寻我,怎么会几句话便走了?”

    高历忙说:“既这么着,这些日子你须得加些戒备,恐有不虞。”贾琮忙谢过。

    后来数日贾琮高芒便忙着整理数据、做图表做分析,恍若回到前世reads;。

    这天晚上,贾琮因忙了一日,累的厉害,倒在炕上不久便睡着了。忽然在梦中被人摇醒,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看,帐子已经挂在银钩上,零碎月光透过窗纱撒了进来,有个人影立在床前。乃揉了揉眼睛细看过去,正是那日充作粉头的太上皇女卫陈氏。今日她不曾浓妆艳抹,一张素脸一个寻常的发髻,愈发好看了些。贾琮心中暗叹:小爷若能年长几岁,这妞倒是一桩不错的艳遇。遂揉了揉眼问道:“陈姑娘,有事么?”

    陈氏便上前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欲向贾先生讨个锦囊妙计,寻到天子龙迹。”

    贾琮道:“不是给你们出过主意了么?旁的我也不知道了。”

    陈氏道:“贾先生是个有来历的,京城盛传为善财童子下界,又曾替令兄求子,必有法子。”

    贾琮苦笑道:“你们这是病急乱投医,什么市井谣言都肯信。我若真是善财童子下界,必是来人间一游的,世上种种与我无干。你长得又这么漂亮,若能帮你,干嘛不帮?”

    陈氏顿时怔了,且怔了好一阵子。贾琮便知道她与她的同伙皆没想到有此一言,原先预备的词儿大约皆用不上。乃道:“我那日就说过,对谁当皇帝不是很介意。我不反对太上皇,也不反对小天子,不反对贤王,甚至不反对陈王。但凡有人来问我问题,与我无害的,能帮着想我都会帮着想。帮谁不是帮?太上皇失踪太离奇,线索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平白无故的我断不出来。”

    陈氏苦笑道:“贾先生是个实在人,奴婢竟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贾琮道:“一块石头摆在那儿,再怎么压也压不成木头。”

    陈氏道:“先生可愿意同我们一道往天津去查看?”

    贾琮道:“一没兴致二没好处,最要紧的是太辛苦,不去。”

    陈氏道:“若是找到了今上,救驾之功算先生为首,高官厚禄,你要什么都有。”

    贾琮道:“这些不算什么。凭我的本事,十年后五皇子都能给我。”

    陈氏默然半日,忽然气势一冷。贾琮猜她下头有什么要紧的话说,裹着被子在炕上盘腿等着。却听她道:“天子有难,臣子当肝脑涂地。先生若不去,莫怪我等连坐令姐。”

    贾琮顿时杀气迸出,冷笑道:“多谢提醒,小子会加强对姐姐的防卫。如果你们有所举动——我说的不是你们能得手,是有所举动,被我发现,贾某对天发誓,立时进京竭尽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贤王自立,杀尽太上皇七子!”

    陈氏默然,只是显见不为所动。

    “若你们伤着了我姐姐或是小外甥,我立时去西蜀,竭尽三寸不烂之舌劝说方雄自立,并辅佐他席卷天下、杀尽司徒一族!”他冷嗖嗖的道,“年轻人,不要随便威胁旁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胆子小、怕威胁的。莫要忘了,你们也有在乎的人。”

    只听窗外有人喝了一声:“好大的口气!我现在就杀了你!”

    贾琮随口道:“你吃饱了没事干闲的难受吧。我又没犯法,又没惹你,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忽听吱呀一声,窗户一开,有条黑影从外头飞了进来reads;。偏他开的那窗户就在北边,原本挂着的厚厚的窗帘子也让他挑开了,屋里气温骤降。贾琮吸了口凉气,喊道:“怪冷的,快关窗户!”

    那人就立在月光下,贾琮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小时候在贤王府看见的那个老太监,用脚趾头猜都猜的出来,八成是刘登喜。只听他道森然:“对天子不敬便是弥天大罪。”

    贾琮催道:“关窗户!冷!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今逆贼作乱……”

    贾琮忍不得了,扭头去看陈氏:“这位陈姐姐,帮个忙关个窗户好么?一点子热乎劲儿让风一灌都没了!胖子也怕冷的!”又看着那老太监,“顺手关窗户很难么?既然来找人帮忙的,连这么点子诚意都没有,凭什么帮你?”

    老太监怔了片刻,终于亲自转身去把窗户关上,还把帘子拉了起来。

    贾琮捂紧了两下被子,舒服的叹道:“好多了!”乃抬起头来,“两位是不请自来,我就不招呼你们喝茶了。这位老先生,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老太监张了张嘴——气氛都没了,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老半日,长叹一声,哀痛深沉之极,听者恻然。

    偏他歪打正着,贾琮有点子吃这一套,不禁望着他道:“世事难料,您老也别这么难受。说不定圣人这会子过得挺好呢?”

    老太监惊喜道:“你知道?”

    贾琮忙说:“我哪里知道?安慰你呢。您老这么大年纪,这么冷的天儿,四处奔走的。高家戒备森严,想进来也不容易。”

    老太监摇了摇头,陈氏替他搬了张椅子来,他便在贾琮炕前坐下,道:“贾先生,我不是拿大义来逼迫于你,委实是无法了。”

    贾琮也摇了摇头:“您这是缘木求鱼。一则我实在没那个本事,二则我心里真的没有什么大义。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您是干情报的,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还是当了太久的官儿,忘了?”

    老太监哑然失笑,道:“倒不是。只是杂家深信林大人的弟子必然可靠。”

    贾琮撇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老太监道:“你小的时候,司徒磐曾说你胆大心细、肆意妄为,偏绝顶聪慧。然有两个弱点,极好约束。”

    贾琮一愣:“哈?有吗?”

    老太监道:“杂家记得清清楚楚。其一是不肯亏欠于人,其二是重情。”

    贾琮辩道:“这是弱点吗?这不是优点吗?”

    老太监道:“可以施恩,可以胁迫。只是眼下看来皆不太好用了。”

    贾琮哼道:“施恩得有恩可施才行,胁迫除非你们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不然我必报复。”

    老太监又摇头道:“天子有难,为臣者……罢了,与你说这个无用。你只说你如何肯帮我吧。”

    贾琮道:“老人家!我才多大?您老怎么会觉得我能帮的了呢?天下有本事的人那么多reads;。求放过啊我还是个孩子……”

    老太监道:“你才说你能帮着方雄得天下的。”

    贾琮道:“只要主公不差,我皆能帮他打天下。若圣人没有失踪,十年后我也能帮他开疆扩土。他若一直不出现,我会帮小天子开疆拓土。术业有专攻,找人不是我的强项。你们哪怕弄条机灵的狗呢,也比我强些。对了,狗有找人的本事,你们试试呗~~”

    老太监眯着眼睛瞧了他会子,忽然道:“你是武曲星下界么?”

    贾琮“嗷”了一声:“不是……我只是一个打小便知道自己比较聪明能干的小胖子而已。”

    老太监点点头,淡然道:“你才说‘圣人七子’,莫非你知道七皇子在哪儿?”

    贾琮奇道:“你不知道?”

    老太监摇头。

    贾琮“哎哎”了两声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人总不会平白不见,仔细查去总能查出来,您老不是干这行的么。”

    老太监哈哈一笑,站起来走到炕沿凑近了问他:“贾先生,你看杂家可靠么?”

    贾琮翻了个白眼子:“不知道。我没见过你,你又没自报家门。你二人都说是太上皇的人,我也没本事验证。你们说是就是吧。”

    老太监连连点头,赞道:“果然是个极难得的。”乃随手丢给他一个薄薄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陈氏也跟着他出去。自从老太监与贾琮开始说话,她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没一个动作表情。他二人到了外头,竟帮着贾琮把门关了!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当真从外头把里头的门栓子给拴上了!贾琮瞧了那门半日,叹道:“果真行行出状元!这陈姑娘去当贼多好啊!”顿时听见外头有那老太监闷闷的笑声。

    贾琮摸了摸脑袋,有些弄不明白老太监最后那句话是何意。乃伸手去拿老太监甩在炕上的那物,朦朦胧胧瞧着仿佛是一张纸卷儿。因在“好想知道里头写了什么”和“爬起来好冷”之见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套了衣裳爬起来,点着蜡烛。

    那纸卷儿是不知谁给高历的,上头写的是蝇头小楷:“琮三爷自幼极得贤王眼青,又多有言语称赞,若要拥立,贤王为先。他竟说有人更妥。较之贤王更妥当的唯有东狩那位之子。以臣立君,当幼者为佳。太上皇幼子有三,今上必不是;既云环三爷有心建安公主而无计求亲,庐王必也不是。唯余七皇子。七皇子于方雄初入京城之时失踪,却不见定城侯府有乱,此子必然藏的妥当。荣国府大太太即琮三爷嫡母便是那会子新得一养子,年岁与七皇子相当,其内侄女邢氏恰于京师之初乱不久嫁入定城侯府。晚生猜测,那大太太之养子保不齐便是七皇子。琮三爷说言‘拥立之佳于贤王’者必此人也。”

    贾琮看罢大惊:“牛人啊!”又从头看了几回,顿觉头疼。

    这玩意让那老太监看见可真不好玩了。漏了贾环有心建安公主,还漏了贾家藏着七皇子。难怪他们会来找上自己。方雄初入京师的时候何等凶煞,随手杀人如董卓似的。那会子敢私藏皇子,单单这个举动就能让人误以为贾家忠心耿耿。这老头在窗外听了那番无法无天的话没把自己一刀剁了,并不是怕误伤武曲星,分明是怕误伤忠良!贾琮心中暗喜:小爷的运气当真是好!

    乃将这纸条子凑在蜡烛上烧了个干净,而后回到炕上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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