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男儿行处即长城 > 第三章 鬼子来了

第三章 鬼子来了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大元镇休整了两天之后,高昌决定召开会议,研究下步行动。他的意见很明确,日军随时都可能前来,此地不是久留之地,“热血团”必须尽快转移,寻找师部主力。

    谢地看了一眼谢让,谢让没看他,正在沉思。他只好扭过头来,对着高昌慷慨陈词:“战争不只是军队与军队之间的枪炮交火,日常所到之处,有日军的地方统统都是战场。寻找到师部主力有什么用?你没听那些土匪说吗?师部已经被打残了,还被土匪缴械了,我看咱们就留在这里打鬼子,为兄弟们报仇。”

    高豪杰却不同意,说:“师部到了后方,国家一定会想法补充兵员重建全师,咱们正好回去归建,部队整训好了,再和全师一起打回来。”

    谢让的意见和谢地的一样,除了相机打击鬼子,这里离北平近,可以伺机返回北平寻找谢天,如果有可能,还可以到北平找到太太,把她带出来。战事突如其来,谢让最内疚的就是还没来得及安排好太太,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北平已经沦陷,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这是他最放不下的。但这都是私人的想法,他说不出口。他能说的,只能是和谢地的说法一样,留在这里打鬼子。其实他也知道,谢地除了想在这里打鬼子,未尝不是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他们父子两个,一个眼神,就知道了彼此的想法。

    高昌支持高豪杰:“我们都是军人,军人要有组织性纪律性,就是打鬼子,也必须先归建。我们是集体,一切行动都要听从上级指示,不能充个人英雄主义。”

    双方人数相当,众人把目光转向了洪桥。

    洪桥有些不安,他的内心是赞同谢让和谢地的,疲惫之师,再继续往后退,到了大后方,神经放松下来,说不定就没什么斗志了。与其撤往后方,还不如就在这里与日军周旋,伺机打击敌人,同时等大部队反攻回来。如果这里被日军占领了,大部队反攻时,也可以作为内应,就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闹个痛快。

    洪桥一口气说完,扭过头看着高昌,诚恳地说:“当然,这就需要团结在高团长身边,听从高团长的调遣安排。大敌环伺,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我们不妨学学我们的敌人共产党,他们红军时期的游击战术就很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洪桥说完,谢让带头鼓掌,当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鼓掌时,未免有些尴尬,忙说:“我赞成洪参谋的意见,同时我也要说明,我也赞成高团长的意见,我们不是不归建,而是暂时以此为据点,以逸待劳,与敌周旋,一旦与大部队取得联系,我们就立即归建。”

    高昌不满地看了谢让一眼,心里对他不禁有些厌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归根结底还是反对他去寻找大部队。他甚至有些后悔,根本就不应该让这些警察加入进来,尤其是谢让,兵不像兵,民不像民。他想了想,应该把唐力叫来,也听听她的意见,但又觉得唐力与谢让已经走得很近,很可能会赞成谢让。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了。

    部队在大元镇呆了半个来月。在这半个月里,高昌分别派出多个小组向四周搜索,寻找大部队,同时也侦察日军动向。国军的大部队像雨点消失在了水里,没有一点动静,而日军的消息却扑天铺地,离大元镇越来越近了,离他们最近的日军已经占领了二十里外的稻城。

    驻在稻城的日军部队里还有樱井兆太郎组织的特务队。他们抓到的二十九军残兵供认,师部的集结地在大元镇。谁知还是来晚了一步,藤野严八郎扮成一个货郎到大元镇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师部已经逃走,大元镇被土匪占领了。他们没想到,高昌谢让随后也到了大元镇。

    大元镇的气氛愈加沉重,驻在稻城的日军如果乘坐汽车,多说半天就赶到了大元镇。他们要是知道这里有一支国军部队,发动突袭,热血团未必能应付。谢让再次提出,应该让胡克利的土匪加入热血团。他们对大元镇周边环境熟悉,将来与日军周旋,用得上他们。这些天来,他多次与包括胡克利在内的大小土匪谈话,除了胡克利还有点桀骜不驯,其他土匪都愿意加入热血团打鬼子,即使胡克利,虽然嘴巴死硬,但说起打鬼子,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只要有打鬼子这个目标,谢让觉得,可以和所有人都联合起来。

    谢让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响应。高豪杰本来还站在高昌这一边,觉得让土匪加入国军,对国军来说是一种侮辱,但当谢地忍无可忍地问他,那朱燕子算不算土匪呢?他却也无话可说。这些天来,他没事儿就去找朱燕子,也没聊什么,但一天不见,他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等听到日军到了近在咫尺的稻城,高豪杰彻底改变主意了,他觉得让这些土匪加入国军也求尝不可,他们想打鬼子就让他们打好了,至少可以替国军挡挡子弹、消耗消耗鬼子的弹药。

    谢让有些不满,说:“高排长,你要打消你的这个想法,如果我们同意收编这些土匪,那他们就是热血团的一员,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大家都是抗日将士。”

    高昌既对儿子的说法不满,但他也不喜欢谢让的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高豪杰的父亲,你说他,不就是间接也不给他高昌的面子吗?他强压着不快,说:“那就把他们收编进来。”

    按照谢让和高昌的意见,土匪要打乱编入第一、第二大队,这样一是防止土匪抱团,二来也容易把他们改造过来,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嘛。但和胡克利一谈,胡克利却竭力反对,他的人就是他的人,他的人加入热血团,要么一起编成第三大队,他当大队长,要么他带他的人滚蛋,他打他的鬼子,热血团打热血团的鬼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惹谁。

    当谢天把胡克利的条件说给高昌后,高昌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个土匪,饶他一命,他却讨价还价起来了。我堂堂的国军,居然会让一个土匪要挟了,我宁愿一个人都不要,也不会接受他的条件。把他们的枪缴了,让他们滚蛋。”

    谢让摇了摇头,说:“高团长,土匪和正规军不一样,他们习惯于人身依附,就听土匪头子的话。只要胡克利在,即使把他们分散编入第一、第二大队,他们也未必听话,但胡克利带着他们,他们就不敢不听他的话。只要胡克利打鬼子,我觉得,接受他的条件也未尝不可。”

    高昌却仍然寸步不让:“狗改不了吃屎,土匪们都是有奶便是娘,战事一起,他们一看情况不妙,逃跑了或者拖枪叛变,谁能负起这个责任?”

    无论别人如何劝说,高昌都执意要让胡克利带着他的条件滚蛋。

    谢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高团长,归根结底,你其实还是不相信胡克利这个人,我想了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我就不再兼任第二大队长了,让高排长担任第二大队长,我到第三大队,胡克利还当他的大队长,我当副大队长,我在他身边看着他,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干掉他。”

    谢让的提议出乎高昌的意料。他主动把他的警察队伍交出来,让高豪杰当大队长,甚至都没有提议让谢地来接任大队长,这说明他是没有任何私心的,确实是一心打鬼子的。高昌心潮澎湃,觉得自己从前错怪他了,总觉得他处处和自己作对,现在看来,这是个真正值得信赖的人。

    高昌摇了摇头:“我看还是让谢地接替你吧。”

    谢让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谢地与高排长相比,还差得远,高排长有主见,有决断,他最合适不过,警察毕竟是警察,要想打好仗,需要一个真正的军人带他们。”

    谢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昌也只能答应了,谢让到了第三大队,即使胡克利有贰心,有谢让在,谅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胡克利虽然不大乐意让谢让到第三大队来,但再一听说,谢让只是在他手下兼职副大队长,他就乐了:“好好好,副团长当我的副大队长,咱可把丑话说到前面,在我的这个大队里,你可不是什么副团长了,你是副大队长,就得听我的了。”

    谢让并不计较:“只要打鬼子,我当然听你的。”

    胡克利拍了拍他的肩膀:“伙计,你就放心吧,我们虽然是土匪,但贼有贼道,你是兵,俺是匪,咱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小鬼子闯进来要砸了咱这尿壶,何况他已经砸了,那我也是拎得清的,咱先一起抄家伙把这小鬼子干翻再说。”

    话虽粗俗,但这个态度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开头。谢让想。

    当高豪杰听说让他接任第二大队长时,他一阵欣喜,终于有一支属于他的队伍了,他可以挽起袖子大干一场了,他甚至庆幸没有按父亲说的那样去寻找大部队,如果找到了大部队,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而已,而这个大队长,虽然暂时人少,但一扩编,那起码就是一个营的编制啊。

    他对一切都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父亲不同意把朱燕子调到第二大队去。父亲说:“你就好好干你的大队长,别胡思乱想。朱燕子算什么?她再好也只是一个女土匪,一个当过土匪头子压寨夫人的女土匪。”

    父亲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喃喃地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根本没别的想法,只是,只是觉得她枪法好,会打仗……”

    父亲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望着父亲的背影,对父亲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恨自己不争气,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敢不听父亲的。他怕他,小时候怕,现在还怕。

    土匪被放出来,队伍集合起来,高昌训话,无非是鼓励大家奋勇杀敌。看着下面两三百人的队伍,穿黄色军装的是军人,穿着黑色制服的是警察,土匪则是五花八门的便装,一支队伍有了三种颜色。再想想一个月前,自己手下可是三四千人清一色的威武雄壮的正规军,高昌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这算一支什么队伍啊?

    就连胡克利也觉得滑稽,高昌在上面讲着话,他在下面左右张望,竟然不顾不管声音很大地说:“什么热血团,我看叫花子团还差不多。”土匪们嘿嘿地笑,军人和警察怒目而视却也无可奈何。

    高昌忍了又忍,虽然忍住了,但心情却很糟糕,匆匆讲完话就让队伍解散了。

    但有一件事儿,高昌却忍不了,那就是土匪的武器居然比第一、第二大队的军人和警察的武器好,他们除了汉阳造,还有五六挺机枪。

    高昌干脆不再和谢让商量了,他直接带着第一大队和第二大队涌进了第三大队的院子,一进院子,士兵们就拿着枪对准了那些土匪。

    谢让大吃一惊,他以为高昌反悔,要解决这些土匪了。土匪们反应还算快,也把枪口对准了第一大队第二大队。

    谢让忙冲着他们摆手:“把枪放下,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那些土匪却没人听他的话,自然,第一大队也没人理他,第二大队犹豫不决。胡克利倒不慌不忙,嬉皮笑脸地说:“谢副大队长,你就省省吧,高团长大驾光临,还是请高团长说说吧。我倒要看看,高团长能拿我第三大队怎么着,说好了一起打鬼子,还想窝里斗吗?我第三大队里可没有吃素的。来吧来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高昌说:“胡大队长,你们的武器本来也是从国军那里得来的,现在你们也算是国军部队了,是不是应该把武器拿出来,三个大队重新分配呢?”他看了一眼谢让,说:“特别是第二大队长,都是短枪。”

    谢让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三个大队火力差别太大,确实影响打仗。但高昌这样做,也有些操之过急了。

    谢让看看胡克利,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胡大队长,高团长说得对,应该把武器统一一下,重新搭配火力,既然是一个部队,希望胡大队长发扬一下风格。”

    他有点担心,胡克利如果不同意,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胡克利走到高昌跟前,围着他绕了两圈,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高团长,原来就是为这个事儿呀,你派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何苦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吓死我了!”

    他突然绷起脸,说:“按老子当年的脾气,我就不,你能怎么着我?”他咄咄逼人地把脸凑到高昌跟前,高昌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他那张无赖的脸上,一个小小的土匪,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妈的小鬼子惹的!要不是小鬼子,我一个营就把你剿了。

    胡克利转过身来,却又哈哈地笑了:“好好好,我胡克利就做次好人吧。打鬼子嘛,我也不能反对,我一反对,我他妈的不成汉奸了吗?好好好,小的们,把枪放下吧。挑,你们随便挑,你们不要的破铜烂铁给我,我他妈的照样杀鬼子!”

    三个大队的武器全部摆在一起,根据长短枪数量,每个大队编了一个侦察排,带短枪,一共六挺机枪,每个大队两挺。最高兴的是第二大队,短枪换成了长枪,还得了两挺机枪,个个喜笑颜开。土匪最不开心,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第一大队最生气,这帮土匪,这武器本来就是缴兄弟们的,你们连枪都不擦,好枪到了你们手里也糟蹋了。还有脸骂骂咧咧?

    谢让看着这场面,有些忧心忡忡,就像油浮在水面上,这三支队伍,心不齐啊,艰难的日子刚刚开始,前面还有漫漫长路要走。他感到有目光在盯着他看,他抬起头,看到了唐力,她正关切地看着他。他心头一热,忙把目光移到一边,却看到高豪杰正在盯着看站在第一大队的朱燕子,好像掉了魂一样,对周围的各种嘈杂充耳不闻,就那么痴痴地看着。她却好像毫无察觉,拿起一只汉阳造,朝着树上的一只鸟儿瞄准,嘴里发出叭的射击声,像一个淘气的少女。

    胡克利也看到了朱燕子,大步走过去,说:“燕子,还是回来吧,别忘了,第三大队才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朱燕子立即绷起脸,冷冷地说:“我从来都没把你们当作我的家人,我早就发过誓,总有一天,我把你们都杀了,一个都不留,你们这些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胡克利却不生气:“嘿嘿,你这个小娘们儿,还怪有脾气,我从前咋没有发现?如果我早发现了,我会更舍不得你……”周围的土匪们都哈哈地笑起来,有的吹起了口哨。

    谢让忙去看高豪杰,果然看到高豪杰瞪着眼睛看胡克利,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里的手枪套上。谢让忙过去,按住他的手,低低地说:“不要莽撞,朱燕子能对付得了。”

    朱燕子等土匪们安静下来了,冷冷地扫了他们一遍,声音很大地说:“你们听好了,包括你胡克利,我朱燕子现在是国军的一员,再也不是土匪了。你们现在也打鬼子,高团长大人有大量,我也不能小肚鸡肠,先把私仇放下,但请你们放心,我一天都不会忘。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你们如果胆敢接近我一步,我手里的枪可不会给你客气,谁再惹老娘,老娘见一个杀一个,包括你胡克利!”

    胡克利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她说完这话,转身走了。谢让心里不由得喝声彩,看着胡克利的狼狈模样,也觉得出了口恶气。看着朱燕子走远了,胡克利自嘲地笑笑,转身对土匪们笑哈哈地说:“这小娘们,嘿嘿,有意思。打是亲,骂是爱,你们看吧,总有一天,她还会回过头来求我的。”

    高豪杰脸色铁青,狠狠地盯着胡克利的背影,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在心里喃喃地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狗日的!

    高昌和谢让带着众人查看了大元镇的地形,分别在外围和镇子的入口处做了工事。热血团当然不准备在这里和日军硬拼硬,但也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日军突袭,还得依托工事抵抗一阵,掩护部队顺利撤退。

    做完工事,谢让提出,应该派人到稻城侦察敌情,日军到底来了多少,武器装备如何,要知己知彼。高昌也觉得很有必要,就说:“那你就安排几个人去吧。”

    谢让说:“我亲自去。”

    高昌却不同意:“哪里有指挥官亲自去侦察的?你的任务是留在这里协助我指挥部队。”

    谢让笑了笑,说:“你比我有经验,这里有你一个人指挥就行了。派其他人去稻城,我不放心,所以还是我亲自去吧。”

    高昌只得同意了。

    谢让穿上一身便衣,刚出门,遇到了唐力。唐力皱着眉头,问他:“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谢让说是去稻城。唐力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去行吗?”

    谢让说:“一个人目标小,人多反而不好。”

    唐力说:“那你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了。”

    她的目光里充满关切。谢让心头一热,笑了笑,向她道了别,赶紧走了。

    出了镇子,只见胡克利正带着第三大队在路边挖战壕。胡克利看到他,说:“谢副大队长,你怎么不穿黑狗子的制服了?你这样一身打扮,不是和我们土匪一个样了吗?哦,我懂了,你这是要和我们拉近距离是不是?”

    谢让很不喜欢他的油腔滑腔,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实话实说:“胡大队长,你想多了,我这是去稻城去侦察一下敌情。”

    胡克利的脸绷了起来:“你去稻城侦察敌情?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有对我说?别忘了,你是第三大队的人。”

    谢让愣了愣,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胡克利却又哈哈地笑起来:“我逗你玩呢,谢副团长。”

    谢让刚要走,胡克利拉住了他:“稻城我最熟了,我们在稻城还设有点,你要侦察什么,我带你去找他们。”

    谢让皱起了眉头:“什么点?”

    胡克利说:“你是警察局长啊,居然不知道什么是点?就是我们土匪的眼线啊。我们要绑票什么的,可是有讲究的,谁家最近做了单大生意,有钱,谁家公子小姐啥时在家,或者啥时到哪里,如果没有这些消息,我们还咋绑票、抢劫?对了,就连你们警察或者当兵的啥时出去剿匪,也尽在我们的掌握中。”

    谢让想了想,他说的倒是实情,再怎么用力,这些土匪总是剿不完,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如果胡克利他们设在稻城的这些点还在,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他说:“你在这等等,我回去给高团长请示一下,咱们两个一起去稻城。”

    胡克利凑上来,低低地说:“谢副团长,你带的警察不比他带的军人少,凭什么就得你听他的?你看看,他有时还给你脸色看呢,要我说,你不必受他这个气……”

    谢让立即制止了他:“胡大队长,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打鬼子的,有些磕磕绊绊是正常的。我们一定要劲往一处使,你也不要有那么多心思。”

    谢让不想再听他说这些话了,转过身来,大踏步地走了。他回去找到高昌,把胡克利讲的情况说了一遍。高昌有些犹豫:“好是好,就怕胡克利这人匪性不改,谁知道他打鬼子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万一把你出卖了呢?”

    朱燕子在旁边接上来了:“胡克利就是一个土匪,坏事干绝,从没见过他干过一件好事,千万不要相信他。”

    谢让沉思了一会儿,说:“胡克利确实让人憎恶,但他还不至于把我卖给日本人。如果稻城真有他说的眼线,咱们热血团要和日军长期周旋,就必须把这支力量利用起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带他走一趟看看。”

    高豪杰站了出来:“那我也去吧,万一有什么不对,我也可以当个帮手。”

    高昌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你们三个一起去。”

    谢让带了高豪杰出了镇子,胡克利正站在路边等他们。他歪着脑袋看了看高豪杰,扭头对谢让说:“这个家伙跟着干吗?”

    高豪杰怒气冲冲地瞪着胡克利说:“什么这个家伙?我是第二大队长高豪杰!”

    胡克利撇了撇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谢让忙站在两人中间,愠怒地瞪着胡克利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这样下去,你们还打不打鬼子了?”

    两人这才作罢,但都离得远远的,像三个陌生人。

    稻城的城门两边各站两个士兵,一个是日本兵,一个是伪军。谢让看着这些伪军,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想冲上去问问他们,作为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站在日本人那一边呢?

    哨兵慵懒地站在那里,倒没有为难他们,三人顺利地进了城。

    刚拐过一个街角,迎面过来一支队伍,有日军,还有伪军。他们三人忙让到路边。队伍走得更近了,谢让瞄了一眼,大吃一惊,那个带头的日军竟然是樱井兆太郎,旁边跟着藤野严八郎和江一郎。谢让忙扭身闪进路边一家布行,低头装作挑选布匹。他们从身后走过,军靴踩在地上就像踩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出了门,胡克利小跑两步跟上来,低低地问他:“你认识他们?”

    谢让点了点头,简单地给他讲了樱井兆太郎和江一郎的情况。胡克利回头张望了一下,用手往下一划,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狠狠地说:“他妈的,江一郎这个狗日的,还算个中国人吗?如果下次让我遇到,非把他做了不可。”

    谢让碰了碰他胳膊,示意他少说话。谢让心里沉甸甸的,樱井兆太郎是日军特务,他到稻城来干什么?

    谢让由衷地感到,带着胡克利来还是对的。他果然神通广大,眼线众多,三人先后去了一个铁匠铺,王铁匠是他的人。接着又去了一家茶社,吴老板也是他的人。他们其实也提供不了什么情报。但更神奇的是,吴老板出去没多久,带来了一个人,此人是稻城保安队的。日本人来了,队长带着他们一起投降了。

    高豪杰恨恨地瞪着他,满脸不屑。来人有些尴尬,看看谢让和高豪杰,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问:“这两位是?”

    胡克利说:“是我手下,刚招的两个小喽啰。”

    高豪杰又去瞪胡克利,谢让悄悄地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安静。胡克利想过嘴瘾就让他过吧。他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胡克利让他吃惊不小,原以为他只是个土匪,草莽流寇,没想到他的手伸得这么长,这么深,在稻城有这么多眼线,这还是知道的,也许还有不知道的。可想而知,在北平的警察局,说不定也有土匪甚至日本人的眼线。他的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他想起了江一郎,这个家伙说不定就是日本人的眼线。要不,谢地和高豪杰炸日本人鸦片馆这事儿,樱井兆太郎是如何知道的?他一个小小的警察局副局长,如果不是早和日本人有勾搭,樱井兆太郎怎么可能会把他带到身边?他越想越懊恼,那么长时间,他整天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来晃去,自己居然连一点察觉都没有。大意,太大意了。

    这个狗汉奸,将来如果抓到他,一定不会轻饶他。

    他正在沉思,胡克利敲了敲桌子,带着炫耀的口气向他们介绍,你们放心好了,这位叫李牧原,是他的得力部下,他本来就在山上,是他胡克利安排他到稻城进了保安队,是俺们青龙山安插在保安队的一颗钉子。你们现在知道了吧?稻城的保安队,再加上驻军为啥斗不过我胡克利?因为我有这么一个好兄弟。他用力地拍了拍李牧原的肩膀,李牧原忙冲着他一脸媚笑地点头:“这都是靠老大的栽培。”

    胡克利大大咧咧地说:“你说说吧。”

    李牧原说:“现在日本人占了稻城,他们火力猛,再说,有钱人都跑了,我看还是避避风头吧。”

    胡克利急了:“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但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得去看谢让。谢让笑了一下,让李牧原详细地谈谈驻扎在稻城的日军有多少人,武器装备如何,部署如何,还有其他的,只要和日本人、伪军有关的,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李牧原说,驻在稻城的日军大概是一个大队,至于那个叫樱井兆太郎的,好像是领导一个日军特务机关,驻扎在稻城原警察局那里,还有一个拘留所,据说关了不少人。谢让心里一动,忙问他,关的是些什么人?李牧原却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说,很多都是国军被俘的军官,看样子,日军暂时也不准备杀他们,应该是想让他们投降吧,或当伪军,或当特务。

    虽然李牧原提供的情报不多,但谢让已经很满意了。他本来对他的印象并不好,觉得他对胡克利如此点头哈腰,未必不会对比胡克利更厉害的人更加献媚,比如日本人,但经过这一番交谈,他觉得这人还是头脑清晰,比那些一直呆在山上的土匪有见识。稻城和青龙山的土匪窝毕竟不一样。

    李牧原也是一个聪明人,他很快就看出来,谢让并不是像胡克利那样说的是刚招来的小喽啰,相反,他比胡克利更厉害。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很可能是国军的长官,对,肯定是这样。他们不向他打听有钱人,反而一个劲地追问日本人的情况,那么,他们一定是想来打日本人的。

    李牧原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转过身子,对胡克利说:“大哥,稻城既然被日本人占了,我们保安队又集体投降了,我在这里没啥作用了,还背着一个汉奸的名声,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看到那些日本人,我就恨不得捅死几个。我还是回山上去吧。”

    他这话与其是对胡克利说的,不如说是给谢让说的。谢让一惊,唯恐胡克利头脑一热,拍板让他回去,忙说:“牧原兄弟,你暂时还是呆在保安队,虽然日本人占了稻城,但咱留在稻城的点却是不能撤的,该做的买卖还是要做的。”

    谢让说完这话,却也悟出了李牧原的意思,他只是试探,表明自己并非汉奸,自己原本不应该接他这话的。果然,胡克利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阴沉。他有些生气,这些话本来应该是他说的,却让谢让抢了先,在自己的手下丢了面子。他拿起茶杯,叭地重重放在桌子上,冲着谢让说道:“你这个小喽啰,哪里轮到你说话了?”

    动静不小,旁边的茶客扭过头来往这边看,一脸疑惑。谢让极其恼火,却也不便发作,他咬着嘴唇,冲着胡克利摇了摇头。胡克利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扭过头,压低声音,狠狠地对李牧原说:“你就留在这,谁敢说你是汉奸,老子崩了他!”

    李牧原嘿嘿地笑了笑,说:“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各位也给我做个证,我也给各位发誓,我李牧原如果叛变投敌,天打五雷轰!”

    谢让不得不佩服这个李牧原,他是看出自己是国军的人了。

    胡克利却毫无察觉,说:“你发个屁誓啊,我说你不是汉奸你就不是汉奸,你要是汉奸,我第一个把你宰了。”

    李牧原笑了笑,像一条被抽了筋的狗一样弯着腰向他们拱了拱手:“各位慢慢用茶,保安队那边还有事儿,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得赶紧回去,时间长了不好交待。以后有事儿,小弟随叫随到。”

    胡克利说:“你他妈的喝了几天城里的水,还变得文绉绉了,还各位呢。”

    李牧原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习惯了习惯了。”

    谢让朝他摆了摆手,说:“你还是快走吧。”

    李牧原走了以后,胡克利得意洋洋地看着谢让,说:“你还想知道什么事儿?你给我说一声。在北平你是老大,在稻城,我就是老大。”

    谢让说:“我确实有事儿,我想知道被日本人关起来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胡克利挠了挠头,有些为难:“这就有些难办了,我还真没有在警察局安插什么人,再说,那地方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我要是能变成一只苍蝇飞进去看看也好,可我他妈的又不是苍蝇,也不是孙悟空。”

    谢让有些失望。他本来还希望胡克利能找来人,搞到一套日本关押俘虏的花名册,看看谢天有没有被日本人抓到关在这里。

    胡克利忽然一拍大腿:“有了!”

    谢让说:“有人?是谁?在哪里?”

    胡克利说:“人倒没有,办法却有一个。那地方我很熟,它的旁边有一座高楼,到楼顶上,咱们用望远镜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日本人不可能总把他们关在屋里吧,至少也会让他们出来放会儿风吧。”

    谢让摇了摇头:“这也是个办法,可问题是,我们到哪里去找望远镜?”

    胡克利神秘地笑了笑:“山人自有办法。”

    胡克利叫来茶社的吴老板,他带着他们进了他的卧室,卧室豪华宽大,他让三人搭手把那张硕大的木床移开,然后弯腰把地上的一排木板拿掉,下面藏有暗格,有一二十把短枪和长枪,还有几颗手榴弹。吴老板把几支短枪拿开,下面是个望远镜。

    谢让心中暗叹,这个胡克利,怎么看都是粗人,实际上却粗中有细,原来早在这里储藏了武器。也是,如果稻城盘查严密,他们带不进来武器,有了这些储藏,照样能把稻城闹得鸡飞狗跳。这个土匪,一定要好好笼络住为我所用。如果他真心打鬼子,还是能起很大作用的。

    必须得告诉高昌,要善待这个土匪。

    三人带了望远镜,到了警察局对面的高楼楼顶。胡克利果然没有骗人,从这里看过去,警察局的大院视线良好,在望远镜里,连地面的青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院里日军端着枪,驱赶一群穿着破烂军服的国军俘虏在平整土地。俘虏们无精打采地蹲在地上,日军士兵不停地用脚踹他们,用枪托击打他们。一个俘虏突然摔倒在地,两个日本兵上前把他拖到一边,举起枪,一声枪响,谢让身子忽地一抖,望远镜里那个国军俘虏抽搐几下,再也不动了。谢让心里一紧,仔细地观察那个俘虏的面孔,不是谢天。他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这个俘虏的家人肯定也像他一样,还在苦苦地等他回来,心里不禁一阵绞痛。这些可恶的日本人,一定要血债血还。

    谢让慢慢移动望远镜,仔细地察看一个个俘虏,把每个俘虏都反复地看了好几遍,没有谢天。他既失望,又有点轻松。他正要把望远镜递给胡克利,突然看到一个女人搀扶着一个国军俘虏从屋里出来,慢慢地往院里移动。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这个女人不是租住他们家的周樱吗?她怎么在这里?他把望远镜往旁边移了一下,差点惊叫起来,那个国军俘虏不是别人,正是谢天。他的脸上有着几条血道,满脸疲惫。谢让的手颤抖起来。

    胡克利觉察出了异常,问他:“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谢让把望远镜递给了他:“那个人是我的大儿子谢天。”

    胡克利举起了望远镜:“哪个?”

    谢让说:“就是那个女人搀着的国军,他是二十九军的一个排长。”

    胡克利看了看,却一脸下流地说:“这个娘们儿长得不错。”

    谢让把手攥成拳头,恨恨地说:“我得把他救出来。”

    胡克利朝他撇了撇嘴:“你赤手空拳如何救?我可不会帮你啊。”

    谢让说:“我当然救不了他,但咱有热血团,就是把稻城闹个天翻地覆,我也要把谢天救出来。”

    胡克利瞄了瞄一旁的高豪杰,压低声音对谢让说:“你想得倒美,你以为高昌会为你儿子把整个部队置于险地吗?这些军阀们,我可看透了,有枪就是王,他打鬼子是假,想把这支部队当作自己私人武装是真。你看看,他儿子高豪杰,屌毛都没长全,居然还当了大队长。”

    谢让很不喜欢他说的这些话,他是这样的人,把别人也想成像他一样了。他淡淡地说:“高豪杰当第二大队长不是高团长的主意,我是建议的。”

    谢让急着回去找高昌商量如何营救谢天,本来计划等天黑了,他们再出城,但他心里急,等不及天黑,说走就走。三人到了城门口,骤然发现,伪军多了起来,盘查更仔细了。转身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三人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刚到城门口,看到那个带头的伪军背影有些熟。那人转过身来,与谢让打了一个照面,谢让的脑袋嗡地炸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江一郎。江一郎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让,瞪着眼睛看着谢让,脸上的肌肉抽搐,样子有些呆了。谢让忙低头加快脚步从他身边走过,心脏咚咚地要跳出胸膛。江一郎只要吆喝一声,三人就完了。

    奇怪的是,江一郎却没有任何动静,就那么放他们走了。他难道没有认出他来吗?这怎么可能呢。他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叛变就叛变了?那他为什么又会放了自己?谢让的脑袋里乱成一团,脚步也愈发沉重。

    好在胡克利并没有看出来,他也懒得再和他解释了。

    回到大元镇,见了高昌,谢让把在稻城侦察的经过给他详细讲了一遍,特别强调他找到了谢天。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点胡克利还是说对了,高昌不可能为了谢天一个人而拿热血团冒险。高昌听谢让说完,没有接这个茬,说:“谢地和朱燕子昨天向小店镇方向侦察,发现那里有一个国军的军械库,鬼子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们今天就去把那个军械库端了,能拿走的武器都拿走,拿不走的就炸掉。”

    谢让问他:“那里有日军吗?”

    高昌说:“暂时还没有,只有一些伪军。”

    谢让说:“那就让第一、第二大队去执行这个任务,我带第三大队混进稻城把谢天救出来。”

    高昌眯着眼睛看他:“那帮土匪有什么用?他不给你找事儿就算好的了。谢天是我的部下,我和你一样想救他,但热血团刚建立,还没拧成一股绳,怎么可能杀进稻城?这个事情先放一放。”

    谢让急了:“别的事情可以放一放,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可不能放,我看还是越早越好。我就带第三大队去,他们熟悉稻城。”

    高昌提高了声音:“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这个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你赶紧回第三大队准备吧。”

    谢让想发火,但他看着胡克利抱着膀子站在一边,一脸准备看热闹的表情,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给高昌敬了一个军礼,默默地退了出来。

    他在心里计划好了,端了军械库后,他再来求一次高昌,他如果不答应,他就带着谢地去救谢天,哪怕死,父子三人也要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