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幽州的秋日有些特别,虽晴朗居多,偶尔却会伴随凛凛大风。

    官舍内,广源扶起一棵被吹歪的花木,一边朝内院张望。长孙家仆从有条不紊地穿梭忙碌其间,伺候着他们的主人。

    他到现在都觉得意外,这里住入的贵人竟会是以前的夫人。

    前几日,他亲眼看着他们一行几乎全部出动,与军所的张威一同入了山。直到城门快关时浩浩荡荡返回,居然又多出了胡十一带着的另一队人马。

    这几日倒是没出门,也不知在忙什么。

    广源正暗自想着,廊下脚步声轻响,女人的身影款款而来,衣袂翩跹携风。

    他忙低头回避,知道这是谁。

    那脚步声很快没了,他想应是过去了,一抬头,又赶紧垂头。

    神容就站在廊柱旁看着他。

    “广源。”

    广源只得抬头:“是……”差点又要脱口唤一声夫人。

    神容指了指院子:“这里他回来的多么?”

    广源一下就意识到她问的是谁,悻悻道:“郎君回来得不多。”

    何止不多,几乎不回。

    其实那间主屋就是广源按照山家陈设特地布置的。他追随山宗多年,岂会觉得郎君就这样和离别家不可惜?

    本希望能勾起郎君旧念,最好能令他回心转意,再重回山家。但他反而就不回来了,把军所当家,一住就是三年。

    神容对这回答毫不意外,否则那男人又岂会是那日军所里所见模样。

    “那便是说……”她悠悠拖长语调:“这里还没有过新女主人了?”

    广源愣住,尚未回答,一道妇人笑声传了过来:“女郎在说什么主人不主人的,既住了这里,你就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便是。”

    神容转头,原来是赵进镰的夫人何氏来了。

    她无言地抿住唇,原是想摸一下那男人的底来着,也不知何氏听了多少,这本是客套的一句忽就变了意味。

    何氏笑着走到跟前来:“女郎辛苦了。”

    神容不禁奇怪:“我有何辛苦的?”

    何氏道:“听闻长孙侍郎前两日入山你一直跟随着,可不是很辛苦?”

    神容心下了然,又不免好笑,外人哪里知道她入山是有必要的,说不定还以为她是跟去游山玩水的。

    不等她说话,何氏又道:“也是我怠慢了,未能尽到地主之谊,才叫女郎要往那山里去散心。今日特地来请女郎一聚,还盼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她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倒不好直接拒绝了,神容便点头应下了。

    广源素来机敏,马上说:“贵人要出行,我这便去备车。”

    何氏看一眼他离去的身影,诧异道:“广源向来只有山使才能使唤得动的,难得对女郎竟如此周到服帖。”

    “是么?”神容心想这有什么,好歹曾也伺候过她半年呢。何况多半是因为当初那封和离书是他亲手送到她跟前的,如今心有惴惴罢了。

    紫瑞和东来一左一右跟着神容出门时,广源果然已备好了车。

    何氏看他不仅办得周到,人还站在车旁守着,愈发生奇,干脆说:“我看广源对女郎够尽心的,不如一并带着伺候好了。”

    广源又是一愣,但还是马上就给神容放了踩脚的墩子。

    神容看了看他,不置可否就上了车。

    倒是紫瑞和东来默默对视了一眼,觉得古里古怪,这情形仿佛跟以往还在山家时一样了。

    何氏今日是做了准备来的。赵进镰早叮嘱过她,要她闲暇时多陪伴这位长安来的娇客。

    她便选了几个去处,只叫这位贵女打发打发时间也好,总好过再往深山里跑。

    她陪神容乘车同行,一面介绍这城内有趣之地,只可惜一路下来也没能说出几处,后来渐说渐偏,倒说起了幽州的过往——

    “毕竟这里地处边关,免不得遭遇过战火,城里好多地方是重建的,不如以往玩处多了。我不曾亲眼见,只听夫君提过当年吃战多亏山使领着他那支什么军来才平息的,那后来他就成了这里的团练使。”

    神容听她忽然提起那男人才稍稍留了心,回忆一下说:“卢龙军。”

    “对,是叫这个!”何氏一下记起,随之意外:“女郎因何会知道?”

    神容当然知道,山氏一门世出良将,练兵用兵都是出了名的厉害。

    据说山宗十五入营起就开始自己练兵,到十八岁成为领军时,手上握着的正是一支唤作卢龙军的亲兵。

    这支兵马随他各处任命,就连先帝都侧目器重。现在应当就在幽州军所里了。

    “有过些许耳闻罢了。”她随口说。

    何氏点头:“也是,女郎自是见多识广。”

    她本是顺口说到战事,却见眼前神容丝毫没有惧色,如道家常,不免刮目相看,心道真不愧是长孙家的,如此年轻就一幅见过大风大浪的派头,倒不像那等足不出户两耳一闭的高阁闺秀。

    恰好外面传来一阵马嘶声,何氏探头看了一眼:“真巧,军所今日例行巡街呢,与女郎出行倒更放心了。”

    神容也朝外望,先看见广源快步往街尾去了,顺着他去的方向一瞧,只见几匹马停在街尾巷外,巷口里若隐若现的一道黑衣人影。

    她又往旁看,是间挺精致的铺子,问:“那是卖什么的?”

    何氏一看,原来是家香粉铺子,难得她喜欢,便提议:“不妨去店内看一看好了。”

    神容说:“也好。”

    车于是停下,二人下车进店。

    柜上的光是见到一大群仆从便知来客身份不凡,特地请贵客入内雅间去试香。

    何氏积极推荐神容试一试,其实是想待会儿好买来送她表表心意,也好再拉近一层关系。

    神容视线扫过店墙上挂着的个鱼形木牌,又朝里面的雅间看了一眼:“那便试试吧。”

    紫瑞陪同她入内,她边走边瞧,瞅准一间进了门,以眼神示意紫瑞就在门口候着。

    雅间桌上已摆好了一排的香粉盒子,何氏还嫌不够,在外间说笑着要给她再挑新的。

    神容却并没试,而是走到了窗边。

    窗户刚好开了道缝,外面就是巷道。

    巷子里站了几个人,一边是三人一起,为首的满脸络腮胡,正是前些时日在驿馆里那嘴欠的大胡子,身旁是他的两个同伴。

    他们的对面是山宗,黑衣飒飒地携着刀在那儿站着,在与他们低低地说着什么。

    神容就想看看方才那身影是不是他,才留了个心眼入了这雅间,没想到还真遇个正着。

    她可无心窥探什么,素来也不喜那等藏头露尾的行径,刚要转头,忽觉他们的低语声没了。

    再一看,山宗的脸朝向了这边,双眼如电,似能穿透这道窗缝发现她。

    神容想了想,干脆大大方方推开窗,看向他:“咦,真巧。”

    发现是她,山宗的眼神稍缓,抱着刀踱近两步:“真是巧,不是偷听?”

    神容施施然在桌后一坐,手指点了点桌面,将那上面的香粉盒子指给他看:“谁偷听你,我忙着呢。”

    他瞄了眼,盖子都没开,真是连谎话都不会说。

    “忙什么,忙着偷听?”

    神容想翻白眼,倾身到窗前,扬眉说:“那好,我都听见了,抓我去军所啊。”

    山宗还没说话,大胡子吱了个声:“山使,要不哥儿几个先走?”

    他朝几人歪了歪头。

    大胡子瞅了瞅神容便往外走,走出巷口前又停下问了句:“您交代的那事还要继续办吗?”

    山宗“嗯”了一声。

    神容朝三人瞄了一眼,大胡子穿一身粗布短打衣裳,额缠布巾,腰别匕首,与在驿馆里模样很不相同。

    她心里回味了一下,有了数,看了看那男人:“你办什么事,竟要用这群人?”

    山宗直接跳过了她的问题:“哪群人?”

    神容朝大胡子离去的巷口瞄了一眼:“那几个,是绿林人。”

    说好听点是江湖侠客,说难听点就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都敢干的亡命之徒。难怪在驿馆里时那么嚣张,一口一个狗屁贵人。

    山宗看她的眼神动了动:“谁告诉你的?”

    这好像不像是她会知道的东西。

    “看就看出来了,那等装束显而易见。”她打小研究山川河泽,各色人等也见多了。

    何氏说得一点不假,这男人还真将黑场上的都镇住了,居然连绿林人士都能为他所用。

    山宗越发仔细打量她,大约是他小看她了。

    神容几乎半边身子都倚在窗边,一手托起腮说:“堂堂团练使,竟跟黑场上的混在一起,还允许他们入住驿馆,真不知道这偌大幽州,法度何在。”

    山宗看着她晶亮的双眼,好笑,“威胁我?”他声忽然放沉:“如何,我就是幽州法度。”

    神容稍稍一怔,抬头看着他脸,明明生得剑眉星目,偏偏满眼的不善,好似在威吓她。

    真是个张狂的男人。

    “那便巧了,”她眼珠轻转,托腮的手指在脸颊上点啊点:“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偏爱挑战法度,尤其是……你们幽州法度。”

    山宗眉头一动,漆漆的两眼盯住她,听出她话里有话。

    外间何氏一无所觉,带着笑在问:“女郎选着可心的没有?”

    神容伸出只手揭开香粉盒盖,指尖一沾,递出去,挑到他跟前:“香么?”

    粉屑轻飞,山宗鼻尖幽香萦绕,看了眼她葱白的手指,又朝她身后看一眼,缓缓站直:“问你自己。”

    何氏已过来了,神容坐正回头,笑着扬声回:“选好了。”再往窗外瞥去时,毫不意外,已不见男人身影。

    ……

    巷口外,广源来见郎君,被胡十一截了个正着。

    他方才看见香粉铺门口停着的马车,还有那金娇娇身边的护卫东来了,拽着广源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伺候起那金娇娇来了?古怪,我瞧着头儿也很古怪,初见这女人就让了步,往后说不护她,还是送她进山了,你说他以往让过谁啊!”

    广源嘴巴张了又闭,推开他就走:“你不懂!”

    胡十一瞪着他背影骂:“这不是屁话,懂我还问你啥!”

    说完就见山宗走出了巷口,边走边一手拍着衣襟。

    胡十一快步过去,一吸鼻,凑近看他:“头儿,你身上怎么有香味儿?”

    山宗扯了下衣襟,那点味道不过停留了一下,竟还未散尽。他余光瞥过巷口:“你闻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