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长安官驿是外官入京下榻之处,夜已深,浴房里还有灯火。

    哗的一声,山宗自铜盆里抬起头,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才觉得残余的酒气都已散了。

    刚沐浴完,他身上只松松套着中衣,拿布巾擦了擦脸,顺带摸了下嘴,无声一笑,披上外衫,一身湿气地出了浴房。

    外面寒风正盛,今日因为圣人千秋大庆,官驿内也颇为热闹,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外官在饮酒作乐,客房处一片灯火明亮,丝竹阵阵。

    山宗走到客房外,恰好有个陪酒的女子从那里被打发出来。

    他从旁经过,迎面碰上,对方竟挨了上来,拦住了他的脚步。

    浓重的脂粉香钻入鼻尖,混着女子软软的语调:“这位大人,可需要人作陪?”

    那女子只见一个长身英挺的男人迎面而来,散着湿发,松松披着胡衣,本是想着还能再赚一些,不想近了一看,眉目更是英朗,又衣衫不整,正是好下手的时候,眼都亮了,说话时就已贴近向他示好。

    山宗抬手一挡,嘴边挂着抹笑:“滚。”

    女子一惊,见他挡来的胳膊半露,上面竟露了一大块乌黑斑驳的刺青,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山宗无事发生一般,走入自己的客房,甩上门,坐去床上,扯下外衫时,才发现衣襟皱了。

    暗巷里的浪荡又忆了起来,是亲她的时候压得太紧了。

    他咧起嘴角,自认这一路已经够忍让,除了对他太熟悉的裴元岭,谁又能看出什么,到最后被她一挑,居然还是没忍住。

    灯火在眼前跳跃,照上他右臂,他看了一眼臂上那片斑驳,拂灭了灯火,在黑暗里想,这回长孙神容大概又会骂他坏种了。

    ……

    一早,神容坐在窗前,对着镜子慢慢照着,见唇上已看不出异样,才暗暗放心。

    昨晚回来唇上还红艳欲滴,如有沸水滚过,她不知山宗用了多大力气,像她欠他似的。

    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他一句“坏种”,起身离开妆奁。

    紫瑞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不太放心地问:“少主可是要去主母处问安?昨夜您似没睡好,不如再歇一歇,主母宠爱少主,不会在意的。”

    神容眼神微闪,不想叫母亲察觉异常,点头说:“去。”

    裴夫人居主院。

    神容穿廊过去,远远看见她母亲自院中走了出来。

    裴夫人穿着庄重的浅赭襦裙,脚步很快,身后只跟了两个贴身的侍女,也没发现她,直往另一头去了。

    她停步看着,后方忽而传出两声轻咳,回过头,长孙信到了身后。

    “阿容,你知道母亲去做什么了?”他神神秘秘道。

    神容摇头:“我正想问,你知道?”

    “自然,就你不知道。”长孙信看看左右,朝她招招手。

    神容近前,听他耳语了两句,顿时诧异。

    长孙信说完,懊恼地低语:“果然那小子到长安了没好事!”

    神容已往她母亲走的方向去了。

    前厅庭院内,此时居然站了几个身着甲胄的兵,只不过未携兵器,可也将院角花木扶疏的景致衬出了肃杀之意。

    神容来时就已看到他们,那是山家军。

    她走到厅廊另一角,挨着窗,看入厅内。

    厅中多了来客,正端坐着。

    是个中年妇人,身一袭宽袖叠领的浅紫绸衣,眉眼清丽,神态柔和,叫人想起与她面貌相似的山昭。

    那是山宗的母亲。

    长孙信跟了过来,在旁站着,小声说:“我没料到山家人会登门。”

    神容又何尝想到,更没想到来的是他的母亲。

    长孙信看了两眼,意外地咦一声:“山英竟也来了。”

    神容这才留意到山母身后还站着个姑娘,身着圆领袍,束发,做男装打扮,是山宗的堂妹山英。

    裴夫人坐在上首,手边一盏茶一口未动,看着来客,似乎已经交谈了几句,脸上看不出喜怒:“杨郡君方才说是为何而来?”

    山宗的母亲出身弘农杨氏大族,先帝赐封郡君,因而就有了杨郡君这个称谓。

    她笑笑:“我来造访赵国公府,自然是想见神容。”

    裴夫人立时拧眉,别说她,就连窗外的长孙信都没料到杨郡君会如此不避讳,轻轻哼出口气来。

    神容却不意外,杨郡君虽然生得柔和,但为人直爽,从不拐弯抹角。

    她心想为何要见她,并无相见的道理。

    裴夫人已替她问了出来:“杨郡君有何理由见我儿?你我儿女既已和离,赵国公府已没有你们山家要见的人了。”

    杨郡君顿了顿:“是,我自知无颜,但我们山家上下从未认可过和离,神容永远都是我山家长媳。”

    裴夫人眉眼间有了愠色,却还端庄坐着:“杨郡君,这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你家长郎既已无心,如今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杨郡君看着她,没有退意:“我既已来此,就知道会受到裴夫人怒意,若无此诚心,也不会厚颜登门。你我皆知,神容与我儿本应是一对璧人,他们就不该和离。”

    裴夫人皱眉,声稍稍高了:“那又如何,三年都过去了,山家现在才来说这些,不觉得晚了?”

    杨郡君叹息,声低下去:“裴夫人爱女心切,我又何尝不惦记着我儿,这三年他不在山家,就算我们来赵国公府挽回了神容又如何,要让她在山家守活寡不成?自然是要他回来了,我们才有脸来登门。”

    裴夫人一愣,继而就问:“谁回来了?”

    外面的神容顿觉不妙,长孙信已冲她递个眼色,快步入厅。

    “母亲,”他几步上前,笑着去扶裴夫人:“我一直在找您。”

    裴夫人却不是好糊弄的,抬手拦住他的话,只看着杨郡君:“你方才说谁回来了?”

    长孙信暗自头疼。

    杨郡君与一旁的山英对视一眼,再看裴夫人脸色,便有些明了了,还未说话,忽有一人直奔厅门而来。

    神容正在厅外蹙眉,也看见了,快步而来的是院中那些山家军中的一个,跪在厅门口道:“郡君,大郎君在外求见。”杨郡君登时转头,难以置信一般:“谁?”

    说完不等回答便出了厅门,山英连忙跟上。

    裴夫人一下站起:“是我听错了?他说谁来求见?”

    长孙信忙扶住她手臂,“母亲一定听错了,他们山家哪里还有什么大郎君,莫急,我就打发人去瞧瞧。”说着朝外唤一声:“还不去看看?”

    神容一手提上衣摆,往外走去。

    山家的人顷刻间全都出去了,一个不剩。

    神容走到府门外,只见到那几个山家军已经走出去一大截,杨郡君被山英扶着,正在四处张望,口中唤着:“宗儿?”

    并不见山宗。

    紫瑞跟了过来。

    神容想及时稳住母亲,吩咐道:“你找个人去前厅传话,就说是山家误报了,根本没人。”

    紫瑞领命去了。

    神容走出府门几步,又朝远去的杨郡君看去,她渐行渐远,却还在找着,甚至想伸手去牵马,若非山英一直扶着她,低低劝慰,恐怕已经骑马去找了。

    “宗儿?”唤声不高不低,隐隐已带哭音,此时那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山家主母杨郡君,也不过就是个想见儿子的母亲。

    但她如何会知道,她的儿子此时就在长安。

    神容默默看着,直到她们一行就此远离。

    忽觉对面有人也在看着那里,她眼睛一转,往对面看,却又没看到有人。

    “少主。”东来不知何时从府门侧面走来,递给她一张黄麻纸。

    神容展开,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无落款。

    她想了想,吩咐东来:“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

    官驿里,幽州军所的兵马已经收整行囊,列队以待。

    山宗打马而回,下了马背,扫视队伍一眼,走向自己的客房。

    房中东西已收拾过,他行军一般来了长安这趟,其实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身行军胡衣罢了。

    伸手拿刀的时候,外面忽而传来了车辙声,有马车停在了官驿院外。

    山宗只听了一耳,拿刀出去,打开门,正遇上刚走到门口的女人。

    神容襦裙曳地,臂挽轻纱,缓步走到门外,朝他看来。

    山宗低着头,她抬着头,目光瞬间相对。

    而后神容眼神飘一下,先转开了。

    山宗的目光幽幽在她脸上转了转,露了笑,退后一步。

    神容提衣进门,站定后说:“是你将你母亲引开的。”

    不是询问,是肯定。

    山宗笑了笑:“你帮我躲一次,我也帮你避一次,不是正好。

    其实早料到会有这日,山昭那小子将他回来的消息送去了山家,他母亲既然知道他是与神容一起回来的,着人在洛阳城外截他又没截到,一定会赶来长安。

    一切如他所料。

    神容心道果然,当时站在对面一直看着杨郡君的就是他本人。

    他明明当时真出现了,却还是没有跟他母亲相见。

    “还是绝情。”她低语。

    山宗扯了下嘴角,却没笑出来。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母亲这样,确实绝情,他无话可说。

    神容此时才留心到房内情形,又看他手里提了刀,心中了然:“你要走了。”

    那张黄麻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放心。

    她知道是他的,觉得古怪,所以来了,原来是要走了。

    山宗看着她,嗯一声,声音不觉略低:“本想告诉你,但昨晚已道过别了。”

    昨晚二字一入耳,神容的目光便落了过来,却先看到他那双薄薄的唇。

    霎时间那暗巷叠在她身上的身影,巷外灯火,甚至当时街头的喧嚣声都在眼前耳边鲜活了起来,唇上似乎都还留有那重压的力度。

    她不自觉抿一下,撩过耳发,斜睨他,“那就是你的道别?”她轻笑一声:“你选在此时走,倒像是跑,昨晚怎么没见你是这般怂的?”

    山宗立时抬眼盯住她,被气笑了:“你是说我现在怂了?”

    他忽然脚步一动,直走向她。

    神容一怔,他已到跟前,越来越近,直贴到她身上。

    她往后,他仍往前,一退一进,直到她背抵上桌沿,一手撑住,抬头去看他,却一下对上他贴近的脸。

    鼻尖相对,呼吸可闻。

    神容又看到他的薄唇,眼珠不自觉地动了动,撑在桌沿的手抓紧了些。

    山宗低头贴着她的脸,垂眼看着她的神情,声音沉下去:“你不怂,那你就再也不要去幽州,否则……”

    神容稳着呼吸:“否则如何?”

    山宗慢慢触到她鼻尖,嘴角扬起,声音更沉,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神容鼻尖与他相触,呼吸又开始牵扯。忽而身上一轻,他直起身,大步往外去了。

    外面马嘶几声,兵卒应令,神容鼻上呼吸顺了时,只听见了远去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