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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破碎的梦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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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致远凝视着颜晓晨,“我已经拥有最好的回报。”

    “我不明白……”

    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

    程致远用手挡住电梯,示意颜晓晨先走,“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我深思熟虑、心甘情愿的决定,你不用考虑我,只考虑你自己。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可以,我就开始安排。”

    颜晓晨沉默了一瞬,点点头,“好的。”

    两人并肩走向家门,刚到门口,门就打开了。颜妈妈脸色铁青,双目泛红,像是要吃了颜晓晨一般,怒瞪着她。

    颜晓晨和程致远呆住了。

    未等他们反应,颜妈妈“啪”一巴掌,重重扇在了颜晓晨脸上,颜晓晨被打蒙了,傻傻地看着妈妈,“妈妈,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颜妈妈气得全身都在抖,她还想再打,程致远一手握住颜妈妈的手,一手把颜晓晨往自己身后推了一下。

    颜妈妈挣扎着想推开程致远,却毕竟是个女人,压根儿推不动程致远,程致远说:“妈,您有什么事好好说!”

    颜妈妈指着颜晓晨,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滚了下来,“颜晓晨!你告诉我,你爸爸是怎么死的?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颜晓晨的脑袋轰一下炸开了,她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绝望地想:妈妈知道了!妈妈知道了!

    程致远也傻了,一个小时前,他们下楼时,一切都正常,再上楼时,竟然就翻天覆地了。

    颜妈妈狠命地用力想挣脱程致远,可程致远怕她会伤害到晓晨,不管她推他、打他,他就是不放手。颜妈妈又怒又恨,破口大骂起来:“程致远,你放开我!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你护着他们有什么好处?戴绿帽子,替别人养孩子很有脸面吗?就算自己生不出来,也找个好的养!你小心你们程家的祖宗从祖坟里爬出来找你算账……”

    颜妈妈是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骂大街的话越说越难听,程致远虽然眉头紧锁,却依旧温言软语地劝着:“妈妈,只要我在,不会让你动晓晨的!你先冷静下来……”

    颜妈妈拗不过程致远,指着颜晓晨开始骂:“你个短命的讨债鬼!我告诉你,你要还认我这个妈……呸,老娘也不喜欢做你妈!你要还有点良心,记得你爸一点半点的好处,你给我赶紧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你打了孩子,和沈侯断得干干净净了,我就饶了你!否则我宁可亲手勒死你,权当没生过你这个讨债鬼,也不能让你去给仇人传宗接代!从小到大,只要有点好东西,你爸都给你,宁可自己受罪,也不能委屈了你!可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肚子里揣着那么个恶心东西,竟然还能睡得着?你爸有没有来找你?他死不瞑目,肯定会来找你……”

    颜晓晨直勾勾地看着妈妈,脸色煞白,爸爸真的会死不瞑目吗?

    程致远看颜妈妈越说越不堪、越来越疯狂,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蛮力,他竟然都快要拽不住她,他对颜晓晨吼:“晓晨,不要再听了!你去按电梯,先离开!按电梯,走啊!”

    电梯门开了,在程致远焦急担心的一遍遍催促中,颜晓晨一步步退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的合拢,颜妈妈的哭骂声终于被阻隔在了外面,但颜晓晨觉得她的耳畔依旧响着妈妈的骂声:“你爸爸死不瞑目,他会来找你!”颜晓晨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厦。

    已经九点,天早已全黑,没有钱、没有手机,身上甚至连片纸都没有。

    颜晓晨不知道该去哪里,却又不敢停,似乎身后一直有个声音在对她哭嚷“把孩子打掉、把孩子打掉”,她只能沿着马路一直向前走。

    在家乡的小县城,这个时间,大街上已经冷冷清清,但上海的街道依旧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颜晓晨突然想起了五年前来上海时的情形,她一个人拖着行李,走进校园。虽然现代社会已经不讲究披麻戴孝,但农村里还是会讲究一下,她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的短裤,用一根白色塑料珠花的头绳扎了马尾。她的世界就像她的打扮,只剩下黑白两色,那时她的愿望只有两个:拿到学位,代爸爸照顾好妈妈。

    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但是从来没有做好,学位没有拿到,妈妈也没有照顾好!

    难道真的是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

    因为她茫然地站在校园的迎新大道上,羡慕又悲伤地看着来来往往、在父母陪伴下来报到的新生时,看见了沈侯。沈侯爸妈对沈侯的照顾让她想起了自己爸爸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沈侯对爸爸妈妈的体贴让她想起了自己想为爸爸做、却一直没来得及做的遗憾。

    是不是因为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所以爸爸一直死不瞑目?

    颜晓晨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是感觉连上海这个繁忙得几乎不需要休息的城市也累了,街上的车流少了,行人也几乎看不到了。

    她的腿发软,肚子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往下坠,她不得不停了下来,坐在了马路边的水泥台阶上。看着街道对面的繁华都市,高楼林立、广厦千间,却没有她的三尺容身之地,而那个她出生长大的故乡,自从爸爸离去的那天,也没有了能容纳她的家。

    一阵阵凉风吹过,已经六月中旬,其实并不算冷,但颜晓晨只穿了一条裙子,又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不自禁地打着寒战,却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打寒战,仍旧呆呆地看着夜色中的辉煌灯火,只是身子越缩越小,像是要被漆黑的夜吞噬掉。

    沈侯接到程致远的电话后立即冲出了家门。

    在沈侯的印象里,不管任何时候,程致远总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样子,可这一次,他的声音是慌乱的。刚开始,沈侯还觉得很意外,但当程致远说晓晨的妈妈全知道了时,沈侯也立即慌了。

    程致远说晓晨穿着一条蓝色的及膝连衣裙,连装东西的口袋都没有,她没带钱、没带手机,一定在步行可及的范围内,但是沈侯找遍小区附近都没有找到她。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打电话叫来了司机,让司机带着他,一寸寸挨着找。

    已经凌晨三点多,他依旧没有找到晓晨。沈侯越来越害怕,眼前总是浮现出颜妈妈挥舞着竹竿,疯狂抽打晓晨的画面。这世上,不只竹竿能杀人,言语也能杀人。

    沈侯告诉自己晓晨不是那么软弱的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他根据晓晨的习惯,推测着她最有可能往哪里走。她是个路盲,分不清东西南北,认路总是前后左右,以前两人走路,总会下意识往右拐。

    沈侯让司机从小区门口先右拐,再直行。

    “右拐……直行……直行……右拐……直行……停!”

    他终于找到了她!

    清冷的夜色里,她坐在一家连锁快餐店的水泥台阶上,冷得整个身子一直在不停地打哆嗦,可她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他的小小,已经被痛苦无助逼到角落里,再无力反抗,一个瞬间,沈侯的眼泪就冲到了眼眶里,他深吸了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车还没停稳,他就推开车门,冲下了车。

    沈侯像旋风一般刮到了晓晨身边,却又胆怯了,生怕吓着她,半跪半蹲在台阶下,小心地说:“小……晓晨,是我!”

    颜晓晨看着他,目光逐渐有了焦距,“我知道。”

    沈侯一把抱住了她,只觉得入怀冰凉,像是抱住了一个冰块。颜晓晨微微挣扎了一下,似乎想推开他,但她的身体不停地打着哆嗦,根本使不上力。

    沈侯打横抱起她,小步跑到车边,把她塞进车里,对司机说:“把暖气打开。”他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

    本来颜晓晨没觉得冷,可这会儿进入了一个温暖的环境,就像有了对比,突然开始觉得好冷,身体抖得比刚才还厉害,连话都说不了。

    沈侯急得不停地用手搓揉她的胳膊和手,车里没有热水,也没有毯子,他自己又一向不怕冷,没穿外套,幸好司机有开夜车的经验,知道晚上多穿点总没错,出门时在T恤外套了件长袖衬衣。沈侯立即让司机把衬衣脱了,盖在颜晓晨身上。

    司机开车到24小时营业便利店,买了两杯热牛奶,沈侯喂着颜晓晨慢慢喝完,才算缓了过来。

    沈侯依旧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摩挲着她的胳膊,检查着她体温是否正常了。颜晓晨抽出手,推了他一下,自己也往车门边挪了一下。

    沈侯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轻声说:“车门有点凉,别靠车门太近。”

    他主动挪坐到了另一侧的车门边,留下了绝对足够的空间给颜晓晨。

    颜晓晨说:“怎么是你来找我?程致远呢?”

    沈侯说:“晓晨,你先答应我不要着急。”

    颜晓晨苦笑,“现在还能有什么事让我着急?你说吧!”

    “程致远在医院,他没有办法来找你,所以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颜晓晨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我妈打的?”

    “你妈妈突然心肌梗死,程致远在医院照顾你妈妈。你千万别担心,程致远已经打电话报过平安,没有生命危险。”

    颜晓晨呆滞地看着沈侯。沈侯知道她难以相信,他刚听闻时,也是大吃一惊,颜妈妈骂人时嗓门洪亮,打人时力大无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虚弱的病人。

    颜晓晨嘴唇哆哆嗦嗦,似乎就要哭出来,却又硬生生地忍着,“我想去医院。”

    沈侯心里难受,可没有办法去分担她一丝一毫的痛苦,“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深夜,完全没有堵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赶到了医院。

    沈侯和程致远通完电话,问清楚在哪个病房,带着颜晓晨去乘电梯。

    程致远在病房外等他们,一出电梯,就看到了他。

    颜晓晨忍不住跑了起来,沈侯想扶她,可伸出手时一迟疑,颜晓晨已经跑在了前面。程致远急忙跑了几步,扶住颜晓晨,“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