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长相思2:诉衷情 > 第41章 追往事,空惨愁颜(1)

第41章 追往事,空惨愁颜(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小月顶上的日子,十分空闲散漫。

    颛顼说神农山和五神山一样,其实不对,五神山没有记忆,可神农山、泽州、轵邑都有太多曾经的记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想起过去的事情。

    小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想面对过往,还是真的懒惰,反正她哪里都不愿去,颛顼提议她像在五神山时一样,在轵邑开个医馆,小夭也不愿意。

    每日,小夭都是日过中天才起。起来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一下医书,只有炼制毒药的时候她才稍微精神点。

    黄帝看她实在萎靡,好心地建议:“防风家那个小子,叫防风邶,对吧?我看你们玩得不错,怎么这几年没在一起玩了?你可以找他陪你四处逛逛。”

    黄帝不说还好,一说小夭更加萎靡,连毒药都不愿做了,整日坐在廊下发呆。

    一日,黄帝把小夭叫了过去,领着小夭走进一间竹屋。

    屋内陈设简单,就榻头的一个玉石匣子引人注目。

    黄帝对小夭说:“这间屋子是炎帝生前所居。”

    虽然已经知道黄帝说的是哪位炎帝,小夭依旧忍不住问:“那位被尊奉为医祖的炎帝?”

    “对,就是写了《神农本草经》的炎帝。”

    虽然从没见过面,可因为《神农本草经》,小夭对这位炎帝还是有几分好奇,默默打量着屋子。

    黄帝走到榻旁,指着那个玉石匣子说:“这是炎帝生前研究医术的札记,你可以看一看。”

    小夭不太有兴趣的样子,随口“嗯”了一声。

    黄帝说:“不管是他生前,还是他死后,世人对炎帝的敬重远胜于我。统一中原后,我为了安抚天下氏族,不得不祭祀他,可说心里话,我不服!但来到小月顶,无意中发现他生前的札记,仔细看完后,我终于承认我不如他,至少过去的我不如他!小夭,我平生只信自己,炎帝是唯一令我敬重、敬佩的男人。”

    小夭诧异地看着黄帝,很难相信雄才伟略、自负骄傲的黄帝能说出这样的话。

    黄帝说:“《神农本草经》在你脑中几百年了,不管你背得多么滚瓜烂熟,不管你能治愈多少疑难杂症,你都没有真正懂得它。你别不服气地看着我,等你看完这些,会明白我的意思。”

    小夭不禁打开匣子,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枚玉简开始阅读。

    这一看就看了进去,连黄帝什么时候走的,小夭都完全不知道。

    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天亮,小夭未吃未睡,一直在看。

    札记的开头,炎帝写道,因为尝百草、辨药性,发现自己中毒,他开始给自己解毒。

    炎帝条理分明地记下了他服用过的每一种药物。

    因为要分析药物使用前的症状和使用后的症状,炎帝详细记录了每一次身体反应:手足无力,呕吐,五脏绞痛,耳鸣,眩晕,抽搐,心跳加速,半身麻痹,口吐白沫……

    札记精炼,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小夭看到的是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可那背后的所有痛苦却是肉身在一点点承受。

    刚开始,小夭不明白,写下《神农本草经》的人难道连减缓痛苦的方法都不懂吗?

    可看着详细的症状记录,她明白了,不是不知道,而是炎帝不愿用,他想要留给世人的就是每一种药物最原始的反应,让后来者知道它们会造成的痛苦。

    到后来,炎帝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毒无法可解,可他依旧在用自己的身体尝试着各种药物,不是为了解毒,只是为了能多留下一些药物。

    能减缓心脏绞痛,却会导致四肢痉挛;

    可以减轻呕吐症状,却会导致亢奋难眠;

    可以治疗五脏疼痛,却有可能导致失明脱发……

    在这些冰冷的字迹后,究竟藏着一颗多么博大、仁爱、坚毅的心?

    一代帝王,甘愿承受各种痛苦,只为了留下一种可能减缓他人痛苦的药草。神族的寿命长,但漫长的生命如果只是去一次次尝试痛苦,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

    这些札记只是炎帝中毒后的一部分,大概因为没有时间进行反复试验和确认,《神农本草经》没有收录札记中的药物。《神农本草经》中的每一种药草、每一个药方、每一种诊治方法都详尽确实,那究竟需要多少次反复的尝试,多少的痛苦,多少的坚持,才能成就一本《神农本草经》?

    小夭看完札记,呆呆坐了很久,才走出了屋子。

    黄帝静静地看着她,小夭说:“我错了!我从没有真正看懂过《神农本草经》!”以前总听到人说《神农本草经》是炎帝一生心血,她听在耳里,却没有真正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她轻慢的不是一本医书,而是一个帝王的一生心血。

    黄帝点了点头:“错了,该如何弥补?”

    小夭回答不出来。

    黄帝说:“炎帝来不及把最后的札记整理出来,他肯定不在乎我是否祭祀他。如果我能把这部分札记整理出来,惠及百姓,才是对他最好的祭祀,但我不懂医术。”

    黄帝拿起锄头去了田里。

    小夭盘膝坐在廊下,静静地思索。

    傍晚,颛顼来看黄帝和小夭时,小夭对颛顼说:“我想学习医术。”

    颛顼诧异地说:“你医术不是很好吗?”

    小夭说:“我只是投机取巧。”小夭学习医术走了一条诡径和捷径,为了杀人才精研各种药草,靠着《神农本草经》,她治疗某些疑难杂症,比很多医术高超的大医师都厉害,可基本功她十分欠缺,一些能简单解决的病症,她会束手无策,甚至复杂化,给病者带来痛苦,所以她并不是一名真正的医师。

    小夭在瀛洲岛行医时,就发现了自己的这个问题,但她一直没往心里去,反正她又没打算去普济世人,她看不好的病,自然有人看得好。今日她开始直面自己的问题,最后决定不破不立,忘记脑中一切的知识,从头开始学习医术。

    颛顼问:“你打算如何学习医术?我命鄞来教你?”

    小夭摇摇头:“现在的我还不配让鄞来教导。”

    颛顼道:“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轵邑城中有官府办的专门教习医术的医堂,颛顼还下令凡宫廷医师必须轮流去医堂授课。

    小夭戴起帷帽,让自己变作一个完全不懂医药的人,去医堂从最基础的一步步学起。

    小夭不再睡懒觉,每日早起,去医堂学习,黄帝也每日早起,吐纳养身,照顾药田,翻看医书。

    小月顶上的一老一少过着平静的日子。

    每日,风雨无阻,颛顼都会来小月顶陪黄帝和小夭用晚饭。

    也许因为经过好几年的试探,颛顼明白黄帝已经真正放手,并没有想做国君的国君的打算,也许因为经过好几年的经营,颛顼已经真正掌控了整个轩辕,不需再畏惧黄帝,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把朝堂内的事一件件都说给黄帝听,只有真正重要的决策,颛顼才会和黄帝说一下。

    大多数时候,颛顼不提政事、不提紫金宫,和黄帝谈谈土地雨水,询问小夭今日学到了什么,学堂里可认识了新的朋友,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颛顼有时候用完饭就离开,有时候会留得晚一些,陪小夭乘凉荡秋千,帮小夭做些琐碎的事,或者和小夭去凤凰林内散步。

    小夭觉得,她和颛顼之间一切都好似没变化,颛顼依旧是她最亲的人,可一切又不同,自从她回到神农山,颛顼从未让她去过紫金顶,也从未让她去过上垣宫,她其实被颛顼隔绝在他的生活之外。对此,小夭倒没什么意见,反正现在的他已不需要她。

    ——    ——

    寒来暑往,时光流逝,小夭已经在医堂学习了两年医术。

    下午,小夭从医堂走出来时,看到丰隆等在路边。

    小夭笑走过去:“今日又有空了?”

    丰隆笑道:“我送你回去。”

    这两年来,丰隆在轵邑时,就会抽空来小月顶看小夭,陪黄帝聊聊天,等颛顼到了,四人一起吃顿晚饭。

    小夭到小月顶后,馨悦只来过一次。因为黄帝,小月顶无形中成了众人回避的地方,尤其馨悦。大概因为她从出生就在轩辕城做质子,黄帝在她心中代表着死亡的威胁,她对黄帝的畏惧伴随着她所有的成长记忆。即使如今她已成为轩辕国的王后,明知道黄帝已经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可那种成长中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馨悦每次见到黄帝,都会很不自在,所以,馨悦一直很回避见黄帝,如果她能做主,她真恨不得立即把黄帝赶回轩辕山。

    那唯一一次的拜访,馨悦非常拘谨,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丰隆和馨悦截然不同,丰隆一出生,就被赤水族长带到了赤水,在爷爷的呵护中,无忧无虑地长大,虽然长大后,他明白了黄帝令他们一家四口分居三地,但明白时,一切已经结束。他也许愤怒过,可他对黄帝没有积怨,更没有畏惧,甚至,他对黄帝有一种隐隐的崇拜,这不涉及感情,只是男人天性中对强大的渴望,就如一头猛兽对另一头猛兽力量的自然敬服。

    其他臣子因为避嫌,都和黄帝保持距离,一国无二君,他们生怕和黄帝走近了,引起颛顼的猜忌。丰隆这人精明的时候比谁都精明,可有时候,他又有几分没心没肺的豪爽。丰隆从不回避黄帝,反而借着小夭,时常和黄帝接近。他喜欢和黄帝聊天,从一族的治理到书上看来的一场战争,都和黄帝讨论,黄帝的话语中有智慧,丰隆愿意从一个睿智的老者身上汲取智慧。这样的机会,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一次,而他因为小夭,可以有无数次。

    小夭和丰隆回到小月顶,丰隆立即跑去找黄帝。

    他兴冲冲地用水灵凝聚了一幅地图,排出军队,兴奋地和黄帝说着他的进攻方案。黄帝微笑着聆听,待他讲完,随手调换了几队士兵,丰隆傻眼了,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兴奋地握拳头。

    小夭摇头叹气,她十分怀疑,丰隆每次来看她,不是想念她这个未婚妻,而是想念黄帝了。

    小夭不理那一老一少,去傀儡前,练习扎针。

    颛顼来时,丰隆还在和黄帝讨论用兵,颛顼笑瞧了一会儿,走到小夭身旁,看小夭扎针。

    大概因为练习了多年的箭术,小夭把射箭的技巧融入了针法中,她用针的方法和医师常用的针法很不同。

    虽然只是个傀儡,小夭却当了真人,丝毫不敢轻忽,一套针法练习完,满头大汗。

    颛顼拿了帕子给她擦汗,有些心疼地说:“宫里多的是医师,你何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功夫呢?”

    小夭笑了笑道:“白日专心做些事情,晚上倒能睡得好些。”

    “你的失眠比以前好了?”

    “自从开始专心学习医术,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还是难以入睡,可从梦中惊醒的次数却少了很多。因为睡得好了,心痛的毛病也大大减轻。

    颛顼的眼神很是复杂,小夭这病是因璟而起,虽然她现在绝口不提璟,可显然,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没有忘记璟。

    丰隆看颛顼和小夭站在个傀儡前叽叽咕咕,嚷道:“陛下,你勤勉点行不行?没看我在这里和外爷商讨行兵布阵吗?虽然有我在,肯定轮不到你上战场,可你也该来学学!”

    颛顼走过去,指挥着士兵,不一会儿就把丰隆困死了,丰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颛顼不屑地说:“很小时,我已经跟在爷爷身边学习这些了,爷爷把他打过的仗,不管几十人,还是几万人的战役,都和我重演过。当年正是神农和轩辕打得最激烈时,我站在爷爷身旁,聆听了轩辕和神农的每一场战役。好多次,爷爷带着我去看战场,他说只有双脚站在尸体中,双手感受到鲜血的余热,才会真正珍惜自己的士兵。”

    丰隆的表情十分精彩,羡慕、嫉妒、恼怒,到最后又很同情颛顼,他举着树枝和小伙伴们扮演打仗时,颛顼已经在踩着鲜血前进。

    真实的战争,真实的死亡,即使成年男子承受起来都很困难,所以士兵多好酒、好赌,颛顼却小小年纪就站在了战场上。

    丰隆拱拱手,叹道:“帝王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珊瑚来禀奏晚饭已预备好。

    四人坐下后,丰隆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给黄帝敬酒:“外爷,您随意喝一口就成。”他咕咚咕咚地喝完了。

    丰隆又给颛顼敬酒,颛顼陪着他喝了一碗。

    丰隆又倒了一碗酒,敬给小夭,小夭笑着喝完。

    丰隆期期艾艾,看看黄帝,又看看颛顼,颛顼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丰隆嘿嘿地笑:“那个……我是觉得……我和小夭的婚事该办了。我爷爷还希望能看到重孙子,外爷肯定也希望能看到重外孙。”

    小夭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走在悬崖边的人突然一脚踩空了,她的手不自禁地在颤,她忙紧紧地握着拳头,低下了头。

    丰隆眼巴巴地看着黄帝,黄帝笑道:“我没什么意见,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做主。”

    丰隆放心了,立即眼巴巴地看着颛顼。颛顼微笑着,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紧不慢地喝着。丰隆可怜兮兮地说:“陛下,您看您都一堆女人了,您也可怜可怜兄弟。我承诺过小夭,这辈子就小夭一个女人。我绝不是有意见,我心甘情愿。只是家里催得紧,我想把婚事办了。”

    颛顼喝尽了杯中的余酒,微笑着说:“这是小夭的事,听凭她的意愿。”

    丰隆暗吁口气,一个、二个说得都好听,可这两位陛下比高辛的那位陛下难缠得多。丰隆挪坐到小夭身旁,小声问:“你觉得呢?”

    小夭咬着唇没说话,丰隆和她回来时,一点征兆都没有,可显然丰隆早已计划好。其实,丰隆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大大咧咧。

    丰隆柔声说:“你若喜欢住在神农山,咱们求陛下赏我们一座山峰,反正修葺好的那些宫殿总是要住人的,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咱们。你若喜欢轵邑,赤水氏在轵邑有个大宅子,回头让人按照你的喜好翻新一下。你若觉得这两个地方闹腾,喜欢清静,可以去赤水。赤水城你去过吗?那里很多河、很多湖泊,有点像高辛,你肯定会喜欢。赤水的老宅子十分美丽,整个宅子在湖中心,夏日时,接天映日的荷花。”

    丰隆看着小夭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你喜欢学习医术,可以继续学习,将来即使你想行医,我也绝对支持。”

    小夭觉得,如果真如丰隆所说,生活已经厚待了她。赤水城不大不小,美丽安宁,也许她可以在赤水城开个医馆,没有激荡心扉的喜悦,也不会有撕心裂肺的伤痛,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她想说同意,可话到了嘴边,总是吐不出,只能点了点头。

    丰隆问:“你同意了?”

    小夭再次点了下头:“嗯。”

    丰隆乐得咧着嘴笑,挪回了自己的位置,说道:“我晚上就写信给爷爷,让爷爷派人去和俊帝陛下商议婚期。”

    正事说完,四人开始用饭。小夭一直沉默,颛顼只是微笑,话十分少。黄帝陪着丰隆聊了几句,别的时间都是丰隆自得其乐、自说自笑。

    吃完饭,丰隆不像往常一样还缠着黄帝说话,而是立即告辞,兴冲冲地驾驭着坐骑飞走了。

    小夭走进屋子,给父王写信,请父王帮她择定吉日完婚。

    写完信,小夭召来赤鸟,把信简系在赤鸟腿上,刚放飞赤鸟,颛顼一手把赤鸟抓住,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夭疑问地看着颛顼,颛顼问:“你真想清楚了?”

    小夭道:“已经订婚,迟早都要嫁,既然丰隆想近期完婚,那就近期完婚吧!”

    颛顼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别人?”

    小夭笑起来:“说老实话,你手下虽然人才济济,丰隆也是数一数二的,难得的是他性子豪爽,对男女情事看得很淡,肯迁就我。当年我和他订婚时,你也说过不可能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颛顼沉默。

    小夭叫道:“哥哥!”

    颛顼说:“我不想你嫁人!”他的手冰凉,指尖微微地颤着。

    小夭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

    “你不明白!”颛顼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眼中满是哀伤和绝望。

    小夭说:“我真的明白!当年,你和馨悦完婚时,我心里很不痛快,觉得你好像被馨悦抢走了,从此后,我只是个外人。”

    颛顼猛地抬眸,目光迫切地盯着小夭:“我成婚时,你难过了?”

    小夭自嘲地笑,点了点头:“当时真的很难受,觉得就像本来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给抢走了。后来才知道自己小心眼了,你和馨悦已经成婚三年多,你依旧是我哥哥,并没有被馨悦抢走。将来,即使我嫁给了丰隆,你依旧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