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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突破极限(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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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举一个极端的例子,抓贼都靠市场。阿富汗战争结束之后,有好多人在阿富汗义务抓恐怖分子,其中有一些是父子档。美国把这种人叫作赏金猎人,他们是有执照的。什么人可以去做赏金猎人呢?比如退休的警察、前FBI的人等。差旅费你自己付,如果你抓到了,就可以凭人头来领赏钱。他们可以带解具,比如可以带手铐、带枪(美国人自己就可以有枪)。就像风险投资一样,这种人为了发财,带着儿子化装成阿富汗人,天天在山里待着,只要逮住一两个恐怖分子,他这辈子就发了。

    有一次,我去印第安纳,大雪天开车,他们那儿的人告诉我要小心,让我赶紧停车,而且要停对地方。如果停不对地方,车滑了或者出了其他什么问题,拖车公司一会儿就来了,因为拖车公司要发财。什么意思?冬天下大雪的时候,开车违规的人特别多,警察抓都抓不过来,所以他们就通过市场化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算出每年雪季违规的概率,而罚款就是市场,有一个市场份额。然后政府发两张执照,让两家拖车公司去拖车,拖了以后就开始罚款。罚款的钱归国家,进到警察的账户里,再从那个账户分给拖车公司。

    所以,拖车公司的干劲特别大,比警察的干劲还大,每天在那里盯着。但拖车公司有一个风险,万一拖错了,车主可以起诉,拖车公司就可能破产。所以,他们比警察还认真,360度摄像,尽可能把你违规的证据都取全,这样,他们把罚款交给警察局,自己才能分到钱。所以,用市场的办法来整治乱停车,也是很有效的。在我们国家,可能会用另外的方法,比如要戴个箍、要请个人,综合治理,严打,等等。而在美国,用市场的方法,拖车的民营企业就能发展,甚至抓贼的民营企业也能发展。

    总之,只要市场高度竞争、高度开放,市场规模足够大,民营企业增长的空间就非常大。

    企业家不能光换老婆不换组织

    是什么阻碍了企业内部的增长?首先就是组织结构的极限。很多企业的老板都比较愿意做营销、做产品,对做组织工作没什么兴趣。因为组织工作的结果不能马上看出来,而你今天卖出去一件产品或签了一份合同,财务上立马就有体现。组织工作一天两天也看不出什么成效来,为什么还要投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呢?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个问题的确是很多民营企业死亡和不能成长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相信读过MBA的人都有一个特别有趣的体会,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学营销,很多年以后再去读,就愿意读组织管理。因为他们发现做企业最关键的不是营销问题,而是怎么把营销的人才管好,让他们在组织里更有干劲、更有效率。

    我讲一个故事,傻子瓜子的创始人年广久,在改革开放初期是非常有名的。到现在,这个人已经做了大概30年的生意了,今天很多人已经忘掉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不知道他的企业有多大规模。我可以告诉大家,他的企业的规模非常小。为什么近30年来他一直做不起来?照理说,他所在的行业-食品行业的规模也不是很小,而且这个行业也不属于国家垄断,他怎么就发展不起来呢?我曾经在做一个电视节目的时候碰见过年广久,一周后我又和柳传志吃饭,对比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差别在哪里?

    那天做节目,主持人让我们在题板上回答问题,那时候我们才发现年广久不会写字,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字都不会写。后来主持人问,改革这么多年,每个人的变化是什么。他说,我就是变了好多老婆,其他什么也没变。的确,他变了四任老婆,现在的老婆是河南的。他认为自己开始的失败是因为找了个没文化的老婆。他说我没文化,应该找个有文化的老婆,所以就找了个大学生。找了大学生以后,又发现大学生光谈理想,不务实,于是又把大学生炒掉了。现在找了个河南的太太,但他的企业规模目前还是没有变化。

    也就是说,这二三十年,他光换老婆不换组织,他的组织还是个体户。当年注册的时候是个体户,后来虽然改叫私营企业,但还是他一个人。最有趣的是,我看到有报道说,记者去采访他,说到他办公室谈谈,结果到他办公室一看,里面除了一张麻将桌,什么也没有。一般来说,办公室最起码得有台电脑,有张桌子,或者有个秘书吧。他说没本事的人才用秘书,我都能自己干,秘书哪儿有我干得好啊?记者问他怎么连办公室都没有,他说我们在打麻将的时候就把事情谈完了,不用办公室。这就是年广久今天的状态。

    也就是说,他现在仍然是一个人加老婆,在麻将桌上谈生意。他人生中经历了很多故事,比如跟他儿子打官司,说他儿子把他的东西给骗走了。他还坐过牢,坐牢出来后又被罚款罚了很多钱。这样一位资深的第一代民营企业家,近30年来,他的企业在组织上没有任何变化,我们今天看到的他和20多年前看到的他是一样的,想法、观念都没变,你甚至会感觉时代停止了。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打麻将可以搬到办公室去打,以前可能连办公室都没有。他住在一栋两层的楼里,楼上就是他的办公室,而且他认为用秘书、用助理是不能干的表现,能干的人就该自己干。

    那天回来之后,我看了一下吴晓波的书。年广久和柳传志差不多是同一时期创业的,这么多年来,柳传志除了在产品方面取得了很多进步外,在组织方面也做了很多改进。最早他的公司属于国有民营性质,在计算所下面拿了30万块钱,后来逐步变成了香港的合资公司,然后又变成了政府给他们一定的股份,大概给了15%的股份,仍然是国有民营,但是混合经济。再之后就是香港的上市,接着就是国内的公司变成了投资控股公司和下面的一些专业性公司,出现了几个板块,包括地产、投资、原来的神州数码,还包括联想原来的PC部分,组织结构超级复杂。后面大家都知道,杨元庆管的PC部分收购了IBM,变成了一家跨国的公司,公司的总部放在美国。再往后,它又变成了一家完全的投资公司,引进泛海作为它的股东,把国有民营变成了以民营为主导的性质。近年来,柳总又提出联想要在未来几年整体海外上市。可见,联想的组织架构不停地在变。现在柳总已经70岁了,他41岁创业,到70岁,大概做了30年。也就是说,这30年来,他的企业一直在进行组织变革。

    先做衣服后长肉

    任何一家成功的企业,都经历了很多组织的变革。社会环境发生变化后(后面我会讲到社会环境是怎么变的),你的组织必须变。

    大家可以看到,老一点儿的民营企业,比如万科这样的企业,也是不断地在变:由全民企业变成股份制企业,变成上市公司,变成深圳地方国有作为大股东,又变成央企作为大股东,等等。拿我们万通来说,变化也是非常多的,最早是全民联营,后来变成私人合伙,然后变成有限公司,变成股份公司,变成一部分上市公司,再变成投资公司,等等。

    因此,组织变革对企业增长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组织变革相当于什么?打个比方来说,组织就像一件衣服,你是等自己长得很胖了,让衣服把你的肉勒死,才改变衣服,还是像年广久这样,从来不改变衣服,所以肉也长不起来,又或者是适当地把衣服做得宽松一些,让你的肉有正常生长的空间,也就是说,先做衣服后长肉?

    大家知道,东星航空的创始人兰世立因为税务问题被判了三四年时间。在他出事半年多以前,我和王石曾经到武汉跟他一起讨论过他公司的组织问题。当时,他的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从发展阶段上来说,初期的资本结构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我们问他到底有多少资本金,他总是在讲有多少规模。规模有很多是负债形成的,比如你说你有十亿元,可能九亿多都是负债,还有一部分是自有资产。自有资产里有一部分属于资本金,有一部分不属于资本金,比如应收账款也是自有资产,但它不属于资本金。

    所以,我们当时就建议他先把组织上最基本的东西-资本金搞清楚,然后再决定引进外来的投资究竟是在资本层面还是债务层面做,又或者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运作。所以,民营企业的很多问题,表面上是和国有企业的冲突,实际上,我个人认为,从民营企业自身来说,它的发展也有很多欠缺,企业基本的组织架构不规范,导致其财务状况无法厘清,所以没办法和别人谈清楚。

    我们回顾一下历史,来看看组织为什么那么重要。

    到今天为止,民营企业的组织变革可以说经历了三个大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93年之前,就是《公司法》颁布之前,这个阶段可以叫作江湖时期。1993年之前没有《公司法》,但是有公司、有个体户、有商人。在这个阶段,民营企业的组织处于很混乱的状态。从1993年到2000年,或者大概到1999年这段时间,就是有了《公司法》,大家开始学会把江湖组织变成公司,这是第二个阶段,这个阶段我们称为公司年代。2000年,亚信上市开启了科学治理的时代,就是不仅要公司化,还要科学治理,这是第三个阶段。

    这三个阶段对民营企业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大家可以对照一下,自己的公司现在处在哪个阶段。如果你今天还处在江湖阶段,那你的公司就很麻烦了。

    民企江湖时期的三大问题

    那么,江湖时期是怎么治理企业的呢?无非是两种治理方法:一种是江湖,一种是家族。

    江湖时期的组织有三件事情和公司年代非常不同。第一是没有办法按程序来选择一位领导人。那时候,“大哥”的产生是没有标准、没有程序的。通常产生一把手的方法就是,谁想当“大哥”,杀了“大哥”便是“大哥”。这是江湖规则,没有一套制度安排来规定谁当“大哥”。有一部电影叫《黑社会》,杜琪峰导的,专门讲怎么选“大哥”。一般就两个方法,一个方法是几个大佬在背后喝茶,表面上推举两个人,让大家来投票。实际上这两个人磨刀霍霍,召集人马开杀,杀到最后,强的那个人连后面推举他的那些人都统统杀掉,自己就当上了“大哥”。另一个方法就是家族传承,比如香港的黑社会新义安,从旧帮会演化出来,到今天为止,仍然是家族传承的方式。

    《黑社会》这部电影最后有一个镜头是讲内地公安的,内地公安教育杀出来的那个“大哥”,说你们以后别这样打打杀杀了,找个家族一代代传下去就完了,免得给我们添乱。他们抢来抢去就为了抢一个叫龙头棍的东西-最高权力的象征。所以,如果江湖组织不能有序地选择领导人,被选的领导人也会很头痛。对江湖“大哥”来说,最危险的人是谁呢?就是最可靠的人。当时流行一句话,叫作“最可靠的就是最危险的”,这是闯荡江湖必须记住的。大家仔细想想,江湖“大哥”通常都是被谁搞死的?被司机搞死,被秘书搞死,被保安搞死,被女人搞死,都是身边的人,都是最信任的人。所以,对“大哥”来说,当上“大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谨慎,就是对所有相信的人产生怀疑。

    也就是说,如果你这家民营企业不能靠制度来安排人,只能靠人盯人来怀疑或相信一个人,那这家企业和江湖组织是非常像的。中国历史上活得最长的“大哥”,就是我们在电视剧《乌龙山剿匪记》里看到的榜爷,活了70多岁。他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办法就是谨慎,谨慎到什么程度?谨慎到神经质。比如,他每天睡觉的时候都会用手夹一根香。那时候没有BP机,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你想出卖“大哥”,就要去官府告他。你跑下山去,再带着官府的人跑上来,得一个多小时。他这根香烧的时间控制在45分钟左右,一旦烫到手,立即转移。这样,下面的人即使想出卖“大哥”,等下去叫了人上来,“大哥”也不在了,换地方了。这个办法绝了身边很多想下去找官府的人的念头,因为根本来不及。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说明榜爷极度神经质。他身边有一个最贴心的人,有一次吃饭的时候,这个人贴在他耳边跟他讲事情。他掏出枪,看都没看就一枪把这人打死了,因为从来没有人离他这么近。这人那天的确找他有急事,后来被好好地安葬了。靠着这些办法,榜爷才得以善终。中国历史上其他的“大哥”,都是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就被干掉了。所以,江湖组织的第一个问题是没有办法有序地产生领导人,这是很难做到的。

    第二个问题是没有进入和退出的程序。有一部电影叫《投名状》,立投名状实际上就是加入一个江湖组织的程序。什么意思呢?《水浒传》里讲,但凡好汉入伙,要有见面礼。把“大哥”的仇人杀了,拎着脑袋去见“大哥”,这就叫投名状,“状”就是一个凭证。我投在你的门下,证据是什么?我把你的仇人杀了,表明我对你的忠心,我也没有退路了,只能来加入你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