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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繁华落尽,与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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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璃骁的镇定自若,勾起了渔嫣的好奇心。

    在这之前,他带她去过月亮岛,去过公主府后的空地练剑,每一次都让她意外。不知这一回又是哪里?

    “换上。”他拿来一套小士卒的衣服,青蓝颜色,袖口和领上绣着骁字纹。又丢来一圈青色锦布。

    “那你转过去,不许偷看。”她抱着衣服,有些羞涩地说。

    他二话不说,还真转过去了,在桌边坐着,端着茶碗轻抿。

    “真不许看,不然我生气。”渔嫣飞快瞟他一眼,背过身去。

    御璃骁听着她的话,无声地笑笑,慢慢转头看她。她还真敢信他不看,衣衫褪尽,玲珑身段,纤腰圆|臀,实在是美。

    “你看!”她突然转头。

    御璃骁却比她快了一步,佯装喝茶,慢吞吞地说:“我要看,会走到你前面去看,谁看你的背?”

    渔嫣哪知他已偷看光了,还以为真冤枉了他。转回头,先用布缠了胸,再套上了外衫,对着铜盆里的水梳了个高发束,用布包上,立马成了个假小子。只是因为刘海梳上去后,额角的胎记就打眼多了。

    “有没有面具?”渔嫣打扮停当,转过身捂着额角小声问他。

    他转过头来,双瞳一亮,慢步走到她的面前,长指轻抬着她的下颌,左右看看,低声道:“不用面具,很好。”

    “真的。”她指自己的胎记,小声说:“这个,不吓人吗?”

    “男人当然要有些特殊的记号,才显得威武。”

    御璃骁本意是安抚,不料渔嫣一听,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男人得要有这个,可她明明是女人,难不成她长得像个男人?

    她摸出帕子,在额上捆了一圈,抬眸扫他,“这样好了吧?”

    御璃骁眉梢抬抬,慢声说:“你这是坐月子?”

    渔嫣扯下帕子,沮丧地说:“你还知道女人坐月子要捆这个呢?”

    “我还知道,女人和男人在一起了,才能生孩子。”他走到一边的柜子前,翻了片刻,拿出一只小铁盒。

    “王爷博学,居然还知道这个!”渔嫣讽刺几句,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往他手里看。

    这是一个白银的半颜面具,他拿起来,往渔嫣的半脸上扣去,严丝合缝的,恰恰遮去了半脸。一边颜如玉,一边隐于这寒光闪闪的白银之中,明眸薄唇,清瘦窈窕,完胜最负盛名的青倌。

    “怎么这样看着我?”渔嫣指尖落在银面具上,秀眉轻蹙,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他黑亮的眼睛上下打量完了她,一笑,“好看。”

    渔嫣突然就被一种叫喜悦的东西击中了,抿唇一笑,走到铜盆前去对着水左右照个不停。

    “真好看?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准备送给谁的?”

    渔嫣难得多话,她自己没发觉,自打他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替她挨了鞭子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像雨后干净明亮的天空横上了一弯虹,美得云霞满天。

    “捡的。”

    他慢吞吞地回她二字,迈步出去。

    渔嫣还等着他说特地送她的呢,不想是捡的……哪有捡?她也去捡十个八个……

    跟着她出来,范毅他们已经外面等着了,一人一骑,个个英姿勃发。晨瑶和寒弥也其中。晨瑶穿的是黑色劲装,束着宽宽的腰带,长发束成高髻,一支白玉簪攒住。背上背着短弓,腰上挂着箭囊,露出十数枝黑羽箭。赛弥也是黑衣劲装,鹰勾鼻下的嘴唇紧抿成直线,阴鸷的眼神紧盯着渔嫣。

    渔嫣故意和他对望一眼,微微一笑。

    阿朗把黑铁小刀递给渔嫣,抬眼刺向寒弥,低声道:“赛弥,王妃不是你能盯着看的。”

    “王妃恕罪。”赛弥低下头,抱拳行了个礼。

    “人长着脸就是给人看的,不然长着脸干什么?”渔嫣笑笑,把小刀系在腰带上。

    “这是王妃的马。”聂双城牵来一匹黑色俊马。

    渔嫣定晴一瞧,乐了。虽比不是晨瑶的汗血宝马威风,但她一眼看到这马就喜欢,高大挺拔,四肢强壮有力,而且右眼圈是纯白色毛发,很是有趣——这不是和她右额的胎记有异曲同工之趣吗?

    御璃骁故意的吧?她转头看他,他正在系披风,和范将军他们说话,没往这边看。

    “是战马吗?会不会把我抛下来。”她笑着,拉着缰绳要往马上爬。

    阿朗刚要伸手扶她,她已经利落地爬上去了,像模像样地用脚踢踢马肚子,脆声笑道:“很好……走了……啊……”

    这可是最会听指挥的战马,她说走了……它就立刻带着她飞跃而起,居然高高地跃过了前面那群人的头顶,再轻盈稳重地落在地上,往前疾驰而去。

    渔嫣的魂都差点被这一跃起惊得粉碎,只觉得凌厉的风从脸颊边刮过,皮肉疼得厉害。骑马这事,看上去威风,实则不怎么好受,屁|股和大腿最痛,还让脸被风吹得干燥发痛——看看江湖侠女,常年日晒雨淋、策马奔腾,肌肤确实不如她们这些长年养于深闺的女子来得娇嫩,想当侠女,是要付出代价的!

    渔嫣很紧张,一直紧揪着缰绳不放,身后马蹄声渐急,一匹接着一匹的俊马疾奔而来。御璃骁的“青箭”,晨瑶的“红鸾”,寒弥的“大兔”,范毅老将军的“伏行”……全是一等一的好马。

    “一个人可以吗?”御璃骁放缓了速度,笑着看她。

    “王爷,若这马把我抛下去,要记得救我啊。”渔嫣瞟他一眼,视线紧紧地盯着前面,肩用力耸着,浑身力量都用在了双臂之上。

    “别怕。”御璃骁马鞭轻轻甩过来,拍打在马儿的背上,朗声说:“欢喜,好好跑。”

    渔嫣飞快转头,讶然于自己听到的这名字。

    元宝、欢喜……御璃骁给渔嫣看的,是他性格里最放松的一面,不愿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倒也不怕在渔嫣面前失了威严。

    踏星踩月,扬风拂尘,一行人很快就从大营后方出来,进了月光透不进的大山脚下。

    渔嫣学着他们用力勒了一下,抬头看向前方。郁郁葱葱的大树连成密不透光的林子,侍卫们点起了火把,照亮眼前一片地方。

    “老规矩,猎到红狐,代表万事顺心,猎到灰狐,代表延年益寿,皆重赏。”聂双城策马往前,手举两黑红两面旗,用力一挥。

    “呵,老臣有些日子没打猎了,今儿也来凑个热闹,小子们,多让着我这老头儿,让我沾沾骁王的福气。”

    范毅豪爽地笑笑,从背上取下了弓箭,翻身下马,招呼身边近卫进山。

    “老将军,你是老狐狸,我们还怕你把我们几个卖给了山神,拿去换你的福气!”

    几个年轻将军也下了马,开着玩笑,向御璃骁一抱拳,快步往山中跑去。

    “王爷,我们也去了。”

    晨瑶走上前来,向御璃骁点点头,和赛弥一起进了山。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很快就被浓得像泼了墨的夜色吞噬,

    被山风摇动的树枝发出沙沙声响,给寂静的山林带来些许诡异紧张气氛。

    “我们走哪边?”渔嫣看着面前两条小道,把腰上的小刀拔了出来,在掌心里紧紧握着。

    “收起来吧。”御璃骁缓步上前,握着她的手,把刀放回了刀鞘,“别吓得乱挥,狐狸没猎着,把我扎了几刀。”

    渔嫣一阵胸闷,又把刀拔出来,仰头看着他说:“不会扎着你的,你和聂双城一队,我和阿朗一起,我扎我扎他,他肉紧强壮,不怕扎。”

    队……对?御璃骁还没反应过来,渔嫣已经大步往右边的山路上走去了。

    她是不服输的女子,又喜欢刺激新鲜的事,深夜围猎的事是生平第一遭,早兴奋得血液急涌,恨不能马上就猎着虎狼豺豹,威风一把。

    阿朗在身后跟着,脚步沉稳,不时用手中长刀替她砍开探过来的枝叶荆棘。

    渔嫣走得满头大汗,又饿了,靠在树上休息。

    “王妃先吃,等下猎到了兔子野鸡,属下烤了给你吃。”阿朗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包子。

    “这就是他说的不让我饿肚子?”渔嫣哑然失笑,把面具往上一揭,顶在头顶,然后接过包子,大口咬下。

    林子里密不透光,阿朗手里只举着一个小小的火把,山风一吹,火光乱舞。

    “难不成打猎的事是为我,让我专躲在这里来吃包子?”她好奇地问。

    阿朗尴尬地咳一声,低声说:“王妃想多了,原本春季是禁猎禁渔的,要待万物复生,秋季才是捕猎的时候。所以今儿猎狐得捉活的,而且要王爷明天下令进攻之前亲手放生,以鼓舞士气”

    渔嫣三两口把包子吃完了,轻叹道:“越位高权重,越爱折腾啊……既要放,何必捉。”

    阿朗嘴张张,又合上——敢这样说话的女人,只有渔嫣和念安,一个是胆大,一个是没胆。

    “咦,你看,这是七结草。”渔嫣突然停下来,指着路边一篷野草笑,上面开着细小的紫色小花。

    “这草有什么作用吗?”阿朗小声问。

    “嗯,煎好后泡脚,能助眠。”渔嫣蹲下去,割了一大篷七结草,用帕子包了塞进腰带里。

    御璃骁晚上睡着了总是拧着眉,看得出梦里并不安稳,他心里积郁了太多的怨和怒,所以的夜不安眠。

    渔嫣以前就常给父亲用七结草煎水泡脚,效果挺不错。

    “想不到娘娘也懂草药,娘娘睡不好么?”阿朗也帮着她割了一些,把衣袍下摆撩起来塞进腰带,把七结草就装进衣摆里。

    “啊,嗯。”渔嫣不解释,慢吞吞地往前走。过了十多步,她又抬手割了一篷野花在手里握着。

    “这又是什么?”阿朗看着她手里的草叶,好奇地问。

    “不知道,就觉得这花好看,回去插|花瓶子里——王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念安和念恩回来?”

    “她们两个已经回王府了,只有你和晨瑶夫人两位女子能进王帐大营,别人是不能进来的。”

    “前面打仗打得怎么样了?”渔嫣点头,又随口问。

    “嗯,僵持不下,隔着河总也打不去,战船和将士们折损不少。所以王爷才赶过来,想要拿出破城之计,六日之内必须攻下河对岸的楚荆城。”阿朗挥剑,给她又割了几枝她看中的野花,用藤曼扎好了,跟在她身后走。

    “阿朗你真细心。”渔嫣笑着看他。

    “王爷有令,娘娘做什么,想要什么,属下必当帮着娘娘完成。”阿朗认真地回她。

    渔嫣嘴角扬扬,轻声说:“他教你这样说的呀?给你加饷吗?”

    阿朗又尴尬地咳一声,不知如何回她了。

    渔嫣轻声笑笑,快步往前走去,她故意说的而已。在她采七结草的时候,御璃骁已经跟过来了,阿朗耳朵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说好话,想让她说几句好听的,让御璃骁高兴。

    可渔嫣晚上才帮他上过了草药,这药味儿一闻就知道,他跟过来了!偷听别人说话不是好习惯,所以渔嫣才不说好听让他听呢!

    “娘娘,不然,我们也去猎狐,图个喜庆。”阿朗见她无心猎狐,只慢吞吞地走,割草掐花,悠哉游哉,便劝她道。

    “这样就很喜庆了呀,难得悠闲,而且还有高手保护我。”渔嫣突然转过身,把一朵野花放在鼻下嗅。

    御璃骁就站在十步之外,阿朗手里的火把之光,勉强照到他脚边,光线弱去,只隐隐见他双手负在身后,高大的身影挺拔骄傲。

    “你到底带我去哪里呀?我真走不动了。”渔嫣笑着问。

    阿朗一怔,正苦思答案,御璃骁慢步过来了,盯着她说:“猎狐。”

    “你这狐狸的祖师爷,会有这闲心逸致做这种无用功?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甩开这些人,还得光明正大的,还不说,我不走了。”渔嫣往地上一坐,伸手在小腿上直揉,小声抱怨威胁。

    “渔嫣,我最讨厌你的,就是什么事都一眼看穿。”御璃骁用脚在她的小腿上轻轻蹭蹭,语气倒是平静,听不出喜怒情绪。

    “不敢,说得我能读心似的,只是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久了,懂得分析判断。”渔嫣抬起袖子抹汗,把半银的面具罩下来,又说:“比如说这面具,是你准备送给心上人的吧?在柜子里翻那么久,明明就放在最上面,我都看到了,你却看不到,这说明你心里紧张,头一回送自己想送的东西给别人吧?哈,王爷……”

    渔嫣说着,脆生生笑了起来,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闭嘴。”御璃骁突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弯腰捂住了她的嘴,恶声恶气地威胁了一句。

    阿朗不好意思看下去,悄悄遁了。

    渔嫣的肩不停地抖,被他捂紧了嘴,还要含糊地说:“王爷小心闪了腰……”

    “牙尖嘴利。”他的双手叉过来,把她硬生生从地上拎起,抵在了树上,掐着她的小脸就狠吻了下去。

    说是狠,一点都不为过,力气大得能把她的舌头给吮下来,痛得渔嫣哎哎直叫。

    “哎什么哎……迟早咬掉你这条灵巧的舌头。”他重重地喘着,被她挑衅之后的沸腾热血此时正在他的体内急速涌动,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烫。

    渔嫣掩着唇,轻轻垂下眼帘,突然就有些娇羞起来,轻声说:“咬就算了……我……许你亲一亲。”

    她太聪明了,什么事在她心里都明镜一样,看得透,看得穿。御璃骁轻抚着她的脸,额头抵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咬着她的耳垂,哑哑地说:“只亲一亲?”

    “诶……”渔嫣轻叹,得寸进尺这四字最适合他了,她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不然……亲一亲这里?”他的手滑到她的脸颊处,轻轻地揉着。

    渔嫣脸红发烫,赶紧推开他的手,“你还要办事,快走吧,别误了你攻城的大事,你既带着我,一定是我有用处……总不能把我弄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你就白费心机了。”

    他这才慢慢松开手,满眼底都是笑意,在她的嘴上轻打了一下,“渔嫣,别这么聪明。”

    “给你节省说话的力气,不好么?”渔嫣又掩住了唇,明眸左右瞟着,分明羞得不敢看他。

    他心念一动,飞快地把手钻进了她的衣摆里,低笑起来。

    嫁人四年之后、习惯了当寡|妇的渔嫣,在个春天的夜里,用身体诚实地向他坦露了心事……喜欢上一个男人的心事。

    “小嫣儿……怎么这么敏|感?”他哑然失笑,只这样拥抱亲吻,她就有反应了,他还真是得了个宝贝。

    “不许笑。”渔嫣陡然恼了,呼吸以骤急,扭头就走。

    “方向错了。”他在她身后悠哉游哉地说。

    渔嫣转过身,又往他的方向走。

    “还是错了。”他还是那淡定语气。

    “到底哪边?”渔嫣怒气冲冲地问。

    “上面。”他指头上,枝叶繁茂,有只猫头鹰正蹲在枝头,瞪着碧绿的大眼睛,恼火地看着这两个让它捉不到食物的人。

    “上天去?”渔嫣脚步重重,几大步回到他的面前,没好气地瞪他。

    “对。”他淡淡一字,拉住了她的手,慢步往渔嫣开始走的那方向走。

    “你……我这不是走对了吗?”渔嫣怒气冲冲地,这不是耍她么?

    “不对!”他转头看她,却不再往下说。

    得和他一起走,跟在他身边,这就是他要的——并肩而行!

    渔嫣立刻明白过来,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要和云秦一起如此并肩一生,和他策马边疆,踏过黄沙……

    什么时候,那梦居然离她远去了,而她居然许这面前霸道讨厌的男人亲一亲她……

    渔嫣有种背叛了青梅美好的负罪感,她怎么会让心里装上了一个、她以前极力排斥的人呢?

    她怎么会悄悄接受了一夫多妾的现状呢?

    明明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的脚步慢了,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难道这就是她挣扎许久、争来的人生?从此她将在争宠里度过,无休无止,明枪暗箭?为了他给的一点宠,沾沾自喜,并且最终成为晨瑶那样,为了得到感情而不择手段,阴谋害人的女人?

    “在想什么?”他停下来,转头看她。

    渔嫣自嘲地笑笑,轻轻挥了挥手里的小花枝,“想……你会有什么大事,需要我这名震京城的于状师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