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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小什么?怎么不唱了?”江月儿不觉听住了, 见他停下,追问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小男娃脸胀红了:“我唱完了。”

    江月儿又不傻,一年十二个月, 才唱到了第三个月,离完早着呢。

    新仇旧恨加上来,顿时怒了:“浑说, 你又骗我!”

    杜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又’?难道你以为我骗过你?”

    江月儿哼道:“你敢说你没骗过我吗?”

    杜衍刚要答声“敢”,突然福至心灵, 喝道:“你今天偷偷看我屁股上的胎记了!”想来想去, 自己骗她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而那姓孟的小子向来最听她的话,说不定就是他偷偷放她进去看过了!

    江月儿懒得说话,又哼了一声。

    杜衍却以为她是默认了, 登时捂住屁股, 羞愤交加:“你不是答应过阿叔,不会再偷看了我, 我吗?”

    江月儿被他这一句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大坏蛋!不止敢骗她, 还冤枉她!

    但在她开口前,杜氏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衍哥儿, 谁许你说话了?!”

    原来杜衍羞怒之下,忘了控制音量, 叫在织房里起身换纱锭的杜氏听了个正着。

    杜衍心里正为着自己的屁股给个小丫头看了羞恼不已, 未及辩解, 杜氏已道:“既如此,你多站一刻,月丫儿,你可以上楼去了。”

    江月儿喜得差点拍了巴掌,这坏蛋可是头一回受罚,还罚得比她重呢!看这杜衍垂头丧气的模样,她乐得能多吃两碗饭,哪还舍得上楼去?

    她嗯嗯随口应付杜氏两句,听织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自己搬个小板凳,哪儿也不去,就挨着墙根儿,坐到杜衍旁边,仰起脸笑嘻嘻地对着他做鬼脸。

    杜衍的脸色这会儿已经胀得像紫茄子似的,偏强憋着一口气,不肯叫这小胖妞看了笑话。心里一时后悔:不该为了耳根子清净,骗了小胖妞,这会儿被她报复,也算得着教训,以后还是离这祖宗远着些吧!

    杜衍这样一想,再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着情绪,不消片刻,神色竟恢复了正常。

    可江月儿留在这儿不就是为了看热闹的?如今热闹不给她看了,她——

    她一双大眼睛往屋里屋外转了转,登时来了主意。

    杜衍只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小胖妞跑到院里蹲下来,不知在地上捣鼓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又背着手跑了进来,望着他,笑得很狡黠。

    杜衍竟被笑得心里一颤,不觉张开手,作出了个防备的动作。

    江月儿冲上来,趁他挡头挡脸的时候,一股脑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脖领子里。

    杜衍差点跳起来:那是一大捧的苍耳子……背上好痒好麻!

    扔完苍耳子,江月儿拍拍手,迈着小步子又回到了院子里……这事,还没完……

    杜衍竟不知道这小胖妞整起人来竟这样花样百出,叫人防不甚防。因而,如坐针毡地站完了这一刻钟,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小面子,他喊了声“阿婶我能走了吗?”

    得到允准后,忙不迭地上了楼:小胖妞正在火头上,他还是暂时避避风头吧!

    楼底下,江月儿掐着腰,咯咯咯笑了半日,突然发现,积郁在胸中半天的那股郁气竟消散了一大半!

    她眯起眼睛,望向二楼窗台,觉得这一刻,她跟严大郎和严二郎特别有共鸣。捉弄人,尤其是捉弄大坏蛋,的是件让人很开心的事呢!

    尤其一想到这些天她在这坏蛋面前伏低做小地大气不敢喘一口,他还时不时地委屈得不得了,心里悄悄涌起的那股不忍立刻就无影无踪了呢!

    二楼上,杜衍铺开宣纸,练了大半张的字,等到心绪彻底平复,才想起来一件大事:他唱歌前小胖妞怎么说来着?她知道他之前叫什么了?!

    真的假的?!

    杜衍马上就站不住了。

    江月儿向来心大,她的心事早随着那哈哈一笑消散了大半。

    杜衍上了楼,她想起自己的小蛙(大坏蛋骗了她,她当然要收回小蛙),在院子里给它捉完午饭,又踮着小短腿给堂屋小花瓶插着的荷花换了水,还到厨房问白婆讨两块海棠糕吃完了,估摸着杜氏快纺完线了,才施施然上了二楼。

    一进门,当头就迎着一句:“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气我了好不好?”

    瘦弱白净的小男娃走到哪都是腰板挺直,把头昂得高高的。现在冷不丁低了头,眼眶还湿湿的泛着红,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的确是会让人心疼的。

    若是以前,这副小奶狗求安慰求抱抱的神色最能打动江月儿。

    但是,那是以前!

    姐姐?

    一想到梦里的事,江月儿马上又来了一肚子气,她也没忍着,将他用力一推,怒道:“别叫我姐姐!你比我还大一岁,叫什么姐姐!”

    杜衍目瞪口呆:她说什么?我比她大一岁?!她什么意思?!

    钱玉嫂立在自家门前,点着江月儿,跟她嫂子道:“这丫头就是江书办的独养闺女,看得可宝贝了。”

    她娘家嫂子也是擅谈之人:“就是你跟我说的,家里新养了个小女婿的那个?哎哟,小丫头长得真齐整。”

    江月儿皱了下眉,听钱玉嫂道:“就是他们家,他们家小女婿也生得好着呢。他跟月姐儿站一块儿,活脱儿送子娘娘座下那一对儿仙童。”

    她娘家嫂子便道:“长得好不好的倒不要紧。倒是江家老爷不愧是读书人,想得就是长呢。虽说这孩子现在不姓江姓杜,可他无亲无故的,不管姓杜还是姓江,将来不都还在一个门里住?说来跟儿子也差不多了。”

    “他才不是我爹的儿子呢!”江月儿越听越气,怒冲冲地打断了两个妇人嚼舌:她现在巴不得跟顾大坏蛋一点关系都没有,哪还会主动帮她爹认儿子的?

    钱玉嫂因生的几个都是儿子,最是喜欢这胖乎乎可人爱的小丫头,听见她说话便笑了:“衍小郎不是你爹的儿子,那是你小女婿不成?”

    路人打趣得多了,江月儿慢慢也能分辨些话,当然也不肯承认:“不是不是都不是!”

    钱玉嫂娘家嫂子看她一颗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也觉得有趣,笑着逗她:“那你可想好了,你家衍小郎生得这样好,你不稀罕,可有人稀罕。万一叫别人家瞧中了,他就是别人家的儿子了。”

    江月儿怒道:“那就叫他给别人做儿子去!”

    钱玉嫂看江月儿真恼了,忙拉了自家嫂子的手,叫她别再说下去。

    倒是江月儿,这随口的一句话一下打开了她的新世界:是啊!顾大坏蛋还可以去别人家做儿子啊!总之不留在她家就对了!

    这一想通,她又问道:“钱嫂嫂,你说,谁想找他做儿子啊?”

    钱玉嫂又不是江家东邻王家那个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的棒槌,当即笑着糊弄了江月儿两句,拉着她嫂子进了自家屋。

    江月儿也没放在心上,因为直到洗完澡躺到床上,她都还在琢磨:把顾大坏蛋送给谁当儿子好呢?

    这个问题,第二天到了严家,再听严二郎说起“他楼叔”时,江月儿豁然开朗:严小二他楼叔不是没儿子吗?顾大坏蛋可以给他当儿子啊!

    既存了这个心思,江月儿再问话时便多了点心:“你楼叔是不是很想要儿子啊?”

    严小二一翻眼睛:“这你还用问,他不想要儿子,还想要丫头片子不成?”

    简直跟这家伙好生说不了两句话!江月儿怒推他一把:“丫头片子怎么了?!”

    严小二最近正得意着,也就不跟江月儿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了,问她:“你怎么对我楼叔有没有儿子这么感兴趣?”

    别看江月儿没跟严小二算帐,可不代表她忘了这家伙跟顾大坏蛋串通好了来骗她的事呢!只是目前用得着他,且忍了:“你不是说大英雄没儿子不好吗?”

    严小二摸了摸下巴,是真心发愁:“那是自然!哎,你说我楼叔这么好一人……”

    江月儿站起来,拍拍纱裤上的灰,出了水台。

    水台剩下几个人莫名其妙地对视几眼,严小二撵上她问:“月妞儿,你去哪?”训练还没结束哪。

    江月儿自然不会告诉他:“跟你没关系。”

    严小二哼一声:“不问就不问。”

    江月儿说话做事一向坦坦荡荡,还没谁见过她有过什么秘密的样子。几人都有些好奇了,严二郎悄悄一招手,他们都很有默契地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

    江月儿也不管他们,还推拒了丫鬟们的帮忙,自己撑开一柄油纸伞吭哧吭哧扛上肩,穿廊过桥地走了足有小半刻钟,才汗如雨下地在外院一间厢房门外停下来。

    “你来找楼管家?”严二郎问着话,从她身边越过,喊了声“楼管家你在家吗”,伸了手要敲门。

    “二少爷找我爹是有什么事吗?”一个人从里推开了门。

    那人穿一身皂衣,身材魁伟,面目倒是寻常,一双细眼半睁不睁,抱臂将几个孩子一一扫过。

    那人目光落在江月儿身上,她只觉汗毛一颤,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般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楼叔,不是我找你,是她找你。”严二郎自觉猜到了江月儿的来意,笑嘻嘻将她一指。

    那楼叔细目中的一点亮光便投到了江月儿身上。

    江月儿心猛地跳了一下,想好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偏那严二郎还没眼色地催她:“月妞儿,你大老远地跑来,不就是想看看楼叔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江月儿脸涨得通红:她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说不出话了?明明这个人长得也不可怕啊!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喘不过来气呢?

    楼旷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小丫头,感觉倒敏锐,严大放心把儿子交给她,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他轻轻一笑让开了路:“几位少爷小姐进来坐吧。”

    他嘴里喊着“少爷小姐”,神态却没有一点卑微,还大马金刀走在众人前面进了屋。

    还是严大郎说了句:“楼叔你都当官了,往后别再叫我们少爷小姐啦。”楼旷笑了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想到自己的来意,江月儿给自己鼓了鼓劲,跟着几个人一起进了屋。

    楼管家的房间江月儿先前来过几回,不需要楼旷招呼,几个孩子自己找了位置坐。楼旷取来桌上的大茶壶给每人倒了茶,面上挂了笑意看江月儿:“江小姐这是来看我的稀奇了?”

    江月儿本来没那么紧张了,被他一吓,登时又张口结舌起来。

    严二郎这时也看了出来,点着她哈哈直笑:“月妞儿你是不是怕我楼叔啊哈哈哈哈?!”

    我怕他?!

    江月儿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是害怕,她就是,就是——

    “楼大人,您是不是教过严城用锁鳞阵来对付我和我姐姐?”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杜衍突然开口问道。

    严二郎惊道:“你怎么知道锁鳞阵的?”一下就间接承认了。

    楼旷的目光在杜衍身上多留了片刻:锁鳞阵可不是什么知名的阵法,这孩子打哪知道的?

    杜衍腼腆地低下头:“我就是偶然在阿叔的书上看过,说军中有这一阵法,恰恰楼叔是军营中人,就想同您印证一番。”

    楼旷没想到在杨柳县这样一个小地方,还有小少年看出了点门道,:“除了锁鳞阵,你还看出什么了?”

    “他们的步法有点特殊,原本锁鳞阵是大阵,但他们的步法看似简单地在绕圈子,可是轻灵有自己的节奏,似乎可以用这种步法来简化布阵。”杜衍凭自己的直觉,这样推测道。

    楼旷身体前倾了一下:“还有没有?”这个孩子的眼力也很不错啊!小小年纪,真是难得!

    “还有?”杜衍犹豫了一下:“还有,他们十分喜爱啸叫,每每总会令我姐姐分神,这也是楼叔教的?”

    楼旷看向杜衍的目光充满了赞叹:博闻强识,体察入微,分析得一丝不差,这个孩子,可真不是一般的聪明!

    他顿时起了考校之心:“看你的样子,是进学了?学到哪了?”

    提及学业,杜衍急忙垂手站起来:“回楼叔的话,还不曾。只是在家胡乱识几个字罢了。”

    楼旷惊讶道:“只识了几个字?那你的锁鳞阵——”

    “锁鳞阵是……”

    慢慢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对答的声音。

    严氏兄弟暂且不提,江月儿的眼睛越听越亮:楼叔跟顾大坏蛋这样合得来,那——

    又一轮训练结束,严大郎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演武场,对他弟一声高似一声的“大哥等等我”充耳不闻。

    直到肩背被猛地一拍:“大哥你干嘛不理我?”

    严大郎没好气:“你别跟着我!”

    “怎么了?哥。”

    严小二笑嘻嘻地:江家那小胖妞果然说话算话,跟他保证过之后,上一场训练还真的没有打到过他!

    当然,相比之下,他哥就更倒霉了。要不他怎么着急忙慌地来哄他哥呢?

    严大郎被他弟缠得没办法,正要说话,忽听身后小女娃甜甜地叫:“严二哥!”

    就见严小二这个前天晚上还发誓要跟江家小胖妞誓不两立的家伙马上一脸的笑:“月妹妹,怎么了?”

    严二哥?月妹妹?严大郎心里一个哆嗦:叫得这么肉麻……不对!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江月儿往一撇头,杜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演武场,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往茅房去的。

    严二郎恍然大悟,小跑着跟上去:“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都告诉他了,这是秘密,他还说这么大声,他真的行吗?

    江月儿瞟瞟严大郎,严重怀疑严小二能不能完成她的交代。唉,要不是严大郎跟她结仇太深,她才不想找严二郎这笨蛋呢。

    严大郎两个鼻孔对着她,连哼都懒得哼一声,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江月儿略放心了些,捧起手里的杨桃“咔嚓”一大口:严老爷家的果子可真好吃呀!

    她不知道的是,等一离了她的视线,严大郎马上拐了个弯,朝严二郎追了过去!

    此时严二郎已经到了茅房。

    他进去的时候,杜衍正提着裤子从马桶上站起来。

    严二郎一看,这不成啊!看杜衍腰带都快系完了,急中生智,叫了一声:“哎呀,杜燕子你屁股上有条虫!”

    趁他回头的功夫,严二郎一个猛扑,直取杜衍的下盘!

    但是——

    “哎哟!啊!”“哐啷!”“砰咚!”

    一连串巨响过后,严大郎站在茅房外的柳树上,忍不住伸直了脖子:里面到底在搞什么鬼!

    只见他那二货弟弟半跪在地上,整个大头都被摁进了马桶里!

    而那个白白净净,蔫坏蔫坏的杜燕子一脚踩在他弟背上,轻声慢语地:“还不说?”

    严小二还怪坚贞不屈的:“我说过不能说,就不能说!吃|屎也不能说!”

    这头死犟驴!严大郎气急,正要跳下树来,却听杜衍轻声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俯身向他,不知耳语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严二郎大惊。

    严大郎忍不住扶额:笨蛋笨蛋!他本来不知道的,被你一叫,也知道了!不过,他俩到底在说啥!

    杜衍放轻了点力道,让严二郎把头伸出来,道:“你起先打的主意,想也不用再想。倒是我有个法子,保准既让她不揍你,也能叫你顺利交了差,你做不做?”

    不用挨揍!好哇,严小二竟背着他跟江家那小胖妞做了这样的交易!

    严大郎也不管两人谈得如何,气咻咻跳下柳树冲进去:“不做!除非加我一个!”

    演武场

    吃完最后一颗蜜瓜,江月儿心满意足地揩揩嘴,听严小二跟她咬耳朵:“没有!他屁股上干净着呢,什么都没有!”

    没有?

    她狐疑地看了严小二一眼:“真的?”

    严小二胸脯拍得山响:“当然是真的了!”还反将她一军:“你要不信,自己去看呗!”

    江月儿倒是想,可她答应了阿爹,得做个守信用的好姑娘呢,只好摇头道:“不用了,我信你。”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他一咧嘴:“严二哥,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不打你了。”

    严二郎给她笑得一哆嗦,还生出了点内疚:我们三个这么骗人,好像不太好吧!我,我要不要跟小胖妞坦白一个?

    他不知道,江月儿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衍哥儿屁股上没胎记,那说明衍哥儿不是顾敬远了!衍哥儿不是顾敬远那大混蛋,那可太好太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哼着歌儿,一蹦一跳地进了演武场。

    在江月儿身后,严大郎抱着臂嘿嘿一笑:“那胖妞还怪好骗的嘛!”

    看杜衍瞪他,严大郎不服气地瞪回去:“怎么了?本来就是胖妞嘛!”

    杜衍斜他一眼:“我现在又不想给你放水了。” 胖妞也是他叫的?!

    严大郎眼瞪得更大了:“你敢!你不怕我告诉小胖妞?”

    杜衍甩手望天:“随便,反正挨揍的不是我!”

    严大郎……严大郎悲愤地一咬唇:“好了好了,我不叫她胖妞,这总行了吧!”都怪他爹,让他挨揍不算,还专门找个小丫头来揍他!他昔日的那些小伙伴见到他就开始笑他,弄得他现在出门在外都抬不起头来了!这是亲爹嘛!

    杜衍慢吞吞道:“杜燕子呢?”

    “……也不叫了!”糟糕,刚刚忘了,严二郎那笨蛋情急之下把他们私底下给杜衍起的诨号给叫了出来。杜衍这家伙最爱憋坏水儿了,他不会记仇了吧?

    严大郎心里打着鼓,拔腿追向弟弟:“小二,你等等我!”

    江月儿对三个男孩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就是在这天最后一次训练里,她忽然感觉,严家兄弟变得好难对付,她白忙活了一整场,竟然连那两个坏蛋的一个衣角也没碰到!

    看严大郎跑得远远的冲她吐口水,江月儿觉得自己都要气炸啦!

    饭桌上还跟她弟念叨:“阿敬你看见严大郎那样子了吗?真气人!我明天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你明天可不能跟今天一样喊头晕啦。”衍哥儿不是顾敬远,再叫“阿敬”她也没有障碍了。

    杜衍还没说话,杜氏的手先摸上了他的脑袋:“衍哥儿你头晕吗?来让阿婶看看。”

    杜衍乖乖任杜氏摸了头,再乖乖伸舌头,最后乖乖道:“阿婶我没事,你别担心。”

    杜氏收了手,道:“你身子虚,可不能不当心。阿青,你去与白婆说一声,让她给衍哥儿冲碗热热的红糖鸡蛋来喝。”见女儿眨巴着眼望着自己,又一笑:“小贪吃鬼,也有你的。阿青,再叫白婆做一碗橙酿蛋,多搁些糖进去。”

    多得一碗甜蛋羹吃,江月儿乐开了怀,任杜衍牵了她的手与杜氏道别:“阿婶,我与姐姐习字去了。”

    江月儿还不知道,上楼之后,她恐怕要吃不进橙酿蛋了。

    杜衍关了门,转身抹了脸:“姐姐,你为什么叫严二郎扒我裤子?”

    江月儿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见杜衍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后悔不迭,还强辩一句:“我,我哪有?!”

    杜衍也不与她说话,背了她,展开宣纸,开始磨墨。

    阿敬生气了!阿敬一生气就不理人了!

    江月儿心虚之下彻底慌了,伸着脖子想看他神色:“阿敬,你听我说——”

    杜衍一扭头。

    “阿敬,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杜衍再一扭头,顺便把被江月儿胳膊压住的宣纸抽走了。

    完了完了,阿敬这回肯定气死了!

    江月儿都快急哭了:“阿敬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呀。”

    杜衍头偏回来一点:“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扒我裤子?”

    江月儿:“……”

    小胖妞嘴挺紧的,看来一时问不出来。

    杜衍也不太着急弄明白,便道:“那你想好了,要怎么补偿我吗?”

    补偿?

    江月儿眼睛亮了:“我把我的小蛙给你!”

    “你上次就说给我了。”

    “那我把我的竹蜻蜓给你!”

    “那是我给你做的。”

    “那我的走马灯给你!”

    “我不喜欢那个。”

    “走马灯多好看呀,你为什么不……哎呀,别扭头嘛!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补偿?”

    “不许跟着严大郎他们偷偷叫我杜燕子。”

    “嘿嘿嘿,好。”

    “我习字时,不许找我说话。”

    “好吧。”

    “不许再找我代你习字。”

    “……好。”

    “以后你的针线都自己做。”

    “针,针线都自己做?好嘛好嘛,别扭头嘛!”

    “以后你都得听我的。”

    “听你的,这……答应了,我都答应你了嘛!阿敬,你怎么还不扭回头呀?”

    当然不能扭头了!不然给小胖妞看到自己这绷也绷不住的笑意,还不得糟了大糕?

    杜衍对着墙上的人影,嘴巴越咧越大: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妇人抓把花生干果倚门说话:“江家真是舍得,一个快要病死的孩子也拿出这许多银钱给他治病。当家的胡乱使钱,江家娘子也不说劝劝?”

    “可不是,看江家娘子平日连根钗都舍不得买,倒舍得大把银子送给外路人使。”

    闲话刚起了个头,江家小院的门吱哑开了一线,一颗梳着双丫髻,一边丫髻上插着一个红绢花的圆脑袋从里探出来。

    一个叫钱玉嫂的妇人笑着同她打招呼:“月丫儿出来玩了?”

    江父是县衙书办,听说最近颇受县尊重用,邻人们见着这一家人,俱是客气得很。

    江月儿只顾得上稍一点头,她目光严肃,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大海碗,仿佛抱着什么稀世奇珍,紧张而肃穆地走到石板路正中,将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往地上一倾——

    哗啦啦,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黑药渣全倒在了石板路上!

    江月儿如释重负,一高兴险些把大碗扔出去:“小弟,我说过很简单的。你快出来,快多踩两下药渣,就不会痛痛了!唉呀,你快出来呀!”

    踩药渣是杨柳县民间习俗,病家最后一碗药渣往往会倒在大路中间,让病人和过往行人踩踏,疾病便会很快被被人气赶走,再不返转。

    不过,小弟?

    几个妇人不约而同住了嘴,看江月儿从门里扯出个穿青布小褂,梳桃子头,垂着脑袋的小小子。

    那小子细弱弱一小条身板,扭着手脚不大情愿地被拽到石板路中央,不发一辞。

    江月儿不以为意,如一颗大丸子一样在那一地的药渣上蹦蹦蹦跳了好几下,又笑着来拉他。

    小子大约也明白自己这回逃不掉,不待江月儿再来抓他,赶忙站到药渣上,草草跺了两下又跑下来站得远远的。

    江月儿不大满意,不过,还是伸出五根胖胖的手指在他身上连弹数下,嘴上嘟哝着“瘟娘娘请回吧,瘟娘娘别来啦”。完成这一系列仪式后,拽了他就往家里跑。

    钱玉嫂忙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唤她一声:“月丫儿,这是你——”

    她原要问这男娃是不是江家新领回家的“小女婿”,想到江父那总戴得一丝不苟的书生巾,不免多了一分端正:“这是你家的亲戚吗?”名份未定,还是不要在这上头开玩笑的好。

    “嗯,”虽则极少出门,江月儿却是个不怕生的小姑娘,她拉着手里的“小弟”,挺着小胸脯,向看热闹的几人介绍道:“钱嫂嫂,这是我弟弟,他叫杜衍。”

    姓杜倒可以理解,江家要招的小女婿,若是跟女儿一个姓,岂不叫人误会这孩子是被抱养来继承家业,跟女儿抢家财的嗣子?妇人们好奇的是,为何叫小弟?不是说这孩子出身来历不明,江家是怎生认定这孩子比他们家女儿小的?

    因时人招婿偏好女小男大,有其他人便问了:“月丫儿,你怎知道他,衍哥儿是你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