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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社区办公室,有这么一个轮换制度——假如一个顾客的婚姻契约失败了, 那么当她再次来申请契约结婚的时候,就换成另一个业务员接待。

    而这位胡蝶小姐是经过小鸥→阿朵→才到她手上的。

    在这之前, 胡蝶的契约婚姻已经失败了两次。

    “她长得还不错, 工资收入很高……但是这里有毛病……”

    阿朵交接资料的时候,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脑门。

    “精神病患者?”

    “不是精神病, 但是比精神病更加可怕。”

    “那是什么啊?”米冉好笑道:“难不成她是恐.怖分子吗?”

    “对,你说对了!这个胡蝶就是个恐.怖分子!”

    ……

    第一次见面,还没说两句话,米冉就吃了闭门羹。

    她翻了翻手边的资料本, 上面记载了这位跆拳道皇后的生活经历,也可谓是一波三折。

    胡蝶的童年十分不幸。她的父亲有家暴史, 经常喝醉了酒殴打老婆出气。为了保护母亲,胡蝶加入了跆拳道兴趣班, 并且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了跆拳道青少年组的冠军。

    于是,家庭暴力就演变成了父亲与女儿的互殴, 并且随着年龄的增大, 胡蝶小朋友渐渐占了上风。

    渣渣父亲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打人了,他很气急败坏。

    有一次, 趁着女儿不在家, 渣父把胡母绑在椅子上虐待, 恰好被回家的小胡蝶撞见了。她二话不说扔下了书包,来了个360度回旋踢,直接把渣渣父亲踢出了窗外。

    可惜他们家住在二楼,渣渣父亲没有立即摔死,而是摔成了一个残疾,住进了本地的疗养院。

    胡家告了胡蝶母女两个,要他们赔偿胡家一百万元,并且承担胡父的赡养费用。否则就弄死他们母女两个。

    小胡蝶就放出了狠话来:“放马过来啊,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从此以后,她更加勤奋地练习跆拳道。最终打遍省内无敌手,加入了国家队。

    现在,胡蝶已经二十九岁了。她在二十五岁之前拿到了一枚奥运会金牌、两块世锦赛的银牌,职业生涯可谓是十分圆满。如今她退役了,在一家跆拳道馆当主教练,月薪过十万,房产三套。

    按理说,这样赫赫有名的女人早就该成了抢手货了,然而并非如此,胡蝶根本没有谈过恋爱。

    去年,在每年一度的“社区单身男女大扫荡”活动中,胡蝶被阿朵她们列为了重点看护对象。于是就有了以下这么几出戏:

    阿朵:“胡小姐,您是一位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我们很尊重您的职业成就。只要你申请红线联盟的业务,我们可以率先给你安排优质资源。”

    “哦,我不要娘娘腔,我要能打得过我的男人。”

    于是阿朵去了资料库,千挑万选了一个市级武术冠军来和她相配。结果三天以后,男方就受不了胡蝶了——因为胡蝶从一见面开始就要和他单挑。

    单挑也就算了,胡蝶还比男方强悍许多,一直稳占上风。

    上风……也就算了,胡蝶还使出了旋风腿,把男方踢出了道馆。

    男方最后哭着道:“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想要打死我?!”

    于是阿朵失败,换成小鸥上。

    小鸥大学里学的是社会伦理学,她很快意识到了:胡蝶是有暴力倾向的女子,闲杂练武的人员,只会让她升起过两招的念头。得从她过往的交际人群中,寻找一个让胡蝶下不了手的对象,这样就可以避免家庭暴力了。

    于是小鸥搜刮了资料库,终于寻觅到一个她初中时候的武术陪练。

    按理说,两个人从小认识,再见了面怎么也不会过两招吧!果然,胡蝶见到了发小,春风满面,第一顿饭吃的也和和美美的。正当小鸥为自己的情商点赞的时候,胡蝶对这位发小使出了一个过肩摔……

    “小子,十年不见你怎么这么弱了啊!”

    于是小鸥惨败,并且将这位大神郑重其事地交到了米然的手上——

    “小米同学,现在你就是全村人的希望啊!”

    合上小本本,米冉一脸便秘的表情。

    “胡小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们两都跟我说过了。可是你们介绍的那些男的都是什么弱鸡?连我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他们还算是真正的男人吗?!”

    跆拳道皇后就是皇后的架子,先挑剔她们业务的不是。

    米冉无语凝噎。要能打败你的男人,那得是国家级运动员。那样的男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围绕呢?

    真的,这个社会就这么现实。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是遇强则强,而是以柔克刚居多。

    你太强悍了,反而会被男人们所忌讳,觉得驳了自己的面子。

    米冉于是道:“胡小姐,有些话我也说在前面。我们的资料库中匹配的都是单身男人。这些男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了大龄剩男,所以才要向我们寻求帮助的。从资源上来说,这些男人也许不是社会上的抢手货。”

    没错,只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才选择加入资料库赌一赌运气的。

    胡蝶点了点头,重新打量了一下米然,道:“你很诚实。”

    “跟顾客商量终生大事,当然要至诚至真。”米冉淡淡笑道:“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真诚地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你怎么判定我不想结婚的?”

    “你之前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你是在推脱婚姻大事。”

    “那好。我也直接告诉你:我不结婚,是因为我不想要小孩可以吗?”胡蝶拍案而起:“凭什么女人就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因为是女人,就活该要当生育的工具吗?!”

    米冉被这气势吓了一跳。

    她立即安慰道:“胡蝶小姐,我尊重你的想法。的确,有一些女人不适合婚姻,也有些人选择Double Income No Kids。假如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强迫你接受契约的。”

    Double Income No Kids,顾名思义,二人的家庭,就是所谓的丁克家庭。

    胡蝶冷冷道:“那好,我也把话说清楚了:我不想结婚,我不想有孩子,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

    “……嗯。”

    米冉艰难地点了下头。

    胡蝶眼看时间不早了,就拎起包包站了起来。只是转身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上面有一幅幅的婚纱照,都是这个事务所之前办成事的情侣。

    在这一瞬间,米冉看到了她眼神中的落寞。

    米冉问道:“你为什么害怕结婚?”

    “原因有很多,不过我想最重要的是那件事。”

    苏月娉的双手放在桌底下,左右手互相抓住,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我的家庭,外表看起来很美好,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的父母已经分居了二十年了。就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的生意受挫,这成了家庭暴力的导火线。”

    “有一次,爸爸的投资血本无归,妈妈就骂他是个没用的东西,爸爸刚好喝了酒,就开始揍妈妈,妈妈一直在嚎啕大哭。我躲在角落里,用被子捂着头不敢吱声……但是他们没有放过我,妈妈把我拉了出去,一直拉到了阳台上……”

    “妈妈说,小娉,我真是恨透了这样的婚姻,我真的后悔当初不该生下你,让你来到这世上受罪。我们一起跳下去吧!让那个男人背负上逼死妻女的骂名!”

    声音虽轻柔,但说出来的时候,苏月娉深深叹了口气,有种无奈的落寞。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婚姻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说起来很可笑,当初爸爸妈妈标榜为彼此的真爱,他们是冲破了重重阻碍,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可是结婚不到五年,他们就成了一对怨偶。妈妈抱怨爸爸不知道上进,爸爸讨厌妈妈成了黄脸婆,直至成为了一个屋檐下的仇人。”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相信婚姻了。所以,他们现在要我去相亲……我害怕,我真的怕的要死,就好像当初站在高高的楼上要往下跳一样……你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米冉摇了摇头:“我可没见过口才这么好的精神病患者。”

    当然,她不是心理医生,她充其量只是个红娘:

    “那你对契约对象,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没有,你们会怎么给我匹配结婚人选?”

    米冉面无表情道:“用电脑做综合分析,寻找最符合条件的男性。不过你放心,这场婚姻仅仅是契约关系,你们有三个月的缓冲时间,三个月后,双方感觉不行,也可以解除婚约。”

    苏月娉点了点头:“一旦解除婚约,就可以抹去记忆吗?”

    “是的,你们的婚姻,完全建立在契约的关系上,可以不履行夫妻职责,也可以反悔,选择互相忘记彼此。”

    “听起来好像很随性?”

    “是的,但是一旦签署了协议,双方必须相处满三个月,才能提出离婚。“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这三个月里,他欺骗了我、伤害了我,还是不能够提出离婚吗?”

    米冉摇了摇头,苏月娉太敏感了,她仿佛早就认定了,男性是会欺负她的一方。于是安慰道:“不会的,我们会给你们配备一部手机,方便你们随时联系我们。如果他敢对你施暴的话,那么我们会出动刑警来帮助你。”

    “那我可不可以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苏月娉还是顾虑重重。

    “苏小姐,这是你的个人自由,哪怕你不准他碰你一下也好,只要你们能达成共识。”

    苏月娉点了点头,然后签署了名字。

    ***

    “红线联盟”是政府为了拯救低生育率而诞生的一个公益机构。

    ——在这个人口十亿的高福利国家,人们对于婚姻和生育,越来越缺乏兴趣了。

    丁克一族成了时髦的代名词,不婚主义者举着“我的快乐我做主”的大旗,招摇过市。

    根据不完全统计,全国每年只有100万左右的婴儿出生。每100对男女中,只有30对选择了结婚,十对选择了要孩子。人口老龄化、少子化已经严重拖垮了国民经济。

    所以政府干脆组建了这个红线联盟,召集了心理学和社会学专业的毕业生,让他们促进人类的繁衍大计。

    但米冉是个例外,她根本没学过心理学,也没谈过什么恋爱。

    原本她和这个岗位,甚至是这个时代都毫不相干的,但是穿越了以后一切都变了。

    这个世界来源于一本小说,名为《恐婚症》,她看过小说的前几页,但是还没读到什么转折就睡着了。一夜醒来,自己就穿成了书中的女配米然。

    再说说这个女配米然——

    作为一个女配,米然拥有许多女配共同的毛病:拜金、势利眼、胸无大志、愚蠢,还有就是——和男主角纠缠不清。

    为了追求男主,米然不惜糟蹋自己的身体,饥一餐饱一餐,最终患上了厌食症。并且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米然独自一个人死在了出租房内,完成了一个女配应有的责任——

    让观众为你的领便当而拍手称快。

    然而,当你睡了一觉以后,穿成了这样的女配以后,情况就是另一回事了。

    米冉不想死,也不想落得个无处可归,所以她继承了女配孱弱的身体以后,就开始好好工作,好好吃饭,争取让自己胖回来。

    再说说米然的工作——

    米然的工作全称叫做“红线联盟业务员。”属于政府计生办下属部门,专门负责为恨嫁的男男女女牵红线,从而提高国家的人口增长率。

    在房价疯涨的北京,米然能够混到这么个岗位,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然而研究生毕业了两年,米然还没做成几桩姻缘,已经面临着被联盟辞退的危险了。

    现在工作上门来了,却是个很头疼的问题:

    怎么为一个恐婚症的千金小姐挑选契约对象呢?

    契约结婚,顾名思义,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婚。

    这是政府为了鼓励生育率,安排的一个项目——让电脑匹配好的双方,先以假夫妻的名义,一起生活约会。水到渠成者,直接转正。

    至于那些三个月就产生的怨偶,也不用担心这场契约婚姻的阴影,组织上发明了一种药物,可以让你忘记三个月内发生的一切。

    所以说,这种“契约婚姻”是十分人性化的。

    米冉很快递交了申请报告,于是苏月娉进入了总部的数据库匹配名单。

    ****

    七八米长的超级计算机群落,从过道两旁延伸出去,不少人排着队等待着匹配结果

    这是一台代号1314的超级计算机,里面存放了所有委托人的资料,它会综合人类的基因、家庭、性格、交际等条件,选择最优的男女搭配。

    但是等待的过程有点漫长,周围站了不少满怀期待的人们。有些女委托人是和业务员一起来的,她们一脸期待地站着,期待着匹配的mr right。空气中混杂着藏香和花香的味道,前者是驱蚊子的,后者是女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米冉闲得无聊,屏幕显示她还有半个小时要等,于是拿出了一本书看起来。

    书名是《不愿生育的人们》,这是他们从业之初,就要看的一本参考书,上面详细解读了这股不愿生孩子的思想潮流。

    ——大约在三十年前,这个国家迎来了一波改革开放,思想和钱包都随之发展。

    一批人趁着春风暴富了,他们中绝大多数是男人。这些已婚已育的老男人们,为了找小三,开始宣扬自由恋爱的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