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轻城的记忆中, 太后向来威严高傲, 不好亲近, 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孙儿孙女,除了太子,都是爱理不理的。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太后这样软弱的语气。

    英王的声音却依旧淡漠:“儿臣怎么敢怨恨母后?实在是军务紧急,若不是先前您佯病诳我, 便是这些日子我都不该回。”

    太后的声音忽然就哽咽起来:“只是不敢,并不是不怨。勰儿,当年的事,你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吧?”

    英王沉默半晌, 再开口,声音越发冷淡:“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您又何必再提?”

    太后道:“我不提, 你就可以淡忘这一切吗?”

    英王道:“母后就当我已经忘了吧。”

    太后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勰儿, 你真的不能原谅母后吗?瞒着你做下这事是我不对, 可母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

    英王截断她:“母后于我生恩深重,又何谈原不原谅?我不能原谅的只有我自己, 连想要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太后的声音越发悲切:“所以你至今不肯续弦?你就不担心死后凄凉,无人祭扫?”

    英王没有回答。一时里面静寂无声。

    轻城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心中复杂:没想到英王看着无情,倒还是个多情种子。只不过, 这差别待遇也太叫人不平了吧。她死了他很快续弦了庄家小姐, 庄家小姐出事他就再不娶妻生子。同样是死于非命的正妻, 要不要这么天差地别!

    不过,他到底怨恨太后什么呢?是恨当初太后同意了庄家小姐远赴西北成亲,导致了她遭难吗?可出事谁都料想不到,这也不能怪太后吧。

    轻城生起好奇之心,明知不妥当,还是忍不住听了下去。

    里面,太后似乎平静了稍许,劝说道:“便是为了她,你也该留下一个后。”

    “母后!”英王的声音陡然冷硬,如出鞘的尖刀锋芒毕露,带着藏都藏不住的杀气,“她活着时被你们当作对付庄家的工具,连死了都要被你利用来劝我续弦,若她泉下有知,会作何想法?”

    轻城惊讶:她听到了什么,拿庄家小姐对付庄家,所以说庄小姐出事以及庄家的败落不是偶然?不是说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吗,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国恨家仇、虐恋情深的戏码?这也太过分了吧,明知道小青梅会被利用,还要娶人家。人家死了却又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若她是那个小青梅,怕不要气得活转过来?

    她隐隐觉得这个推理似乎有什么地方违和,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太后似乎吓了一跳,悲切地喊了声:“勰儿。”

    英王的声音明显冷了下去:“母后且回吧,此事不必再提。”

    太后的叹息声响起,然后是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轻城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看到英王送了太后出来。

    太后满脸皱纹,神情疲惫而颓然,眼角隐有泪光。那模样就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妇人,再无召见他们时的高高在上。

    英王落后她半步,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青布道袍,全身上下没有分毫华饰,却丝毫遮掩不了久居上位的逼人气势。他脊背笔直,神情淡漠,竟仿佛对母亲的悲伤毫不动容。

    太后蹒跚离开,连素来挺直的腰背都仿佛佝偻了几分。

    轻城暗暗摇头:这个人真是铁石心肠,连对自己的母亲都无半分柔软。当初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非要救他?

    正当胡思乱想,英王的目光倏地投过来,如冷电飞芒,气势凛冽:“你还要在那里偷听多久?”

    完蛋,又被抓包了!

    轻城心头乱跳,等了一会儿,见英王目光依旧没有移开,显然不是诈她,苦着脸慢慢走了出来。

    英王锐利如箭的目光扫过,脸色沉了下去:“又是你?”

    轻城一个激灵,想到两次利刃加喉的恐怖滋味,飞快地开口,软软求道:“皇叔,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你别生气!”

    小姑娘眉目如画,楚楚可怜,神情中含着怯意,细白的手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因太用力,露出根根凸起的青筋。显然上次长剑横颈叫她印象深刻,十分害怕。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又起,从她蹙眉的表情,咬唇的动作,直到隐隐含泪的眼神。

    英王有些恍惚:十四五岁的女孩,应该是出生于宣武五年或六年,差不多就是那人被害的时间。莫非,人当真有转世?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由失笑:自己真是魔怔了,他素来不信鬼神,世上岂有如此玄妙之事,还偏偏叫她成了他的侄女?

    应该是巧合吧。

    “你怎么进来的?”他不动声色地问,自有一股杀伐决断的威势流露。今天并不是皇子公主们请安的日子,照理说,不该放她进来。若她是混进来的,这慈月观的守卫就该好好整顿了。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轻城支吾,没有解释,索性盈盈下拜道:“皇叔,求您快去救救三弟吧。”

    英王一怔,果然没有再纠结她怎么进来的,问道:“他怎么了?”

    轻城道:“他被父皇幽禁了。”

    英王眉峰骤紧,拂袖转身道:“进来说话。”

    “哐当”一声,一物随着他的动作坠落在地,恰好落到轻城脚尖前不远。

    轻城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看到那物,眼神蓦地凝定。这是一支已经有些年头的赤金攒珠芙蓉簪,上面的珍珠已经干瘪,失去了光泽,式样也显得陈旧,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多年前,她在上京的路上救了一个少年。为了换取口粮和少年的伤药,在山穷水尽之际,她将母亲留给她的一支赤金攒珠芙蓉簪典当了。

    后来她到了京城,等到攒够银钱,曾打发家仆去赎回,却因已经过了赎回期,簪子被别人赎走了。她当时难过了很久,却没想到,会在今日看到旧物。

    金簪上,当初她为了证明是赤金,留下的指甲印还在。原来,当年这支芙蓉簪竟是被他赎走的。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随身带着,他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混乱,手刚刚触到簪子,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更快,将簪子捡起。轻城抬头望去,就见他低垂着头,脸上情绪难辨,正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芙蓉簪,直到确认再无一点尘埃沾染,才收入怀中。

    一瞬间,轻城眼眶发热,几乎要脱口问出:既然对她的东西这么珍惜,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她死的时候才刚刚及笄,正是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一切的憧憬与希望都在新婚的晚上戛然而止,死得那么痛苦,那么屈辱。

    可她终究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她不能说,借尸还魂,事出妖异,若是被人当作妖怪,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何况,只是带着她的旧物,又能证明什么?便是当初两人情谊最深时,他也曾毫不犹豫地对她长剑加颈。

    这一世,她无法再将信任轻易交付予他。何况,刚刚在和太后的对话中,他还对他的小青梅一往情深呢。

    英王一抬眼便看到小少女热泪盈眶的模样,眉峰微拢:“你怎么了?”

    轻城垂下头,压住喉口的哽咽:“我只是担心三弟。”

    英王眉头皱得更深,声音严厉:“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不许哭了。”

    轻城身子颤了颤,软软应道:“好。”

    英王大为头痛:他素来不擅长对付这种软绵绵的小姑娘,刚刚那一声,似乎又把小侄女吓到了?他也不会哄人,只得僵硬地道:“坐下说话。”

    轻城乖巧地在上次坐过的蒲团跪坐而下,两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好。

    英王见她低垂着头,并不看他,却也不再颤抖了,松了口气问道:“蛮奴那里究竟怎么回事?”

    轻城将长乐宫中宣武帝和赵蛮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她说话不紧不慢,声音细柔,条理清楚,很快就将事情讲清楚。

    英王仔细听下来,向来冷硬的面容也不由出现一丝无奈:“这小子,真是什么祸都敢闯。”这位也是个了解赵蛮秉性的,和宣武帝一样,一听就猜到事情就是赵蛮做下的。

    轻城担忧道:“父皇被他气得厉害,只怕不会轻易饶他。皇叔,求您去向父皇求求情吧。”

    “无妨。”英王却一点儿也不急,“皇兄对蛮奴向来纵容,那总是他的儿子,不会真把蛮奴怎么样。”

    轻城不信:“您是没见到父皇的模样,对三弟凶得很。”

    英王见她实在担心,破天荒地耐下心解释道:“你不懂,皇兄当年子嗣艰难,宫中嫔妃有孕,不是保不住,就是生下来后夭折了,除了皇后的一子一女,竟只有先天残疾的二皇子养活下来。又过了几年,才添了你和荣……”他一时想不起名字。

    轻城提醒道:“荣庆。”

    英王点头:“你们两个又都是女儿。后来有了蛮奴,皇兄其实欢喜得很,怕他太小回宫养不住,便迟迟没有接回宫中。直到蛮奴的母亲出事,他不得不把人接回。”

    轻城还是不相信:“父皇真要喜爱他,至于连个名分都不给?”赵蛮因为没有名分,可没少受人轻视。

    英王道:“蛮奴毕竟有那么一个生母,皇兄也有自己的顾忌和考虑。有时候,没有身份反而是一种保护。这些年,蛮奴在宫中也不知闯了多少祸,若不是有皇兄在背后为他抹平,他哪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轻城想想宣武帝对赵蛮的态度,信服了几分,却还是心中忧急:“可三弟这样的性子,被关在顺安宫中不得外出,怎么受得了?”

    英王冷着脸:“那臭小子就差把天捅了,欠收拾,给他个教训也好。”

    轻城霍地起立,气得涨红了脸:“不许你这么说他。”来找赵勰这混账求救是她最大的错误,他就是个冷心冷肺的,枉费赵蛮还一厢情愿地相信他。

    英王现出一丝讶然,没想到看着软绵绵只会哭的小侄女居然也是有脾气的。

    轻城见他表情,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是能任她使性子的那个人了。她握了握拳,声音柔软下来:“三弟他很好,不需要再教训了。是我唐突了,皇叔既然觉得不需要帮他,我先告辞。”

    见小姑娘当真转身就走,英王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叫了声:“站住!”又道,“蛮奴是我自小带大的,我会不疼他?”

    轻城听话地站住,低头不说话。

    英王道:“我猜皇兄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蛮奴。”

    轻城讶然回头。

    英王道:“别人不知道,太子总该知道打他、坑他的人是谁吧?”

    轻城承认,就算太子刚开始不知道,在赵蛮大闹东宫,拿半块玉佩威胁他后,也该知道了。

    英王道:“赵昶那小子,面上装得像那么回事,实则气量小得很,吃了这个哑巴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轻城试图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父皇把三弟幽禁起来,是为了护住他不让太子找他麻烦?”

    英王点头:“皇兄抢先责罚蛮奴,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就算以后太子再要翻旧账,找蛮奴的茬,也不占理了,想来他也不好意思再动手。”

    轻城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道:“我想不出他不好意思是什么样。”

    英王一愣,一下子破功笑了出来:这小丫头,是在拐着弯儿说太子不要脸吗?

    自重逢后,轻城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冷硬的眉眼在一瞬间收敛了全部锐意,整个人都仿佛柔和了起来,眉若刀锋,眼若星辰,仿佛全部的光彩都落到了他身上,俊逸非凡。

    轻城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站在夕阳下,安静等待着她的英俊少年,一时有些恍惚,忽然一个冲动,脱口问道:“皇叔,你怎么会随身带着女人的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