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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两肋被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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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早起,程平看看外面的天色,找了一件厚实袍子穿上,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出了屋,程平来到大堂,大堂中几个士子行商正在吃朝食,程平打了自己那份饭食,找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开吃。

    旅店对中等房以上住客赠送朝食,当然讲究的客人也可以另点菜,或选择出去吃。程平住的是单间,刚好在这赠送之列,所以便吃上了这免费的早餐。

    程平起得早,胡饼出锅不久还很酥脆,馎饦汤也还热乎着,便是腌的醋芹菜梗也很有味,程平吃得很香甜。

    程平虽然嘴馋,倒不是不懂过日子的。程家在乡间虽算略有薄产,但放在这州府里却不禁花。顾况打趣白居易“长安居,大不易”,却不知非但长安这种一线城市物价昂贵,就是齐州这种二三线城市生活成本也很高。

    正吃着,有人打招呼,程平抬头,不是别个,就是科普过前科状元考试历程的那位消息灵通者,程平记得他姓杨,名华,字含英。

    程平抹下嘴,站起来行礼,笑称:“杨郎君。”

    “悦安怎如此外道,直呼我姓名就是。”

    程平笑一笑,换了称呼:“含英。”

    杨华看看程平的饭食,笑着邀约,“街东头儿有一家店做的好古楼子,羊肉又鲜又嫩,悦安可愿赏光同去尝尝?”

    程平到底还有点底线,看看桌上的饭食,笑着摊手,“含英兄邀约,某自欣然愿意同往,只是已经吃得多半饱了,”但到底不愿扫了杨华的面子,“不如改日,我们一同去东市丰食街,一家一家吃将过去。”

    丰食街是州府美食一条街,就在东市,颇有名气,听程平如此说,杨华拍手笑道,“与我想到一处去了!眼看要开考了,恐怕不好到处逛,莫如考完了,我们同去?”

    程平干脆地说:“就这么说定了!”

    大凡这种食品一条街小吃居多,一路吃下来,花不了多少钱,又能解馋,考完合该去松快松快。

    “二郎!”那边有人喊。

    杨华应着,与程平告了辞,去与同伴汇合。

    同伴低声问:“怎么说了这许久话?那位是谁?”

    “程平,晏河县试第二名。”

    同伴点头,“本地旧族中倒不曾听说有姓程的。”

    “寒族也。”杨华解释。

    同伴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杨华自我解嘲道:“我也是寒族,与他们结交正合适。”

    同伴抿抿嘴,不悦道:“你与他们怎么一样?”

    杨华默然。

    程平不知道被人鄙视了,接着吃已经有点温凉的馎饦和胡饼。

    一边吃一边听旁边桌两个进士科的说投行卷的事。两人在州府都没什么关系,正为投卷无门犯愁。

    程平不禁庆幸,好在自己考的是明经,不用投行卷。

    所谓行卷,就是应试的士子们把自己的诗文在考试前呈送给有地位者,以求其向考官推荐。程平觉得有点像前世大学的时候,老师算的“平时成绩”,又有点像考研考博提前联系导师。不过很明显,此时的行卷制,对寒族,特别是像自己这样没门路的田舍汉,未免有点不公平。

    正同情这两位呢,却不想躺着也中枪。

    “我们虽然不易,但若是中了,前途尽有的。不似明经科的,也一样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考出来却多是只授末品,做着小吏之事,升迁也有限,多的是一辈子穿青衣的。”留小胡髭的那位劝另一位。

    另一位想想,也对,顿时从更惨的明经们身上获得了力量和幸福感,说起自己听说过的一位明经前辈的悲惨人生,“这位故旧考的也是明经,应吏部试十载,而不得授官,每日抄书为生,四十余岁就亡故了,家里竟然没有钱财扶灵归乡,着实悲哉!”

    程平被一刀一刀扎得扎实,举起碗,喝尽最后一口汤面,伴着瑟瑟秋风走了出去。所谓元气满满的一天从会心一击开始,这酸爽……程平觉得自己可以写毒鸡汤语录了。

    临考了,好些士子已经不读书了,寒窗苦读多年,还在乎这一两天?寒族明经士子程平以及同类周通,却来到湖畔一个僻静处,吹着有些潮又有些冷的风,一背就是一上午,中午随意凑合了一顿,下午接着背去。

    周通是因为越想越没底,虽说看开了,考不上也没什么,但又想着,万一考上呢?那不是万千之喜?

    程平则是典型的知天命、尽人事心态,能多看一点,则多一点把握,为什么不看?

    背得累了,周通也找程平说说话儿。

    两人在县试的时候就走得近,这会子身处异乡,面临决定命运的考试,压力之下,关系就更亲密了。

    周通坐到程平身边,程平往旁边挪一挪,给他让个空儿。

    “若是这次考不中,我就回去安心娶妻生子去。”周通看着湖面,轻叹口气。

    听到娶妻生子,程平心里一堵,嘴上却轻浮地玩笑道:“是不是想着,万一生个有灵气的儿子,保不齐能当进士的阿耶?”

    周通不以为忤,笑着点头:“可不是嘛!”

    程平点头:“父凭子贵,使得!”

    周通笑着推她一下。

    程平不动声色地往远处挪了挪。

    周通把程平当知心人,说起家事。

    周家还算殷实,兄弟七人,周通是最小的那个。周家几辈人都不擅长读书,只除了周通。家里人对他是寄予厚望的。

    如今爷娘已经过世了,当家的是大兄。家里早该分家,却因为周通读书科考、一直没成家而拖着,阿嫂们颇有怨言。

    “眼看着侄子们一个一个大了,大侄子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我不能再做这没影的梦了。”

    程平脸上的笑影儿淡了,想起当年把自己听哭了那首歌:“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①

    周通“嗤”地笑了,“怎么倒把你说惆怅了?”

    “多愁善感呗。”程平笑笑。

    “你这样子,还装上士族女郎了。”周通哈哈大笑。

    程平悻悻,爷要是托生在高门,也成天合香弹琴观花下棋,受贵族教育,不一定比那些士族女郎差。

    周通问程平对以后的打算。

    程平跟他说实话,明经科就业前途不大好,吏部试又难过,若果真过了礼部试,也算有个出身了,随意在长安找个差事做着就是。

    “我家里人少,只有一个阿姨,她与我一样,只要平平安安、吃饱穿暖,便觉得很好。”

    没想到程平要求如此之低,周通摇头:“没想到悦安竟是安贫乐道之人,兄之前还道你要去宦途官场认真扑腾一番呢。”

    “生前赫赫扬扬前呼后拥,死后随葬帝陵名垂青史?”

    “对!对!”

    程平哈哈大笑,那是男频升级流的套路,亲,你看错频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