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高山流水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汉末之乱新帝谋婚:重生第一女将梦幻两晋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清心谷内的生活非常平静安宁。

    为了医治苏挽月身上的“旧伤”和“新创”,冷霜迟几乎耗尽心力。每天的针灸是他们二人最尴尬的时刻,苏挽月必须脱光上衣,乖乖地躺在木榻上等着他来扎针,她起初还觉得不好意思,会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冷霜迟的反应,结果发现他真的没有任何不轨的举止,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渐渐对他开始全心全意地信任起来。

    据苏挽月观察,冷霜迟是一个性情异常恬淡的人,他的日常生活大概可以分为如下几个部分:奏琴、看书、采药、酿酒。

    苏挽月从来不喜欢看古书,尤其是那些竖排印刷的文言文,看一页就会让她头晕眼花,琴谱也好,医书也好,都不是她的菜;至于采药,她即使跟着冷霜迟去山谷里,也分辨不出哪些是草药,哪些是草,去了也是白费功夫,所以一两次之后就兴致索然,不再跟着他了;而酿酒呢,在古代本来就是一门技术活儿,她看着他那些瓶瓶罐罐,只觉头大如斗,眼花缭乱,只远远地看了几眼就自动表示放弃。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养伤之外,在冷霜迟的指点下,苏挽月的琴艺也有了明显的进步。每天清晨时分,她都会来到小溪畔,按照冷霜迟的要求仔细聆听溪流的韵律。虽然她跟随他学习奏琴的时间并不长,但古今乐理是相通的,她很快就学会了好几首古代经典琴曲的弹奏,比如《兰陵赋》《凤求凰》《高山流水》之类,也学会了第一次见到冷霜迟的时候他所奏的那一首《秋鸿》。

    所以,每次冷霜迟出门采药的时候,她就独自一个人坐在小溪边练曲子。

    春雨绵绵密密,江南的雨总是那样素洁典雅,随着丝丝缕缕的水雾,盎然春意袅袅润开,清心谷内的万树梨花全部绽放,如同瑶池仙子一样晶莹剔透,雨意缠绵,滋润着一朵一朵的花瓣,摇动着绿影婆娑,仿佛少女低眉时的一抹娇羞,淡淡地散开一地温柔。

    苏挽月坐在小溪边,默默地调整好了呼吸,弹奏着那首《高山流水》。

    这首古琴曲开指时气势如大海,可将心灵带入一个广阔无垠的世界里,接下来却如江河般连绵,再接下去犹如涓涓细流、微微清波,当一缕缕细流汇集在一起时,就会出现烟波浩渺的江流。苏挽月在他的引导下,静静的体验着心中那份慢慢汇集成的、流水的力量。当琴弦上的按音,散音,泛音在指间弹出时,似乎心灵也交融在流水般广阔无垠的空寂里,即使一曲停歇,那种清雅无垠的境界却还在延续。

    苏挽月正要将手指从琴弦上撤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认为那人必定是冷霜迟,还没有回头看就说:“你回来啦!今天采药这么快?”

    不料,那人开口却并不是冷霜迟的声音,且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你以为我是谁?”

    苏挽月感觉有点不对劲,转过头发现来者竟然她曾经见过的、那位被他们称为“小王爷”的锦衣公子,她和冷霜迟之间除了针灸和琴艺之外,很少谈及其他外界的人和事,即使她主动问及一些事情,冷霜迟也总是机智而巧妙地避过绝口不提,所以她至今都不知道这位锦衣公子究竟是谁家后裔。

    他今天身穿一袭青色锦袍,腰系一块玲珑玉佩,一只手撑着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另一只手执一管长长的玉箫,远远地从一株梨花树下走出来。

    苏挽月第一次看到这位“小王爷”的时候,觉得他面容酷似朱佑樘,但是此刻却蓦然发觉他们二人风度气质完全不同。如果说朱佑樘是一块千年寒玉,那么这位“小王爷”更像是一块温润的暖玉,让人感受到春天来临的气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用来形容这位儒雅风流的锦衣公子,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锦衣公子缓步走近苏挽月,打量着她脸上那个硕大的黑色面具,然后问道:“你就是那位面容毁伤的姑娘?”

    苏挽月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箫,料想他是找冷霜迟的,站起身说:“你是来找冷大夫的吧?他今日一早去山中采药,恐怕要到午时才会回来。”

    锦衣公子抬了抬眼帘,看到她身边那架古琴,悠然说道:“独自一人在草庐枯等,有什么意思?你在清心谷想必学会了不少曲子,我今日带了玉箫来,你可以愿意陪我合奏一曲?”

    “我只会弹几首简单的曲子,我怕弹不好,反而影响你的水准。”苏挽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刚才那首《高山流水》,虽然很有技法,但尚有不少瑕疵。”锦衣公子碰了个钉子,倒也不生气,他眼中笑容和煦,径自拿着玉箫,在她身旁的山石边坐了下来,““《高山》《流水》二曲,本只一曲,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后志在乎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至唐,分为两曲,不分段数。至宋《高山》分为四段,《流水》为八段。按《琴史》,列子云:‘……伯牙绝弦,终身不复鼓琴。’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是吗?难道这首曲子是你改作的?”苏挽月心里有点惊讶,锦衣公子似乎很熟悉这首曲子。

    锦衣公子眉目之间流露出的神情非常真诚恳切,目光宛转地看着她,笑了笑说:“不是我,是先祖。先祖曾著有一本《神奇秘谱》,里面记载了许多他修订过的古曲。冷霜迟教给你这首‘流水’,曲谱本是我赠与他的,没想到你竟然能够领悟其中的诀窍,实在难得。”

    ——《神奇秘谱》?

    苏挽月顿时怔了一下,《神奇秘谱》这本书在现代都有很多人读过,它的作者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个皇子、受封为宁王的朱权。这位锦衣公子竟然说宁王是他的“先祖”,那么他岂不就是宁王的嫡系子孙?

    “家父世袭宁王,在下系宁王府世子朱宸濠。”锦衣公子毫不隐讳,一双黑眸里闪过淡淡的倨傲神情,“冷霜迟竟然从未和你提起我么?”

    果然是宁王世子朱宸濠!

    苏挽月脑子里顿时如电光般闪过,原来……他就是宁王世子?那么,司寇青阳的妹妹司寇玉烟所嫁的人就是他了?难怪那天司寇青阳与他见面的时候两人表情那么奇怪,理论上司寇青阳还是他的前女友兼大姨子。

    她打量了朱宸濠一眼,心里却在暗想着历史上对此人的“记载”。据载,宁王朱宸濠为人风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他的先祖、明太宗朱元璋第十七子宁王朱权是琴艺冠绝天下的一代宗师,曾亲手制作出了闻名天下的宝琴“飞瀑连珠”。在明武宗年间,朱宸濠试图仿效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役”谋朝篡位,最后兵败被杀,结局十分悲惨。不过,现在是明朝成化二十三年,连明孝宗朱佑樘都没有登基,朱宸濠还很年轻,他只是“宁王世子”而不是真正的“宁王”。

    如果按照朱家子孙的辈分排列,朱宸濠貌似还是朱佑樘的小皇叔,比他整整高出了一个辈份。

    朱宸濠姿态优雅地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锦帕,将那根箫管上的雨雾拭净,然后语气轻快地说:“那些曲谱我都很熟悉。你若是初学,能如此已经难能可贵了。”

    苏挽月摇了摇头,很客气地说:“我只是学了一点皮毛,在你们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你何必这样谬赞我?”

    “高山流水,琴为心音。”朱宸濠将那管紫箫收起,凝望着她说,“弹琴之人为的就是找寻那一片心灵净土。你可以在音律与音韵之间,架扁舟漂泊于五湖四海,也可以倚窗独赏秋夜里的鸿雁高鸣,知音在每个人心里,也在每一首曲子里。”

    苏挽月趁着低头调整琴弦的机会,用眼角余光扫了扫这个“小宁王”,他看上去十分有性格有头脑,行事也很缜密有序,的确具有一代枭雄的风范。不管这个“朱宸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在音乐方面,他确实遗传了宁王一脉的天赋,能够将琴声的精髓理解得如此透彻,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要下大雨了,”朱宸濠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幕,“我们回草庐去等冷霜迟吧。”

    他们二人一起站来冷霜迟的草庐之前,苏挽月抬头远远地看着雨雾中走来一个人,他身形俊逸,肩披一件鸦青色蓑衣,手拿一柄油纸伞,柔亮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正是冷霜迟。他缓步走进草庐,摘下竹笠,又将肩上的草药篓放在桌上,对朱宸濠说道:“山间大雨阻路,让小王爷久候了。”

    朱宸濠轻轻掸了一下衣袖上的水痕,笑着说:“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一首新曲等你来品评,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

    冷霜迟转向苏挽月说:“我昨日酿了几坛新酒,你可不可以替我去检查一下,看看密封妥当了没有?”

    苏挽月料想他们二人所说的内容又是那些高深莫测的“曲谱”,以她目前的水准基本上听不懂,立刻答应着说:“我这就去!”

    等到她走出草庐,朱宸濠看着她的背影,仰头扫了冷霜迟一眼,说道:“我刚才特意试过她的音乐悟性,算得上是个知音之人。只可惜她容颜尽毁,实在有碍观瞻。否则倒是可以作为我府中乐妓人选,将来或许还有机会进宫侍奉圣驾。”

    冷霜迟淡淡应道:“容颜尽毁,未必是一件坏事。当人的身体有残缺的时候,心境反而更加安宁。”

    朱宸濠将一卷曲谱拿出来放在桌案之上,笑道:“你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只是像你这样的人太稀有,毕竟世间大部分的男人都和我一样,还是希望身边之人既能赏心,又能悦目才好!”

    冷霜迟并不接他的话,低头凝望着桌案上的卷册,轻声说:“你新创这首曲谱,确实很新奇别致。”

    苏挽月走出草庐不久,抬头发现雨势越来越大,她担心贸然跑去藏酒的山洞会淋成一只落汤鸡,立刻抽身折返回来。她的轻功身法向来很好,返回草庐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她轻轻巧巧地从屋檐下取了雨伞,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冷霜迟用一种很奇异的声音说:“……烟雨楼决不会接这种生意。”

    这种口气完全不像冷霜迟平时说话的习惯,他平时语气温和,从来没有半点疾言厉色,但这句话却是铿锵有力,态度极其桀骜。

    苏挽月顿时停下了脚步,她屏住呼吸静听里面的说话声,只听见朱宸濠接着说:“如今由不得你们了……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难道你想就此收手,独善其身么?”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草庐之中良久都没有任何声音,两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苏挽月只听到这几句,因为担心被他们发现,不敢再继续窃听下去,只能悄悄地离开了草庐。她一路向酒窖行走,心头却疑云密布:难道刚才冷霜迟是故意将她支开的?那个所谓“烟雨楼”是什么机构?“在同一条船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小宁王朱宸濠会对冷霜迟说那种暗带威胁的话?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十分密切,好像隐藏着什么秘密,恐怕并不只是“以琴会友”这么简单。